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轻的, 海棠听得有点不真切,但是她还是起了警惕之心。
这半大夜的,难道还会闹鬼?
很快, 窗口那处又传了声响,她的心一紧, 认真听了会, 接着, 便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喊起了她的名字。
她转了个身往窗口那边看了看。
月色如媚,窗外影影绰绰, 有个人影倒映在窗子上。
哦,来个人了?
久久没有得到里面那人的回应,外面的男人伸了手,犹豫着是不是要推开这扇微敞的窗时,里面传来了动静。
“谁?”她的声音浅浅的, 带着明显的防备。
杨泓安轻笑, “是我, 杨泓安。”
海棠闻言长长的眉微蹙,哼了声。
都这时候还来?
也不看看几点了?
“这么晚你找我做什么?”她躺在床上没动, 声音慵懒,“我明天还要上班,睡觉了。”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怕被别人发现,杨泓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快就走。”
海棠侧头看着一边。
在昏暗的光里,隐约能看到小崽子那张好看的小脸蛋,她伸着轻轻划过他面颊, 声音轻轻压着对外道:“明天晚上再说吧,嘟嘟睡了。”
“就一会。”杨泓安不死心, “一分钟,很快的。”
海棠微微挑眉,心想着要是跟他耗下去小崽子会不会就醒了?
思忖一瞬,她起身借着月光点起了屋内的煤油灯,抬着灯往窗口走挑起帘子,还没说话便被外面的情景愣住。
男人身姿凛然站在窗口外面,外边夜色下他的脸看得不够真切,可也依隐约能看见他眉眼间的俊朗。
他手里提着瓶子,瓶子里装了一些萤火虫。
萤火虫闪闪烁烁,像星的长河,璀璨无边,像灯的长阵,绮丽旖旎。
“萤火虫?”海棠打开了窗,声音情不自禁地添了愉悦,“你在哪里抓的萤火虫?”
以前她住在凤凰山里,每到了夏日夜里,满山点点银绿浮动的光在草丛里来回,她跟几个姐妹也经常去抓着拿来玩。
而这时候已经九月了,入了秋这附近的萤火虫都很少见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抓了这么多,还装在了透明的瓶子里。
透明的瓶子里面不只是有萤火虫,还放了几根野草做装饰,乍一看,还有一种看到以前的景色的感觉。
“好漂亮。”她脱口而出。
杨泓安挑了挑眉,把她眸子里的欣喜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倏地有了几分成就感。
还好没白费他一晚上的时间,他也没白让那些蚊子咬了一晚上,而白日因为那些破事而扰乱的心情也因为她这一抹欣喜变得好起来。
“给你,瓶口我没封死。”他说着把瓶子递过去,“谢谢你上午替我说的那一番话,要不然我的事也没那么快解决。”
海棠挑眉,看着他,“你现在来找我就是要送东西道谢的吗?”
杨泓安点头,“晚上路过林子的时候想到你以前就喜欢这些小东西,所以便抓了。”
海棠轻轻往下压着灯,唇角不自觉勾了下,然后哦了一声,“顺手而已,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杨泓安看着她眉目如画,一张脸溶在柔黄的灯光里,似染了层光晕,身上穿了件低领的短袖,露出白皙颈项下精致的锁骨和胸前线条柔美的沟壑,那柔柔的长发垂下落在上面,更添了无尽的诱惑。
他高耸的喉结微微一滚,眸光不自觉地往边上一转,而后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他又把目光转回来,停落在了她颈项处的风景上。
他想提醒她,可是话到嘴边却改口了:“是要客气一点的,毕竟你帮我说了话。”
心有点虚,他刚才的声音又低又哑,然后再把手里的东西再递过去,“收着,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明天这东西就不亮了。”
海棠看着他递过来的萤火虫,迟疑了一会,然后接过来,“行,我收。”
她抬眸看着他,声音不紧不慢:“你还有事吗?没有我睡觉了。”
杨泓安视线往她房间里看了看,只可惜她的床没有对着窗口,他看不见孩子。
“嘟嘟睡了?”他问。
海棠嗯了声,“都几点了还不睡?”
杨泓安微顿,语气带点试探:“我能不能探头去看看他?”
海棠闻言,狠狠睨了他一眼,“不能,你是不是没事了?我要睡了!”
看着她要放下帘子,杨泓安手一伸挡住了她,“等一下。”
他说着,快从口袋里把今天的那份电报递给她,“我从以前的单位拿的,你看一下,明天我要带回去派出所上交。”
“什么东西?”海棠瞥了他一眼,把萤火虫放到一边,然后将垂落都头发撩到耳后,一边手接了过来看。
杨泓安身子一僵,她这一动作,她那白皙的颈项锁骨和沟壑明晃晃的全都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他很快别过眼,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身子里的血也因此慢慢沸腾,然后一块往那个地方涌过去。
“证明信。”他微咬着牙,内心狠狠唾弃着自己此时为什么这么龌龊,而且工作了四年,该有的训练也有了,现在反就这点定力都没有!
他的异常,海棠没有留意到,她抬着灯扫了一眼这张证明信,而后愣住。
上面的单位他看到了,社会调查局?所以这才是他工作保密的原因吗?
而电报里内容不多,甚至只是言简意赅的一行字,上面写着杨泓安同志四年来表现优良,无其他不良作风等字样。
突然拿证明信自己看什么意思?
这四年里,他没有不良作风?也就是没有其他女人?
思及此,她愣了会,唇角几不可见的翘起,方才郁闷的心情似乎有了舒缓。
还算这个狗男人还有点叫人原谅的样子,知道解释自己一下四年的所为。
杨泓安看着她微愣的眸子,叫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海棠回神,压着声音咳了声,掩饰着刚才失神的片刻,“看完了,还你。”
“明天你什么时候去上班?”杨泓安把证明信接过来小心收好,“明天我也要上班,到时候载你过去。”
“不知道。”海棠垂眼应道,她想到了今天早上坐他的自行车抱着他腰的样子,那非常暧昧的姿势,让人回想起来就觉得耳尖发烫,“可能会很早,怕迟到。”
闻言,杨泓安若有所思。
“我要睡了。”海棠有点犯困,伸手打了个哈欠,“你快些回去,别一会让别人看到了。”
杨泓安轻笑,倏地伸手,攥住她的手。
“你做什么?”突然被他抓住,海棠吓了一跳,“松开?”
杨泓安抬着指尖比了个“嘘”,很快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了一个吻,而后松开手后退一步,笑道:“好了,早点睡,明天我接你走。”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拿着手电筒转身离开。
海棠愣了愣,她的手背还能感觉到刚才那抹柔软和温热,以前的记忆她一下就能在脑子里想起,她侧头看着跟随他的那点亮光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后才重新关上了放下了帘子。
一回头,倏地看到小崽子醒来了。
他坐在床上,头发凌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过来,嘟囔问:“娘,起床啦?”
海棠心里懊恼,肯定是刚才自己和男人的对话把他吵醒了。
她提着灯赶紧走过去,亲了下他的软绵的面颊,低声哄道:“没有,还早呢,娘起来抓蚊子的。”
她说完,赶紧把灯给灭了,而方才被她放在一边的萤火虫,此时微微发出了一丝亮光。
嘟嘟的视线被她挡住,所以没看到那瓶子,他嘟囔了声,小奶音含糊不地道:“我刚才梦见安叔叔啦。”
海棠轻笑,侧身躺下来:“梦见叔叔什么?”
嘟嘟想了会,“他叫我宝贝了。”
海棠微扬眉,“那你喜欢他这样叫你吗?”
嘟嘟小脑袋点了点,小声嚷道:“嘟嘟喜欢。”
海棠闻言沉吟片刻,小声笑道:“那以后就让叔叔这样叫你好不好?”
“好呀。”嘟嘟咯咯地笑了声,“娘也要这么叫我。”
说完他又自顾地嘀咕起来,声音软软的,含糊不清,像是梦里的呓语,海棠听不懂。
很快的,他的声音慢慢歇了,她听到了他轻匀呼吸声。
她伸着手,轻轻抚过小家伙的脸蛋,笑了声,这小子睡觉的时候都能梦见杨泓安,看来父子两人现在关系不错。
海棠躺在床上缓了口气,脑海里想着之前那些记起来的记忆,那些画面里那些熟悉又真实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冲击着她。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一脚踩空了,从现在的世界跌回到了过去,她就是乐海棠。
自上次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这种的想法,不敢承认只是因为觉得这事非常不可思议,甚至她觉得很荒唐。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感觉和记忆证明,但从出生到现在她就一直都是乐海棠,跟杨泓安表白的那个人是她,跟他一起的那个人也是她,包括那日喝酒后跟他一起睡觉的也是她。
只不过当初那个男人明明说好了要回来提亲的,可是他失约了,不仅离开四年不回,中间甚至没有一封信寄回来解释。
一开始她不知道他是生还是死,可还是愿意相信他,所以不怕那些流言蜚语执意生下孩子,可是哪怕她再强大,再愿意相信他,之后几年也被他的无情碾压得失了心智。
现在他回来后把当初为什么会失约做了解释。
这些年不是他故意不回来,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而不能回来,而他的工作是什么安全局,听起来就很神秘的样子。
也不是他无情,而是他提亲的信被拦截了,这一切都因为别的原因造成了误会。
海棠脑子有些空白,她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在知道所有前因后果之后,她要怎么决择?
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杨泓安。
她当了母亲,身材比自己印象中的更好,只是他现在只能看着,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着她,亲密地拥有她。
思及此,他心里就懊恼,以前两人是怎么发生关系的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医生说如果想要恢复记忆最好就是做手术,但手术赢的几率也不大。
那时候还在岛上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所以一直拒绝着,生怕自己做了手术醒不来了,现在知道她有了孩子,知道她过得这么难,他就更不想死了。
而医生说最保守的治疗就是一直吃药,至于脑子里的血块什么时候有消失,那就说不好了。
有可能很快有奇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杨泓安心里烦躁得很,所以这一夜,他睡得不好,甚至快到了东方鱼肚翻白时他才有了睡意。
他迷迷糊糊睡了会,醒来一看七点半,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忙洗漱然后赶过去乐家。
到了乐家,人都走了。
杨泓安跟小家伙打了个招呼后,赶紧去追人,到了大路才把人追到。
海棠哼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又要失约。”
“我起晚了点。”杨泓安轻咳了声,“上来吧,时间还来得及。”
海棠也没犹豫着直接上了车。
“孩子跟你娘今天还过来吗?”杨泓安又问她,他刚才本来是想要带赵翠春和孩子一起走的,但是车子位置不够坐,他得想办法弄个能坐更多人的车子来。
“他们忙完就过来。”海棠道,说完她心想着自己要不要搞个车来免得以后去哪儿都不方便?可是买自行车要票,她现在没这个能力,所以又把这个想法先放到一边。
“行,那一会我过来接他们。”杨泓安道。
海棠诧异,“你不是要上班?”
“下午。”杨泓安道,“我一会要去派出所,把昨天的事解决了。”
海棠哦了声,没再拒绝他,今天还有时间,男人慢悠悠地开着,到了医院,也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海棠下了车道了谢,看着男人,犹豫了一会又跟他强调道:“不是我要叫你送的,是你非要送的!”
杨泓安闻言失笑,“是,是我一定要送的,我现在要回去接我儿子了,就不跟你说了,你上班去吧。”
海棠看着他有自知之明,很满意点头,转身进了医院。
到了药房,有两个同事比她还先到了,她跟两人打了招呼,那两人看了她一眼,又自顾忙着去。
海棠把自己的东西一放,刚进药房,方才在里面的女同事就拿了装着药材的簸箕递过来给她,沉着脸问:“这是你昨天分拣的?”
海棠低头一看,上面贴着自己的名字,她点了头,“是我分拣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