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二)

东厢房灯火摇曳, 压抑的夜色沉沉压在所有人头顶,空气紧绷得仿佛吊在钢针上的一根线, 随时都会绷断。

房间内外人人步伐急促,却连脚步声都低不可闻,所有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不敢惊扰分毫。

主屋内,气氛一片死寂般的冷凝。

“你说什么?”

李稷的声音嘶哑得骇人:“什么叫治不了?”

“这是一种至烈至阴的寒毒。”

方愈的表情也有些无奈。

他治过成百上千的病人,但是这么诡谲棘手的毒,还是第一次见到,实事求是说:“这是胎毒, 是她还在母体中时,母体里就受的毒,若我没猜错,她母亲便是在生她时毒发暴毙,而这残毒也就留在她体内随她长大, 直至今日一朝毒发。”

李稷没有说法, 方愈看着他, 欲言又止,半响还是挠了挠头,硬着头皮继续说:“这毒如此烈性, 深入骨髓, 按理她出生时便该与母体一并暴毙,至多也根本撑不过十岁……能拖到如今,白饶这几年,依然是万幸了。”

李稷突然轻笑:“所以,我还应该庆幸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方愈看他那般阴骘反笑的诡谲神色,只觉得浑身发毛, 胳膊上鸡皮疙瘩都乍了起来。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寒毛,才耸了耸肩,带着那么点医者独有的残酷冷静:“只是的确就是这么个理,你管我要解药,便是杀了我也配不出的,这毒已非人力所能及,已然归了生死定数,大概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救……你,也节哀吧。”

话音落下,他没听见李稷出声,他抬起头,看见李稷侧过脸,怔怔看着床上阖目的姑娘。

方愈也看过去。

这个李稷的便宜妹妹、救了他性命的安姑娘,静静地躺在那里,枕着披散的长发,脸上是被水污后黄一块白一块的残妆,皮肤苍白泛青,唇瓣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活像是一只被大雨打湿了羽毛的小鸟,湿漉漉地萎靡在那里。

她看着一点也不美,只有满满的狼狈又可怜。

但是方愈却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她美极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着,眉眼像是天生带着微笑的弧度,让人只是看着就知道,她笑起来该是多么明媚灿烂的样子。

她这样阖着眼,纤细精巧的眉眼舒展,小小的侧容酣甜又沉静,像是一朵在夜色中静谧睡去的莲花,美得让人止不住地叹息。

“唉……”

方愈恍然惊觉,他竟然不知不觉叹出了声。

李稷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湿冷,潮腻的水汽刺人,让他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手,像是要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握暖。

李稷看着自己掌心那缕黑发,突然说:“方愈。”

“她才十六岁。”

方愈语塞。

“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李稷嗓音沙哑:“方愈,她还是个孩子……她是我妹妹!她不能死,我不能让她死。”

方愈不由看向那少女,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是大夫,从来医这世上最难的重症,见惯了生死,心已经冷硬如铁,但是看着这个少女,仍然会莫名的心软。

方愈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眉宇太纯净了。

该是怎样一个姑娘,才能在明知将赴黄泉时仍然浅浅的笑,坦然干净得像是没有一丝阴霾。

方愈不知道,但是方愈莫名有些不忍看她死去,就像不忍雪山那朵圣洁的雪莲还没盛放就无声无息地凋零。

李稷突然说:“我让你去岭南找的东西,在哪里?”

方愈怔了一下,皱了皱眉,转身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泛着寒气的玉盒。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拇指肚大小、盈白色状若珍珠的小珠。

“这就是你要的,我按照你说的地方,用了些手段,在当地长老那里换来了这个,据说是他们部族代代相传的至宝。”

方愈递给他,边问:“这是什么东西?我碾过一点粉末,又似是草药,又似是矿石,到底也没验出是什么,最后那点子粉末我喂了一些动物吃,似乎有疗伤的功效。”

李稷捏着那一颗小小的雪珠,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李稷似是自言自语:“方愈,你相信转世轮回之说吗?”

“轮回?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方愈初时不解,突然像是想到了,盯着那颗雪珠,神色渐渐震惊:“你是说这——”

李稷笑了笑。

前世他南征北战,虽然赚得滔天权柄,但是也暗伤沉疴累累、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岭南的官员向他献上此物,名为雪魄珠,是天地灵宝,有起死回生之神效,他吃过无数奇珍异宝,疗效寥寥,深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服用之后,果然效果不显,他也并不以为然,权当是多吃了一口补药,聊以安慰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经年之后,这雪魄珠真的发挥了作用,当真是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他不知道,这一世的雪魄珠对她有没有用,是能让她活过来?还是仍然挡不住她死去、却会让她在下一世重生?亦或者根本没有作用。

但是他必须要试一试。

李稷架起乔安的脖颈,捏起那颗雪魄珠,喂到她嘴里。

“等——”

方愈还没来得及阻止,那颗雪魄珠已经融化在乔安口中。

方愈挠了挠头,吃都吃了也没办法再让她吐出来,干脆走过去,重新搭起她的脉。

李稷坐在床头,纤弱的少女倚在他怀里,小小的脑袋搭着他的胸口,垂落的长发发尾扫过他的手背,痒痒得发麻。

他抬起手,给她捋了捋打成结的头发,轻轻捋顺了垂到她耳后,动作轻柔而自然。

方愈坐在床边,抬眼正看见他这理所当然的举止,表情不由地怪异。

要是没亲眼看见,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稷还能有这样柔情宠溺的一面。

这天底下最凉薄冷酷的人,竟然也会疼妹妹,还不是亲妹妹。

不过,这个模样……若说是兄长对妹妹的,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昵自然了些?

方愈暗自嘀咕了一下,也不再多想,低头沉下心来,继续给乔安诊脉。

在方愈不敢置信的注视中,指下的脉搏跳动由几近于无的细弱,缓缓的加快、加重。

“这——”

方愈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稷顿时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是方愈从来没见过的紧张,期待得近乎脆弱。

只这一眼,方愈就知道,这个天下最强大的男人,终于也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方愈无声地啧啧两声,也不瞒他,爽快说:“这药丸有效,她应该能救。”

李稷一直紧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内衫已经被冷汗阴湿。

“唉,要真像是你说的那样的宝贝,功效可大了去了。”

方愈嘀咕着:“你手太快了,应该留一些慢慢研究的,这样的至宝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你我此生约莫只得见这一个,当真是可惜。”

“不可惜。”

李稷低下头,看着怀里像是沉沉睡去的少女,平静说:“能救她,就不可惜。”

方愈看了看他,没吭声。

方愈从没见过李稷这样,方愈甚至觉得,要是这姑娘真不行了,就算让李稷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约莫也是愿意的。

“安丫儿!”

仓惶急促的老迈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的安丫儿在哪儿?!”

罗老太推开搀扶的侍女,杵着拐杖扶着门框冲进门来,方愈和李稷连忙站起来,李稷去扶她,缓声安抚:“母亲,安妹就在这儿。”

罗老太一进门来,就看见床上阖着眼、面无血色似无生息的乔安,顿时脸色就变了,直接扑过去:“安丫儿你怎么了?安丫儿你看看娘,你睁眼看看娘——安丫儿——”

说到最后,俨然已经破了音,凄厉到几近绝望,整个人都软软滑倒在床边。

“母亲!母亲您别急!安妹没事。”

李稷看母亲已经像是喘不过气,心头骇然,当场跪下去,为她抚着胸口顺气,急声说:“我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秘药,安妹会没事的,娘,您别着急,都会没事的。”

方愈也赶紧拱手:“老夫人放心,我必然全力救治安姑娘,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再悉心调养,定然还您个周周全全的安姑娘。”

罗老太听他们这么说,连忙去握乔安的手,握着那冰凉凉的手,隐约有血流跳动的痕迹,失神的眼睛才终于渐渐聚焦。

她摸着那只手,看着乔安微微冻僵的侧脸,倏然落下泪来:“我的安丫儿,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受这种苦,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吃这种苦——”

李稷只觉得罗老太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尖在他的心口割。

“娘。”

李稷低下头:“都是儿子的错,安妹是为了救我,才会寒毒发作。”

罗老太的声音一顿。

她缓缓侧过脸,看着李稷。

方愈站在旁边,几乎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不由为李稷捏了把汗,心想这位老夫人,恐怕不是好糊弄的。

罗老太当时没有说什么,她又转过去,轻柔地把乔安的手放进被子里,为她掩了掩被角,慈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方先生。”

罗老太恳切说:“老身的女儿,就拜托您了。”

方愈连忙让礼:“老夫人折煞人了,这是医者的本分,我一定尽力。”

罗老太这才转过身,淡淡对李稷说:“你与我出来,我们母子俩说说话。”

方愈顿时同情地看向李稷。

就老夫人这气魄,他莫名觉得李稷怕是要倒霉了。

李稷神色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乔安,垂眸沉默地跟着罗老太出去。

方愈看着他们的背影,又重新坐下来,一边配药,一边对乔安小声嘀咕:“好姑娘,你大哥怕是要完蛋了,你可得好好醒过来,还能给他说两句好话。”

李稷跟着罗老太走进正堂。

他刚一进门,就听见罗老太说:“跪下。”

李稷的唇角动了动,撩起袍角,沉默着缓缓跪下。

膝盖触到冰冷的地砖,他低下头,声音很轻:“母亲。”

他身上的尚未干涸的淤泥水渍,一滴一滴坠在地上,淌湿了一片。

罗老太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看了他很久很久。

“稷儿。”

罗老太终于开口:“娘老了,耳朵不好了,眼睛也花了,你是不是就当娘聋了、瞎了,傻了?不中用了?可以随意欺瞒糊弄了?!”

李稷猛地抬头:“娘,儿子从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你就是这么做的!”

罗老太猛地一拍扶手,颤抖着手指着他,满脸怒火:“不然你告诉我,安丫儿她好好的为什么要急着去京城?我是她娘,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她着急忙慌地要走,为什么这次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敢见我,就一个人大早上偷偷跑去了京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李稷倏然失语。

“你以为你瞒着娘,娘就什么都不知道?笑话!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是娘从小娃娃养大的!娘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还敢瞒我,还敢瞒我——”

罗老太说着说着,突然哭出来:“你怎么能欺负你妹妹呢?你知道你妹妹吃过多少的苦?”

“你好歹曾是李家的大少爷,享过泼天的富贵,可是你妹妹呢,她从小在烟花之地为奴为婢,那么小、那么小就要在那肮脏龌龊的地方受人欺凌,她十岁的时候就混在灾民中逃荒,十一岁倒在临丹城外,然后就留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任劳任怨全心全意照顾了你母亲四年,四年!你杳无音信,我全当是你这个儿子死了,便是她照顾娘、陪着娘,撑起这个家,给娘尽孝……把你该尽的、没尽的那些孝顺,让娘享受了个尽……”

李稷听得心如刀绞,从喉口满满往上涌的苦涩。

李稷低下头:“娘,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错了!”

“你多疑,心狠,总觉得是娘老糊涂,是娘没看出她别有心机。”

罗老太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娘知道,你这样谨慎的性子,是被这世道磋磨的,是为了咱们家,你已经太苦了,娘不能怪你,娘不忍心怪你,所以娘总想着,等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她的好,那点子疑心就消了,到时候娘再拉着你和安丫儿好好道歉,咱们好好做一家人……可是娘没想到,娘没想到——”

罗老太猛地举起拐杖,狠狠朝他后背砸去:“你竟然这般狠心,你竟然要把你妹妹轰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冷酷无情!”

李稷被一拐杖恨恨砸在肩膀,瞬间肩膀一阵火烧般分筋错骨的剧痛。

他没有避让,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低着头,听着罗老太嚎啕的声音:“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受了你的欺负,被你欺负走了,去了京城,半路听闻栾城灾动,便又毫不犹豫折回来,千里迢迢只为看你一眼周全?!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从那滔滔洪水里救了你的命,自己却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

“娘!”

李稷像是喉间堵着一团干裂的血块,喉骨每一次摩擦,都能生生呕出血来。

他的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嘶哑干裂的嗓音祈求着:“娘,别说了,求您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娘偏偏要说!”

罗老太一棍一棍打在他后背上,边打边哭骂:“我要让你听个清楚,让你听个明白,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我们李家仁义忠正名门之族怎么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没有良心,你不是人,你就不配被安丫儿舍命相救,你根本不配做我们李家的儿子——”

李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罗老太呆住了,怔怔看着他。

李稷低着头,手颤抖着捂着心口,手背青筋暴起,神色痛苦而绝望。

“……娘,求您别说了。”

李稷用手背抹掉唇角的血痕,缓缓匍匐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

“娘,是儿子被猜忌蒙了心,被偏见迷了眼,是儿子混账,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李稷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郑重地说:“娘,以后乔安就是我的亲妹妹,儿子向您发誓,若是我待她再有一丝不好,便让我天打雷劈、挫骨扬灰,永生永世,死无葬身之地。”

罗老太一震,看着他,嘴唇哆嗦。

“娘……”

李稷突然哽咽一声:“看见她躺在那里,儿子心如刀绞,疼得儿子快受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他已经背负了满门的性命和荣辱,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他以为自己心硬如铁,以为自己再也无所畏惧,可是他却背负不下那么一个柔弱的姑娘,背负不下那样一道灿烂明亮的目光。

她是这世上,除了他的母亲之外,唯一心甘情愿为他而死的人。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这个世上唯有的家人。

“请您相信我,您相信我最后一次。”

李稷重重地磕下去,声音坚定得像是不死不休的誓言,淹没了其中微不可察的泣声:“我会对她好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他怎么能不对她好呢。

他本来就只剩下母亲,和她了。

“嘭!”

罗老太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

罗老太颤抖着走过去,抱住他,摸着他血淋淋的后背,突然心如刀绞,嚎啕大哭:“稷儿……稷儿……我的稷儿——”

“母亲……别哭了,我都明白的。”

李稷拍着她的后背,咳嗽了两声,唇角咳出血沫,却是笑出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的错,还有机会醒悟,还有机会弥补。

以后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

乔安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醒来的机会。

因为狗带的心理准备做得太充足了,以至于她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一张放大的娃娃脸的时候,还有些懵逼。

“你们阎罗殿的人长得这么可爱风的吗?一点都不凶啊。”

乔安含糊地嘟囔:“对了,喝孟婆汤之前,我还有机会穿回去吗?我存折不花光我真的死得不安心……哎呦不行,光想想我心口就疼,嘶嘶……”

“心口疼是正常的,十六年的胎毒往外拔,你不疼得满地打滚已经是耐力好了。”

娃娃脸饶有兴致看着她:“不过存折是什么东西?是存钱的吗?那算是地方票据的一种吗?”

乔安:“……”

乔安眯着眼看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上眼。

三秒钟,她猛地惊坐起来:“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方愈:“……”

虽然说死里逃生激动是应该的,但是一个妙龄花季少女用这种激动的方式……他、他还真是没见过。

眼看着乔安喜大普奔地往自己脸上身上摸,甚至开始去摸自己的胸是不是原装货的,方愈险些把药碗打翻,赶紧抬起袖子遮住脸,止不住地咳:“咳咳安姑娘你冷静点,你的确是活过来了,不过身体也虚耗了底子,需要不断喝药巩固……”

“我这样的都能活过来?”

乔安顿时亮晶晶地看着他:“这位大哥,你太牛逼了吧!谢谢你谢谢你,顺便冒昧问一下,按照小说里的普遍设定,您是不是什么绝世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门独家药方?平时隐居山林,偶然被我大哥请出山,从此与他成了至交好友,这次特意来救我性命?”

方愈:“……”

方愈这次真是震惊了:“李稷他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

谁瞎传说以前李稷讨厌这妹妹?李稷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他家底子都快给她抖搂出去了,这要是讨厌,那全天下大概都没有亲兄妹了,全是捡来的。

“在说什么?”

门帘被掀开,李稷走进来。

今天不出公务,他换了身家常的圆领青衫,一头墨发用玉冠高竖,显得人愈发清瘦俊秀,只如芝兰玉树,道不尽的清俊雅致。

乔安看见他,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大哥~”

李稷抬起眼,看见她一如往昔的灿烂笑脸,天真欢快的样子,若不是实在苍白的脸色和失去血色的唇瓣,根本看不出刚从死劫逃过一劫的样子。

李稷抿了抿唇,端着药碗缓缓走进来:“嗯。”

乔安顿时不高兴:“大哥,你好冷漠,这个时候你好歹应该对我表示礼节性地庆贺吗?”

方愈瞥她一眼,心想你大哥可不冷漠,他连雪魄珠那样的一条命想都不想就给你了,他就是装的,他心里可火热了。

乔安只是随口一吐槽,毕竟她早知道李稷那冷淡装逼的狗德行,这家伙对外面装温文尔雅,对老太太装孝顺儿子,嗳,就对她,可是真面目暴露了,连装都不用装,天天一个死人脸敷衍她嘲笑她还隔三差五凶她威胁她。

但是让乔安震惊的是,李稷沉默了一下,缓缓坐到她床边,看着她半响,竟然真的扯出一个笑,轻声软语:“安妹,大哥祝贺你,你醒过来,大哥很高兴。”

乔安:“……”

乔安震惊地看着他,迟疑着:“大哥,您这是早上没吃药啊,还是吃错药了?”

“安妹,该喝药了。”

李稷眼皮子都不抬,继续轻声说:“来,大哥喂你。”

说着,他慢慢舀起一勺子药,还对她笑了笑:“安妹,张嘴。”

乔安:“!!!”

乔安惊恐地拉住旁边的方愈,刚想问他李稷什么时候疯的,方愈已经比她更惊恐地脱口而出:“李稷?你什么时候疯的?!”

乔安:“……”

“我没有疯。”

李稷端着勺子,定定看着她,低声诚恳说:“安妹,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做个好兄长的,我会好好疼你的。”

“卧槽,我大哥他居然说他错了?他居然还说会做个好兄长?卧槽!他对我这么和颜悦色,他居然还说要疼我?卧槽槽!”

乔安当即确认事情并不简单,盯着李稷观察了两秒,扯着脖子撕心裂肺大吼:“娘!娘快来啊——我大哥疯了——他疯得好严重啊!!”

李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