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邵北当即侧过身子问:“李珂南,问你同桌要点糖来?”

李珂南刚撕开包装袋,差几秒就尝了鲜,不满道:“你狗鼻子啊那么灵。”

“你说谁狗呢。”邵北见李珂南口不择言,担心傅嘉延听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压着声音道,“你自己声音那么大,唯恐天下不知。”

“行吧行吧。”李珂南忍痛割爱,从自己桌上抓了一把给他。

邵北看着傅嘉延眼神行事,对李珂南道:“可能不太够。”

李珂南不知道这是傅嘉延的意思,觉得邵北越来越不要脸了:“我操,给你这么多还不够,我都快没了。”

邵北在室友日复一日的感化下,演技也是炉火纯青:“这两天喉咙不舒服,需要润喉,可怜一下呗。”

李珂南想起今早邵北起床后确实咳嗽了挺久,可能是近来换季降温着凉了,啊了一声心软下来。想想又觉得不对,问沈荔:“这是润喉糖吗?”

沈荔也颇为费解:“是有一个牌子的润喉糖和这长得很接近吗?送我的朋友也把这当作润喉糖才买的,可这不是润喉糖。”

李珂南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听见没,这不是润喉糖,你吃了以后嗓子更得玩完,歇着吧你。”

易崇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们和傅嘉延一起进教室的,就跟在沈荔和裴星洲身后。邵北和李珂南可能没听见,他是把裴星洲的话一字不落听进去的。虽然有些事情他还不太理解,但另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觉得自己俩舍友吧可能在某些事情上少了一根神经。

他转过头,决意助邵北,准确地说是助傅嘉延一臂之力:“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分享一下?”

李珂南觉得自己真是艰难,前有狼后有虎。于是沈荔刚尝完一颗,剩下的就这么全奉献出去了。

就算甜品吃多了不好,这糖的味道和口感也足够好,让她想再尝一次。

但沈荔惊讶发现,邵北和易崇把糖接过去后,全都放在了傅嘉延的桌上。

这男主,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

李珂南见沈荔奋笔疾书了一整天,从主课副课再到自习课,埋着头好不认真,以为她在抄薛济的罚抄,没忍心打扰,猫着腰打游戏去了。直到快放学的时候,才发现沈荔居然是在刷题。

李珂南直愣愣地看了大半分钟,下局游戏都忘了开始,才慢吞吞地做出总结——昔日学渣少女,就这样从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刷题机器。

当励志故事在眼前真实上演,比想象中还要更不可思议,带来的冲击也更大。

李珂南不是没有过想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瞬间,虽然成绩差了点人也浪了些,还是会被间隙性地打几针鸡血。但就算立了决心,以他悲剧的行动力,也难以投诸实际。一般都是到处瞎嚷着口号,喊得好友圈人尽皆知,再装模作样地努力几分钟。

要想心无旁骛地刷一整天题,而且是在旁边有人打游戏这样重度干扰的情况下……他下辈子也做不到。

对于沈荔的执行力,李珂南诚挚地想献上自己的膝盖,并为自己又沉迷了一天游戏起了一丝罕有的负罪感。但不知怎地沈荔的变化,也让他感到一阵微妙的,捉摸不定的,难以形容的惆怅。

似乎是为了消失的早餐怅然若失,但也不能这么说,他从来不抠门。确切地说是,傅哥忽然在沈荔眼中消散的人格魅力,让他感到一阵遗憾。

李珂南觉得自己共情能力属实有些强,管太宽也不怎么合适,立刻终止了这个方向的想法。

他又想到沈荔好好学习自然没错,但薛济其人实在不怎么好惹。李珂南担心沈荔掉以轻心,犹豫了几秒钟,友善提醒:“那个……薛济的一百遍,你抄怎么样了?”

沈荔题目正解到一半,眼睛还专注在书本上:“还没开始抄。”

沈荔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面临一项老师从不检查也不抽查的自主性作业。李珂南心里一个咯噔,觉得沈荔可能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趁早开始吧,小心到时候抄不完了。”

沈荔坦言内心的想法:“我觉得知识点背下来就好了,不太想抄,把同样一段话重复一百遍……好像有点鸡肋。”

李珂南一听完蛋,沈荔果然没有意识到薛济的可怕,极力劝说:“鸡肋当然是鸡肋的,我们正常人都觉得鸡肋,但薛济这人吧可能就不太正常。如果他布置的任务完不成,怕是会迎来更地狱级别的任务。他折磨人的方法有几千几万种,我们也搞不清楚从哪学的,我觉得你还是……你还是抄吧。”

沈荔歪了歪头:“再说吧。”

李珂南看着沈荔不以为意的神色,苦恼地拧了下眉。

沈荔是真没准备抄,她早就把生物课本烂熟于心了,背得快比床前明月光还要熟了。就算距离高考还有将近两年,也不意味着可以平白无故地荒废时间——对她来说,把能够倒背如流的东西重新抄一百遍,那就是荒废时间。

但今天收到的提醒不止一次,这倒让沈荔有些意外。

沈荔晚上洗漱回来的时候,发现书桌上的课本下押了一张小纸条。是网上一种比较流行的少女字体,一笔一划,字形可爱极了:“一定要记得抄,千万不要得罪薛济。”

沈荔转过身,看到对面书桌前,女孩儿头发短短的,身形有些不易为人察觉的僵硬和紧绷。

是夏童。

她是八班的学习委员,也是化学课代表,平时会把作业布置在黑板上,沈荔今天看见了她的字体。

418的宿舍氛围仍然僵硬,似乎是商量好了要孤立她,夏童说句话都要以传纸条的形势。但沈荔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女生,抿唇一笑。

-

薛济同时钦点沈荔和傅嘉延为八班生物课代表的事情,很快在高二年级组传遍。

樊玲听到这个消息还愣了一下,险些以为沈荔真逆袭成了什么学霸。直到听说沈荔和傅嘉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上课不听课,被薛济抓出来重点照顾,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樊玲依然不爽,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八班在分科后得到了几乎是全校最好的教学资源,连薛济这样的生物一把手都去了他们班,着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和危机感。

于是,心中的不爽全数化成了带刺的言语。樊玲这两天没少挖苦:“老薛啊,听说你上任了两个课代表,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倒数第一啊?挺有教学风格的哈?”

薛济听着樊玲的语气语调,差点心肌梗塞,但如今这情形也在他自己预料之外,只好道:“这是个意外。”

沈荔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薛济正板着脸写教案。

她的目光不由被办公桌桌角的一张成绩单吸附,上面的字迹有几分眼熟。

沈荔打量了几秒,然后尊敬地喊了声“薛老师”。

薛济闻声抬头,见沈荔两手空空,不由凝眉肃声:“你的抄写呢?”

沈荔对上薛济的视线:“我没有抄。”

薛济眉皱得更深:“没有抄?”

沈荔:“罚抄百遍的用意或许是让我们把知识点记忆下来,这些我已经会背了,所以觉得没必要抄。”

“没必要抄?”薛济放下手里的笔,厉声说,“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就算今天背下来了明天也可能忘记,短期记忆没有用,只有动笔才能熟记,只有动笔才能成绩好。这是几十年来的经验总结,让你做就肯定不会错。”

沈荔作谦逊状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但就算我抄了一百遍,也不能保证过段时间肯定不忘。如果您想确保我在高考前对这些知识点完全掌握,不如随时对我进行抽查,我觉得这样比罚抄一百遍更行之有效。”

薛济冷哼道:“说起来容易,我有那么多时间天天抽查?”

沈荔:“您会这么做的。”

薛济:“?”

沈荔:“薛老师是我见过最负责的老师,往届学生的成绩也保持在一个非常优秀的水平。如果有天放弃了抽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的成绩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肯定有那么一天,但我相信在此之前您不会放任不管的。”

薛济深吸了口气,习惯性训人的话不知怎地就说不出来了,缓声道:“你倒是挺会说话。”

沈荔唇角轻弯,主动把被要求罚抄的内容背诵了一遍。

她上辈子的生物老师也很严苛,一直强调基础概念是一定不能出错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行。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从来不是背大致的意思,而是和课本一字不差。

薛济听完沉默,对沈荔的准确度无话可说。虽然纯记忆不算难事,有心都能做到,但沈荔表现出来的一丝不苟,全然不似差生的态度。

薛济愠意稍敛:“你什么时候背的?”

“昨天。”沈荔一本正经地扯了个谎,“不止这些,这个单元我都背了。虽然没抄一百遍,但学习生物的时间一点儿都没少。”

薛济挑眉:“背来听听。”

于是,沈荔把第一单元的其他内容也一字不落地背完了。

不仅粗体字部分,连不作要求的边边角角的资料栏都没有放过。

薛济再度陷入沉默。

他又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试卷,点了几道题给沈荔做。

记忆部分是可以靠努力的,理解的题目还需要天赋和练习。沈荔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会让人生疑,所以慢慢吞吞,涂涂改改地把那几道遗传题做了出来。

薛济看沈荔做得慢虽慢,态度却是好的,字一笔一划写得端正,正确率还比想象中高得多。

能用一晚上时间把一整个单元的知识点熟记于心,说明她是真的有心学习。

而且效果还挺显著,显出了那么些学霸的天赋。

可见以前只是叛逆不懂事,只要肯沉下心学习,提升还是很快的。

薛济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过度打击学生的积极性,解释道:“我的惩罚措施是重了点,但追本溯源也是为了让大家好好听课。只要认真听课,那些题都可以回答上来。也请相信,我的本意不是为难。”

沈荔点头:“完全能理解薛老师的用心良苦,也非常感谢您对我学业上的关心。昨天是我转班的第一天,可能还没能适应,今后我一定好好听课,不会让您失望的。”

薛济神色微松,一张板正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和蔼之色,点了点头。

这时,傅嘉延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插了进来:“我也一样,今后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荔:?

虽然男主的人生和开了挂没有区别,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绩方面完全不用担心,但也不能一上来就抢她和薛济硬着刚的成果吧。

薛济看傅嘉延两手空空,知道这也是个难管的,气叹了又叹:“傅嘉延是吧,我知道你,全科成绩中就生物不稳定。不要觉得生物简单就掉以轻心,这门学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像刚刚沈荔那样把这些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我可以对你昨天上课的状态既往不咎。”

薛济说着,指了指生物课本。

傅嘉延一时无言,他想好的台本不是这样的。

李珂南提了几句,他知道沈荔没抄,怕她被为难所以来了这趟,没想到被为难的人变成了他。

傅嘉延:“我一般考前才背。”

薛济:“这就是你生物成绩不好的原因。”

沈荔:“……”

满分九十,次次八十五六,真够不好。

薛济:“找到问题就好,找到问题才能有提升空间。你当作马上考试,抱佛脚也给我抱出来,背给我听。”

傅嘉延接过生物书,点了一段:“这一段?”

薛济:“今天就这一段。”

傅嘉延扫了一眼,默读了一遍,然后把书还给了薛济,语调极其散淡但内容极其准确地把要求的内容陈述了一遍。

薛济活一把年纪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天赋异禀,心里对两位课代表的学习成效满意:“可以了,你们走吧。去把生物作业布置一下,周一交。”

沈荔:“好。”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门,傅嘉延抬指戳了下沈荔肩膀,懒散地拖着尾音:“谢谢了。”

沈荔觉得这人纯属没事找事:“谢我做什么,既然会为什么要说不会?”

傅嘉延垂着眼,慢悠悠道:“懒得答。”

沈荔无语:“行吧,您有风格。”

这时候,裴星洲正好从七班出来,和他们迎面打了个招呼:“沈荔。”

少年音温润柔和,语调虽平,却不是无波无澜的,仔细听似乎饱含着一些情感。

沈荔没有仔细听,但傅嘉延仔细听了,抬眼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