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结月看着面前的这位“前男友”, 面上镇定自若, 背后一把虚汗。
——搞什么啊!这里难道不是真田剑道场吗?!为什么会有奴良陆生?!
不,在这之前……
为什么奴良陆生也存在于真实世界?!!
已经有五个攻略对象在自己的世界出现了,千万不要来第六个啊!
虽然在遇见奴良陆生之前,她就已经见过了幸平创真、幸村精市、影山茂夫、白兰·杰索这几位男主角,但她可以不知道这四个人的存在, 却不可以不知道奴良陆生的存在。
因为奴良陆生是奴良组的总大将, 是作为曾经的巫女的她必须要知晓的大敌!
幸平和幸村二人是普通人, 与灵能界毫无联系。人海茫茫中,她遇见他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之前的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真实, 也算情有可原。而至于影山茂夫, 他虽然是当之无愧的当代最强灵能力者,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都是个野路子, 打怪全靠灵能一路a,既没有技巧没有传承更没有名声, 所以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同样可以理解……但面前的奴良陆生可是奴良组的第三代总大将啊!
奴良组,由滑头鬼奴良滑瓢率领的传承了数百年的妖怪组织, 一个阴影笼罩整个关西地区的巨大的妖魔组织。
可为什么她之前从没听说过?
日暮结月感到一阵头大。
而更令她头痛的是,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敌人还好,可偏偏有个辣鸡游戏强行做媒,给他们拉上了缘分的线。到了现在,日暮结月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位新任总大将对“月野镜”的记忆停留在哪个线路的哪个阶段, 而她也不敢问……否则她能怎么说?
不好意思我前些时候在游戏攻略过你,你对我有记忆吗?就是那个在游戏里既跟你虐身虐心又跟你甜蜜蜜过的那个玩家啊!
呜……一定会被打死的吧……
现在叫救命还来得及吗qvq???
日暮结月心中悲凉。
而在她对面,奴良陆生虽然气愤于“月野镜”的不告而别,痛恨这女人的“冷酷无情”,但是当他面对着“月野镜”时,到底还是担忧的心情占据上风。
“这几年你去哪儿了?”奴良陆生问她,“当年你只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是遇到什么困境了吗?”
虽然心中还在别扭生气,但比起生气这件事,却更关心对方的境况——这样体贴真挚的心情,对于奴良陆生这样的妖魔来说是十分难得的。
然而日暮结月并不能感受到这份难得的心意,反而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唤醒记忆,脑中飞速拉动游戏进度条,瞬间找到了奴良陆生这位攻略对象话语中所对应的结局。
但这条线路的结局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是个de结局。
和所有的攻略对象一样,奴良陆生在《命运之约》中也有四个正式结局,即一个te,一个he,两个be。然而在攻略游戏里,除了通常玩家能见到的true end、happy end和bad end之外,还有另一种不被计入正式结局、也通常不会有结局cg、其存在意义仅仅是为了告诉玩家你在这个人物的攻略上完全走错了路……而这样的结局,就是de结局,即dead end——死亡结局。
这真是非常奇妙的事,因为在日暮结月至今为止遇见的这么多个攻略对象中,竟然只有奴良陆生的记忆是以dead end为终结的。
为什么?
日暮结月感到了些好奇。
不过de也有de的好处,因为在这条线的这个结局里,日暮结月再也不用背负“负心人”的称号了——她有了极大的可‘操’作余地!
日暮结月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这是时来运转了吗??
她将计划在心中捋过一遍,终于开口:“无论是逆境也好,顺境也好……这一切已经跟你无关了,陆生。”
“怎么会没有关系?”陆生向前一步,有些恼火地想要为自己辩解。
可日暮结月却又后退一步,轻飘飘说道:“陆生,你还没有发现吗?”
“什……”
“我已经死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沉入了冰海。
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气息几乎扭曲了视野。
奴良陆生目光怔怔落在日暮结月身上,终于察觉到了那一点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
他所认识的“月野镜”,是一个‘性’格狡黠可爱的人类少女,而眼前的这位……却是妖魔。
妖魔并不代表死亡,象征着死亡的是恶灵才对。
但人类想要变成妖魔,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摈弃生者的肉|体,在生与死的界限中,堕落成鬼。
所以说……
难道说,眼前的月野镜她竟然……已经死了吗?
就在这短短的三年中?
奴良陆生怔立原地。他不发一言,但那些弥漫在他周身的气息,却悲伤得几乎要令人窒息。
日暮结月有些心虚与不忍,原本打好腹稿、想要以责难来‘逼’退对方,令奴良陆生再不会来见她的无情台词,也这样胎死腹中。
虽然按照“月野镜”的剧情来说,她的责难是很有道理的。
在奴良陆生所处于的线路中,“月野镜”是一个来到浮世绘町度假的人类少女。由于她天生就具有令鬼怪垂涎的体质,因此在某天夜晚意外被夜陆生相救后,就这样结识了以妖魔身份出现的奴良陆生。但月野镜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小姐,可其实胆气十足,在被妖魔追逐的这些年中从没有惧怕过妖魔,所以在被同为妖魔的陆生相救后,她也没有惧怕陆生,反而十分大胆与他接近,好奇地与他结识,从而与他相知相恋。
但少年少女的爱慕青涩而朦胧,他们一直没有挑破最后一层纱,只是沉默地以男女友的关系相处。然而月野镜招惹妖魔的体质实在是个麻烦,浮世绘町也因为阴阳师与妖魔的接连出现而陷入混‘乱’。因此,在陆生去远野修行时,预感到了死亡征兆的月野镜恳求陆生带她一块儿去远野,哪怕是死亡也想要留在自己恋慕的人身边。
可陆生要去的是妖怪村,所以他为了月野镜的安全,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他将月野镜交给浮世绘町的奴良组庇护,但他不知道,对于“月野镜”来说,唯一能够庇护她的,只有奴良陆生。他拒绝了她,就代表着他放弃了她。
所以,在这条线路的终点,预感到自己死亡的月野镜写下了一封寄托自己爱恋的遗书,并收拾好了行李,伪装出自己离开的假象。然而在她离开家后,她就因为自己的麻烦体质而被卷入妖魔之间的争斗,最后不幸身亡,这封寄托着爱恋的信件最终也没能投递出去。
不知死亡,不知爱恋。
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一个充满了残念的结局。
也是日暮结月原本想要借题发挥的事件。
在日暮结月看来,像这种还未挑破的恋情拆散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她借“月野镜”的死亡去责难和怨怪对方,刻意激怒他,那么作为妖魔的奴良陆生一定会与她争吵起来,从而在这样尖锐的矛盾将那些不成熟的恋慕之心飞速磨灭。最后,他们理所当然地桥归桥路归路,路上遇见对方都懒得瞥对方一眼。
就跟任何一对因满地鸡‘毛’的现实而分手的情侣一样。
perfect!
毕竟真实世界的恋爱,哪里有游戏那么简单直接一目了然?距离才能产生美,隔着屏幕才能‘舔’屏,所以比起谈恋爱,游戏难道不更好玩吗??
——这是日暮结月理所当然的想法。
然而,当日暮结月迎上奴良陆生沉重悲伤的目光时,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在这样哀伤气息中被骤然揪紧,那些原本只徘徊在陆生心中的伤感,似乎也开始缠绕在了她的心间。
“抱歉。”陆生的声音轻渺而苦涩。
日暮结月神‘色’一变,呼吸凝滞,竟忍不住后退一步,接着又后退了一步。
“镜,我真的……非常抱歉……”陆生低哑的声音里似乎蕴藏了无数的苦痛心情。
日暮结月眉头不适地皱起,几乎无法承受这样过于沉重的心情——特别是当这样的心情因她而起。
她又后退了两步,退入树下的阴影,避开面前妖魔这张过分具有侵略‘性’的面容。
面前的妖魔没有再‘逼’近,但他的气息如影随形。
“我很抱歉,镜……”奴良陆生自责地说,“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将你独自留下……”
日暮结月捏紧了手中的伞柄,终于忍不住苦恼叹气:“不用……”
“不用说这样的话。”
这一刻,日暮结月沮丧地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打算。
“月野镜的死……跟你其实并没有关系。”
月野镜的死,跟奴良陆生当然是没有关系的。月野镜的体质、和她无法保护自己的弱小力量,注定了在没有外力帮助时的她,只能迎来这样的结局,陆生只是没有顺利变成她可以依靠的外力而已——但这绝不是陆生的错,并且陆生的初衷也是为了保护她。
所以日暮结月可以中肯地说,月野镜的死跟奴良陆生绝对没有关系。
“所以……也请不要再这样难过了。”
日暮结月轻叹一声,缓缓收起伞。
在放弃了以刺伤对方来断绝缘分的方法后,她终于向这个美少年‘露’出微笑来。
“如果你一直这样耿耿于怀的话,会令那些关心你的人为你忧心的。”
日暮结月指的是奴良组,以及那些在命运中会喜欢上奴良陆生的人们。在日暮结月的记忆中,这些都是挺有趣的妖魔,虽然不少有对人类抱有偏见,可在奴良组的约束下,也算得上安份守己了。
作为曾经的巫女,日暮结月实在喜欢这种安安分分不惹事的妖怪们。
但奴良陆生只看着她:“你也是吗?”
日暮结月一呆:“欸?”
奴良陆生温柔看她:“你也会为我忧心吗?”
日暮结月哑然。
奴良陆生目光有些黯淡,“虽然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于事无补,但我……”他顿了顿,向日暮结月伸出手,“镜,这句话已经迟到了三年,而我已经不愿意再继续迟到下去了。”
“我喜欢你。”
“跟我走吧。”
日暮结月看着这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抬头看向那张令她心动的脸……明明是这样具有少女心的一幕,但她总觉得类似的场景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并且当时说出类似的话语的人也不止这一个。
……不,停!
被动海王的日暮结月不太敢继续想下去。
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陆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说的都是‘月野镜’而不是‘我’吗?”
奴良陆生心中一紧,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愿深思。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会过多地去思考过去的那些遗憾。”奴良陆生沉声道,“我只知道,如果发生了不完满的事,那就将它弥补成完满的样子,仅此而已。”
霸道妖族少主的深情告白,满分。
可惜对象错误。
恋爱绝缘体日暮结月再次遗憾叹气。
“陆生,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平静得可怕,“在这世上,妖魔形成的方法千奇百怪,还有这样一种方法,会凝聚成最污秽的恶,那就是以强烈的执念为引,吸引无数的鬼怪,然后以献祭自身的肉|体与灵魂,与妖魔合而为一……”
日暮结月在奴良陆生面前摊开手,漆黑如同淤泥的“恶”从她指尖涌出滴落,在落地的瞬间就化作高温的熔岩,将地面烧灼出深深坑洞,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令人恐惧的恶念飘散。
“看,这就是‘恶’,这就是我,陆生。”
“作为人类的月野镜,在她死亡的那一刻,你与她的缘分就已经断绝了。如今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妖魔和百分之一的执念,而这一切,不足以构成‘月野镜’……你明白吗?”
奴良陆生脸‘色’苍白,如遭重击,竟仓惶后退了一步。
日暮结月看着奴良陆生,心中有些不忍,还有些对自己误导对方的心虚。
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日暮结月看来,虽然“月野镜”所具备的只有虚假的爱意,但至少作为npc的她可以伪装成真实,并且她也的确与剧中的人物有过愉快的故事。然而对日暮结月来说,“真实的爱意”实在遥远,也是日暮结月绝对给不出的。所以,与其让对方得知这一切真相背后的不堪,知道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还不如让这段爱情在最美好的时候凋零,永远留下美丽的记忆。
这已经是日暮结月能够想到的最温柔的方式了。
她叹息着,终于从阴影中走出,向着奴良陆生走去。
而这一次,后退的人变成了奴良陆生。
“陆生,你的话其实没错。如果发生了不完满的事,那就将它弥补成完满的样子,这样的心意本是没有错的,但是你忘了一点,那就是死去的人无法回来,断掉的缘分无法再续。”
“不要再说了……”陆生虚弱说。
但日暮结月很明白什么时候可以温柔,什么时候应该冷酷。
“所以你应该明白,死去的月野镜不会复生,哪怕她化作了我,但我也不是她。而你与月野镜的缘分也无法再续,哪怕你与我在一起,也不会是你与‘月野镜’在一起的样子了。奴良陆生,看着我——”
她步步向前,最终在陆生一米外的距离站定。
“看着我,告诉我——我是月野镜吗?”
奴良陆生抬头,定定看着她。
良久,他涩声道:“你不是。”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身形……但面前这个连微笑都带着清冷悲悯的红发妖魔,绝不是他记忆中会向他开心撒娇的月野镜。
他喜欢的那个月野镜,真的已经死了——在失去月野镜的三年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眼中盛满悲伤。
但日暮结月却于这一刻再度向他展‘露’温柔笑意。
她再次向前一步,伸出手时,一条银‘色’的手链从她指间落下,轻轻垂落在奴良陆生的掌心。
奴良陆生捉住这条手链。
这是……
“你曾经送给她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日暮结月再度撑起了伞,温柔微笑着,“而你与她的缘分,也以此终结。”
“就像花瓣终将落入泥土,而来年花株又会绽放新的花一样。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并不值得令人悲伤,所以也请不要‘露’出悲伤的表情。”她的声音温柔,极具安抚。与其说她是于污秽中诞生的妖魔,不如说她是抚慰亡魂的神女。
“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吧。如果日后再见,也请不要再叫错我的名字。”
奴良陆生握紧了手链,没有看她。
日暮结月笑道:“就这样吧,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那浓重就妖气就散去了。
奴良陆生骤然抬头。
但那个红发的少女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剑道场的另一头。
当肆无忌惮的日光点亮日暮结月略显苍白的面容时,她身上素‘色’的和服已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剑道服,而那些浓郁的妖气也已经彻底收敛在了她的体内。
从外表上来说,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之外,她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没有半点区别。
所以她以人类日暮结月的身份走向剑道场,准备去赴约。
可当她走过道场外的最后一条长廊时,她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死去的人无法回来,断掉的缘分无法再续’……镜小姐,如果是我的话,你也会用这样的话来打发我吗?”
这一刻,站在日暮结月面前的,竟然是疑似已经回到意大利的白兰!
这位阴魂不散的黏着系男子,竟然又这样不知不觉地溜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日暮结月表情呆滞,无言以对。
白兰就喜欢日暮结月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向她嘻嘻笑着,眨了眨眼,恶意卖萌:“啊呀,看来是不会了。毕竟镜小姐很明白我这种家伙的本‘性’呢~断掉的缘分如果无法再续,那就再建立新的缘分,死去的人如果无法回来,那就与她同赴黄泉。只要具备足够的决心和手段,无论生死都无法阻拦我……所以这样简单的问题,是绝对无法难倒我,更无法打发我的哦!”
某位黏着系男子毫不惭愧地说出死了都要爱,不,是说出死了都不放过别人的震惊发言。
日暮结月忍耐叹气。
白兰更开心了。
他凑上前来,还要再说些什么来撩拨日暮结月。但某位冷酷无情的妖魔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将他漂亮的脸蛋推开。
“闭嘴!”
日暮结月毫不客气地说。
“挑衅的话等我回来再说。”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
但最终,她还是说道:“刚好,我也有一些话要对你说。”
丢下这句话,日暮结月毫不留恋地离开,走进剑道场。
在她身后,白兰站在长廊上回身看她,脑中不断浮想她刚刚的神‘色’,表情逐渐空白。
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脏处,脸上浮出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