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社或者县里?”赵翠春惊讶, “可是这两个地方离咱们家很远啊。”
赵翠春的想法是如果海棠真的不想嫁,那先让他们娘俩在队里起个房子,这样国华以后结婚也方便, 而家里同时也能照顾到他们两个,但没想到她却说要去那边。
海棠微微颔首, 然后跟她分析:“我是女孩子, 你在队里申请地基人家肯定不愿意的, 就算愿意了也不会马上帮你批下来,这样的话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但如果去公社或者县里买就不一样了, 有正规渠道可以买房子,只要花钱就可以了,买了以后你们去城里也方便,而我做什么的话也更方便。”
再者,她也不跟队里这些人纠缠下去, 眼不见心也净。
“可是那样你就没有大队跟着了。”赵翠春蹙眉道, “没有大队你就没工分, 没工分就不到粮,你也不是吃国家公粮的人, 更没票,到时候你们日子还怎么过?”
海棠知道她的担心,便看着她眨了眨眼,“那咱们不是还有黑市吗?里面只要有钱,你有什么买不到?”
赵翠春噎住,这话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现在黑市里是越来越多人卖东西了,像常用的米粮什么的基本上都能买到, 就是很贵而已。
而如果这次申请地基批下来了,那队里肯定有人反对, 他们会认为海棠是没有资格在这里拿地基的,到时候可能又是一轮争吵。
思忖过后,赵翠春才叹道:“那行,我就听你的,不申请地基了,回头我让你哥去问一下支书看看,有没有房子可以介绍。”
海棠闻言又马上道:“房子的事先别跟哥哥说,免得嫂子知道了会闹,到时候我跟国华去问好了。”
这事要跟乐国伟他们两个说,那苏兰跟杜秋容自然也就知道了,就刚才她们两人那样子,要是知道了杨家给了这么一笔钱,到时候肯定要撺着乐国伟他们来跟赵翠春闹。
赵翠春一愣,瞬间就想到刚才那两个媳妇提到杨家的样子,他们都觉得乐家可以随便收杨家的东西,就算嘟嘟用不到,也可以给他们两房用。
这种想法很不好。
她也犯愁,这些年老大和老二对妹妹还是不错的,也帮了不少忙,可他们两个媳妇却是暗地里也是各种瞧不上海棠,现在有了点钱,她有心想让老大和老二过好些,可一看到那两个儿媳妇就心怵。
“行,那这钱我就暂时不让他们知道了。”她道。
“嗯,先别说。”海棠直接应道,“以后要是哥哥真的有什么难处,到时候拿点出来帮忙就行。”
母女两人谈完,海棠便提着东西进厨房去做饭。
厨房现在还在共用,她到厨房时,看到苏兰跟杜秋容正在交头接耳。
见她进来,那两人立马分开,又挤出一副笑意的样子跟着打招呼,海棠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房加小崽子一起也就四个人,她简单地做了三个菜,把火一灭就走离开了厨房。
见她一走,苏兰马上就开了腔,接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也不知道杨家给了多少钱,我们这边到现在还一分钱没看到。”
海棠生孩子养孩子,他们两房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要是杨家真的给了钱,难道赵翠春不应该分点给他们吗?
“要不等过两天让大哥跟国阳去问问?”杜秋容道,“咱们也养了嘟嘟了,我想海棠应该没那么白眼狼吧。”
杜秋容最近是听了一些关于杨泓安是孩子爹的议论,但是队里也没有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很可能是海棠跟他私下里没谈好,要不然孩子的事早就闹出来了吧。
“能问啥?”苏兰气得咬牙,“你大哥肯定会说娘心里有数,该给的就会给,不该给的咱们也别惦记。”
每次乐国伟都跟她唱反调,他眼里就只有妹妹跟他那个娘了,“我看她就是个白眼狼。”
白眼狼海棠走后,自然也没听到她们这一番对话,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把那些钱分给两个嫂子。
吃完饭后,天也黑了,她打算看点书准备三天后的考试,一进房间就看到小崽子拿着笔和本子低头在床上不知道画些什么。
她还没走过去,小崽子一察觉,马上就把东西收了起来放到后背,眉眼弯弯看着她,嘿了两声。
见此,海棠有点儿好奇,走过去弯下腰看着他,“宝宝在干嘛呢?给娘看看你画了什么?”
嘟嘟摇头,软绵的小脸蛋泛现一抹晕红,小奶音犹豫得很:“不好看,羞羞脸。”
海棠朝他伸手,“万一娘觉得你画得很好看呢?”
嘟嘟眼睛一亮,倏地又暗下去,“可是没画好,嘟嘟还没画完。”
他才画了一点点,怕娘笑。
而且他画得也不好看。
海棠一下就坐在他边下,侧头去看他后背藏起来的东西,小崽子藏得不好,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画了几个圈圈又叉叉的东西。
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东西,海棠没看出来。
她转头看看小崽子,垂眼征求他的意见:“那娘跟你一起画,画完咱们就去洗澡睡觉好不好?”
嘟嘟想了会,很快同意了,把他的画本拿了出来,小奶音兴奋地喊:“我要画车车!你看我画了轮子了……”
海棠闻言噎住,原来他一直惦记着那车子。
明明很喜欢那个车子,可是小小的他也知道刚才大人们之间的气氛不对,所以就算再喜欢他也没要,还非常肯定地跟说等着娘给他买。
“好。”海棠笑眯眯应着,然后指着本子上一边空白处,“咱们这里再画一个轮子,很快车子就有四个轮了。”
那种小推车海棠在乡下没见过,应该是很稀罕的东西,或者县里才会有,等考试那天她得去看看有没有得买,免得小崽子天天惦记着。
“等咱们画好了,过几天车车就自己跑来咱们家了……”
月朗星稀,母子两人浅浅对话随着夜风摇曳一点点飘到屋外,外面的男人贴着墙,将这些细声软语的话全听了进去。
他抿了下唇,看着那一抹柔黄的光从窗口泄出,想迈两步去看看里面那身影,迟疑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
很快,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他听到母子两人要去洗澡的对话。
等里面的声音渐行渐远,他才缓缓上前将视线往房间里扫。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整整齐齐的,很温馨。
他看了会,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对着窗口往自己瞄准的地方一扔,觉得应该没什么异常了才慢慢转身离开。
这边,海棠给小崽子洗完澡后准备收拾东西睡觉,却忽然发现床头的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小人书。
她拿著书翻了一会,小人书有点儿旧旧的,也不像新买的,上面的插画画得很可爱。
海棠迷糊了一会,想着可能是家里先前的东西,于是也没多想,把它一收,吹灯睡觉。
第二日一早,乐国华要跟着小队去上工,海棠自己一个人去找了支书,托他帮忙问一下房子的事,对方一听说她可能要搬走,于是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等忙完这事后,她才开始背起了书。
骆文彦送给她的书是《炮制学》,里面不泛记录了一些草药的药性,虽然这里面的字体跟她前世的字体有些相差,但她能看得明白,没什么障碍。
一连两天,杨泓安也没再登门,海棠松了口气,临考试前一晚,她跟赵翠春说第二天要去一趟公社,让她明天一早叫自己起床。
小崽子一听说她要去公社,立马搂着她的脖子撒娇着说要一起去。
海棠是去考试的,这事都还没敢跟赵翠春说,自然没办法带他去,便连哄带骗地把他忽悠过去了。
赵翠春看着闺女有点儿神秘的样子,以为她要去黑市,赶紧叮嘱了她几句,“现在那些巡逻虽然没以前那么狠,但要是抓到买的东西的人,肯定也会把东西没收的。”
海棠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去考试的事,所以对她的误会也认下了,“行,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抓到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天色才冒出头她就被赵翠春叫醒了,这时候她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八点的样子。
今天的笔试是一点考的,距离现在还早,于是她吃好了早点去找支书追问了一下房子的事后才出门。
今天不是市集日,自然没有村巴路过,虽然时间还赶得及,海棠也没敢走得太慢,走了一会路,原本一尘如洗的天就跟变了脸似的,变得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海棠心想着自己应该没这么倒霉吧?这时候下雨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但她就是这么倒霉。
没过一会,绵绵细雨如针打一样地落下。
海棠原本打算是回家拿雨伞,但这样来回又会耽搁不少时间,而且最近都是雷大雨小,于是她抱着侥幸的心里打着草帽继续走路。
又很快的,细雨就跟她作对似的,变成了倾盆大雨。
草帽是遮阳的,对这种大雨根本没有任何遮拦的作用,海棠只好找个地方先躲雨。
雨似天河决了堤地往下泄,远处一片雾气蒙蒙。
她一个人蹲在路边的石檐下等着雨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跟水柱一样的雨慢慢的变成了细针,最后才雨过天晴。
这一场雨耽搁了不少时间,海棠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从石檐下出来后直接撒腿就走。
走了好一会,一个身影倏地从她边上闪过,很快,对方踩着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海棠摘下草帽看了那人一眼,脚下的步子直接顿住,微蹙着眉道:“你怎么在这?”
杨泓安没接着她的话,扫了一眼她微微湿濡的衣服,挑眉问道:“下雨天你要去哪?”
今天出门不利,先是下了雨差点就全湿了身,现在又碰到这个男人,海棠的好心情都被搅乱了,只没好气道:“我没去哪。”
说完也没理着男人,朝前方的路又走起来。
她语气不善,杨泓安只蹙了一下眉,看着她脚步匆匆,于是又踩着车跟了上去,“现在十一点半了,你要去哪我送你。”
海棠闻言耳朵嗡的一声,眸光微讶问他:“你说几点了?”
杨泓安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处,“十一点三十八分。”
话落,海棠直接就跑了起来。
虽然笔试是一点钟才开始的,但是十二点半要到医院那里报到,她现在走快一点估计也不迟到,但谁知道一会是不是又会下起大雨来。
杨泓安站在身后看着她跑了一段路,很快动作就慢了下来,像是累坏了的样子。
他笑了声,踩着自行车很快又靠近了她,“你呈什么能?你再跑也得花四十分钟才到公社,你跑得过来吗?”
他说完,也没给女人开口的机会,语气不容置喙:“上来,我送你过去。”
跑了一会,海棠喘了口气,看着他眸光沉沉盯过来,一脸她不上车就要把她扛走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男人的自行车,很新,像是刚买的,只因刚才下了雨,所以轮子沾了很多泥。
一想到下午的考试和变幻莫测的天气,她咬咬牙,也没矫情着直接过去蹭地坐上了后座。
“我要赶在十二点半前到医院。”她身子微微后仰,抓着后座对男人道。
“你要去医院?”杨泓安闻言打量着她,女人面容泛红,眸光剔透,干净纯粹,很健康的样子,“你生病了?”
“没有。”海棠神色无波应他,“我只是去医院有事,在十二点半前。”
杨泓安瞧着她双手抓着后座,唇角微勾叮嘱她:“这里路况非常不好,又下了雨,会很颠簸,要是不方便,一会你也可以抱着我的腰。”
海棠睇了眼过去,男人薄衣此时贴着他的身,那腰精瘦有型,看着很勾人。
要是不是今天他意外出现,这一番话,她都觉得他是故意说出来的,思忖一瞬间,她微抬了眼,淡然看着他道:“我这样抓也没问题,你再不开走我就下来了。”
杨泓安轻笑了声,也没再耽搁,踩着车子就走。
路况是真的不好,男人开得急,车子踩过就跟跳山似的,海棠坐在后面抓着后座,身子绷得紧紧的来保持平衡。
很快,男人回头问她:“你下午什么时候回来?”
车子走得快,身子绷得久了,海棠有点累,这会儿也没留意男人突然问话,“你说什么?”
杨泓安微微按了一下刹车,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下午什么时候忙完,我载你回来。”
他的速度突然放慢,海棠紧绷的身子一惊,差点就要摔了下去,她原本抓后座的手下意识抬起然后牢牢抓住了男人的腰。
突然的接触,他的体温缓缓传了过来,在那一刹那,又是一段记忆缓缓涌入脑海里。
那记忆的画面里,那个跟原主长得一样的女孩,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自行车上,而不同的是,她身边男人双手绕着她的身,正低语温柔的手把手在教她踩自行车。
“踩快一点才好……”
“我才不要,一会摔死了……”
“别怕,我帮你拿着呢,摔下来我也给你垫底……”
画面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海棠一惊,很快回神,还没开口说话,前面的男人又回头复问着刚才的问题。
海棠搭在男人腰上的手松开,她微抬眸,那记忆里男人的五官,好像无缝的跟眼前的杨泓安对接起来。
这是属于原主的记忆。
可是这一段记忆她好像很熟悉,熟悉到能感觉到就是自己经历了一样。
海棠脑子短暂的空白了片刻,她微微一咽,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他:“我还不知道,晚上你不用等我,我会自己回来。”
她说着,又想到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心惊了起来。
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见她没有回答,现在还没到晚上,杨泓安也没再坚持,叫她抓紧着然后把车子一踩,往公社方向赶。
一路上,海棠盯着男人的后背,那想去触碰男人身上来触发自己记忆的想法一直在脑海里挣扎着,可最终因为到了公社而中止了。
杨泓安把车子踩到医院门口,他修长的腿往地上一搭,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到了,十二点二十分。”
海棠一下就从车子跳了下来,只抬眼看他:“谢谢,我要去忙了。”
“乐海棠。”见她马上要走,杨泓安便叫住她,跟着道:“四点后我在供销社等你。”
海棠抬眼,男人眸光像一口古井,幽暗且深邃。
她还没回话,身后便传来骆文彦叫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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