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拿出棒棒糖起身就往厕所跑。
绡绡笑够了拦住哥哥:“骗你哒,我没吃过。”
“呼……”顾名亭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的话,给小洁癖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不过……”绡绡看着哥哥放心的样子,晃晃小脑袋,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这句话不是在骗你呢?”
“……”顾名亭:“!!!”
我的四十米大刀呢!
顾名亭拿着那颗棒棒糖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被小三岁的妹妹耍了的怒气。
绡绡耍完人,满足地收回自己的小恶魔角,开始顺毛哄人:“吃吧,真的没骗你,你刚才要是选了橙子味,这个就是我自己吃,怎么可能掉到地上过。”
她一说完,顾名亭更气了。
就感觉……像他自己上赶着找耍似的。
他鼓着脸独自坐在那生闷气,直到这会儿,才显出一点8岁小孩的样子。
兄妹两个对坐着吃糖,不知过了多久,顾名亭闷闷道:“你不讨厌我吗?”
绡绡不解:“啊?为什么讨厌你?”
顾名亭一口咬在硬硬的棒棒糖上,低声道:“我要是不回来,爸爸和……你妈妈就不会吵架。”
卢月晴本意并非要针对他,但在和顾景扬的争吵中,隐隐流露出的排斥,不难被发现。
没有孩子不向往父母,顾名琛才满周岁父母就离婚,被接到外公家生活,到了四岁,因为是顾家这一辈长孙,又被祖父接到老宅。
双方老人待他不能说不好,只不过都有自己的事做,感情又比较内敛,所以不算特别亲近。
在爸爸提出带他回来的时候,顾名亭心中情绪十分复杂,但总归还是高兴居多。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冷水一样,泼的他一颗心凉到底。
顾名亭捏着棒棒糖棍儿,正觉伤心迷茫,忽然听到一句:
“你想多了。”
他抬起头,那位一拳碎桌的妹妹凑到他身边坐下,撇撇嘴:“他俩吵架不是因为你,哥哥你少自作多情哦。”
“那是因为什么?”顾名亭被噎了一下,又疑惑道。
“嗯……”绡绡摸摸小下巴:“这么说吧,就像你有一只宠物狗,你给他喂饭、铲屎、洗澡,极尽宠爱。但是他就是不理你,想出门就出门,想吃屎就吃屎,你忍无可忍朝他怒吼,可他听不懂人话,还埋怨你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安心当铲屎官。”
绡绡看着哥哥一脸“你在说个啥的表情”,进一步解释:“在你看来,你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他背着你偷吃屎,而是他为什么不肯理你。而在他看来,他只是简简单单、大大方方地吃个屎,你为什么要吼他。”
“实际上有错的不是这坨屎,而是你俩无法正确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信息不对等的沟通,最后必定会引发争吵。”
“这么说哥哥你懂了吗?”
顾名亭被这粗犷而朴实的比喻震住,好半天才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妹妹幽幽道:“我怀疑你在骂爸爸是狗。”
且有证据!
绡绡赞许地点点头:“那你听没听出来,我还把你比作屎。”
顾名亭:“……”
顾!名!绡!
最后,绡绡用实力证明,打败沮丧的办法,不只是获得安慰,更可以是遭受更大的打击。
至少被耍一通又被损一遍的顾名亭,从妹妹房间里出来后,心里除了愤怒和憋屈,别的情绪一扫而空。
从第二天开始,卢月晴和顾景扬正式进入冷战期。
低气压本该波及全家,但因为绡绡的一些状况,没能维持下去。
“啪。”
王姨听到声音,见怪不怪地起身,把绡绡面前碎裂的碗打扫干净,捏着那只柔软光滑的小手,无奈道:“绡绡,你再努努力,好好控制一下你的力气。”
自从那天绡绡爆发,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既然暴露了,我就不用再隐藏”,家里的东西接二连三被她“不小心”捏坏。
惹的王姨都不敢让绡绡跟哥哥、弟弟随意玩闹,生怕她小小年纪就变成法制咖。
刚开始几天,见到绡绡这样,大家还会怕一下,现在听到碎裂声,连看都懒得看。
绡绡讨好地朝王姨笑笑,苦恼地挠挠脸:“过几天我习惯习惯就好了。这也不怪我嘛,每次使用力气过大,都得重新掌握力度,好烦哦。”
不是说有肌肉记忆嘛,为什么她没有,是不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半路当人的?
生活不易,绡绡叹气。
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有些麻烦,大家却都没放在心上,后来王姨买了一批食品级软硅胶用具,彻底解决了问题。
日子渐渐平稳下来,卢月晴并没有因为顾景扬迁怒顾名亭,按照他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房间,还在房间隔壁,装修出一个供他练习的琴房。
母子俩的关系算不上多融洽,至少没有回来那天那样尴尬。
这天晚上,顾景扬破天荒早归,在餐桌上说起一件事:“下周末,妈会在老宅举办一个美容沙龙,会有不少人带孩子去,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带名亭他们去玩玩。”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专心吃着盘里的东西,像是谁都没看,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着卢月晴的反应。
卢月晴叉着蔬菜沙拉的手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顾景扬眉头蹙起,他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说的过分,有心缓解,却实在不知该如何。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卢月晴先让步,在没有遭到真正的打击前,他永远无法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而到了那时,他也会明白,什么叫做为时已晚。
兄妹三人,主要是绡绡,对这个沙龙很感兴趣,第二天中午,跑到哥哥的琴房找他打听。
她和琛琛一人端着一盘小甜点敲门,顾名亭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差点把门砸她脸上。
“哎呀,别这样嘛。”绡绡一只手挡着哥哥,用眼神示意弟弟先进,琛琛像一条灵活的小鱼,直接从哥哥手臂下钻过去,姐弟俩配合的天衣无缝,气的顾名亭站在原地直瞪眼。
他瞪着瘫在沙发上的两张小饼,气闷又无奈地走回钢琴前,没好气地问:“干嘛?有事说事,没事快走。”
“哥哥你生我们的气了吗?”琛琛看着兄长杀人般的目光,眨着大眼委屈道。
图样图森破的顾名亭还没有经历过顶尖绿茶的打击,看到弟弟一副可怜样,心一软,傲娇地哼了一声。
“行叭,行叭。但顾名绡你不能把食物残渣掉到地毯上。”
“OK。”绡绡塞了一口蛋挞,答应得痛快。
绡绡:做不做得到另说,反正态度要摆出来。
姐弟俩抱着盘子吃吃喝喝,看的顾名亭也饿了,本着“她们吃,我凭什么光看”的想法,他走过来,也拿起一块小蛋糕。
绡绡举着盘子让他挑,顺便问道:“那个沙龙是干嘛的,好玩吗?”
顾名亭一手拿叉子,一手拿着手绢,优雅地托起小蛋糕,听到妹妹的问题,蹙起眉思考片刻:“就是贵妇聚会,祖母喜欢热闹,经常会在家中举办聚会。”
“后来……”顾名亭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说:“为了找人陪我玩,就邀请那些太太们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顾名亭边说边小心地注意妹妹、弟弟的神色,确认她们没有不高兴,才继续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大家玩不到一起去。那些孩子应该被家里嘱咐过,不要跟我起冲突,我自己也更喜欢安静,只和班里同学接触多一些。”
大人不会过早让孩子认识到平等下的不平等,但也不会允许孩子一无所知,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打了小的,惹来老的的状况。
所以所谓的圈子,不光大人有,孩子们也有。
顾名亭说完,看看眨着大眼,只知道吃喝的弟妹,忽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他肃着小脸认真道:“卢妈妈要是准备带咱们去的话,你俩一定记住跟在我身边。”
顾名亭:这大概就是长兄如父的感觉吧,生为兄长的我,注定要承受更多。
沉浸在艰巨使命中的顾名亭已经完全忘记,他那弱小可怜但能打的妹妹,那天是如何徒手劈断大理石桌。
☆
卢月晴最后还是决定去。
给顾景扬脸色看,是她迄今为止迈出最大的一步,但对于那位高傲的婆婆,她暂时还没有胆子拒绝。
聚会当天,母子几人打扮好坐上车,绡绡好久没有出门,扒着窗子东看看西看看,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等到看厌风景,绡绡才老实下来,她扭过头,注意到身边老母亲身体紧绷,面色严肃,整个人充满一种下一秒就能喊出“首长好”的紧张感。
绡绡伸出小手去摸她的手背,一片冰凉。
“妈妈,妈妈。”
卢月晴大脑正放空着,听到声音噌一下转过头:“啊?有什么事吗?绡绡。”
绡绡皱着小脸,问道:“咱们是要去沙龙玩,又不是上战场,妈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上战场吗?
卢月晴苦笑一声。
可不就是上战场,在她那位挑剔的婆婆还有她的事儿精老姐妹团面前,无论她准备的多精心,都一定会被挑出错处。
穿小众品牌,说你寒酸;穿大牌服装,说你媚俗;穿定制衣服,又说你不懂搭配,缺乏审美。
总之,从妆容到服装,从饰品到搭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挑不出的。
就差指明,你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陪顾景扬去外地分公司那几年,让卢月晴短暂地喘了口气,而现在,噩梦又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