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席

事情来得出其不意,小金扇掉落在地,蓦然间,她大半娇躯都被覆罩在了他氅下。

恰在此时,谢怀安已至案前两步之遥,“参见将军。”

呼吸一窒,锦虞僵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不敢乱动。

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和那人隔着锦袍依然有力的心跳,无一不令她惊心动魄。

黑漆团刻长檀椅上,男人斜倚高座,披身的厚暖狐氅玉骨藏娇。

众人不禁睁大了眼睛,忙将头埋了下去。

连身后的元青和元佑都惊愕得倒吸冷气,诧异对视了眼。

池衍将小姑娘的脸按进胸膛,如玉修指陷入她披散的云鬓,散漫抚弄,带出几许玩世不恭的慵懒。

那双浅褐双眸有着醉人心神的风流姿容。

难不让人翩然浮想,掀开狐氅后,入目会是怎样一副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

羽白氅袍下的茜红衣袂露出半截,谢怀安目光在那停了一停,眸色不易察觉地深了几分。

“说罢。”

池衍以手支额,微阖着眼,轻缓梳着指间她柔顺的长发。

谢怀安敛思,揖道:“金吾卫奉旨办事,路经浔阳,闻将军在此,故来请见。”

微顿一瞬,他暗暗垂眸:“是末将鲁莽,扰了将军雅兴。”

“知道还不走,等着本王请你吗?”

他沉缓依旧的声色泛透凉薄,谢怀安心中一跳,迟疑片刻,颔首又道:“末将斗胆,还有一事。”

池衍懒懒掀开眼皮,眸中疏倦平添生艳横波。

谢怀安望了眼座上那半掩的倩影,扶剑柄的手无声握紧:“想必这位便是传言中,不久前刚与将军相认的远房表妹。”

他打量的视线微凝:“末将本不该多疑,然此女子底细不明,蓄意接近也犹未可知,金吾卫愿为将军彻查。”

此言是要留她一探究竟。

隔着厚暖羽缎,锦虞手心不由发汗。

在那人胸膛和狐氅的方寸之间,锦虞全身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他灼人的体温沁入鼻息,几欲将她融化。

依着他硬朗的身躯,锦虞心律怦跳,已然辨不清是惊怕所致,还是因两人严丝合缝的接触而羞燥。

感受到她的忐忑,池衍徐徐抬眸:“你金吾卫如何,本王不过问,也不关心。”

他清冽眸光渐转幽厉:“但本王最不喜越界之人。”

“末将知罪!”

谢怀安怎么敢招惹他,普天之下,最招惹不得的,便就是眼前之人。

但他也不甘就这么离开,凝视那倾伏的红裳身姿半晌,眉头不自觉皱起。

而此时,锦虞就要忍不住了。

双手攥在那人衣襟上,越发地无处安放,埋在里边久了,呼吸更是憋得慌。

她咬唇,赶紧让谢怀安走呀!

终于,锦虞耐不住摸出一指,往某人腰窝戳了一戳,喉咙里飘出细弱的声息:“快点……快点……”

池衍方托起茶盏的手一顿。

她软软的嗓音气若游丝,带了点微促的喘息,仿佛是在他耳边吹气般无意撩拨。

身前的绵软贴着他,随着她难抑的呼吸微微起伏,若有似无地蹭在他的胸膛。

又是轻喘娇吟,又是温香软玉在怀。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就无可能控制住不往别处去想。

腰间的小手还在不停作乱。

池衍面上平静如旧,却是将拿到一半的瓷盏慢慢放了回去。

他淡定自如,抚在她发上的手轻滑到她温烫的脸蛋,稍稍一掐,以示警告。

谁知锦虞一疼,溢出了声似嗯又似啊的碎音来,反添了把火。

远处的人听不见,元青元佑却是都听到了。

吞咽口水,将军和表姑娘……

而谢怀安离得也近,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池衍眸心微动,但面色不改。

不料怀里的人娇气地往他胸口捶了一拳,而后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折腾。

貌似是发间珠钿勾缠住了他的衣袍。

她有意无意的拉扯,一下一下碰在他身上,带了说不出的暧昧。

池衍暗吸了口气。

在无数妖媚艳骨面前都无动于衷的战神将军,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青涩的小姑娘轻易惹了火。

心神乱了,他的镇定佯装不下去了。

池衍抿起薄唇,索性将人拦腰搂起,带着她径直往外走去。

“好好招待谢统领。”

他沉冷撂下一句,方世尧慌不择路应声。

谢怀安及时反应,倏地转过身,“池将军——”

然而,池衍置若罔闻。

待谢怀安思缓过来,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携揽着人儿消失在了门帘处。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

漓江之上,倒映星火万盏,入夜后的浔阳城,熙攘繁华。

被裹在柔氅里看不到路,锦虞脚步错乱,在某人的携揽下出了一品居,穿过人流簇拥,一路快走上了桥。

拱桥白玉雕栏,从江上拂来的夜风寒气颇重,故而桥上无人驻足。

他步子大,锦虞跟不上,怨愤挣扎:“喂……你慢点儿啊,我脚疼!”

若不是珠钿和他的锦袍纠缠着,她才不乐意被他拖着走这么远。

正好走至拱桥中央,池衍停了下来。

锦虞不断碰撞他的胸膛,想要挣脱,突然,脑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住。

“别动。”

那人低沉的嗓音,随之从头顶传入耳畔。

他的语气有着不容悖逆的威严,锦虞撇了撇唇,安静了。

寒风吹来,散了莫名的燥热,也将人吹清醒了些。

池衍掀去她身上的雪氅,甫一垂眸,便见她歪着脖子,娇小的身躯窝在他胸前,发丝凌乱,显得有些可怜。

他微默,伸手拨开她缠绕的发,将那支镶珠钿钗从她发间慢慢取下。

钿钗离了发,锦虞如获大释般往后跳开几步。

她揉着被扯疼的头皮,樱唇微嘟,却见面前那人还低着头,在拆衣服上勾线的珠钿。

摆弄良久。

“真笨。”

锦虞看不下去,略带一丝嫌弃,上前接过:“我来。”

池衍拧眉,后又无声气笑。

他小心不拽坏她的发钗,还反被挖苦,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两岸灯火遥遥,江面轻泛波光,桥上半明不暗的,静得好似隔离了凡尘喧嚣。

锦虞凑在他身前,埋头专心又仔细地解着衣上银线,羽睫一颤一颤,难得乖静。

昏昧朦胧间,呼吸轻轻的。

韶光缓慢流淌夜色里,池衍目光静凝,眼角依稀染衬柔和。

发现她云鬓散乱,他不自觉抬手想去抚顺,却又在离她发上一寸生生停住。

指尖一动,最后若无其事收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锦虞倏地仰头,清甜一笑:“我解开了!”

她手里举着发钗,透亮的双眸里漾着成功的得意和喜悦。

锦虞笑着整理了下乱发,想把珠钗戴回去,可惜没有铜镜,只好一手捏钗,一手在发上摸索。

见她怎么都对不准,池衍唇角微挑,抽走她握着的珠钗,“真笨。”

他将这两个字原封不动还给了她。

锦虞反应一瞬,笑意忽敛,低哼:“小心眼……”

话音刚落,钿钗便从那人修长如玉的指间,温柔簪入了她的发髻。

锦虞微微一愣,摸了摸发,两边珠钿倒是对称了。

但她记仇,抿抿唇,不和他说话,自顾伏到石栏边。

冷着了,偶尔吸一下鼻子。

肩膀忽然一沉,身上多了件狐氅,锦虞方要疑惑,便听他声音淡淡疏懒。

“别再病着了,诊金挺贵的。”

心底刚生出的那一丁点儿感动瞬间抹灭,锦虞蹙眉瞪他:“你……”

话到嘴边又止住了,锦虞想想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毕竟他多次帮她,还算良心未泯,而且就算国库都空虚了,他也绝无可能会缺银子!

锦虞偏过头不语,边上那人也开始沉默不言。

静默良久,锦虞还是忍不住悄悄侧目,便见男人修眸微眯,静静眺望着绵延千里的江河。

他抱臂的姿势慵雅惬意,一如既往,像是颇为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轮廓完美的侧颜映入眼底,可见他鼻梁高挺,剑眉如飞,泪痣落于眼尾之下。

连被江风扬起的鬓发都似带着邪肆的旖旎。

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锦虞再一次盯着他失了神。

池衍未回头看,却好似知晓一切。

只薄唇微微勾起,缓缓地,低醇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