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大人您说过, 如果能从属下的血鬼术中醒来的就不用再继续拦着他们, 但人类看起来都不是很靠得住,迄今为止醒来的人一个没有,实在是辜负了您的厚望。”魇梦恭敬回答了这个问题,并若无其事地diss了一把人类,就好像他之前不是人类一样。

日暮结月无语地看他一眼:“你的血鬼术才发动了一小会儿吧?”

血鬼术不中还好, 中了后还想要挣脱, 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魇梦张口就是diss, 实在不太客观。

被指出这一点后,魇梦竟并没有惭愧, 反而十分感动地看她:“大人您果然如此无所不知, 连这样的小事都了如指掌, 属下实在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万分荣幸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3d环绕式马屁在这家伙出口前就在日暮结月耳畔像经文一样响起, 叨叨不停。

日暮结月头痛欲裂,忍无可忍:“闭嘴!”

魇梦脸上的光彩更重了, 闭嘴的同时感动地呜咽了一声。

日暮结月不忍直视,又一次在心里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收这样一个手下。

不过魇梦带来的消息还是很有用的——

现在, 也就是在1920年的这个时间点上,“她”正在前方的某个地方与敌人决战。由于敌人很可能有棘手的精神方面的能力, 或者“她”根本就不想要普通人参与到这件事里,所以“她”命令魇梦守在外围,用这种令人沉入梦境的血鬼术拦下所有路过的人,包括鬼杀队众人。但与此同时,“她”也吩咐过魇梦, 如果真的有能从血鬼术中清醒的人,就不用继续拦住他们,可以让他们加入战场……大致就是这样了。

日暮结月思考了一下,直言道:“那么其它人怎么样了?还有哪些人到场了?”

如果是面对别的什么家伙,日暮结月可能还会害怕自己‘露’馅,暴‘露’自己并非这个时间点的人物。

可是这家伙……呵呵。

果然,魇梦并没有看出他面前的日暮结月并不是“现在”的日暮结月,在自家老大的提问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东西两面的布防已经在宇智波与大蛇丸大人的帮助下确定完成,南方的阴阳师们也已经聚集完毕,接受北方镇守任务的日暮大人与犬妖大人已经确定到场,属下相信,这一次大家绝对不会再让——”

“等等!”

日暮结月骤然出声,不可思议地打断了他:“你刚刚说,现在在北方的人……是谁?!”

魇梦甚至都没有对这个问题‘露’出半点疑‘惑’,恭敬答道:“是日暮大人与那位犬妖大人。”

日暮与犬妖。

当这两个词语同时出现时,它代表的是——

“戈薇姑姑……”

有那么一瞬间,日暮结月说不出话来。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明明感到自己的脑海里有那么多画面那么多记忆已经随着这个名字浮现,可她偏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捉不住。

日暮结月嗓子有些发干,捏着伞柄的手指有些发白。

虽然她瞬间就收了力道,但实木的伞柄上还是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日暮结月勉强笑着,没话找话:“这还真是有些麻烦戈薇姑姑了,让她来打了两次奈落……”

日暮结月的话语顿住了,因为她面前的魇梦‘露’出了奇怪的困‘惑’神‘色’。

——刚刚她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日暮结月再度翻开了魇梦的意识之书,读取他的想法。

而撇开那些毫无意义的马屁与跪‘舔’话语后,魇梦的想法令日暮结月瞬间呆住了:

[为什么大人会突然提到奈落?奈落当年不是已经跟鬼舞辻一起死了吗?]

[鬼杀队一定要来掺合这件事,就是因为大人帮了他们的大忙,所以才想要回报大人……难道说当年死的只有鬼舞辻没有奈落吗?]

[真奇怪,我竟然猜不中大人的想法了……]

这些在“书”上冒出的念头,令这一瞬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片刻后,日暮结月终于艰涩开口:

“我们的敌人是谁?”

·

凌晨之前,日暮结月回到了现世的本丸里。

这时正是一天当中最黑的时刻,日暮结月在黑暗中如同幽魂一样坐回了起居室内,面前摆着小狐丸与三日月宗近这两振太刀。

她注视着它们,久久沉默,神‘色’反常。于是,没多久,酒吞童子就出现在了起居室内,跟她隔得远远的,有些古怪别扭地喊道:“喂,你这家伙,突然是在搞些什么?”

日暮结月缓缓抬头,目光在酒吞童子身上停留片刻,终于微笑道:“抱歉,是打扰到你了吗?”

酒吞童子眉头一皱,听出了这礼貌之下的敷衍:“我在问你话,不要转移话题!”

“并不是转移话题。”日暮结月依然微笑着,轻轻将发丝挽至耳后,“只是本来就没有什么事而已。”

酒吞童子简直要对日暮结月刮目相看了,没想到面前这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除了很能打之外,竟然还这么能敷衍!

“本来就没什么事”?你自己照照镜子,你这是“没什么事”的样子吗?

酒吞童子显然对日暮结月的回答很不满意,同时还生出一种不满来:本大爷这可是在纡尊降贵地关心你啊!这可是一般的小妖百年都难得遇上的荣耀,你这个小丫头不但不诚惶诚恐地向他坦白,反而随口敷衍他……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酒吞童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扭头就想要离开,可是在这一刻,日暮结月又说道:“不过酒吞童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

“如果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一件事,注定会令你消亡,但出于种种原因你又有必须要去做的理由……那么你会去做吗?”

“蠢货!”酒吞童子无语地瞥了日暮结月一眼,身形逐渐消隐在空气中,“你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日暮结月一愣,手掌按在面前的两振太刀上,无奈一笑。

是啊,她为什么还要去问酒吞、去重复那个无用的问题?

明明她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是必须要去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哪怕这样的事,注定会令她走向消亡,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她没有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得到过欢乐吗?

“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计代价,不论生死。”

……

天又一次亮了。

于是白兰也再一次准点来到本丸打卡。

不过这一次,白兰不是独自上山的,而是带着一群手下,抱着一堆堪称壮观的游戏卡,一个接一个涌入了本丸内,将手中的游戏卡堆在起居室内,分分钟就占据了高地。

当原本打扫庭院的日暮结月骤然见到这一幕时,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鱼贯而入将起居室堆满。

“这是……”

日暮结月心中十分怀疑白兰这家伙是不是把历年来所有主机的游戏卡全都一网打尽了,可当她凑近一看后,却发现这里面的游戏卡大部分都是她没见过的。

“咦?”

她拾起一张游戏卡,仔细打量,觉得这游戏卡很像是狂战士信条系列的。可是这个系列明明没发行过这一部啊!

怎么回事?

白兰挥退手下的工具人,嘻嘻笑着凑到她面前,可可爱爱地邀功:“怎么样?喜欢吗?这些都是我的珍藏,我可是特意让部下连夜将它们从意大利打包送来,就为了跟小结月好好玩游戏哦!”

日暮结月一惊:“欸?是……是这样吗?”

“当然!”白兰脸上写满“快来夸我”,振奋道,“小结月不是很喜欢游戏吗?我想要讨小结月的欢心,当然要送游戏啊!我看了一下,小结月游戏房里的游戏都玩过很多遍了,应该也快开始到无趣了吧?所以我就干脆把我的珍藏打包送给小结月了。这些游戏都是市面还没发行过的珍藏版,很有意思的哦,小结月喜欢吗?!”

喜欢不喜欢不说,但日暮结月这一刻是真的快要被这家伙感动了。

不得不说,白兰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玩伴。他知情识趣,非常懂得怎么讨人欢心。哪怕他混球的本‘性’让他常常刹不住车、做出令人火冒三丈的事来,可他的情商又能让他迅速救场,甚至令人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总的来说,当他刻意想要对人好、想要人高兴的时候,一般人真的非常难以抵挡。

日暮结月同样如此。

在短短的一周内,日暮结月收到了白兰的两份礼物,一份是那条像是将繁星都披在身上的长裙,一份是这些市面没有发行过的游戏。惭愧地说,日暮结月都非常喜欢,因为这的确是她作为颜狗和游戏宅的喜好。

而更令她动容的是,明明她从没开口说过自己的喜好,也从没有索要,但白兰却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她的偏好,不但第一时间将她喜欢的东西奉送到了她的手中,并且还是用这样带着无赖般可爱的、让人难以拒绝的同时也不会造成心理上的负担的方式……这样的心意,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感动了。

仔细想来,白兰除了‘性’格跳脱之外,不就是言情小说里梦寐以求的可言可甜、能拉下脸打滚卖萌又能站在人前抗事的霸道总裁吗?!

真是……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日暮结月‘露’出了无奈笑意,虽然心中感动,但第一时间依然选择了回避这份心意。

“白兰,你就真的找不到跟你玩游戏的人了吗?”

“当然不是。”出乎意料的,白兰一口否决,“想跟我玩游戏的人,排成队可以环绕地球一圈……但这又怎么样?”他靠近日暮结月,托腮,笑嘻嘻道,“我只想跟小结月玩游戏哦!”

日暮结月叹息摇头,明知道不应该,但心底还是涌出了些许甜意和飘飘然。

“白兰果然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呢。”

“是吗?我不太清楚哦。”白兰漫不经心,“我从来没哄过别人。”

日暮结月脸有些红了。

她有些苦恼地叹气,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这样的话,也拿不准要以什么态度对待白兰更好。于是最后,她依然选择转移话题:“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送游戏卡给我?”

白兰笑嘻嘻道:“因为想要找到一个把自己打包给小结月的理由啊!”

日暮结月忍住敲他头的冲动:“请认真一点。”

白兰这才坐直了一些,委屈道:“因为想要跟小结月玩游戏嘛……”

玩游戏。

竟然又是“玩游戏”?

日暮结月困‘惑’看他,总感觉屡次强调“玩游戏”的白兰好像是在跟她暗示什么。

不过,在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处理的事后,日暮结月还是拒绝了这个令她心动的提议:“还是算了吧。非常感谢白兰你的好意,虽然我也想要跟你玩,不过接下来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随意使用这里的游戏机。”

白兰惊讶看她,不可置信:“难道还有什么事会比玩游戏更重要吗?!”

日暮结月:“……还有很多事。”

白兰撇嘴:“那好吧。不过小结月明明答应了要陪我玩,结果失约了……为了补偿,这次要带上我一起玩才行!”

日暮结月有些抱歉:“这个……也不行呢。”

白兰笑容淡了一些。

“不行吗?”

“真的不行。”

“那小结月也不要去做了。”

“这也不行。”

“我无法留下你,那么这么多游戏也无法留下你吗?”

“……抱歉。”

空气中有片刻沉默。

白兰再度发问:“为什么?”

日暮结月虽然面‘露’歉意,但却依然坚定道:“因为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

这是跟他人无关的、仅属于“日暮结月”的重要之事,而她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人总是要有自己的坚持才行。庸碌也好伟大也好,聪明也好愚蠢也好,哪怕是明知自取灭亡,但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信念与坚持,这才能令人在生命的末路回首一生时,不为了自己当初的软弱退缩抱憾终身。

日暮结月一直这样坚信着。

但白兰却在这一刻骤然发出嗤笑。

“必须要去做的事?”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日暮结月。

明明被日暮结月再三拒绝也没有生气的他,这时的神‘色’却冷郁得可怕:“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日暮结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也绝不会发生失去某人后地球就无法自转的事!人类或许可以毁灭世界,但在这之前,人类对世界而言不过是工蚁和尘埃,这样的人类,会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吗?绝无可能!还是说有什么蠢念头充斥了你的大脑,令你膨胀到这种地步,以为世界失去了你就无法再运转吗?”

白兰的话语冷酷而刻薄。

这就是白兰。

当他高兴时,他可以轻易讨人欢心,而当他真正生气时,他也可以令所有人都不痛快。

但日暮结月却并没有因为白兰这瞬间的爆发与刻薄生气。

她困‘惑’地看着白兰,有些迟疑道:“你……是在难过吗?”

她微微仰着头,凝视着白兰的面容。

明明白兰这一刻的神‘色’阴郁可怕极了,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堆积着重重雷鸣,可日暮结月却敏锐感到,这并不是面前这个人真实的情绪。

——他的愤怒并非是真实的,就好像他的喜悦很多时候也并非真实的;他的刻薄并非真实的,就好像他的赞美很多时候也并非真实的。

他带著名为“玩世不恭”的厚重面具,将自己的心与世界隔离开来,以虚假的态度对待世上的一切,于是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向他人表达的情绪是什么。

——他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他想要说什么?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白兰没有回答。

他修长的剪影融化在晨曦的阳光中,面容却攀上重重阴影,半明半暗,唯有紫宝石一样的眼睛凝望着她,像是隔着无尽的时间与世界。

日暮结月的困‘惑’地伸出手,试探着轻触他的面颊,以及他的眼角。

那里一片干涩,日暮结月毫不意外。

因为在日暮结月的记忆中,白兰就是一个哪怕是面临死亡,也要以轻蔑的狂笑拥抱的家伙。

他可以被打败,但绝不会被打倒。

……可这一刻,日暮结月却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白兰……”

日暮结月轻轻唤他。

“你是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