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这个小作精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 并且拒接了她接下来的所有来电。
当日暮结月第三次拨过去都得到无人接听的结果后, 她无奈摁掉电话,终于明白了这个小作精的决心:他真的要跟她玩一个找人的游戏,并且限时三十分钟。
日暮结月感到了牙疼,于是她磨了磨牙,想象自己在咬……不, 这个还是算了。
总之, 既然太宰治要跟她玩游戏, 那么应该不会给她无解的难题,但也不会给她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所以这时的太宰治一定不会在黑楼。
可是如果不在黑楼, 他又会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太宰治说她一定会知道?
日暮结月思考了一下, 觉得这件事果然只能从“月野镜”入手。
在《命运之约》这个游戏中, “月野镜”打通的太宰线——或者说太宰这个家伙肯大发慈悲让她攻略过关的线路,有两个be、一个he与一个te, 共四个结局。而在这四个结局中,有什么地方可以捕捉太宰治?
第一时间, 日暮结月想到的就是银座的某个l开头的酒吧。
关于这个酒吧,月野镜曾经在某几个关键时刻在这里捉到了躲猫猫的太宰治, 所以哪怕四线里的太宰治都没有跟她提过这个酒吧的意义,但日暮结月依然明白它对太宰治来说意义重大。
可现在时机不对,这时港黑正在跟mimic交战,于情于理太宰治都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更何况太宰治受了伤, 所以银座的酒吧绝不是现在的他的首选。
所以,会是某个咖喱店吗?
在当初攻略这家伙的时候,日暮结月在游戏里搜集了许多有用没用的小道消息。而据某条小道消息传,某位知名不具的爱好‘自杀’的港黑首领,对某个咖喱店的超辣咖喱情有独钟,虽然不吃,但是常点——常点的意思是,他常去。
所以他会在这个咖喱店吗?
日暮结月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应该不会这样作死:别看这个小作精老是作天作地地找死,一个错眼没见就要上吊‘自杀’了,但事实上,他其实是很有分寸的,在“某件事”达成之前,他是不会真的把自己给作死的。
所以……答案是什么?
太宰治现在在什么地方等她?
日暮结月思绪混‘乱’而茫然,下意识想要求助自己的异能力。然而一直无往而不利的“头号玩家”给她的答案,却指向了四面八方,在她视界中标红了无数地点。
——这代表着太宰治在这座城市中故布疑兵,掩藏了自己的行踪,杜绝了被敌人突脸的可能‘性’。
但这也让她试图用异能力找人的念头泡汤。
所以说,现在的她只能自己思考答案了吗?
日暮结月茫然呆立原地,绞尽脑汁,可左想右想都得不到结果。
而等她终于回过神后,她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过去八分钟了。
呜哇,好麻烦呀!
日暮结月几乎想要挠头了。
不,冷静点!
重头再来。
仔细想想,在她作为“月野镜”时,她跟太宰治玩的攻略与反攻略的游戏中,虽然充满了各种槽点,可是重复的场景却出乎意料地少,各种新的场景大量出现。可是如果删掉那些只出现过一次的宴会场合、‘自杀’未遂的河道场合、‘自杀’未遂的街道场合,以及‘自杀’未遂的各种场合后,在这四条线路中,重复率最高的场景竟然只有两个地方:港黑总部,以及“月野镜”的家。
除此之外,哪怕是意义重大的某l开头的酒吧,在四条线路中也一共仅出现过六次而已。
所以……
难道……
日暮结月呼吸一滞。
——难道说,太宰治他现在竟然在“月野镜”的家中?!
如果太宰治不知道这对她和他来说都是一场游戏的话,这个答案其实是极具可行‘性’的,因为对游戏中的两人来说,这是一个承载着很多重要记忆的地方。比如说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做饭,第一次谈论“以后”,第一次谈论“自己”,甚至是第一次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各种关于虐恋情深和真心难敌命运的剧情,他们都在这个屋子里演过。
可是……
可是这些真的只是剧情,而他们也真的只是在演啊!
哪怕他们演得极为煽情,感人肺腑,并且某个戏精也十二万分地配合,灵光闪过时还会给自己加一段更令人潸然泪下的剧情……但这真的是在演戏啊!
如果太宰治真的选中了这个地方,那他是为什么会选这里?他想要做什么?
难道他又戏精上身技痒难耐想要跟她搭台子开演了?在这种时候??
日暮结月满脑袋问号,但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便也来不及想更多,化作山雀就展翅飞向属于“月野镜”的家。
关于“月野镜”在横滨居住的地方,是一个位置有些偏僻的独栋自建民居,租房。虽然因位置缘故,这租房的房价不高,但总共三层的租房还是让“月野镜”感到了负担,所以每一线的“月野镜”捡到重伤的太宰治时,都是在深夜打工回家的路上——玩个游戏也这样真实而辛酸也是很可以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房屋的位置位于偏僻和繁华之间,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小透明的缘故,横滨里一般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都很难立即波及到这栋屋子里的人……所以这大概就是太宰治选择这里的原因吧?
自认想明白了的日暮结月恍然大悟,小翅膀拍得更起劲了,依靠地标的定位,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租房前。
她绕着租房飞了一圈,本来是打算直接从窗户冲进去变身,吓飞屋子里的人,但她左看右看都没见到打开的窗户,于是最后,她只能老老实实在房屋的大门前落下,用鸟喙去啄门铃。
叮咚——
屋子里没有动静。
白‘色’的圆滚滚一边疑‘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一边下意识又啄了两下。
叮咚——叮咚——
屋子里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灯。
一切都寂静如死,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萦绕。
可突然的,原本紧闭的窗户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无声推开,而在那条细小的缝隙后,黑暗的屋子里,一个清秀英俊的人站在窗边,乌沉沉的眼看着楼下大门前的山雀,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从日暮结月此刻的角度望去,她只能看到窗后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与他那微翘的发尾,而那双总是燃烧着无妄鬼火的眼瞳则掩藏在窗户之后,就像是被大雪盖去‘乱’象、只余黑白两‘色’的雪夜,美丽又无害,于是日暮结月在失去了危险预兆后,瞬间就被这样的美‘色’所‘惑’,心情振奋起来,就像是春风吹过冻土大地化开冰雪。她感到自己又可以了。
日暮·资深外貌协会会员·可耻颜狗·结月,开心地拍着翅膀飞上二楼的窗棂。而屋子里,那个惊鸿一瞥的美少年已经走回了屋内,怡然坐在防尘布都没揭开的沙发上,侧头看她,眼中含笑:“镜小姐,你终于来了。”
日暮结月对上这个小作精的眼睛,突然一个激灵,对自己刚刚瞬间的心动感到了沉重的愧疚:这位太宰先生可是你的戏友啊!你怎么能对他生出对待纸片人老公的亵渎之心?你对得起你那一书柜的墙头吗?!
在心中重复了“我的心是属于纸片人的”一百遍后,日暮结月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人形。
她反手合上窗户,在无光的黑暗中毫无阻碍地来到太宰治面前,好奇看他:“太宰先生,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事实上,日暮结月想问的是,难道他就不对“大变活人”这个事感到惊讶吗?横滨以前应该没有过妖魔这种生命形态吧?
太宰治的声音比起电话里的更轻了:“因为镜小姐,是独一无二的。”
这句话说得很含糊,带着诱人深思的莫名深意。
但日暮结月却只被他过分虚弱的声音引走了注意力。
“太宰先生,你伤得很重吗?”日暮结月担忧地走近两步,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仔细打量他的面‘色’,“你现在还好吗?”
太宰治是个十分俊秀的年轻人。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收敛了攻击‘性’和恶念的他给人一种脆弱的昳丽感,像是虚无之花,稍一触碰就会消失不见。而现在,他虽然睁着眼睛,但平时如影随形的诡谲与晦涩却离他远去,凝望她的乌沉沉的眼瞳里浮动的颜‘色’说不上是黑还是红,有一种难得的脆弱与‘迷’离感。
日暮结月被这样的太宰治狠狠吓了一跳,谨慎地在太宰治眼前挥挥手,唯恐这位美少年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成了傻子:“太宰先生?太宰先生,还认得我吗?”
“当然,长着一张傻乎乎的脸的是镜小姐。”
日暮结月松了口气:“还知道吐槽别人,看来还有救。”
太宰治笑意更重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镜小姐。”他这样对日暮结月说,“为什么你现在就回来了?”
“什么叫做‘现在就回来了’?”日暮结月有些郁闷,“这样的问话……总感觉太宰先生你什么都知道?难道说你是故意将银交给我的吗?”
太宰治眼睛弯了弯,竟有那么瞬间显得像是小白兔一样单纯可爱、纯白无辜:“我不知道镜小姐在说什么。”
日暮结月叹了口气,不打算跟这家伙玩“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游戏。
她起身,目光扫过这栋并不陌生的房屋,很快就找到了医‘药’箱,然后来到太宰治面前,就像“月野镜”做过的那样,指了指了他的外套。
“可以吗?”
沙发上的太宰治像是懒洋洋的猫,抬眼看了看她,然后纡尊降贵地伸手。
日暮结月嘴角一抽,握了握太宰治的手,果然,是烫的。
所以,某一位眼神就能吓哭部下的黑手党首领,其实是个身娇体弱、一受伤就容易发烧,一发烧就会脑袋不清醒地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的家伙——这种绝密事件她早在玩游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算了,我不跟生病的人计较。”她小声嘟哝,在猫老大难得乖巧的配合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的风衣外套,脱下他沾血的西装。
而等白‘色’的衬衣与他胸腹间大片大片的血迹暴‘露’眼前时,日暮结月愣住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太宰先生……”她欲言又止,放下了医‘药’箱,“你难道就不会觉得痛吗?”
太宰治邀功般地说道:“不动就不会痛了哦!”
这是值得邀功的事吗?!!
日暮结月叹了口气,有些苦恼:“这样的情况,平常的治疗已经根本没有用了,要去医院才行……难怪太宰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动手,我还以为你又在作了,结果其实是在犯懒吗?觉得包扎上‘药’太麻烦了所以干脆就不做了?太任‘性’了吧!!”
“镜小姐对我有很大的误解!”太宰治委屈控诉,“在镜小姐心里,难道我就是这样老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吗?!”
“是的。”日暮结月冷酷说。
太宰治悄悄撇嘴。
日暮结月继续问道:“太宰先生,你现在不能去医院吗?”
太宰治说:“时机不对。”
日暮结月若有所思。
在两人说话的过程中,太宰治的手机一直在收到讯息,屏幕亮了又暗,但太宰治只是将手机放在一旁,偶尔瞥上一眼,毫不避讳一旁的日暮结月。
日暮结月曾在游戏里见过类似的场景,也知道现在正是港黑和mimic混战的时期,所以出于避嫌,她的目光一次都没有向手机的方向飘过,只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太宰治:“关于太宰先生的伤势,太宰先生你有什么打算吗?”
太宰治轻松道:“不用打算,顺其自然。”
日暮结月皱眉道:“太宰先生,我希望你能准确认识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不要对自己的健康程度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乐观想象。如果一定要想象的话,我建议太宰先生你好好睡一觉,这样的话无论是想象还是现实,都会因此得到极大改善。”
太宰治:“……”
太宰治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日暮结月:“没想到镜小姐你竟然有这样的天赋!真是让人感到惊喜呢!”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他的语调故作夸张,欠揍得一如既往。
所以当日暮结月‘露’出“熟悉”的表情,用“熟悉”的不赞同的目光瞪他时,他的唇边‘露’出了极浅极真的笑意。
这时的屋内,门窗禁闭,黑暗无光。这样的黑暗无法阻隔日暮结月的视线,可对太宰治来说,被人类身躯所限制的他,也理所当然会被黑暗限制视野。然而当手机屏幕亮起的短暂片刻,他却会借助那一点微光,凝视日暮结月的面容,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瞳和那头火焰一样的长发在细微的冷光中映出怎样的温柔月光。
但更多的时候,他只会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用目光无声描绘日暮结月在黑暗中的轮廓。
她‘露’出的一切表情,她语调中的每一丝细微转折,甚至她对他每一句话会有的反应、每一个心理活动,他都了如指掌。而与此同时,她也熟悉他的每一句未尽之言,了解他每一个眼神下掩藏的秘密……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默契得几乎让人感到害怕。
可在梦中的漫长时光,他早已渡过了害怕排斥的阶段,也渡过了好奇探究的阶段。现在的太宰治,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了两人之间过于默契的事实,甚至对他们二人之间比起常人来说更靠近的距离都彻底模糊了概念。
而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
反正他们在梦里连婚都结过了小黑屋也关过了,所以像默契过高之类的小事,当然就不用继续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