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沈淮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嗯?什么奇怪?”

沈荔摇了摇头:“没事。”

她捧着红糖水, 看着那袋暖宝贴陷入沉思——那天抽屉里出现的暖宝宝,有没有可能不是沈淮年送的?

沈淮年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惯于把情绪写在脸上, 如果看起来不困惑,那便是真的不困惑。

但不是沈淮年,也不是乔莘莘赵晗越,还有谁可能给她送暖宝贴?

罢了, 说不定在沈淮年的脑回路里,女生生理期半个月一周期。

听说男生对女生生理期的认知都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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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琴和沈从舟出差回来, 风尘仆仆。

江琴冲了个澡,回到卧室小憩,沈从舟则把沈荔喊到书房。他的书房非常大气, 书架占了一整面墙,排满各种书籍,给人厚重的历史感。

沈从舟见沈荔跟上,温厚的声音唤她:“荔荔。”

沈荔犹豫片刻, 喊了声:“……爸爸。”

沈从舟听到这个称呼后微微愣怔,看向她的目光中更添了些柔和:“学校生活怎么样,沈淮年有没有欺负你?”

沈荔笑容轻松:“我在学校很好, 哥哥也对我很好。”

沈从舟点头:“钱够用吗?”

沈荔:“够。”

嘉年中学的校园超市物价会高一点,但没有高到离谱的境界,学校门口有几家比较平价的生活超市, 和他们产生了竞争。

就算她没有刻意节俭, 依然觉得余额后面的一串零和闹着玩儿似的。

沈从舟:“还剩多少?”

沈荔想了一下, 说:“十万多。”

沈从舟愣了一下:“这个月你没用钱吗?”

沈荔说:“用了,我三餐都吃得好,还买了很多书。”

计算机相关教材动辄几百页, 比普通书本要贵一些,但对于存款而言,依然只是零头。

沈从舟眉心微陷,感到些许愧疚。他本无意于区分对待沈荔和自己的孩子,之前不敢多给她零花钱,是因为她不把钱用来做正确的事情。现在沈荔懂事了,给她钱却舍不得用。

沈从舟:“周末让哥哥们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沈荔:“不用麻烦了爸爸,我们平时都穿校服。”

原主的衣服不算少,只是为了和烟熏妆相得益彰,风格都比较浮夸诡谲。沈荔尊重原主的审美,但要她穿她可能不太乐意。江琴送过原主两件连衣裙,嘉年也有每天穿校服的规定,正好不用愁穿什么,等到大学再收拾自己。

沈荔是这样计划的,沈从舟却坚持道:“周末你还要和朋友们出去玩,女孩子衣柜里怎么能少了漂亮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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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客厅传来动静,沈荔走出房间,往楼下一瞄,客厅门口的人赫然是沈清彦。

男人一身黑色衬衫,西装外套搭在手肘处,显出矜贵凛冽的气质。薄唇淡漠地抿着,不苟言笑自带冷气,从进门伊始,周围好像变成了冷冰冰的会议室。

沈荔望了他一眼,想起昨晚隐约的记忆,脸尴尬地一红。

她和沈淮年比较熟络,在他面前开玩笑或是丢脸都没关系,但沈清彦惯于冷着张脸,惜字如金,未必喜欢过于亲密的关系。昨晚喝醉后,她喊“清彦哥哥”喊得热络无比,着实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

沈荔默默溜向房间,她爱学习,学习使她快乐!等开饭她再下楼。

沈清彦却看见了楼梯旁的她,出声道:“荔荔?”

哪怕再普通的两个字,用沈清彦低沉的声线说出来,也带着一种不容抗拒。

沈从舟说,他是天生的领导者。

沈荔迈进房间的脚步倏地顿住了,没法装作没听见,转过身慢吞吞地下到一楼。

“哥哥你回来了。”她走到沈清彦身边,尽可能自然地展颜一笑,“找我有什么事?”

沈清彦抬手,揉了揉她的额角:“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沈荔愣了愣:“一点儿都不疼。”

“好。”沈清彦道,“今天看你睡得沉,和老师请了假。”

沈荔:“!”竟然是沈清彦帮她请的假。

沈清彦:“以后不要在外面喝酒,不安全,我不放心。”

他的声线中全无预想之中的尴尬与苛责,甚至还带了一些罕见的……温柔。

沈荔梦幻般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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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七点的时候,傅嘉延拿着竞赛书起身,视线第无数次落在身边的空座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路过赵晗越桌前的时候,犹豫地停住脚步,嗓音沉哑:“她去哪了?”

“傅哥?!”赵晗越惊得抬头,“你说谁?沈荔?!”

傅嘉延慢慢地嗯了一声,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别告诉她我问过你。”

赵晗越愣怔地回答:“她喝醉了,早上没起来,所以请假了。”

傅嘉延敛了敛眸,没吭声,手里握着两本书离开。

赵晗越看着傅嘉延的背影,愣了两秒,有什么话想问,又怂得不敢开口。

岑星冉看见傅嘉延和赵晗越说话,睁圆了眼睛,慢吞吞地走到赵晗越身边,别扭地问了一句:“刚刚傅嘉延和你说话了?”

赵晗越不否认:“对。”

岑星冉问:“他说什么了?”

赵晗越:“这个不能告诉你。”

岑星冉嘁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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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荔回来上课,李珂南第一时间冲上去嘘寒问暖。

沈荔说了好几遍没事儿,没生病,只是睡过了,李珂南才幽幽切入正题:“沈荔,校园歌手大赛……我们班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大家都推荐你,我就先把你名字放了上去。你实在不想参加的话也没关系,名单还没交上去。”

沈荔考虑过这件事,争分夺秒学习很累,确实应该放松调剂一下:“好,我参加。”

李珂南心花怒放,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沈荔你太好了!”

傅嘉延今天来得很晚,踩着点走进教室。

沈荔看他的黑眼圈……比她昨天还重。

听说醉酒那天,傅嘉延也在场,但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曾经试图向沈淮年套话,但没有成功,表情倒是非常一言难尽。

沈荔准备重复在沈清彦面前的套路,装作无事发生,起身给傅嘉延让座:“早上好。”

傅嘉延看了她一眼,没吭声,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那一眼可能都不是他想看的,而是因为身高差,低头看路的时候不得不看,沈荔想。

她不会像原主一样,做了什么让他生厌的事情吧。

沈荔倒吸一口凉气:“傅嘉延?”

傅嘉延没理她。

沈荔小心翼翼问:“昨天晚上,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傅嘉延依然没理她。

沈荔扯了下他宽松的校服衣袖:“如果有的话你不要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

傅嘉延还是没理她。

沈荔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沈清彦一样宽容好说话的,她和傅嘉延建立起来的同桌友谊……好像就这么碎掉了。

沈荔叹了声气,喝酒果然耽误事情。

最后,八班确定让沈荔和班里另外两个男生参加歌手大赛。

岑星冉昨天没去班聚,这会儿听到所有人都在夸沈荔唱歌好听,嫉妒得不行,奈何她音色不好听,只好寄希望于秦惠:“你真的不报名吗?”

秦惠唱歌五音不全,但拉不下面子来承认,只是说:“唐曼语也报名这次大赛,难道我要和她去争?”

岑星冉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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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体育课,沈荔不得不请假。

她的生理期没有和班上任何一名女生撞上,只能面向整齐的队伍,一个人坐在操场边。

所有人目视前方的时候都会看见她。

傅嘉延眉头一皱,问李珂南:“她怎么了?”

李珂南正神游,突然被唤回神:“谁啊?”

李珂南抬眼看见坐在操场边的沈荔,秒懂:“傅哥你这都不知道啊,当然是女生每月一次的那个……”

“……”傅嘉延沉默地算了一下日期。

好像有点有误差,但应该也差不多吧……

他尴尬地移开视线,耳尖浮起薄红。

同学们做完热身活动,跑完圈,象征性跟着体育老师蹦跶两下,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

所谓自由活动,其实也不怎么自由,体育老师监视着每一个人,必须要“运动”。运动方式不限,但随处乱晃聊天,或者争分夺秒背个课文是不行的。刚刚赵晗越偷溜过来找她聊天,不出几分钟,就被体育老师赶去锻炼了。

沈荔漫无目的地眺望操场,目光不由自主在已经失去团结友爱精神的傅嘉延身上凝聚起来。

傅嘉延是八班最高的男生,投篮的动作标准帅气,在操场上很是打眼。

沈荔百无聊赖,鞋尖不经意间蹭了蹭地面,好像除了看他们打篮球,她也无事可做了。

直到腿有些麻,站起身来去附近散了散步。

距离集合解散还有十来分钟,李珂南和邵北坐在篮球架下气喘吁吁,傅嘉延去校园超市买水,正好朝沈荔所在的小道来。

路边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细密枝叶切割光线,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碎影。

沈荔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副唯美文艺的画面,但凡是个摄影师都会忍不住按下快门,说不定就是明天的网红图片。

可惜一个篮球从墙外唰地飞了过来。

经过粗略估算,按照篮球当前的轨迹和速度,傅嘉延脑门很快就会变得像花儿一样红。

沈荔喊了一句“小心”,身体先于想法做出行动,试图截过篮球。可惜天公不作美,路面上一块位置精确无比的石砖成功将她绊住,倾身向前,直直向傅嘉延怀里倒去。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什么是视死如归,如果被傅嘉延推开,可能离毁容也不远了。

沈荔没想到的是,她的力气好像有点儿大。

她只是想把傅嘉延从篮球的运动轨迹上推开,却整个人哐地一声往傅嘉延身上砸,然后傅嘉延跟着她一起倒地了。

沈荔慌乱中用双手去护傅嘉延的后脑,整个过程却像拉了快进条一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摔趴在傅嘉延身上。虽然傅嘉延身上肌肉也挺硬实,但比起水泥地板友好多了,她除了精神损失以外毫发未伤。

傅嘉延则比较虐,背部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好在他反应及时,及时仰了头,没伤到后脑。

沈荔看着觉得疼,然而傅嘉延除了薄唇抿成直线,一声都没吭。

他们离得很近,甚至于鼻尖都轻蹭了一下,温热呼吸缠在一起,脸颊慢慢烧红。

沈荔比刚刚还要懵,愣愣看着傅嘉延淡色的唇,挺直的鼻梁,乌黑的睫毛。

傅嘉延视线也逐渐聚焦,锁住她近在咫尺的面孔,墨色眼眸愈发深邃。

与此同时,篮球砸进了灌木丛,发出窸窣声响。

沈荔惊魂未定,嗫嚅道:“你还好吗?我看见那儿有篮球就……”

傅嘉延敛下眼睫,无奈道:“本来我一只手就能挡回去。”语气中却没有苛责之意。

“……对不起!”沈荔想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却发现她的腰被傅嘉延用手牢牢扣了。他掌心温度和身体一样高,通过相触的部位传来。

沈荔微微挣扎,他的手却扣得更紧。

她有些语无伦次:“你干嘛?能不能先放开我?”

虽然这条路上人少,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经过,而且对面的人随时可能□□过来找球。

傅嘉延眼眸漆黑,哑声道:“等会儿。”

沈荔:“怎么了?”

傅嘉延:“抽筋了。”

沈荔:“…………?????”

最后拯救沈荔尴尬现状的,是寻觅篮球的□□少年。

沈荔:“有人来了,你抽好了没?”

傅嘉延视线扫过她唇瓣,没忍住笑了。但也确实听到动静,没怎么墨迹地嗯了一声,松开手。

沈荔前一秒从傅嘉延身上起来,后一秒,一个穿着橙红色球衣的男生稳稳翻过墙,落到地上。

傅嘉延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沈荔下意识维护傅嘉延的光辉形象,站在他身前,试图挡住男生视线。

球衣男生见到沈荔,眼前唰地一亮:“嗨美女,球……球呢?”

“在那里。”沈荔指了指灌木丛。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傅嘉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眉眼冷淡如常。

球衣男生看见突然诈尸的傅嘉延,目光上移至他微微凌乱的发,恍惚意识到,刚刚地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空气有一瞬的沉寂。

球衣男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紧张地问:“他……他被球砸了?”

沈荔:“……不是。”

说句大实话你可能不信,他被我砸了。

她的大实话还没说出口,球衣男生就奔到傅嘉延面前,手舞足蹈地道歉,只差跪拜:“傅哥对不起!傅哥我错了!傅哥请原谅!”

好像彻底无视了她的回答。

傅嘉延闻声掀了下眼皮,嗓音淡淡的:“没事。”

球衣男生不可思议地弯了弯眉毛。

他把傅哥砸了居然没事?

困惑一秒后,立刻跃进灌木丛里翻出篮球,麻利地□□回去了。

沈荔:“□□这么厉害,隔壁职高的?”

傅嘉延:“不认识。”

沈荔:“你还真是声名远播。”

“一般般吧。”傅嘉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陪我去买水。”

沈荔眼睛微微睁大:“为什么?要?我?陪?!”

这人是不是忘记是谁一上午不理她的,说和解就和解,经过她同意了吗?

“理由?”傅嘉延胳膊微抬,眸光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

沈荔被看得心虚,朝他手臂看去。

傅嘉延手肘在刚刚摔倒的时候蹭到地面,磕破了块皮,渗出殷红的血。

看着还挺严重的。

也挺疼的。

沈荔顿觉愧疚:“对不起,待会儿去给你买碘伏消毒。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傅嘉延低笑了声:“结果没想到自己这么重?”

沈荔眉一弯:“你……!”

她确实没想到自己这么重,但女生体重是不能被评头论足的。更况她穿书过来,经过一周的悬梁刺股,掉了整整两斤肉,完全不重,刚刚真的只是意外。作为一个硬气的人,她转身就走。

傅嘉延眼睫一颤,扣住她手腕:“开玩笑的,回来。”

沈荔:“你让我回来就回来?”

傅嘉延:“……”

沈荔:“今天和你讲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没理,现在你失去了和我说话的资格。”

傅嘉延不松手:“四句。”

沈荔:“什么?”

傅嘉延:“你总共就说了四句,哪里很多?”

沈荔:“………”他大脑里是装了计数器吗?还有,为什么要用这种责怪的语气和她说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她的耐心不够一样——倒打一耙。

沈荔:“谁一句不理我都会被永远拉黑,别说四句了。”

傅嘉延:“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沈荔:“……”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傅嘉延:“走了。”

沈荔无奈,转过身:“你松开。”

她把手抽了出来:“你不能随便乱碰女生的手。”

傅嘉延:“这句话你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沈荔:“没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傅嘉延语气不悦地打断她:“据我所知就有一个,你清彦哥哥。”

“……”沈荔眼睛瞬间睁大,脸颊慢慢涨红。

为什么傅嘉延会知道这个羞耻的称呼?沈清彦扣过她的手腕?

傅嘉延盯着她惊得微颤的眼睫毛,声音凉飕飕的:“脸怎么这么红?害羞了?”

沈荔以为他意指这个羞耻的称呼,强作镇定道:“没,怎么可能。”

话虽这么说,因为底气不足,声音还是低低的。

傅嘉延看她微垂着脑袋,心脏一沉,感觉呼吸都有点滞涩:“清彦哥哥是谁?”

沈荔说:“我继兄。”

傅嘉延黑着脸说:“你哪那么多继兄。”

沈荔干巴巴道:“我怎么知道。”

傅嘉延忽然意识到沈荔是重组家庭,提及这件事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伤害,产生了内疚的情绪:“我不该这么说,抱歉。”

沈荔:“没事,你别再提这四个字就好了。”

她再也不想听见“清彦哥哥”了,太羞耻了!

傅嘉延垂了垂眸。

超市里,傅嘉延买了瓶水,同时拿了瓶旺仔。

沈荔执意买了碘伏和棉签,帮傅嘉延处理了一下伤口。

傅嘉延从不处理小伤,但他用这个理由把沈荔骗了过来,自然不好说什么,将计就计表现出受伤严重的样子。

下课前集合的时候,李珂南看到傅嘉延手肘上棕褐色一片,惊了:“第一次看到傅哥磕破点儿皮都要上药!”

傅嘉延:“……”

沈荔:“……”让您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