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气哼哼走的时候, 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她之后两年里最后一次见李稷。
李稷回绝韩王借兵的那天晚上,恼羞成怒的韩王夜袭河北道边城, 前线的捷报刚刚送入栾城,李稷已经连夜带着早已整装待发的大军出发。
等乔安愤愤地出去大吃特吃一顿, 把所有的气都吃没了, 拿着自己打包的羊肉串,美滋滋地擦着天亮回来的时候,大军已经出了栾城边界。
打包的油纸包掉在地上,乔安手足无措:“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前线才……”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哪里容得耽误, 说一声, 便走吧,若是再郑重告别, 更是舍不得。”
罗老太悠悠叹了口气,神态释然又寻常,像是早已习惯了离别。
可是乔安却看见她眼角隐约的水色, 和泛着红的眼眶。
哪有什么习惯啊,送孩子离开上战场,就算再来十次、百次,也会心痛啊。
那不是王图霸业, 那是狼烟千里,那是九死一生的登天路。
乔安吸了吸鼻子,慢慢坐下,轻轻抱住罗老太的脖子,依赖地靠在她怀里, 轻声:“娘……”
“好啦,好啦,娘没事……”
罗老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一样:“你大哥走的时候,还让我替他与你道歉,说他之前昏了头,语气不好,惹你生气,让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啦。”
人都走了,乔安哪里还能生气,她闷闷说:“我知道大哥已经很辛苦了,他是用他的方式对我好,我们兄妹不计较那么多的。”
罗老太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大哥听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娘。”
乔安环着她的肩膀,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娘,我陪着您,我们一起等大哥回来。”
罗老太紧紧搂着她,笑起来,眼泪却先流下来,一个劲儿点头:“好,等你大哥回来。”
乔安倚在她颈窝里,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大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只要大哥能好好回来,以后就算每天把她凶成狗,她也认了!
…………
这一仗,打了近两年。
乔安陪着老太太深居栾城,却一直和前线保持著书信联系,陆陆续续收到过很多消息。
她听说,韩王本欲进军北地,挟迫李稷出兵,却反而陷入李稷的陷阱,李稷借机名正言顺出兵韩王,韩王被李稷、楚王和西北阎家夹击,三面受敌、又因妄自对北地用兵被天下千夫所指,形势艰难。
她听说,李稷合纵连横,连破河东、河南两道;后又在长风谷设伏,以火攻歼灭了韩王二十万大军,俘虏兵马数十万有余,韩王元气大伤,请求和,李稷不允。
她听说,李稷攻破了韩王的都城,斩杀了自立为帝的韩王,又问斩、流放其亲眷、臣属;因平叛功劳,受封朝廷正一品统兵大都督,南封楚王疆域,西抵关内道辅国公阎家,就此天下三分。
她听说,李稷又长驱南下,吞并淮南道及江南道北部大半的疆域,逼迫楚王狼狈南撤;又西行,连破关内道两州十三城,迫使阎家南撤至剑南道与山南道交界,李稷顺势回转兵马,大军直逼山南道,大军压境至京都城外。
她听说……
“别听说了!”
门外踏马嘶鸣声响起,方愈风尘仆仆推开门,说话前先抹了把脸:“走了走了,京城去了!”
乔安拿着晒干的草药,呆了三秒:“啊——”
“方愈!你们回来了——”
乔安把草药直接扔了,尖叫着跑过来,看着他笑得像个小傻子,又扭头朝屋里喊:“我大哥呢?娘——娘——我大哥回来了!”
“你大哥没来,他先去京城了,腾不出手,这不让我来护送你们过去。”
方愈累得够呛,又抹了把脸,抬头刚想说话,一看见乔安,愣了愣:“哎呦,妹妹,你是不是长得又好看了?”
乔安本来听到李稷没回来很有些失望,听他一说,顿时羞涩:“哎呀说啥呢,这一来就夸怪不好意思……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别停,继续夸。”
“……”方愈摆了摆手:“不跟你扯了,收拾东西,外面车都准备好了,上车就往京城去了。”
乔安惊讶:“我们也去?我们去京城干什么?”
“当然是接你们去享福的。”
方愈解释:“我们已经兵临京城,占了大半的天下,你大哥加封一等镇国公,以后就常住在京城里,自然要把你们接过去。”哎呀,乔安很是佩服,大哥真是牛逼,这才几年啊就都打到京城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逼宫禅位一条龙了?
“哦,对了。”
方愈想到什么,突然坏笑:“恭喜你,乔大小姐,你大哥还为你请封了尊号,朝廷破例封你为郡主,以后你就是高贵的郡主殿下了。”
乔安眼前一亮,美滋滋:“真哒?人在家中坐郡主天上来,这也太幸福了吧。”
果然有权能使磨推鬼,就她这样的,居然都能当上郡主啦?!
啥也不说了,感谢大哥!感谢大哥的拼搏给了她二代的快乐!
“当然了。”
方愈特别开心:“封号莲花,莲花郡主,怎么样,和你的莲花小仙女一脉相承,是不是特别好听?”
乔安:“……”
乔安扑过去掐他脖子,撕心裂肺:“你家才莲花,你全家都莲花,李稷在哪儿,我和他拼了——”
…………
“安妹妹?”
“大小姐?”
“还生气呢?开个玩笑而已。”
“郡主,郡主大人?元昭郡主殿下?”
“大小姐,咱别告状行吗?马上到京城了,你就行行好略过这茬儿,留我一条老命行不行?”
马车侧壁被轻轻叩响,絮叨叨的声音不断,乔安坐在马车里吃着糕点,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忘我,对一切杂声置若罔闻。
罗老太听着外面的方愈求饶的声音,又看着对面吃得头也不抬的乔安,无奈地摇头:“他都这般求你一路了,你便绕过他吧。”
“不行,我生气!”
乔安哼哼唧唧告状:“娘,你知道他骗我啥吗,他居然说我是莲花郡主?他喵的,这羞耻的名字……他干脆说我叫百花郡主得了!那土得更别致,老接地气了。”
随着李稷日渐权倾朝野,作为他那传说中的神秘妹妹,现在全天下都流传着她“莲花仙子”的传奇事迹,一度让她羞耻得不想出门;结果现在方愈一回来就嘲笑她,乔安恨不得把他按脸压地上摩擦。
罗老太看着她气哼哼的模样失笑。
已经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却被宠得越发俏皮娇气,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十八岁了。
罗老太心思突然动了动。
乔安吃完了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掀开窗帘往外张望,一眼就看见如巨兽般恢弘伫立的京都城门。
“这就是京城啊……”
乔安目露惊艳:“真气派。”
“京城,那当然是气派。”
方愈看她探出头,赶紧凑过来讨好:“京城里好多好玩的地儿,到时候叫上林七,我们带你去吃坊城的水晶柿子,去西市看胡人吹的彩色琉璃和吐番商人运过来的大鹿纹挂锦,再骑着马去东市买从海外船运过来的……”
“有青楼吗?”
乔安扒着窗棱,眼睛亮晶晶:“那种歌舞表演什么的,你懂的~”
方愈:“……”
方愈:“不,我不懂。”
这个不能懂,懂也不能带她一起懂,这个懂了容易被李稷打死。
乔安很失望,撇撇嘴:“你怎么这么怂,鄙视你。”
方愈心里冷笑,心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你大哥是疼你不舍得……
方愈突然想到这两年李稷的异样,眼神微微闪了闪。
乔安已经转过头去看排着长队的城门,好奇:“怎么这么多车队啊,好多人带着军队往这边来。”
方愈回过神来,晒笑说:“你大哥占了京城,眼看就要挟天子,楚王和辅国公怎么坐得住,趁着没两日就是皇帝生辰寿宴,他们都借着来京城贺寿的名义过来,你看着吧,这京城可有的乱了。”
乔安听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皇帝好惨啊。”
之前被大奸宦曹光当傀儡,以后眼看着要被李稷当傀儡,连过个生日都要被三个“乱臣贼子”当成噱头分蛋糕。
听说皇帝还是个挺有文采的年轻人,以前好端端当他闲云野鹤的王爷,结果两年前,他哥先皇给曹光那伙儿人折腾死了,先皇没生出儿子,就把他赶鸭子上架硬拽上去,结果还没当两天皇帝,韩王就反了,天下就大乱了。
这真是……啧啧,越想越惨。
方愈不以为然:“谁叫他命不好,成王败寇罢——”
马车猛地停下,晃得乔安摇了两下,吓得她赶紧过去扶住老太太:“娘!没事吧。”
方愈也赶紧勒住缰绳:“老夫人,安妹,没事吧?”
“没事。”
罗老太一手捂在心口,心有余悸地摆了摆手,乔安给她顺着气,边扬声问:“车怎么突然停了,听着前面有惊马声,这是怎么了?”
“别着急,你们等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方愈说了一声,调转马头就往前面去,乔安想了想,对车夫说:“跟上去,我们也往前去看看。”
方愈骑马小跑到车队前面,遥遥就看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个高鼻深目、相貌英挺的高大青年,正由一众侍卫簇拥着要往城门里去。
“这是哪位将军啊?”
方愈一看就不乐意了:“大家都按规矩排队,怎么就你们特殊,险些惊着我家老夫人的马车。”
那侍卫怒喝:“放肆,辅国公之子、阎将军在此,安有你置喙的余地。”
“原来是辅国公之子。”方愈挑眉,在对面以为他会讪讪退开的时候,凉凉说:“素闻阎将军能征善战、治军有方,原来也会仗势欺人,在京城门前大呼小叫,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没想到他如此难缠,那侍卫又惊又怒:“你——”
“行了。”
阎城喝住侍卫,调转马头,拧着眉头不悦地看着方愈:“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家老夫人是谁?”
方愈微笑:“我家老夫人是镇国公之母,蒙圣恩封一品诰命国夫人。”
阎城一愣,表情有点古怪。
竟然是李稷的母亲?
阎城知道李稷如今势大,父亲也有意交好,按理他是应该让的。
但是阎城向来看不上李稷故弄玄虚、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作风,之前在关内道两军交战,他又才在李稷手里吃了败仗,颜面大失,他心里有火气,连带着就想给李稷找不痛快。
阎城眼珠转了转,拱手敷衍:“原来是老夫人,按理小辈本该是要让的,只是小辈奉圣旨入京,身上背着重大公务,不敢耽误,还请老夫人见谅。”
方愈都快被气笑了,这阎城果然是个莽夫竟然敢当众给老夫人没脸。
阎城得意地挑了挑眉峰,转身就要挥鞭,方愈气极反笑:“阎将军你——”
“方大哥,怎么了?”
突然一声清亮柔美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阎城怔了一下。
不是说是老夫人,怎么会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而且声音那么……好听。
阎城已经快走到城门处,没忍住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一架马车缓缓驶来,车帘被一只雪白的手掀起一角……
阎城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阎城呆住了。
这是怎么一张脸。
秀美纤长的眉,挺翘的鼻梁,雪白的小小的脸庞,一双比秋水更澄澈柔和的眼睛下,是含丹般莹润粉嫩的唇瓣。
高华如月,皎如清莲,倾城国色,活色生香。
阎城傻傻看着她,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他听见方愈叫了一声“郡主”
原来这就是元昭郡主,传说中的莲花仙子。
阎城想,这不就是他梦中的小仙女吗?!
那边乔安听见争吵声,掀开一点帘子,不解地问方愈:“怎么了?”
方愈呵呵,按平常叫她,而是刻意摆着身份恭敬称呼:“禀郡主殿下,这位辅国公之子、阎将军扬言奉旨进城,公然带人插队,扰乱秩序,还让老夫人见谅。”
哦,辅国公的儿子,李稷的对头之一,就是西北那边的太子爷呗。
乔安也有点被气笑了,插队还理直气壮,这得是怎么个狂妄跋扈的人物,她得好好见识见识。
她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英挺青年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呦,这小眼神直勾勾的,还挺嚣张。
阎城看着那玉似的小仙女,青葱般纤细雪白的手指捏着车帘,都有点担心那布料会不会把她柔嫩的手指磨伤。
然后她就看了过来。
我的天,阎城的心嘭嘭跳得更厉害了,两眼发直,满脑子只有:她看我了,她真好看。
小仙女说:“阎将军,插队急着走啊?”
我的天,声音也好听,比小黄鹂唱得还清脆悦耳。
阎城被晒得古铜色的脸都红了,他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下意识说:“我叫阎城,仙女别叫将军,叫我阎城就行。”
乔安:“…?”
她什么时候问他名了?
而且……仙女什么鬼?!
阎城在她关爱智障的目光中恍惚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她柳眉微微上挑,莹润的唇瓣抿着,水盈盈的眼睛里氲着一抹怒气。
乔安当然生气,她莲花仙子这个坎就他喵的过不去了是不是?!
乔安怒气冲冲:“阎将军这是哪一出,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吗?”
阎城这才骤然惊觉,她生气了。
“不不不。”
阎城连忙摆手:“我没有,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不是!我没听清……也不是……”
阎城第一次这么暗恨自己笨口拙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阎城哼哧半天,看着她,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小仙……郡主,您别生气。”
乔安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个阎将军怎么看着有点傻。
乔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所以阎将军是要插队,要先走?”
方愈冷笑着正要添油加醋,阎城的侍从们正要端出奉旨的名义,阎城已经连连摆手:“不不不!郡主先走郡主先走!”
方愈:“……”
侍从:“???”
乔安愣了愣,蹙眉:“不是你说自己很急吗?”
阎城更是连连摇头:“不急不急!一点不着急!”
方愈:OYO
侍从:∑(っД ;)っ
方愈&侍从: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乔安眨了眨眼,没太搞明白状况,身后罗老太突然出声:“安安,既然是个误会,那我们就走吧。”
安安。
阎城心里一荡,是闺名吗,好名字,又好听,又可爱。
阎城赶紧下马,朝着马车恭恭敬敬拱手:“这都是误会,是小辈之前轻狂了,请老夫人见谅,请老夫人与郡主先行。”说着主动牵着马让到旁边,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包括方愈和侍从在内,所有城门前看见这一幕的都觉得自己瞎了。
这位以彪悍著称的西北小霸王竟然能有这么谦逊有礼的一天,简直邪了门了。
罗老太通过帘子缝,看见阎城眼巴巴瞄着自己身旁乔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罢了,我们走吧。”
乔安虽然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多想,听见老太太说让走,直接就把帘子放下来:“走吧。”
“……”阎城眼看着帘子被放下来,彻底把小仙女遮住了,表情难掩失望。
方愈斜眼睨了他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直接命令车队快速进入城门。
真是,哪里都有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觊觎他们宝贝妹妹。
阎城牵着马,眼巴巴张望着,那厚重的破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让他不能再看见小仙女一片衣角。眼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阎城终于忍不住在后面追了几步,用大半个城门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量,大声追着说:“元昭郡主殿下,臣乃辅国公之子阎城,见您一面,三生有幸,五日后陛下寿宴,臣翘首盼望能再得见您芳容。”
众人:“……”
乔安:“……”
这位兄弟不仅是傻了,怕不是有病病吧。
乔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罗老太却笑得很开心,拍着她的手,调侃说:“女儿真是大了,都有小伙子追着跑了。”
乔安不好意思:“娘,您别笑我了。”
“羞什么,这是好事,娘高兴还来不及。”
罗老太嗔笑:“一家有女百家求,那说明他们有眼光,知道我的安丫儿出色。”
乔安更囧,说不过她,干脆端着糕点盘子转过身继续吃起来:“我吃东西,我不跟您说了。”
罗老太笑得更欢畅了,心里已经盘算着,既然回了这京城,也是时候给女儿挑个好人家了。
他们走了没多远,迎面就是一阵猎猎踏马声。
乔安以为只是过路的,没当回事儿,突然眼前帘子就被掀开。
乔安还咬着半块点心,呆呆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长眉入鬓,眉目清俊,狭长的凤眼,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噙着慑人的威仪,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色泽浅淡,习惯性地抿着,显出说不出的淡淡凉薄。
两年的时间,战场上的风霜与烈火熔炼为刀锋,在他脸上磨砺出更沉凝冷酷的威严,滔天的权势与荣光为他加持上越发浑然天成的平淡与雍容,他幽黑的眸子宛若古井不波的深潭,喜怒不辨,看不出任何情绪。
乔安有那么一瞬间,莫名有点发怯,感觉他太遥远了,远得让她甚至叫不出那一声大哥。
直到她清晰地看见,他在看见她的时候,眼底的凉意像是被慢慢融化的冰山,一点点泛出柔和生动的色彩。
“母亲。”
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微的复杂,但是最后都变成海一样的柔和。
他专注看着她,唇角一点点勾出笑意,轻声唤她:“安妹。”
乔安嘴里的糕点咔嚓被她咬碎了。
“大哥!”
乔安口齿不清地喊他,又觉得这样太不温情了,赶紧狼吞虎咽把糕点咽下去,袖子用力抹了抹嘴巴,眼眶红红说:“我和娘可想你了!”
“嗯。”
李稷压低高大的身子,膝跪着进了车厢,看着她明亮喜悦的眼睛,手颤了颤,终究是没能克制住心底蔓延的欲望,俯身轻轻抱住了她。
李稷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鄙夷地唾骂:“卑劣!无耻!寡廉鲜耻!”
但是他又听见,自己贴在她耳边,低低地温柔地说:“安妹,大哥也想你。”
两年的时间,两年的逃避,没有磨去那些不可言说的晦暗妄念,反而让它愈发压抑、猖狂。
最后一次。
李稷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低低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会是他最后一次。
…………
“爹!”
京城辅国公府邸,阎城一路策马狂奔回了家,翻身下马,扔开马鞭就往里书房跑。
辅国公正在书房里对着舆图发愁,老远就听见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叫魂似的一路大喊着“爹”回来。
辅国公头痛得按住眉心。
李稷滔滔权势如日中天,那边楚王世子也虎视眈眈接过父亲的权柄,而他这不争气的蠢儿子还傻乎乎地只知道喊爹。
“叫叫叫,叫个屁,都快被人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出去瞎折腾!”
辅国公端起手边的茶杯,没好气地:“又是干什么!”
阎城冲进书房,二话没说直接跪在辅国公面前。
“爹!”
阎城兴高采烈:“咱们别打仗了,我们和李稷议和吧,我想娶李稷的妹妹、元昭郡主当媳妇!”
辅国公:“……”
“噗——”辅国公一口茶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