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跟他

夜影溶溶, 如云如水,四帘绡纱帐虚掩,时而飘然扬起, 风过无痕。

池衍垂眸,静凝她好看的玉足。

她生了一双白玉般的脚, 小巧柔皙,透着点粉, 宛如朝霞映雪。

躺在他掌心娇娇嫩嫩的, 很轻。

这一幕, 他念及绮梦, 小姑娘踩着银铃声,在他身边鲜活地笑。

每一下, 无不在拨动他的心弦。

幽思过后,池衍视线微抬,淡淡扫了过去。

锦虞一只脚被他握在手里, 只能半撑半仰在锦毯上。

望着他时, 眼底恍若含了一泓清泉, 衬之襟怀半落的肩颈雪脯, 满目香艳。

那人捧着她的右足, 指腹微动了下, 便激得她心肝发颤。

知道自己的脸此刻红得不成样,锦虞敛着下巴偏开眸光, 无法再淡定和他对视。

今夜,他很不一样,却说不出是哪里。

她想,他会不会,对她做一些特别的事……

静默片刻, 脚踝突然触及一抹冰凉。

锦虞一愣,悄悄觑了过去。

只见那人手指灵活修挑,将那条细细的雕花链,挂到她脚踝,绕一圈,勾上。

他呼吸温热低沉,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足肌。

锦虞蜷着脚趾禁不住一颤,玉珠子撞一下荡一下,铃铛便响了起来。

在这轻轻绵绵的银铃声中,锦虞略一恍惚。

忽然想到,那场梦里,自己便是这般,链子不在手腕,而是系在脚上。

她当时未有留意,但眼下被他这么一缠,她突然有点难辨虚实。

现在,是镜花水月的梦,还是依稀很久以前……存在记忆深处的真?

就在她沉浸时,那人慢慢将她凌空的右脚放了下去。

锦虞怔一怔,便见他慢条斯理侧坐了回去。

喉咙里发出一点的喑哑:“衣服穿好。”

下意识低头瞧一眼自己,身前散乱,衣不蔽体,润肤泛红一片。

尤其是山丘般的玉圆,只堪堪掩着两点淡粉。

再联想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她故意要将他勾了似的。

心尖咯噔一跳,锦虞瞬息回神,慌慌张张地将滑落两肩的领子拉上来。

默默撇唇,心里有些委屈,明明是他先来脱她衣裳的……

里面的肚兜尚还跌落在小腹,锦虞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扯出来,只好捏住衣襟捂得很牢。

池衍垂敛眼帘,沉默坐了半晌,平复了呼吸,而后才看向她。

小姑娘曲膝缩腿,在他旁边坐着,小小的一只,很是安静。

他温声,“饿吗?”

夜色里,锦虞抬头,对上男人蕴了光影的眸子。

望见他眼底微泛的柔意,锦虞顿了一顿,仿佛心里软弱的地方被轻触,动摇了想要深藏的心绪。

缓缓低摇了下脑袋,她并没有胃口。

从临淮带她回来,她便满腹心事,池衍如何看不出来。

他没多说。

旁侧摆放着金边托盘,盘上叠着一方湿帕,和一只莲纹青花盏,盏中盛有瑰红的鲜荔枝。

池衍将盘子拖近,拣起一颗。

他的手冷白干净,指骨分明,利落又优雅地一点点剥开果壳。

而后偏首,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小姑娘嘴边。

锦虞低眉敛目,正默不作声垂着脑袋,眼前忽然出现一颗细腻透白。

仰头,只见那人薄唇含着淡而不见的笑,示意她张嘴。

他的手就在唇边,散入鼻息尽是淡淡的香气。

怔愣了会儿,锦虞微微启唇,露出洁白的齿贝,试探性地轻轻咬下去。

慢慢咀嚼,一味清甜释放在齿间,深诱味蕾。

小姑娘细品时眉头略舒,池衍无声泛起一笑:“甜不甜?”

锦虞轻一点头,探出舌尖一点粉嫩舔了下嘴角,而后伸过脑袋,主动将剩下的含咬住。

池衍眸色潜静,在她脸蛋流连片刻。

看她乖乖吃东西,似乎比自己亲口品尝要更享受。

他垂眸,再拣起一颗肉多的,慢慢剥着。

眼尾浮笑,“爱吃就好,哥哥还怕你不喜欢。”

果肉嚼咽下,锦虞小手放到嘴边,偷偷吐出果核,抱坐在边上,安安静静。

池衍转回头,将手里的荔枝肉送过去给她吃,可这回,小姑娘却是没开口了。

她下巴抵在膝上,长睫轻搭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明彻的目光深凝她一会儿,池衍默默放了果肉回盘中。

接着,他握住她的手,拉过来,将那轻攥成拳的葱指一根根拨开。

她吐出的果核就躺在手心。

然而池衍却是全然不避嫌,拿走扔到盘中,又携过湿帕子,替她拭着粘腻的掌心。

锦虞稍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

枕云台外清流涓涓,香灯半浮的轻纱帐下,男人隽逸疏朗,好似在将她千疮百孔的心抚平。

就是这一刻,她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许是他的体贴,让她有一种久违的温存,之后任何戒备都不再有。

锦虞动了动唇,低低地说:“他没死……”

褐瞳微闪,她说的是谁,他当然懂得。

池衍将自己的手也随意擦了遍,“我知道。”

锦虞低眸,声音略带倦意:“你都知道,还让我去。”

见得真相,远比听闻实情要难受得多。

池衍半晌未语。

她说的没错,他知道一切,却非是答应她去,偏就是存了心要毁掉她心里所有的侥幸。

他面容静默,看着她,稍后才如流水淡声:“不亲眼证实,你不会死心。”

墨睫在眼睑覆上一层薄薄的浅影,颤了颤。

想到什么,锦虞的心不由自主地重重跳着,“死的……是谁?”

她潜意识里觉得,那夜在朝晖殿,真正死在她面前的,不会是寻常的死侍之类。

毕竟,音容样貌可以变,但要做到身形体格每一面都俱到,才不至于连她也瞧不出破绽。

而这世上,除却容貌,与她父王最相像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池衍沉默不语,只是将指尖掠过她鬓发,慢慢梳入她发间,温柔理着。

捏在衣襟的那只手攥得更紧,锦虞执着道:“告诉我。”

告诉她,在她面前被一刀砍下头颅的,其实是她的皇兄?

池衍第一次觉得,这么对一个小姑娘,未免太过残忍。

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然而这般反应,却是让锦虞知道了一半答案。

或许是血脉相连,心中轻易便有预兆。

锦虞暗吸一口气,咬咬牙:“是我……皇兄么?”

良久,不见他说话,只闻得身侧之人隐隐一声叹息。

这便算是回答了。

气息骤然不稳,深喘好久,锦虞终于发出闷闷的声音:“你转过去……”

池衍凝望她少顷,不声不响,挪了挪身子,背对她。

方一回身,背部便有什么抵了上来。

是她垂下脑袋,将额头靠在了他背上。

池衍顿了一顿,感受到身后的小姑娘在微微颤着。

压在喉咙里的声腔细细碎碎的,一哽一哽,之后抑制不住般,抖得更厉害。

她在哭。

池衍俊眸深敛,心蓦地揪了起来,难受得紧。

仿佛那一颗颗泪水滴落,正腐蚀着他的心头肉。

他没见她哭过。

哪怕初遇时,她从雪坡摔下来,重伤了脚,疼得走不了路。

哪怕一路被谢怀安紧追不舍,心里其实害怕得要死。

哪怕在红袖招险些遭到欺负,媚药难忍。

哪怕得知身生父亲道貌岸然,自己被诓骗十多年,她都没有流泪。

但是现在,她哭了。

池衍眉眼深凝,无法再镇定下去,转过身,一把将她抱过来,按进怀里。

当那人的手温柔在她头发拍抚的时候,锦虞埋在他胸口,终于忍不住溢出哭腔。

“我错了……”

她啜泣着,声泪俱下:“是我错了……”

面上骄纵蛮横,但实则,她内心不过是心性未抿的小姑娘。

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她一瞬变得脆弱。

锦虞放声哭了出来,将那人身前的软袍打湿了一片。

墨砚般的天边,悬了一轮明月,清光融着灯影,映入半隐半透的纱帐里。

织锦柔毯上,相拥的身影朦朦胧胧。

锦虞哭了好久好久,那人轻抚她的背,也默默陪了很久。

待她哭累了,无声哽咽着,池衍才慢慢抬起她的脸,指腹轻柔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湿润的长睫一颤,见她又要哭的样子,池衍低下头:“好了,带你来这儿,不是让你哭的。”

醉人的修眸直望进她眼底,“不是你的错,别哭。”

锦虞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唇边透出恸哭后娇哑的音色:“东陵……亡了,对吗?”

池衍默然,他没法骗她说不是。

况且,她问,却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大抵只是和自己之前徒劳又可笑的挣扎,曲散告终。

眼下安抚再多都无济于事。

池衍取过湿帕,折了个面,一边轻拭她脸蛋的泪痕,一边徐缓道:“说了,你可以跟着我。”

锦虞双腿斜放着,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只是听到他的话时,沾湿的羽睫才一点点往上扬起。

她一直都知道,哭没有用,只是刚才一时控制不住。

就算为了皇兄,她也会好好活下去。

迟疑许久,锦虞注视那人眸心的柔软,“……为什么?”

她早就想问了,他堂堂楚国大将军,为什么不计得失地一直帮她。

池衍缄默,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且不提那日日夜夜的梦境如何,她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他一次次想要当个禽兽,掠夺侵占。

桃花长眸淡掠过去,漾着细细密密惑人的微光。

池衍捏了下她的脸蛋,若无其事一笑:“你就当哥哥是……见色起意。”

一听这话,锦虞垂眼,发现自己衣襟半敞,裸了大片肌肤,才意识到方才哭忘了,就松了手。

思缓过来,心跳蓦然间漏了一拍,她立马捂住胸口。

这一下,反而有了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脸颊绯红了些许,锦虞避开男人敏锐的目光。

哭过之后,声线涩涩的:“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慵懒搭膝坐着的那人,容色淡然,唇边却噙着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白日都这么暗示了,要哥哥怎么再装糊涂?”

暗、暗示?

锦虞终于恍惚想起来,分离前,自己和他说,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知道为了什么,总之当时,就是想告诉他。

池衍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给你过生辰。”

眼底含着丝莫测的笑:“但现在,先睡觉。”

他往锦毯上轻拍了下,示意她躺下来。

锦虞愣了一愣,沉默良晌,似乎是在静思。

再抬眼时,别蕴幽致的目光寸寸掠过眼前的男人。

她慢慢动了动身子,没有径直躺下,而是轻轻跪坐到那人跟前。

心跳得极快,锦虞低着头没去看,却是能感觉到他深邃的注视。

咬一咬唇,她再不犹豫,倾身过去,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她这般,反倒叫男人一瞬失了声色。

小姑娘自己扑上来抱住他,娇躯贴在身上软软的,池衍呼吸不由地沉了下来,“嗯?”

温烫的小脸尽数枕入他颈窝,锦虞低糯着声:“睡、睡觉……”

身前是她的柔软,颈侧是她的轻喘。

池衍舔了下突然干燥的唇,他认为,其中意味毋庸置疑。

慢慢将她红透的脸板过来,不容躲避地面对自己。

听着仍是冷静的口吻,眸色却渐渐深了下来,“生辰,笙笙想要这样过?”

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眼神中,羞赧和局促都掩饰不住半分。

怕自己再没骨气勾他了,锦虞索性闭上双目。

学着那夜他吻自己的样子,凑过去,双唇柔润软嫩,在那人嘴角怯怯碰了碰。

却是惹得男人喉结一滚动,掌心瞬间揽住她后颈,压下来,唇舌强势侵入。

让她再离不得半寸。

小姑娘的唇含在嘴里,香甜又酥.软,呼吸乱了,诱得他亲吮更深。

掠过她的衣摆,将那滑露出一角的藕粉色绢花肚兜抽出来,而后随意丢了出去。

池衍搂住她纤软的腰肢,手臂往内收,他们之间再无间隙。

气息都被那人夺走,锦虞双腿发软,挂在他脖颈上的手抱得很紧,才勉强支撑住颤栗的身子。

池衍抵着她的额,收回唇舌,总算给了她呼吸的机会。

指腹摩挲着她潋滟水润的唇瓣,池衍略一哑笑,呼吸很重:“这回,我可不一定能停下了。”

双颊一抹潮红,锦虞杏眸迷离,娇软点了下头。

她好乖。

池衍掌心后滑,指尖陷入她的长发,嗓音哑到极致,“哥哥会待你好的,以后都跟着我,好不好?”

四周的芙蓉帐一下一下地微微飘荡着,笼得里头氤氲缭绕,半明半暗。

锦虞迷迷糊糊地,探出白嫩的小手,捧住男人俊美的脸。

低眸迷恋地凝着他眼尾勾人的泪痣,又是一点头,轻轻“嗯”了声,却似含欲嘤咛。

她尚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前她傲视一切于无物,但现在,是该要寻好退路的,何况,自己对眼前这人,也并非全然无意。

与其躲躲藏藏,她想……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