顺着慕容止在魔界的这条线, 查到林寒见在魔界活动的痕迹,这点痕迹消失在魔界主城,指向魔宫。
陆折予当时就在魔界, 他受无念大师所托,去魔界寻找慕容止, 为何在魔界逗留数天都没有动作?
难以突破魔宫?被魔宫的阵仗吓到?
不可能。
沈弃了解陆折予,他这样的人一旦承诺了什么, 便会全力做到。
陆折予不会被魔宫吓退,但他在数天之内,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在半月之后, 突然进攻魔宫。
他没有成功带走慕容止, 而慕容止的身边,有一名侍女。在魔宫中, 这件事算很出名了——明行佛子入魔后, 继续堕落, 沉迷女色。
结合这名侍女出现的时间,正是陆折予抵达魔界主城后。
在第一次带走慕容止失败后,陆折予中断闭关,再次前往魔界。这次慕容止成功被带回灵山, 而陆折予也带回了一个女人。
若是只从表面看, 这件事只不过是一名聪明的女子与陆折予的里应外合。
可问题就在, 这名女子能撬动慕容止的心魔。
彼时慕容止已经彻底魔化, 情况恶劣至不得不叛出灵山,而他最初入魔的理由:
林寒见。
若沈弃只是一般人,他不会一早就将林寒见与慕容止曾经的这段过往查清楚, 未雨绸缪的念头深植于他的四肢百骸, 先于仔细思考前, 他就会准备好一切。
灵山封锁消息前,他就知道林寒见与慕容止曾有过一段过往,这点是他有意隐瞒,没让林寒见知道灵山的消息。
他还大度不到这个地步,能亲手为心上人和曾经的恋人牵桥搭线。
沈弃已经握有了这么多的消息,稍加拼凑,不难得出结论。
——陆折予带在身边的荆梦,就是林寒见。
所以陆折予突然一反常态地对他和林寒见的事感兴趣,表现得那么不自然,在他面前感觉亏欠愧疚……
沈弃得出这个结论时,只觉得一切可笑又荒谬:他自以为了解陆折予,信任对方的为人,万没想到,正是这点成了他眼瞎心盲的助力。
林寒见曾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他竟然还在为好友从宁音的事中走出而高兴……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很好,是么?好到你忍不住伸手来抢,将她藏在你的凌遥峰上。”
沈弃手中的玉骨扇无声无息地划开了陆折予的脖颈,一道鲜艳的血痕立时出现,深处的血珠无法在光滑锋利的玉骨扇上停留,砸落在陆折予的玄色衣衫上,迅速消失了痕迹,“我盼你不入迷障,尽早解脱。原来你解脱的方式是要从我这里抢人。”
单论修为,沈弃不如陆折予。
两人从小的侧重就不同,沈弃虽也有一定实力,但重心侧重翙阁的经营维持,比不上潜心修炼的陆折予。
但沈弃手下能人众多,随身带着的暗卫队神出鬼没,具体人数至今无人知晓。
抛开这些不论,若沈弃真杀了陆折予,相当于翙阁直接与星玄派和陆家为敌。
在此时,是不智至极。
沈弃该冷静。
他的大脑还是清醒的,沉稳冰冷地分析现状、发送指令,告诉他,不能动手。
这类情况在当初得知林寒见背叛他时,同样出现过。
他当时根本压不住那股情绪,那道烧伤在他手上停留了半年之久,他才肯消去。
沈弃目色阴郁,持扇的手没有半分摇晃迟疑,再度向前送了一分。
霜凌剑遽然出鞘,格开玉骨扇。沈弃手腕翻转,扇骨下压,撞上霜凌剑的剑身。
仙剑霜凌和上古神兽脊骨做成的玉骨扇,仅仅只是这两下的对撞,屋内的气流陡然炸开,一路绵延不绝的到了屋外,掀起一阵大风,直冲院外。
丁元施神色一肃,条件反射要闯进去,没听到动静,硬生生又忍住了。
霜凌剑自动滑到主人手中,陆折予抬手握住,这表示了他的态度,并非是真的要任由沈弃将他杀了。
沈弃眼底浮现浅浅的血丝,他持扇强攻而上,不如说,陆折予拿起剑的动作让他不必再有任何犹豫。
他指尖一动,无数细小晶亮的东西从扇面下方涌出,射向陆折予。
陆折予被短暂地晃花了眼,险险地侧身避开。还在宅子中,他不好施展波及范围大的招数。
沈弃玩的是暗器流,他本身体弱多病,常年与药为伍,对毒亦然十分熟悉,运用自如。
陆折予不确定沈弃会不会对他用毒,他们认识至今数十年,没有真正地交手过。
当初,沈弃替他和人对心术、玩算计,他则负责武力方面地打斗。在许多人眼里,沈弃的实力不怎么好。
但陆折予感到了压力。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来自于沈弃难得的认真起来,他很少将杀意外泄至神形俱愤的地步。
在沈弃打出第一道暗器的时候,八个暗卫即刻出现,呈包围之势,举起武器对着陆折予。
“退下。”
沈弃低喝一声。
暗卫们果真往后退开,但是不敢像之前那样完全隐去身形。因为陆折予并非寻常修士,他一旦动真格,不是足够近的距离,暗卫们甚至无法为沈弃去挡招。
沈弃侧首望着他们,不发一语,已经是足够警告的姿态了。
暗卫们饶是再以沈弃的安危为重,却更重沈弃的命令,当下整齐地下跪请罪,一齐隐去了身形。
沈弃甩手扔出了扇子,这把扇子划破空气带来的风有如切肤,陆折予横剑去挡,格开扇子与自己的距离。沈弃已到近前,一掌打了过来。
陆折予抬手与他对上,短暂分开的瞬间,玉骨扇回到沈弃手中,直冲他锁骨下而来。他抿了下唇,终于将握剑的姿势改变,泛着寒光的剑刃正对着沈弃。
他二人真的对上了招数,不止是这个院子,整间宅子都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震动与压迫感。
守在外间的丁元施已经冲了进去,见阁主竟然和陆公子打了起来,眼前一花,少有的感到棘手。
宅中各处的仆人十分不安,去找到了管事,偶有个别大胆的想要过来看热闹,在院外见着了两道强光|气流的碰撞,鼻子顿时流下鲜血来,大叫着跑走了。
“沈弃!”
陆折予断喝沈弃的名字,在交手中已经感到事情的不可控,他的嗓音沉沉如雨后夜幕,渗透骨髓的湿寒悄无声息地蔓延,“是我先遇见她的,我不是在和你抢,我是在补救。”
听到前半句,沈弃讽刺冷笑;待陆折予说完,沈弃眉心一折:“补救什……”
他突然明白了。
沈弃的脸色极为奇妙,从轻蔑的愤怒转为恍然的愕然:“她是宁音?”
这点沈弃没有想过。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没有条件的东西——宁音和林寒见,从长相、身形到声音都完全不一样。
沈弃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她怎么可能是宁音?”
“她是。”
陆折予简短地肯定了这点,反手用剑柄推开了沈弃,借此机会结束战局,“沈弃,我不是在和你抢。我承认最初我没有将她交给你,藏在了我身边,但是……本来就是我先同她遇见相识,你既然没有和她真正地定下婚约,我为何不能同她在一起?”
这话一定会激怒沈弃。
在说出口之前,陆折予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别的话可说,更不会将林寒见拱手让出去。
“哈。”
沈弃笑了一声,眼中的复杂之意彻底被漠然与怒意取代,“这么说来,陆大公子还很有道理,并非是在背叛友人,而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了。”
“既然如此,陆折予,你何故对我心虚愧疚?伪君子的作风无法控制,非要有这么强的表现欲么?”
陆折予深深地吸了口谅气。
和沈弃斗嘴是世上另一大自掘坟墓的事,沈弃气人和戳心窝子的本事一流,他本想心平气和些说话,如今也起了火气。
“我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却不是在和你抢女人。”陆折予字句清楚地道,点漆似的眸子透不进半点光亮,就这么同沈弃对上了视线,“沈弃,她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沈弃咬了下后槽牙。
陆折予继续道:“你对我出手泄愤,可以。但你要是对她出手,才是你在和我抢女人。”
“轰隆——!!”
本来尚算晴朗的天空无端炸响一道惊雷,在外的仆人心中已然惴惴不安,此刻突然一声巨响,纷纷此起彼伏地哀叫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
然而丁元施早早地在院子外撑起了一道结界,确保不会波及他人。
先前为沈弃奉茶的那人瑟瑟发抖地躲在人群中,带着无限后悔地道:“我就说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吧……这沈阁主和我们大公子决裂,两个男人突然反目,莫不是为了女人吧……”
院中。
陆折予和沈弃相对而立,成对峙之势。
沈弃笑得颇为古怪:“你有此番言论,妙极。我沈弃从来都不是善人,往后自不必顾及这虚伪的兄弟情。”
他收起了玉骨扇,嘴角笑意落了点,维持在一个虚假的弧度上:“陆公子,好自为之。”
陆折予怔了一下,没想到沈弃会这么轻易地收手:许是打了一场,沈弃心中的愤怒有了出口,多少冷静下来,知道他们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牵扯到的不止是数十个人;又或者,他说的那番话已然让沈弃明白无力回天……
不对。
沈弃最后的那句话,自称并非善人,那根本就不是偃旗息鼓的意思。
是在下战书。
糟了!
陆折予猛然醒悟,提剑往外追去:
沈弃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林寒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