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七)

乔安志得意满回了家。

封建时代搞舆论厉害啊, 像什么鱼腹藏书、狐鸣篝火,像什么石头刻字圣母临人、永昌异像,像那种低级的招数都能在民间引起很大的波涛, 更何况是她这种高端“神异”现象呢。

她用温室种了几百盆莲花,又带着侍女们缝了上百朵绢布莲花, 下面系着放了糖的冰块, 这样冰块比水密度大,就会往下沉,把莲花也系着沉在水面下,而等冰块渐渐融化,莲花就会自己浮出水面,而她只要提前计算好时间差, 让小舟恰好在莲花将将浮起的时候驶过, 小舟带起的水波纹扰乱了湖面,本就快要浮出来的莲花自然就浮了出来, 自然就显出极其壮观神异的景象。

为了怕被御史团谨慎的人——比如殷云晏那种狡猾多疑的人发现,乔安特意在外围都放的真的莲花,这样水榭上的人们捞起来的, 就是货真价实的真莲花,而她在小舟抵达水榭的同时,在水下推着小舟前进的暗卫早就提前准备好一朵专门的绢布莲花,趁着所有人注意力在她身上, 暗卫悄悄把那朵莲花混入真莲花中,而她弯腰看住标记,把那朵绢布莲花拿起来,一甩手,可不就出现了“化莲花为绢布”的神异现象?

再加上在外人看来无风自动行驶的奇幻小船, 加上她这张怎么看怎么小仙女的盛世美颜,在加上她那一套装逼的姿态和状似漫不经心的判词,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御史团那些见多识广的高官都给看傻了,没看嚣张的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听到她那句说他们“克人倒霉”的判词,他们嘴上骂她胡说八道,眼神却是慌乱惊恐的,甚至都不敢过来碰她一根手指。

就连那个妖精似的诡诈阴险的楚王世子殷云晏,最后都有些惊疑不定,阴沉个脸冷冷盯着她,也不敢拉住她说个明白,那么多王侯权贵,愣是都眼看着她悠然离开,没一个敢出一声阻拦。

乔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真的,上辈子当个程序员真的太屈才了,她就应该去干神棍,半仙儿事业就缺她这样的人才。

方愈掀帘进来,就看她捂着脸一脸难过,纳闷:“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都演得挺好的吗?你可是不知道,外面的百姓都喊你是佛母座下的莲花仙子,好多人现在都围在官邸外叩拜呢。”

“呜——”

乔安更是痛心疾首,捂脸悲愤:“我要早知道我有这天赋,我早就干这行了,白耽误这么多年,可耽误我发家致富了!”

“……”方愈看着她恨不得抱着被子满床打滚的样子,无语,心想要是那些人看到小仙女似的莲花仙子在这里,跟小猪崽似的打滚,眼睛不都得瞪掉。

不过方愈也不得不承认,乔安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姑娘。

平日里放荡不羁看着傻乎乎的小姑娘,竟然能设计出这么缜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淡定地踩着点,硬是真的造出这么一场神迹。

就连他那时在岸边站着,看着那纤然的少女从开满莲花的湖面飘然而过,都由心底觉得,那真是人间所能想象极致的、仙灵一样缥缈又美好的景象。

方愈无数次想,李稷能有这么个妹妹,真的是太幸运了。

“你这下可是给你大哥帮大忙了。”

方愈感慨:“有一个莲花仙子的妹妹,那比公主还风光,以后谁还敢拿他的出身说事;况且有了你这一句北地不动兵,看谁还敢往河北道觊觎,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全天下的唾沫星子能先把他喷死,这省出来的功夫,够你大哥做多少事了。”

乔安却没有很高兴,反而有点郁闷说:“可是我哥今天好像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看见我的时候,脸色很是奇怪……”

“他可能是太震惊了吧。”

方愈不以为然:“谁让你突然变成了个大美人,还给他这样的惊喜,他那人就那样,一张寡淡的死人脸,就算再高兴,也闷在心里不会像别人表现出来。”

乔安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是……”

“安姑娘。”

林七突然冲进门来:“安姑娘,刚传来消息,皇帝宾天!”

乔安和方愈同时愣住。

“皇帝……死了?”

乔安吞了吞喉咙:“什么时候死的?咋死的?”

“说是病死的。”

林七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是您刚前脚离开落月湖,后脚就传过去的消息,华悦郡主被吓得失足落水,韩王世子也被吓得不清。”

乔安愣了三秒钟,仰头叉腰哈哈大笑:“卧槽!我前脚说他们俩克人,后脚皇帝就凉了,我的妈!我这是什么神仙判词,这是老天都在帮我!妥了,以后我就不是我了,尽管叫我小仙女啊哈哈哈——”

林七和方愈看着笑得像个傻子的乔安,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都是相亲相爱好基友,但是有时候他们还是觉得这么漂亮的脸蛋长在她脸上真的是……白瞎了。

仙女的脸蛋,妖姬的身段,二傻子的灵魂……唉。

林七咳嗽了两声:“安姑娘,陆翼嘱咐我来看着你,大人可能要对楚王世子动手,让您在家安生待两天。”

“什么?”

乔安惊奇:“殷云晏?打死他不会招惹来楚王的报复吗?”

“不是打死,只是抓住当成人质。”

林七挠了挠头:“那边没仔细说,陆翼说似乎是大人之前就觉得楚王世子有威胁,还是抓在手里比较好。”

乔安若有所思:“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围剿殷云晏?”

林七:“是,所以外面有危险您还是……”

“所以这热闹我必须去看啊!”

乔安瞬间激动,跳起来拿起剑,拉着林七就颠颠往外跑:“走走走,老看那妖里妖气的小白脸不顺眼了,他还阴过你一剑你忘了,看有没有机会再阴回去给你报仇去!”

“安姑娘别——”林七一个反抗不及,愣是被乔安拽跑了。

方愈一个人坐在孤零零屋子里,懵逼了两秒,也赶紧跳起来跟上:“等等我也去——”

已经是黄昏西下。

皇帝宾天,天下群龙无首,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了,所有人都急着回自己的地盘筹谋该如何应对,谁还有心思巡查什么河北道。

乔安站在城墙上,边咬着糖葫芦,边津津有味看御史团的车队撒丫子往外冲,尤其是韩王府的车队,一骑绝尘烟尘滚滚,乔安都怕那车轮子给跑掉了。

乔安估计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已经被她那句判词吓疯了,什么借兵什么联姻都管不了了,只想回去哭爹喊娘。

真是俩智障,以后回去就能得好了,他们俩身上已经背上了“克死皇帝”的舆论,这就是箭靶子,以后哪家想打韩王,就冲这靶子开刀,说自己是为先皇报仇,一打一个准,给自己给包装成正义之师,指定百试不爽,老好使了。

你说就这样,韩王能容下这样的世子和郡主?父爱如山,白给自己立俩靶子?

啧,乔安觉得这俩人前途堪忧。

再倒霉也活该,谁让他们欺负她哥的,敢欺负别人,就应该做好被欺负的准备。

乔安哼唧着移开眼,就看见远处阵阵踏马声而来,猩红的披风在风中高高扬起,老远就能看见。

一队队弓箭手冲上城墙,为首的陆翼匆匆跑上台阶一眼看见蹲那儿的乔安,肃杀的表情瞬间变成O¥O

乔安体贴地往后挪几步,朝他摆摆手,咬着酸甜的大山楂,口齿不清:“泥们芒,泥们芒,不用管藕们。”

“安姑娘?你怎么这……”

陆翼恍恍惚惚从一张盛世美颜中回过神来,就很想去死一死。

安姑娘,不愧是你啊,哪里危险哪里就有你,你怎么就那么能啊?啊?!

陆翼不敢直视乔安那张脸,就去瞪林七,林七慢吞吞挪到乔安身后,娴熟地低头装死。

时间紧迫,陆翼没办法,只好装作没看见这俩人,对弓箭手们吩咐:“只是做出阵仗来,别对准心脏、头之类的要害射,我们要抓活的,宁可把人放走,也绝不能把人杀死。”

活着的人质是一回事儿,要是楚王世子被乱箭射死在栾城中,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陆翼心想,只盼着楚王世子被他们的阵仗震慑住,不敢往城墙强闯,等他被围困得时间长了,气势一弱,准能把人抓住。

不过几个思绪的功夫,踏马声已经逼近,陆翼喝一声“上弓”,所有弓箭手刷刷举弓对准那踏马而来的玄甲青年。

乔安探头看了看。

哎呦,殷大世子挺惨,小白脸都快被造成小红脸了,那一身血覆得都快看不清甲胄,手上裂出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淌。

他来时身边气势汹汹跟着的亲卫们已经快死绝了,只剩下寥寥几个艰难地围在他身边。

看见前方列队的弓箭手,殷云晏勒住马,瞬间无数士兵将他们包围。

乔安看见,殷云晏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轻蔑地扯了扯唇角。

这一刻,乔安突然就有点佩服他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傲慢,身上那么多伤,还能傲视四方,这确实是个枭雄,怪不得李稷谁也不放在眼里,御史团里其他的官员都放走了,唯独要留下他当人质。

殷云晏调转马头,盯着众人中的李稷。

他一身长衫,外披狐裘披风骑在马上,玉冠高竖,清俊的眉眼低垂,看来的目光淡淡,没有一点烟火气。

“我倒是小看了你。”

殷云晏看不得他那副死样子,冷笑:“敢抓我,你胆子肥得很。”

一阵风吹过,李稷轻轻抚平袖口被风吹起的绒毛,平静说:“世子说笑了,臣只是想留世子多住几日做客罢了。”

“做客?”

殷云晏突然嗤笑一声:“怎么,李稷,靠着个好妹妹苟且北地安宁,还想得寸进尺觊觎我楚都,你也不怕贪多了被撑死。”

李稷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刀:“闭嘴!”

“你也配叫我闭嘴?!”

殷云晏脸色骤然阴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李稷,今日不算完,未来如何,你我走着瞧。”

话音未落,殷云晏猛地挥动马鞭,胯下骏马嘶鸣一声,竟然生生腾空跃起,在包围的士兵中撕开一道口子,直直朝着城墙冲去。

李稷眉目森冷:“追。”

陆翼眼看着殷云晏带着亲卫疾驰而来,大喊:“放箭!”

箭雨挟风而下,一道道划过殷云晏身侧,他刀削斧刻般的侧脸被刮出血痕,眼神狠绝嗜血。

乔安看着他的眼睛,莫名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有点像狼,不死不休,估计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陆翼看见殷云晏那悍不畏死的架势,顿时心里一沉,眼看着再射恐怕就要伤到他的要害,只好命人放轻攻势,好在城门已经关闭,任是他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闯出城门。

乔安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石头,不大,也就巴掌大点,砸个人吧,也就砸掉三颗牙。

乔安本来是给殷云晏准备的,毕竟之前看他掉半颗牙无关痛痒的样子,今天再帮他拔三颗牙,那他说话指定得漏风。

可是看着殷云晏这个样子,不知道为啥,乔安莫名有点下不去手了。

“别扔了,安姑娘。”

旁边的林七突然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就算要杀了他,也该由我或者大人亲自动手。”

殷云晏纵马来到城墙,在漫天箭雨中,突然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是红的,布满了血丝,像一头疲惫到极致反而更加狰狞凶狠的狼。

他看见她,怔了一下,连瞳孔都微微收缩,但是很快又变了脸,死死瞪着她。

乔安心想嘿你这小白脸,瞪李稷都没有这么凶的,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彪,你丫是真不怕死。

乔安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把石头扔下了。

她已经是个外挂bug了,这样的对手,她还是别插手了,就由李稷自己堂堂正正地打败吧——反正城门紧闭,他也跑不出去。

看见她扔开石头,殷云晏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色彩。

下一秒,乔安就看见他扔出了一个东西,三秒之后,乔安听见轰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城墙都是轰隆隆的震动,砂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乔安:“……”

卧槽,他竟然还随身藏着个火药包?!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城门被生生炸开一个大洞,殷云晏带人纵马而出。

乔安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咬碎,叹气,得了,这下人是跑定了。

乔安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看见,那疾驰而出的玄甲青年,曾紧抿着薄唇、回头深深地看她一眼。

紧随其后的兵马也跟着冲出去追击,后面的军队渐渐停步,陆翼失落地看着殷云晏纵马离开的背影,抹了把脸匆匆走下城墙,跪倒在驾马缓步行来的李稷面前,羞愧说:“卑职无能,让人跑了,请大人责罚。”

李稷淡淡看了看被破开大洞的城门,视线往上一抬,正看见蹲在那儿的乔安。

李稷猛地握紧手。

完辽,被发现辽。

乔安赶紧扔到糖葫芦棍,讪讪站起来:“大哥,我出来溜达溜达,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就恰巧溜到城墙上来了。”

李稷看着她,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定定看着她。

乔安被看得不明所以。

之前在水榭上也是,看着她的眼神特别怪异,又复杂又沉重,竟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李稷突然嘶哑开口:“安妹,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

他的声音卡住。

“啊?”

他声音太小了,乔安没太听清,疑惑地挠了挠头:“大哥,有、有什么?”

李稷看了她很久。

他的神色那么平静,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紧紧抿平的唇线,没有人看得见他藏在宽袖下、被缰绳生生勒出血痕的手心。

李稷看着她渐渐手足无措,茫然地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信赖和关切。

他该问吗?

他根本问不出口!

他是她的兄长,她是他的妹妹。

李稷啊李稷,你在想什么?你是疯了吗?辜负你的妹妹全心全意的依赖,升起那些龌龊的想法,你还配做一个人吗?

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而生出寡廉鲜耻的念头,吓到伤害到自己的妹妹?!

李稷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只是他的妹妹,只不过是相像而已,他会找到他的姑娘,他会娶他的姑娘,那时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李稷压抑着心口几欲窒痛的跳动,艰难地扯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

李稷学着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微笑:“下来吧,大哥不怪你,大哥带你回家。”

乔安的心一下子落地了,颠颠从城墙跑下去。

李稷翻身下马,含笑看着她像一只小羊羔欢快地朝自己跑来,笑容灿烂明媚,小嘴更是抹了蜜一样甜:“大哥你真好,大哥么么哒!”

李稷微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笑得那么好,像是一张最漂亮的面具,以至于从她清亮干净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倒影,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温润和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淡,几乎听不出深藏的纵容:“只有在干了坏事儿的时候才会说好话。”

乔安笑嘻嘻地凑过来:“哎呀大哥别拆穿我嘛,我们还是相亲相爱好兄妹。”

李稷看着她狡黠的样子,心尖突然软下来。

这是他的妹妹啊。

这是苦心琢磨出那满湖莲花,就为了帮助他、甚至保护他的,至亲至爱的妹妹啊。

李稷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乔安抬起头,睁着漂亮的眼睛惊讶看他,李稷笑了笑:“安妹,大哥会让你做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他要为她打下这锦绣山河,要让她做最尊贵的公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稷的妹妹,将是这个王朝最美丽的莲花仙子。

乔安怔怔看着李稷,咧嘴一笑,用力点头:“好!”

…………

皇帝宾天,对于天下摇摇欲坠的太平,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已经虎视眈眈的诸侯及各地氏族、镇边大将同时躁动起来,韩王言之凿凿向掌握朝廷实权的权宦曹光一党问罪,认为皇帝正值盛年,怎么会病死,其中必有蹊跷。

曹光一党自然不认,反而斥责楚王韩王不敬朝廷、诅咒先帝,有谋反之心,其心可诛。

在皇帝宾天十日后,曹光一党扶持皇帝的弟弟,长林王殷云舟登基为帝。

在新帝登基的第二日,韩王以“得位不正”的名义宣布脱离朝廷,自立为帝。

楚王不像韩王那么没有脑子,他没有自立为帝,但是也表示先帝死因不明,不认可新帝,然后第二天,就顶着平叛的正义嘴脸,向本属于朝廷的半边梁州地界大举进攻。

两个亲王的举动使天下为之哗然,各地蠢蠢欲动的其他大小他势力再也忍不住,纷纷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就此,天下彻底进入乱世。

不亏乔安费劲儿一场,她莲花仙子的名声,伴随着冬日莲花开的神迹和那句判词,在百姓们的口耳相传中传遍四方,那些御史团亲眼所见的官员大吏们就是她最好的宣传员,神灵之说太过神异,各个势力不得不忌惮起北地,害怕因为自己对河北道动兵、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淹了,又被其他敌人趁机群起而攻。

又因为李稷始终低调做人,无论外面怎么打,只固守着河北道不吭声,似无比懦弱守成;众人看河北道识相,也就懒得管它,左不过那判词说得“待来年莲花再开”,也只是一年的时间,大不了等将来把江山都打下来,过了时限,再去进攻河北道,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所以,在全天下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河北道竟然成了一块难得的净土。

百姓们受战乱之苦,数不胜数的灾民无家可归,听闻北地无战事,就纷纷奔逃向河北道,河北道来者不拒,之前开垦的大量耕地、积攒的大量粮食都有了用武之地。

李稷治理有方,把一切民生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百姓们在河北道有衣有粮、安居乐业,对比其他地方的水深火热,只如桃花源一般,都对李稷这个河北道的父母官感激涕零,又因为乔安这个“莲花仙子”的光环加持,李稷顿时贤名名满天下,简直被百姓们传扬成这天下第一的大圣人。

在天下因为灾动和战乱而战火纷飞的时候,李稷不动声色地传扬了贤名、积累了大量的粮食、战马、兵器……以及,军队。

乔安就眼看着那座被挖空成校场的大山,一波波的人送进去,又一波波的人送出来。

送进去的是面黄肌瘦、神色茫然期待的农民,送出来的,就变成了威风凛凛、眼带杀气的士卒、兵将;那玩意儿,好家伙,也不知道李稷怎么训出来的,还洗脑还厉害。

不过别说,这种像小仓鼠一样囤东西、猥琐发育的感觉特别爽,乔安就兴致勃勃找李稷说过:“要不然我再搞点别的神迹啥的,咱们再苟两年?等外面都打得半死了,咱们出去一网打尽去。”

李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把一封正看着的信递给她:“不行了。”

乔安接过来看,震惊:“韩王又要向你借兵?他疯了,儿子女儿都因为涉嫌诅咒先帝被泼了一身黑水了,还敢琢磨咱们北地的兵马。”

“楚王已经收拢完周围的势力,调转马头向他进攻,西面又有阎家军雄踞一方、虎视眈眈,与楚王两面夹击。”

李稷倒是很淡然:“韩王要撑不住了,他只能向我们借兵。”

乔安问:“那我们要是不借呢?”

李稷淡淡一笑:“那个蠢货,会进攻北地,威胁我出兵。”

乔安:“……”

乔安突然噗嗤笑了:“大哥,你一脸微笑骂人蠢货什么的,老违和了。”

她今年十七岁,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纪,那本就精致秀美的脸蛋更是渐渐长开了,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如同一朵盛放的雪莲,每一片雪色娇柔的莲瓣,都似舒展着瑰丽绝艳的风华。

李稷看着她,眼神渐渐恍惚。

乔安发现李稷盯着自己,抬眼:“大哥,怎么了?”

李稷晃了一下神,笑了笑,自然地伸出手,点了点她卡在鬓角的发带,语气寻常:“发带卡住了。”

“哦。”

乔安随意地把发带扯出来,重新绑在头发上,真心实意:“大哥,我觉得你这几个月脾气越来越好了。”李稷:“有吗?”

“当然有!因为要是你以前在说我卡发带之前,肯定得嘚啵我又穿男装,又到处乱跑。”

乔安叹气:“义正辞严训我一顿,你脸上还得明晃晃写着——一点姑娘样子没有,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嫁出去了不也得受人家议论欺负?唉为你操心死算了!”

从她嘴里说出那个“嫁”字莫名的刺耳,李稷脸色微沉。

“但是你造吗,我特意数过,这几个月你训我的次数直线下降,”

乔安掰着手指头数惊叹地说后,又有点愤愤:“大哥,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了,觉得我怎样都不愁嫁了,所以对我放纵自流了?哼!我还以为你是个看内在美的,结果还是看脸,肤浅!现实!哼哼!”

李稷叩着桌案的手一寸寸收紧,指尖一点点叩进坚硬的木头里,脸上却是淡淡的:“我待你宽松,你反而不乐意,那就从明天开始学琴棋书画去吧。”

乔安瞪眼睛:“我不!”

“那就少胡说八道。”

李稷瞥她一眼,语气不悦:“我只是看明白了,改了一年多都改不过来,你这样泼皮的性子是变不了的,你是我妹妹,我还能逼你怎么样?最后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

乔安想想好像也是,讪讪:“好吧,大哥我错了……”

李稷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斥她:“别的也就算了,总是把嫁人挂在嘴上算怎么回事,惹人笑话。”

乔安哼唧:“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也不行!”

李稷突然发火:“这种事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

乔安被他吓了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李稷骤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抬手压住额角,半响低声说:“抱歉……”

“没事啦。”乔安扁了扁嘴:“这都生气……老古板。”

后半句几个字吐槽小小声,但是李稷还是听见了,抿了抿唇,唇线压得很紧。

“你们兄妹俩又说什么呢?”

方愈点儿啷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进来就看见兄妹俩一站一坐,气氛有点紧张。

方愈惊讶:“这是怎么了?吵架了?你们还能吵架?”

“没有啦。”

乔安耸了耸肩,虽然还是有一丢丢的不高兴,还是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大哥你们聊啊,我去看看药田啦。”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方愈摸不着头脑,扭过头来:“她这是怎——”

方愈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李稷不知何时又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乔安的背影,那种眼神……

方愈心头悚然一惊。

乔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李稷垂下眼,突然站起来:“我近日会对韩王发兵,号令全军,准备出发。”说完,他也起身大步离开了。

方愈愣愣看着李稷离开,莫名却一遍遍回想着李稷刚才那个眼神。

那种眼神,隐忍,压抑,尽是不可描摹的幽暗晦涩。

那根本不是一个兄长看妹妹的眼神。

方愈心中渐渐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李稷对乔安……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