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开始, 日暮结月就感到自己的人生似乎拐入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明明在国中时,她几乎是班级上的透明人,同学们见了她后几乎都是绕道走, 就算背后讨论关于她的话题时, 说的也是“日暮同学看起来真是很不好接近”“太高傲了,实在有些害怕她”“虽然很好看,但感觉很可怕”, 之类。
到了高中后,她的人缘虽然开始变好,但也就是从“人见人怕”升级到了“可以相处”的普通人的程度而已,然而当她休学一年后再重回学校时, 她发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什么备受欢迎的风云人物。
每一次走在上学的路上, 都会有人过来搭讪,每一次来到学校,都会惹来许多灼热的视线, 每一次打开鞋柜, 都会受到许多告白信,还有男有女。
日暮结月每次打开鞋柜,被那慢慢的告白信淹没时, 都感到十分震惊, 几乎以为自己是不知不觉中穿越进了什么万人‘迷’千人斩无节‘操’乙女游戏之中。
就很离谱。
不过,日暮结月现在的同桌, 萌度爆表的藤原萌叶则表示:“这不是很正常嘛?!结月就是很可爱呀!”
日暮结月困‘惑’说:“就算……是这样……但以前却从没有到这种程度。”
日暮结月听了太多的“虽然很好看,但是很xx”的句式后,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但是——对,话语的重点,一般都在“但是”之后。
但是, 对大家来说,仅仅是“好看”是不够的,她样子,还是太冷漠了,特别是钢灰‘色’的瞳‘色’,非常冷硬且不近人情,就像是老爸那样。
唔,对的,没错,当老爸拉下脸的时候,表情是很可怕的。能够吓哭十个小朋友。
所以对大家来说,她应该也像老爸一样可怕才对。
对于这样的她,他们也敢送情书?
胆子真大呢。
咦?等等?按照这个思路,老妈的胆子也很大呢……
日暮结月在心里嘀嘀咕咕。
藤原萌叶歪头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听姐姐说,结月上个学年的时候是有点吓人呢。”藤原萌叶小小比划着,“结月又高又好看,平时不太说话,看人的时候冷冷的,一副超酷的样子。大家都喜欢结月,但都不敢来跟结月搭话。”
“我上学年的时候没见过结月,不知道结月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的结月一点都不冷酷呢。”藤原萌叶说,“结月又好看,笑起来又温柔,说话也给人很安心的感觉,会收到很多情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日暮结月几乎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也没这么好啦……”
不过,现在的她,真的一直都在笑着的吗?
日暮结月‘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
她突然感到,或许这种备受欢迎的人生,正是她人生最初的、没有被篡改的模样。
而现在,命运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
之后,短短的一周内,日暮结月就跟大部分的“攻略对象”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缘。
这样的缘,没有经过游戏的扭曲,是非常纯粹的友情,不会让她陷入莫名其妙的修罗场——这件事,日暮结月只要一想就非常感动。
而与此同时,她也终于下定决心,将修改了数次的信件寄了出去。
距离收到纲君的第一份信件时,已经过去了一年,而距离收到纲君的最后一封信件,则已经过去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日暮结月一直思考该怎样回应纲君的信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纲君寄给她的信件中说的都是普通而琐碎的小事,但日暮结月却下意识认为,她的回信应该更郑重一些才行。
但太过郑重也不行,会显得过于拘谨尴尬,还会显得日暮结月这个人很无趣……虽然日暮结月认为自己的确是个无趣的人,但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出来的话,那未免太凄惨了。
在这样的纠结下,日暮结月几乎以一天一行的龟爬速度写着回信,心中既畏惧着写信的自己,却又隐隐期待着纲君看到信件后的反应。
有一次,日暮结月在夜间上课的时候,不小心将信件带到了平安京,给某位大阴阳师看到了。大阴阳师见日暮结月苦恼回信,不由得眼睛一亮,‘毛’遂自荐,提笔写下一首古典俳句,并郑重让日暮结月按照这个风格写回信。
日暮结月:“……谢谢,但大可不必。”
最后,日暮结月撕掉了自己吭吭哧哧写了四五天的成果——一封不到十句话的信——然后浅浅写下两行字,附上自己的照片寄了出去。
[纲君,收到你的信件后,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感动纲君的用心。不怕你笑话,一年前,当我选择沉睡的时候,我其实并非没有害怕过。我不是害怕我不会再醒来,而是害怕醒来后大家都已经忘了我,因为时间是很可怕的,它可以消磨掉很多东西。
我害怕时间。
对我来说,有些事有些人永远都存在于昨天,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到他们,但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模糊的剪影;对我来说,我的友人永远都是昨天笑着跟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的人,但对友人来说,这只是很多年前不懂事的随口承诺。
这真的很可怕。
我害怕醒来后的世界会变成这样。
但是,纲君的信件给了我勇气,让我知道哪怕我与这个世界告别一年,但也会有除了家人之外的人在想念着我。
我真的很感激你。
纲君,你曾经在第一封信里说,我拥有能够让人平静的力量。很惭愧,我从来没有这样感到过,而且对我来说,拥有这种神奇力量的人,明明是纲君你才对啊。]
写到这里的时候,日暮结月感到了些许微妙和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但她没有细想,继续写了下去。
[纲君说自己最近正在进行一项很不擅长的学业,让你非常头疼。在这种情况下,我感到或许是要说“加油,你一定可以的”,这样,不过在我心中的纲君,一直是非常努力的人,所以我觉得比起“加油”来说,纲君更需要的或许是“保重自己,不要太努力了”。
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勉强自己了纲君。
期待与你再会。
ps:听说信件要附上照片,但我一直没有好好拍过照片,于是附上我最近看到的世界,与纲君分享。]
日暮结月将信件投递了出去,但并未对回信抱有太重的期待,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跨国信件往往会走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纲君收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到时候,连新的信件都在路上了。
所以,日暮结月并没有让自己太长久地思考这件事。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信件投递出去的一周后,日暮结月就在校门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时,已经是放学后了。
在弓道部进行社团活动的日暮结月,听到了周围同学兴奋的窃窃私语,说是有一个特别‘迷’人的大帅哥站在校门外,如果有人上前搭讪的话,他就会笑着婉拒,温柔地告诉大家他在等人。
长得好,身材好,气质好,脾气好。
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大帅哥,大家纷纷猜测他到底在等谁。
日暮结月本来并没有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但当她走出校门时,她却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街道另一头那个像是太阳一样的年轻人。
他有着棕‘色’的短发,澄澈的眼瞳在太阳的映照下有种金‘色’的光泽,就像是从人间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日暮结月讶然失语,怔在原地。
而泽田纲吉却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笑了起来,向她走来。
他先是不疾不徐地走着,然后脚步慢慢加快,最后小跑到了日暮结月身边。
这时,原本与日暮结月身高相仿的少年,在长成青年后,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他身形偏瘦,但并不瘦弱,肩膀没有夸张的宽度,但已经足够可靠。
但他站在日暮结月面前,低头看着她笑时,他的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
“抱歉,结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突然来见你,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
他一顿,有些脸红,像是害羞,但他还是认真看着日暮结月,认真说道:“但是,我看到了结月的信。结月说……期待与我再会。”
“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日暮结月愕然凝望着泽田纲吉。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脸颊莫名发烫,心脏不正常地怦怦直跳,简直就像是生病了一样。
一个隐约的猜测在此时呼之欲出,但她没有急于抹清‘迷’雾,看清真相,而是任由自己沉醉在对方眼中那片灿烂的金海中。
日暮结月唇角忍不住地上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微微低头,长长的眼睫轻轻垂下,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为了她的这份期待,跨越山海。
她脸上越来越烫,一种奇怪的害羞涌了上来。
但她却忍不住抬头看向泽田纲吉,用与他同样的心情,回应了他的认真。
“纲君,很高兴与你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