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溶溶, 如云如水,四帘绡纱帐虚掩,时而飘然扬起, 风过无痕。
池衍垂眸,静凝她好看的玉足。
她生了一双白玉般的脚, 小巧柔皙,透着点粉, 宛如朝霞映雪。
躺在他掌心娇娇嫩嫩的, 很轻。
这一幕, 他念及绮梦, 小姑娘踩着银铃声,在他身边鲜活地笑。
每一下, 无不在拨动他的心弦。
幽思过后,池衍视线微抬,淡淡扫了过去。
锦虞一只脚被他握在手里, 只能半撑半仰在锦毯上。
望着他时, 眼底恍若含了一泓清泉, 衬之襟怀半落的肩颈雪脯, 满目香艳。
那人捧着她的右足, 指腹微动了下, 便激得她心肝发颤。
知道自己的脸此刻红得不成样,锦虞敛着下巴偏开眸光, 无法再淡定和他对视。
今夜,他很不一样,却说不出是哪里。
她想,他会不会,对她做一些特别的事……
静默片刻, 脚踝突然触及一抹冰凉。
锦虞一愣,悄悄觑了过去。
只见那人手指灵活修挑,将那条细细的雕花链,挂到她脚踝,绕一圈,勾上。
他呼吸温热低沉,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足肌。
锦虞蜷着脚趾禁不住一颤,玉珠子撞一下荡一下,铃铛便响了起来。
在这轻轻绵绵的银铃声中,锦虞略一恍惚。
忽然想到,那场梦里,自己便是这般,链子不在手腕,而是系在脚上。
她当时未有留意,但眼下被他这么一缠,她突然有点难辨虚实。
现在,是镜花水月的梦,还是依稀很久以前……存在记忆深处的真?
就在她沉浸时,那人慢慢将她凌空的右脚放了下去。
锦虞怔一怔,便见他慢条斯理侧坐了回去。
喉咙里发出一点的喑哑:“衣服穿好。”
下意识低头瞧一眼自己,身前散乱,衣不蔽体,润肤泛红一片。
尤其是山丘般的玉圆,只堪堪掩着两点淡粉。
再联想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她故意要将他勾了似的。
心尖咯噔一跳,锦虞瞬息回神,慌慌张张地将滑落两肩的领子拉上来。
默默撇唇,心里有些委屈,明明是他先来脱她衣裳的……
里面的肚兜尚还跌落在小腹,锦虞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扯出来,只好捏住衣襟捂得很牢。
池衍垂敛眼帘,沉默坐了半晌,平复了呼吸,而后才看向她。
小姑娘曲膝缩腿,在他旁边坐着,小小的一只,很是安静。
他温声,“饿吗?”
夜色里,锦虞抬头,对上男人蕴了光影的眸子。
望见他眼底微泛的柔意,锦虞顿了一顿,仿佛心里软弱的地方被轻触,动摇了想要深藏的心绪。
缓缓低摇了下脑袋,她并没有胃口。
从临淮带她回来,她便满腹心事,池衍如何看不出来。
他没多说。
旁侧摆放着金边托盘,盘上叠着一方湿帕,和一只莲纹青花盏,盏中盛有瑰红的鲜荔枝。
池衍将盘子拖近,拣起一颗。
他的手冷白干净,指骨分明,利落又优雅地一点点剥开果壳。
而后偏首,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小姑娘嘴边。
锦虞低眉敛目,正默不作声垂着脑袋,眼前忽然出现一颗细腻透白。
仰头,只见那人薄唇含着淡而不见的笑,示意她张嘴。
他的手就在唇边,散入鼻息尽是淡淡的香气。
怔愣了会儿,锦虞微微启唇,露出洁白的齿贝,试探性地轻轻咬下去。
慢慢咀嚼,一味清甜释放在齿间,深诱味蕾。
小姑娘细品时眉头略舒,池衍无声泛起一笑:“甜不甜?”
锦虞轻一点头,探出舌尖一点粉嫩舔了下嘴角,而后伸过脑袋,主动将剩下的含咬住。
池衍眸色潜静,在她脸蛋流连片刻。
看她乖乖吃东西,似乎比自己亲口品尝要更享受。
他垂眸,再拣起一颗肉多的,慢慢剥着。
眼尾浮笑,“爱吃就好,哥哥还怕你不喜欢。”
果肉嚼咽下,锦虞小手放到嘴边,偷偷吐出果核,抱坐在边上,安安静静。
池衍转回头,将手里的荔枝肉送过去给她吃,可这回,小姑娘却是没开口了。
她下巴抵在膝上,长睫轻搭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明彻的目光深凝她一会儿,池衍默默放了果肉回盘中。
接着,他握住她的手,拉过来,将那轻攥成拳的葱指一根根拨开。
她吐出的果核就躺在手心。
然而池衍却是全然不避嫌,拿走扔到盘中,又携过湿帕子,替她拭着粘腻的掌心。
锦虞稍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
枕云台外清流涓涓,香灯半浮的轻纱帐下,男人隽逸疏朗,好似在将她千疮百孔的心抚平。
就是这一刻,她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许是他的体贴,让她有一种久违的温存,之后任何戒备都不再有。
锦虞动了动唇,低低地说:“他没死……”
褐瞳微闪,她说的是谁,他当然懂得。
池衍将自己的手也随意擦了遍,“我知道。”
锦虞低眸,声音略带倦意:“你都知道,还让我去。”
见得真相,远比听闻实情要难受得多。
池衍半晌未语。
她说的没错,他知道一切,却非是答应她去,偏就是存了心要毁掉她心里所有的侥幸。
他面容静默,看着她,稍后才如流水淡声:“不亲眼证实,你不会死心。”
墨睫在眼睑覆上一层薄薄的浅影,颤了颤。
想到什么,锦虞的心不由自主地重重跳着,“死的……是谁?”
她潜意识里觉得,那夜在朝晖殿,真正死在她面前的,不会是寻常的死侍之类。
毕竟,音容样貌可以变,但要做到身形体格每一面都俱到,才不至于连她也瞧不出破绽。
而这世上,除却容貌,与她父王最相像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池衍沉默不语,只是将指尖掠过她鬓发,慢慢梳入她发间,温柔理着。
捏在衣襟的那只手攥得更紧,锦虞执着道:“告诉我。”
告诉她,在她面前被一刀砍下头颅的,其实是她的皇兄?
池衍第一次觉得,这么对一个小姑娘,未免太过残忍。
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然而这般反应,却是让锦虞知道了一半答案。
或许是血脉相连,心中轻易便有预兆。
锦虞暗吸一口气,咬咬牙:“是我……皇兄么?”
良久,不见他说话,只闻得身侧之人隐隐一声叹息。
这便算是回答了。
气息骤然不稳,深喘好久,锦虞终于发出闷闷的声音:“你转过去……”
池衍凝望她少顷,不声不响,挪了挪身子,背对她。
方一回身,背部便有什么抵了上来。
是她垂下脑袋,将额头靠在了他背上。
池衍顿了一顿,感受到身后的小姑娘在微微颤着。
压在喉咙里的声腔细细碎碎的,一哽一哽,之后抑制不住般,抖得更厉害。
她在哭。
池衍俊眸深敛,心蓦地揪了起来,难受得紧。
仿佛那一颗颗泪水滴落,正腐蚀着他的心头肉。
他没见她哭过。
哪怕初遇时,她从雪坡摔下来,重伤了脚,疼得走不了路。
哪怕一路被谢怀安紧追不舍,心里其实害怕得要死。
哪怕在红袖招险些遭到欺负,媚药难忍。
哪怕得知身生父亲道貌岸然,自己被诓骗十多年,她都没有流泪。
但是现在,她哭了。
池衍眉眼深凝,无法再镇定下去,转过身,一把将她抱过来,按进怀里。
当那人的手温柔在她头发拍抚的时候,锦虞埋在他胸口,终于忍不住溢出哭腔。
“我错了……”
她啜泣着,声泪俱下:“是我错了……”
面上骄纵蛮横,但实则,她内心不过是心性未抿的小姑娘。
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她一瞬变得脆弱。
锦虞放声哭了出来,将那人身前的软袍打湿了一片。
墨砚般的天边,悬了一轮明月,清光融着灯影,映入半隐半透的纱帐里。
织锦柔毯上,相拥的身影朦朦胧胧。
锦虞哭了好久好久,那人轻抚她的背,也默默陪了很久。
待她哭累了,无声哽咽着,池衍才慢慢抬起她的脸,指腹轻柔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湿润的长睫一颤,见她又要哭的样子,池衍低下头:“好了,带你来这儿,不是让你哭的。”
醉人的修眸直望进她眼底,“不是你的错,别哭。”
锦虞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唇边透出恸哭后娇哑的音色:“东陵……亡了,对吗?”
池衍默然,他没法骗她说不是。
况且,她问,却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大抵只是和自己之前徒劳又可笑的挣扎,曲散告终。
眼下安抚再多都无济于事。
池衍取过湿帕,折了个面,一边轻拭她脸蛋的泪痕,一边徐缓道:“说了,你可以跟着我。”
锦虞双腿斜放着,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只是听到他的话时,沾湿的羽睫才一点点往上扬起。
她一直都知道,哭没有用,只是刚才一时控制不住。
就算为了皇兄,她也会好好活下去。
迟疑许久,锦虞注视那人眸心的柔软,“……为什么?”
她早就想问了,他堂堂楚国大将军,为什么不计得失地一直帮她。
池衍缄默,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且不提那日日夜夜的梦境如何,她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他一次次想要当个禽兽,掠夺侵占。
桃花长眸淡掠过去,漾着细细密密惑人的微光。
池衍捏了下她的脸蛋,若无其事一笑:“你就当哥哥是……见色起意。”
一听这话,锦虞垂眼,发现自己衣襟半敞,裸了大片肌肤,才意识到方才哭忘了,就松了手。
思缓过来,心跳蓦然间漏了一拍,她立马捂住胸口。
这一下,反而有了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脸颊绯红了些许,锦虞避开男人敏锐的目光。
哭过之后,声线涩涩的:“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慵懒搭膝坐着的那人,容色淡然,唇边却噙着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白日都这么暗示了,要哥哥怎么再装糊涂?”
暗、暗示?
锦虞终于恍惚想起来,分离前,自己和他说,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知道为了什么,总之当时,就是想告诉他。
池衍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给你过生辰。”
眼底含着丝莫测的笑:“但现在,先睡觉。”
他往锦毯上轻拍了下,示意她躺下来。
锦虞愣了一愣,沉默良晌,似乎是在静思。
再抬眼时,别蕴幽致的目光寸寸掠过眼前的男人。
她慢慢动了动身子,没有径直躺下,而是轻轻跪坐到那人跟前。
心跳得极快,锦虞低着头没去看,却是能感觉到他深邃的注视。
咬一咬唇,她再不犹豫,倾身过去,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她这般,反倒叫男人一瞬失了声色。
小姑娘自己扑上来抱住他,娇躯贴在身上软软的,池衍呼吸不由地沉了下来,“嗯?”
温烫的小脸尽数枕入他颈窝,锦虞低糯着声:“睡、睡觉……”
身前是她的柔软,颈侧是她的轻喘。
池衍舔了下突然干燥的唇,他认为,其中意味毋庸置疑。
慢慢将她红透的脸板过来,不容躲避地面对自己。
听着仍是冷静的口吻,眸色却渐渐深了下来,“生辰,笙笙想要这样过?”
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眼神中,羞赧和局促都掩饰不住半分。
怕自己再没骨气勾他了,锦虞索性闭上双目。
学着那夜他吻自己的样子,凑过去,双唇柔润软嫩,在那人嘴角怯怯碰了碰。
却是惹得男人喉结一滚动,掌心瞬间揽住她后颈,压下来,唇舌强势侵入。
让她再离不得半寸。
小姑娘的唇含在嘴里,香甜又酥.软,呼吸乱了,诱得他亲吮更深。
掠过她的衣摆,将那滑露出一角的藕粉色绢花肚兜抽出来,而后随意丢了出去。
池衍搂住她纤软的腰肢,手臂往内收,他们之间再无间隙。
气息都被那人夺走,锦虞双腿发软,挂在他脖颈上的手抱得很紧,才勉强支撑住颤栗的身子。
池衍抵着她的额,收回唇舌,总算给了她呼吸的机会。
指腹摩挲着她潋滟水润的唇瓣,池衍略一哑笑,呼吸很重:“这回,我可不一定能停下了。”
双颊一抹潮红,锦虞杏眸迷离,娇软点了下头。
她好乖。
池衍掌心后滑,指尖陷入她的长发,嗓音哑到极致,“哥哥会待你好的,以后都跟着我,好不好?”
四周的芙蓉帐一下一下地微微飘荡着,笼得里头氤氲缭绕,半明半暗。
锦虞迷迷糊糊地,探出白嫩的小手,捧住男人俊美的脸。
低眸迷恋地凝着他眼尾勾人的泪痣,又是一点头,轻轻“嗯”了声,却似含欲嘤咛。
她尚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前她傲视一切于无物,但现在,是该要寻好退路的,何况,自己对眼前这人,也并非全然无意。
与其躲躲藏藏,她想……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