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暮结月显‘露’人形, 在市中心的高楼天台上落下时, 冷冽的夜风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掺入了细细的雨,为深夜五光十‘色’的横滨蒙上了一层蒙蒙的薄雾。
“下雨了……”
日暮结月伸出手,落在她指尖的雨滴随着风声一块儿,一次比一次强,一次比一次重。
“突如其来的暴雨……也好。”
日暮结月改了揪出敌人正面突脸的主意, 再度化作轻烟, 从横滨市中心飘出, 消失在夜空中。
数分钟后,当偷溜出门的江户川‘乱’步抱着一大袋零食被暴雨堵在便利店门口, 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发消息给自己的监护人认错时, 他在不经意间见到了对面街道上站着的奇怪的人。
这时外头的雨已经很大了。
暴雨与飓风在人间肆虐的声音, 犹如鬼哭, 哪怕是深夜归家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走在街上。可这个奇怪的人却偏偏在这样的时候撑着白‘色’纸伞,穿着青‘色’的和服, 站在暴风雨中,任由飓风吹散她长长的红发, 大雨沾湿衣角。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十分狼狈的行为,甚至令人背后发‘毛’, 以为自己见了鬼。
但奇妙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显得狼狈,也没有鬼怪般的阴冷。
这场在人间肆虐的暴风雨,落在她的身上时,却好像只是一场浪漫的微风细雨, 充满诗意的雅致。
所以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出,这个奇怪又神秘的女‘性’很不好惹。
又是什么奇怪的异能力者吧。
最近的横滨多了很多这种奇奇怪怪的人。
江户川‘乱’步没有在意,低头掏出了手机,在“发消息跟监护人认错同时让他来接一下被大雨困住的本宝宝”和“再撑一下!我可以的!”之间纠结不已。
但那带着冷雨的气息却来到他面前,在他面前停下。
“抱歉,请让一下。”
‘乱’步想起自己正堵在便利店门口,于是他从善如流地让出了路。
冰冷的气息与他擦肩而过,在随手将湿漉漉的纸伞放在店门口后,她就踏入便利店内,也不担心会不会有人顺手牵羊。
‘乱’步原本并没有在意她,但在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一缕红‘色’的长发却在风的牵引下意外从他视界里飘过,拂过他的肩膀,那干燥明亮又带着勃勃生机的颜‘色’,令这个昏暗烦躁的雨夜都显得没那么凶恶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一缕鲜艳的红‘色’引诱,追逐了过去。而当他终于抬眼近距离地将这位深夜出现的神秘少女观察了一遍后,他眉头皱了起来。
“喂,你真的要去做这件事吗?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并不危险,但这不是你自己的意志吧?”
突如其来的话留住了日暮结月的脚步。
她停步转身,向‘乱’步笑了起来,落在‘乱’步身上的目光带着些许亲近和无奈,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初次相见,而是久别重逢。
‘乱’步愣了愣:“你认识我?可是我不认识你。”
日暮结月笑了笑,没有回答,走进便利店里,而等她出来时,她的手中有一罐咖啡和一包意大利面味的薯片。
她拿着咖啡,却将意大利面味的薯片塞给了‘乱’步。
‘乱’步盯着这包被他刻意漏下最后还是回到他手里的薯片,表情僵在脸上。
日暮结月笑容里带着小小的恶作剧:“试试这个吧,味道其实还不错哦!”
‘乱’步:“……”
‘乱’步怀疑日暮结月在整他。
而且,这家伙太自来熟了吧?!
难道她真的认识他?
为什么?在哪里?什么时候?
日暮结月什么都没有回答,撑起纸伞,再度走进大雨中。
“等等!”‘乱’步终于回神,在她身后喊着,“你到底是谁?”
日暮结月摆了摆手。
‘乱’步想要追上去,但又怕自己的宝贝零食被雨泡坏了。他十分为难,还带着一些小孩子式的委屈:“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日暮结月回头看他,想了想。
“如果还有再见的机会的话……我就告诉你。”
‘乱’步哦了一声,理所当然道:“那你一定要记得早点来找我玩啊!”
日暮结月有些惊愕。
“别忘记了,不然我会生气的!”某个大龄小朋友信誓旦旦,矜傲的小表情写满了“我超凶”。
日暮结月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我一定会记住的。”
·
跟意外相遇的‘乱’步告别后,日暮结月握着温热的咖啡,木屐踩过深深浅浅的积水,但却像虚无的影子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不止是她。事实上,所有人的所有痕迹,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甚至原本响个不停的枪声,也在这样的暴雨下被迫停下来了。
这场港口黑手党与mimic的持久战,终于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到了现在,横滨的某些知情人士恐怕都抱着这样的念头。
但事实上,只有主导了这一切的太宰治和行走在雨夜中的日暮结月才明白,这场雨并不是吹向中场休息的口哨,而是终结之雨。
……
日暮结月在横滨的暴雨之夜中不紧不慢地走着。隔绝了人类视线的黑暗,对她来说毫无阻碍;洗净了敌人线索的暴雨,却是为她找到敌人的重要助力。
——水是有记忆的。
这个为了寻找芥川而设立的真理,直到现在也持续有效,因此当暴雨洗刷横滨,积水无处不在时,她也第一时间找到了纪德的所在。
纪德是mimic的首领,一个可敬的战士,一个难缠的敌人。
如果将他表‘露’出来的信息数据化,那么他就只是个普通的战士而已。虽然这个战士的战力格外出‘色’,但比起现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或是未来的“白‘色’死神”中岛敦来说,他的六维属‘性’都是远远不如的。
可战斗这种事不是属‘性’高数据好就代表了一切。
mimic的首领纪德,他的异能力名为“窄门”,可以预知短时间后的未来,再加上他还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所以他很难被埋伏,很难被杀死。哪怕是中原中也也很难一鼓作气地干掉他。
所以在游戏中,太宰治就试过很多个围剿纪德的方法,那时候,他是以——
等等?
日暮结月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明明在游戏中,太宰治就围剿过纪德许多次了,杀死纪德的次数也不少,所以当他真正对上纪德的时候,应该非常熟练才对……可他为什么还是受了那样重的伤?
最开始在看到伤势的时候,日暮结月第一反应是太宰治这家伙又在做激进的事,将自己当成了诱饵……可现在想想,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如果是意外受伤,会是什么意外将太宰治伤成那样?
而如果不是意外……那太宰治到底想要做什么?
日暮结月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被坑了,可要说哪里被坑了,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值得……
对,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她明明还没拿到对付白兰的办法,就已经拿自己先付了帐……太不值了!
日暮结月捏着伞柄,愤愤地转动着纸伞,像小孩子一样将雨点甩得到处都是。
然而在心中愤愤痛骂太宰治的她,最后想的却还是太宰治——游戏中的太宰治。
当游戏走到终点时,太宰治总会‘露’出他冷酷凉薄同时又虚弱疲惫的那一面。又黑又丧。如果日暮结月在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太宰治,那她可能压根就不会去攻略他。
可事实上,在“月野镜”最初捡到太宰治的时候,这个男人简直甜得让日暮结月一度以为他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当他从重伤中醒来,歪头向她‘露’出茫然而不在状态的笑,撒娇般地问她的名字的时候,日暮结月被这个可爱得一塌糊涂的美少年瞬间击中心脏,彻底打倒,以致于后续他那“金鱼的记忆”和过山车式的好感度都被她轻易原谅了,只满心想着攻略他,想要谈一段甜度爆表的恋爱。
但后来……
唔。
总之,在面对这个又黑又丧的太宰治时,日暮结月实在怀念极了那个吃可爱多长大的撒娇精。当最初“月野镜”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时,这个撒娇精竟然还会像被捡回家的流浪猫一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每当“月野镜”被惹‘毛’的时候,他还会乖乖低头任由她rua头‘毛’,简直不能更乖。
所以在游戏开场就被刷爆好感度的日暮结月,哪怕最后看穿了这个看似是撒娇精实则是戏精的真面目,并且这个戏精也换了个态度毫不掩饰地利用她,她却还是会基于那段美好回忆尽心尽力帮助他。
——但是这样的利用与帮助,是有极限的。
当到达极限后,这段羁绊就会断开,再无法续上。
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日暮结月还是太宰治都十分明白。
凭心而论,日暮结月其实挺喜欢太宰治这个异世界的小戏精。虽然他又麻烦又喜欢搞事,又丧又冷酷,心里的念头奇奇怪怪,从头到脚都写着难搞,但在这么多令她又愧疚又头痛的攻略对象里,恐怕也只有太宰治是唯一一个清醒地看待这个“游戏”的同时还不跟她搞事的人吧。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撒娇精真的曾经超级可爱!
超级!可爱!!
日暮结月惭愧表示,她就喜欢这种像猫咪一样又乖又会撒娇的美少年。
所以,如果能因此建立一段缘分与羁绊,从而得到一个友人的话,实在是一件能令人高兴的事。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位跟她玩游戏的“友人”似乎更在乎利益结果,而不是游戏里建立的浅薄友谊。
“真是有点伤心呢……”
日暮结月有点遗憾。
但只有一点点。真的。
她长长叹息,走进黑暗深处。
黑‘色’的阴影从她脚底蔓延,每当她向前迈出一步,这些像是淤泥一样的黑‘色’物质就会增多一分。
当她终于来到mimic残党栖身的废弃工厂前时,这些令人胆寒的淤泥也早已经融入了黑暗与阴影中,将这一片区域统统笼罩在内,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人们心中的无形之力。
[污染:可以通过诱发生物心底的恶意,将这个生物与你进行同化。越是恶的生命,越容易被你污染引诱,当污染度达到一定程度时,他将成为你的傀儡,你可以选择‘操’控他或是吃掉他。]
日暮结月轻轻转动着纸伞,漫不经心的目光穿过层层黑暗与雨幕。
“那么,速战速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