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沈清彦点了点头, 又问道:“荔荔在房间学习?”

沈淮年揪住毯子的手指一僵:“应该吧……”

一觉醒来,他心中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懊恼:他怎么能让沈荔一个人回房间?是他盲目地把她从学校里拖了回来, 迫使她翘了竞赛课。信誓旦旦说要教她,最后冷淡她不说,还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沈淮年心虚地垂着头,眉毛拧作一团, 柔软额发散乱地垂着。

沈清彦拍了拍他:“晚上再和你好好谈谈,先吃饭, 别把胃饿坏了。”

沈淮年一听自己要被找谈话,忙抬起头来:“哎哎哎,我没事, 哥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赌一包辣条你提前回来肯定没处理完工作,待会儿你忙你的,别瞎操心。”

沈清彦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说, 先吃饭。”

撂下这句话,沈清彦移开了视线,起身:“我去喊荔荔。”

“还是我去吧。”沈淮年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计划着去给沈荔道个歉。

沈清彦由着他,嗯了一声。

沈淮年一边打着腹稿一边上楼,走到沈荔卧室前, 没由地有些紧张, 深呼吸后才轻轻敲了门:“荔荔?”

“荔荔, 大哥回来了,吃饭了。”

“荔荔,是我不对, 我不该对你摆脸色,你别生气了,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啊,别生气。”

“要生气也行,我们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荔荔?”

“……难道睡着了?”

沈淮年对着门真情实感絮叨大半天,才后知后觉应过来,房间里压根儿没人回应他。

沈淮年一时间急了,还好门没锁,他一边说“我进来了啊——”,一边转开手柄推门而入。

房间里空空如也,床铺被褥叠放整齐,哪里看得见沈荔的身影。

沈淮年正要去其他房间找她的时候,书桌上一张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纸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淮年快步走到桌前——

“哥哥,我有东西落学校了,非常重要。回学校一趟,会尽快回来的。

——沈荔”

-

沈荔算到自己可能翻车,但没算到会翻得这么快。连学校都没到,沈清彦的电话就打来了,说他提前回了家。

她的心脏瞬间被拎到了嗓子眼。

但出乎意料地,沈清彦没多问,更没怎么苛责她,只是让她注意安全,顺便提了一句,之后沈家的私家车会来接她。

饶是如此,沈荔依然担心此时的安宁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脑海中莫名其妙开始循环,爱真的需要~勇气……

快到学校的时候,沈荔给傅嘉延打了个电话,这次不比之前百呼不应,提示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沈荔本来想问傅嘉延之前为什么慢吞吞地接电话,是不是因为沈淮年的事情生气了,但脑补出傅嘉延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说不出话的模样来,自己把自己心疼了一把,决定以后再向他熏陶不要断联的重要性。

正值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嘉延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之前去了趟派出所,没留意手机,对不起荔荔,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沈荔闻言感到欣悦,看来傅嘉延也不是完全直来直去的,比如现在,主动认个错,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没关系,你去医务室了吗?我有点放心不下,溜出来看你了。”

傅嘉延此时在医院诊室里,医生刚把最后一圈绷带缠上。全程没有皱眉的他唯独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拧了下眉心,声线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分严厉:“大晚上乱跑什么?赶紧回去,听话。”

沈荔撇了撇嘴:“我都快到了,而且学院路单行,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傅嘉延:“打车来的吗?说一下车牌号?”

沈荔:“……J28066。”

沈荔坐在后排,从后视镜中感受到了司机探究的视线,对他笑了笑:“我朋友不放心我,没事。”

司机倒不介意:“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是要留个心眼。”

一段时间后,沈荔在学校门口下了车。

这时暮色已经四合,华灯初上,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脸上却并不惹皮肤刺痛。

沈荔付好车费,急匆匆地下车。刚关上车门,转过身,就径直跌进一个怀抱。

那人分明是守株待兔,站在那等着她撞——沈荔唇角轻轻翘起。

傅嘉延换了件干净的卫衣,洗衣液的清香虚虚掩盖着点点药味。

沈荔正准备回抱他,猛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弹开:“你哪受伤了啊,这么抱着你,有没有碰到伤口?”

“没有。”傅嘉延笑着抱紧了她,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松开。

沈荔:“让我看看?”

傅嘉延:“看什么?”

沈荔:“受伤的地方。”

傅嘉延:“真要看?”

“嗯。”对上傅嘉延意味深长的目光,沈荔无端有些心虚。

不对,她做这么正义的事情,虚什么。

嘉年中学晚自习抓得紧,此时过了晚上七点,偌大的校园里一片静谧,没有什么闲逛的同学。

他们轻而易举地在附近找了一处周围僻静无人的地方,在木质长椅上并肩坐下。

暖橙色路灯下,沈荔指尖碰了碰傅嘉延卫衣下摆,然后缓缓撩开。

傅嘉延腰腹部缠着洁白厚实的绷带,绷带下露出小半截腹肌和人鱼线,线条流畅分明,性感得不像话。

沈荔知道这时候东想西想挺没良心的,喉咙却控制不住地发痒。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把视线上移,挪回白花花的绷带。

裹得像木乃伊一样,可见伤口面积不小,深度不浅。

沈荔一时间内疚得不行。

作为一个作壁上观的咸鱼旁观者,她不仅没发现傅嘉延受伤了,还被他抱了那么远,还锤他。

“看起来好严重,是打架的时候那人用刀划的吗?疼不疼?你要不要去宿舍休息?或者回医院?”

“缝针的时候打了麻药,没什么感觉。”傅嘉延选择性回答了几个问题,听起来轻松随意,“医生可能有强迫症,所以给我裹成这样,看着严重其实是小伤,过两天就能好。”

沈荔听了又是一阵心疼,一心想摸摸可怜的男朋友。

她纤白的手指在腹部的绷带前停留了下,觉得还是不要火上浇油比较好,指尖向下平移,安抚性地摸了摸腹肌。

刹那间,她的指尖烧起来,指尖下的肌肤也烧起来。

沈荔耳根微红,却义正言辞:“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接下来几天我可以照顾你,直到你伤好为止。”

傅嘉延握住她柔软的手:“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沈荔:“……我这次没防备,以后会注意的,谢谢你帮我。”

“谢我什么,我还内疚连累了你,唐曼语被拘留了,但我无法保证她以后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荔荔,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也开机,你碰到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我,出校门我也陪着你。”傅嘉延眉眼微沉,“迫不得已再找你哥哥。”

沈荔从话中听出了战火的味道,点头答应下来,然后不留余力地调和:“刚才我哥确实冤枉你了,他不让我和男生走太近,是怕我受到伤害,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置气行不行?”

傅嘉延:“不生他气?”

沈荔:“嗯。”

傅嘉延似乎是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傅嘉延食指微屈,示意她靠近。

沈荔没有迟疑地靠近了一寸:“你要我帮什么忙吗?”

她话音未落,傅嘉延侧了侧身子,单手扣住她后颈。

他低头咬了咬她唇瓣,带着点厮磨的意味。

沈荔睁圆了眼睛:“这是公共场合,能低调点吗?”

傅嘉延单手扣住沈荔作势要推开他的手,一齐往下压:“别动,受伤了,推开会疼。”

沈荔:“……”

傅嘉延:“我可以既往不咎。”

“真的?”沈荔眼眸倏地亮起。

傅嘉延继续道:“下次和他见面,我也尽量——”

在沈荔感激涕零的注视下,他缓缓吐出三个字:“不拔刀。”

沈荔:“………?”

-

晚自习前茶柔路过巷口,隐约听见几个扮相不羁的小混混在议论着什么。

她隔得远,只能听见细细碎碎的“校花”“干架”“蹲局子”……

但这几个字眼,已经足够牵制住她的步伐。

这附近的学校只有职高和嘉年,这条巷子离嘉年更近。

如果是嘉年校花,那不就是沈荔么?

沈荔打架了?

还打进局子里了?

茶柔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梢,踮着步子离他们更近了一些,想把来龙去脉听清楚。

其中一个刺头眼尖,不出片刻便注意到了茶柔,当即厉声道:“谁他妈在那偷听——”

刺头几个口中说的嘉年校花是指唐曼语,他们是职高的,和唐曼语关系好,私底下一直称她为校花。

他们当然也知道新来的转校生沈荔,颜值身材都是掐尖的水准,就连唐曼语这种五官秾艳的大美人和她比起来都得黯然失色。

他们不敢当着唐曼语的面提及校花换人的事情,一直恭恭敬敬称唐曼语校花,否则以唐曼语的脾性和对沈荔的敌意,非得和他们断交不可。

今天下午唐曼语就玩了一次大的,她计划用匕首毁沈荔的容。

他们几个被唐曼语雇来堵傅嘉延,目的是吸引傅嘉延注意,阻止他给予沈荔及时的救援。

哪想他们秒怂,作鸟兽散。

想的是如果不跑的话,就不是挂彩这么简单了。

……可能人直接挂掉了。

最后傅嘉延没辜负他们的期望,这不,老大跑没跑掉,直接躺医院去了。

这件事情说出去太丢人,他们正思忖着如何向唐曼语交代,结果不出多久,唐曼语被拘留的消息传来。

要知道唐曼语在这一带混迹一年多,第一次把事情闹这么大,他们当然忍不住唏嘘议论。

但被外人听到就不好了,唐曼语对他们而言就是自己人,怎么能擅自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刺头见有人偷听,格外火大,语气凶得不行,拳头随时可以抡起来。

但看清楚茶柔正脸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也是个很纯的妹子,皮肤白嫩得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颜值至少可以超越百分之九十的路人。

刺头态度转变,茶柔却完全不这么想。眼前这群男生的衣着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的人。

茶柔怕他们动手动脚,心里七上八下。她强迫自己镇静,调整了一下表情,显露出一脸无辜纯然。

“对不起。”茶柔主动认错,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我听见你们在说校花的事情,她是我朋友,一直联系不上她,我有点担心……你们知道她的去向吗?能告诉我吗?”

刺头通过茶柔的校服分辨出她是嘉年中学的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朋友啊!”

不过茶柔面孔陌生,谁也没见唐曼语带她出来过。女生的事情太复杂了,他们整不明白。管她是不是朋友,关键事情上最好守口如瓶,以免日后翻车。

刺头讳莫如深:“但这个不能告诉你。”

茶柔笑道:“没关系,我也不该偷听,我不问了。”

“那行。”刺头觉得茶柔挺有眼力见,没必要互相为难,自觉给她让了个道离开。

茶柔温柔地笑了笑,从男生们中间走过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撩了撩头发。

她皮肤白皙柔滑,长发及肩披散下来,一众男生瞬间心神荡漾,校园女神!

女主光环系统告诉茶柔,她成功收获了路人好感度。

茶柔心情大好,步调都变得轻松了不少,踩着晚自习的铃声回到教室。

樊玲还没来,教室里叽叽喳喳,七班同学们都在好奇地谈论着一件事——

刚刚吃饭那会,有人在学校门口看见了警车。

警车对于没有社会经历的高中生而言,是非常威严、有震慑力的存在。

警车来了,意味着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无论事件的主人公是谁,这都是一件校园大新闻,发在论坛可以成为热帖。

他们当然好奇发生了什么。

“你们有人看清是谁吗?”

“不知道啊,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咱们学校这么多人,竟然没人目击……唉,遗憾。”

“应该不是我们班的人吧?”

“肯定不是吧,我看大家伙都在啊。”

晚自习期间,茶柔心不在焉,写不进题。

她想,沈荔终于露出把柄了吗?

沈荔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成天化妆逃课,听说也没少打架,经常鼻青脸肿的,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果不其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沈荔收拾出一副清纯的容貌,背地里还不是浪天浪地,不然也不会认识一群小混混。

沈荔的形象马上就要崩塌了,茶柔感到难言的兴奋。

如果没有沈荔,以后傅嘉延和沈家哥哥们应该会多看她一眼吧。

-

沈清彦:“既然荔荔还没回来,不如我们先交流一下,最近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没有没有,哥你还没完了!”沈淮年再怎么嘴硬,在沈清彦直勾勾的注视下,依然感到一阵心虚。

他想了想,把最近秦惠、唐曼语找沈荔麻烦的事情告诉了沈清彦。

其实他以前找过她们,但今天唐曼语的行为,昭示着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言语震慑放在心上,甚至变本加厉。

告诉沈清彦,也许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顺便把他心情不好的更深一层原因掩饰过去。

听完沈淮年的话后,沈清彦冷然的眸子中染了一层怒意。

“秦惠,唐曼语,是吗?”

沈淮年点点头。

沈清彦:“以后学校里再出这种事情,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最近我可能会去一趟嘉年。”

-

晚自习课间,茶柔迫不及待地离开教室,去了趟信竞班。

她站在后门望了一圈,果然没有沈荔的身影。

看到有同学出来上厕所,茶柔喊住他:“同学,沈荔今晚没上竞赛班吗?”

“对,她今天请假了。”

茶柔:“这样啊,谢谢。我还想问一下,你们竞赛生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用去班上上课了?”

“明天吧,吕老师刚给我们开了假条。”

“好的,谢谢你。”

“不用。”

回班的路上,茶柔心情复杂。

沈荔连竞赛班都没有上,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只是省赛近在咫尺,按照嘉年的传统,竞赛生这时候可以停一停数理化的课程,节省出更多的时间准备竞赛。

就算最近会停课,但沈荔一出事就停课……真有这么巧?

肯定是沈荔动用家里人脉,要求竞赛老师卡在这个时间节点让大家停课,这样就算被拘留,也能以竞赛生不用上课为借口,把她来不了学校这件事完美地圆过去。

学校总有一部分不学无术的人翘课逃学,谁会想到她沈荔身上去?这件事情不就瞒天过海瞒过去了么。

沈荔难得出这么大事,茶柔当然不希望息事宁人。

回到教室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人看到沈荔吗?我联系不上她。听说她没去上竞赛课,也不在八班上晚自习,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吗,我很担心。”

-

沈淮年一刻不停地和沈清彦说了很多话,唠嗑着琐事种种,就差把胖次图案也给说了。

眼看紧绷的氛围逐渐轻松,沈清彦眸底的愠意渐渐压了下去,沈淮年以为这场谈话该结束了,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伸到一半,沈清彦自若地问:“还有呢?”

“没有了。”沈淮年心虚,视线有些躲闪。

“没有的话,你不敢看我?”沈清彦冷静地揭穿他。

沈淮年嘀咕:“你察言观色那一招能别往家人身上用么?瘆得慌”

“你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想办法。淮年,你什么时候连我都信任不过了?”沈清彦声线虽冷沉,却透出隐隐温柔,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淮年投降:“其实也没什么事。”

“好吧,也许挺大一件事……”

“不不不,不算什么大事。”

沈淮年郁闷地抓了抓头发,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

“好。”

沈淮年温温吞吞:“我觉得,荔荔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沈清彦指尖稍顿:“这个年龄有喜欢的人也正常,好好引导。”

“……”说好的反对早恋呢?

沈淮年不甘心:“可是那个男生也喜欢她。”

“荔荔大晚上突然回嘉年,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和他碰面。”

“关键问题在于——那个男生还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