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

乔安傻傻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箭锋。

这什么意思?这几个意思?

乔安自认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 也是在皇帝那个神经病手上走过几遭的了,愣是被秦王的脑回路给震惊了。

大周秦王当场射杀皇后皇妃?这是多么骚的操作?!

你要是这么不想活了,那你去刺杀皇帝啊!有皇帝给你陪葬那不香吗, 你来霍霍她们这些无辜弱女子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以后人家亲王死了, 都是因为谋反;你死了, 是因为你残害别人老婆——你说你死就死了这死法你不嫌丢人吗?你到地府里你和别的王爷唠嗑你都晒脸。

乔安感觉自己大脑异常活跃, 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反应过来裴淑妃已经站在她面前牢牢挡住她。

乔安这才突然发现,裴淑妃竟然这么高, 比自己起码高一个头。

裴淑妃怒叱:“秦王!以箭弓向皇后,你找死吗?!”

“嗖——”

凌厉的箭锋划过她裙摆,狠狠插进地里, 半支箭身贯穿地面, 只有箭尾猩红的羽翼在颤颤晃动,昭示着猖狂的血气

秦王居高临下睨着她, 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擦过冰冷的弓弦,更衬得他的手苍白劲瘦。

“皇后乃是本王的皇嫂, 本王焉敢对皇嫂不敬。”

秦王倏然一笑, 阴柔俊美的眉目杀意昭昭:“本王要杀的, 是你, 裴颜。”

乔安惊呆了。

这一刻, 她看了看那高台上恨意绝然的秦王, 又看了看裴淑妃柔弱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回想起裴淑妃曾说的话。

裴淑妃说过,她曾经想嫁给秦王,结果没嫁成,嫁给了皇帝。

而现在, 秦王恨得想要杀裴淑妃

——这是要虐恋情深的节奏啊!

裴颜毫不意外秦王想杀她。

毕竟当年她可是险些就要让秦王吃个哑巴亏,嫁到秦王府去的。

裴颜并不介意和秦王打,但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又在身后,裴颜不想这时候和秦王撕破脸。

她盯着秦王,语带威胁:“秦王殿下,要在这里与本宫算账吗?”

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裴颜身形矫健地侧身,一道羽箭擦着她的手臂斜飞过身后,直接撞碎了观赏台的一角,大大小小的碎石往下坠。

乔安眨了眨眼睛,旁边已经掉了一堆石头。

乔安有点呆。

一箭能把石头都崩掉,这是什么威力,传说中的气功?

乔安忍不住捡起来两块石头,颠了颠。

的确是真石头,那就更说不清了,这完全不符合力学逻辑啊。

乔安还在那边瞎琢磨的时候,裴颜低下头,看着手臂缓缓渗出的血痕,眼底一片阴霾。

“威胁本王,你也配。”

秦王蛇一样冰冷阴毒的眼神盯着裴颜,握着弓的手背根根青筋绷起。

“本王这么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一时不察,他魏元琛竟然险些被逼着娶一个男人?!

这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好一个裴颜,好一个裴家小将军——

秦王反手又拔出一根羽箭搭讪,陨铁铸的长弓拉开,蓄出万钧之势。

箭锋闪烁着铮铮血气,秦王盯着裴颜,似笑非笑,嗓音阴柔:“你信不信,本王这一箭穿过的,就是你的心脏。”

裴颜凝视着那直指而来的箭锋,眼神渐渐锋冷。

他抿了抿唇,握上腰封,就要拔出腰间软剑,但是忽听一声异响。

裴颜愕然抬头,看见一个东西从身后冲出,直直地向着秦王而去。

秦王只看见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冲过来,他下意识松手一箭射出,与那东西正面相撞,竟发出金戈碰撞之裂响,随即爆出大大小小的碎屑。

秦王瞳孔一缩,想都不想就侧过身,一道劲风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伴随着骇人的破空声,狠狠撞到他身后的梁柱上。

秦王僵硬半响,猛地转过头,看见那支他刚才亲手射出的血羽箭折了一半,半截箭身狠狠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梁柱上,整个箭羽都深深刻入坚硬的实木,大片大片的裂纹瞬间往外延伸。

秦王呼吸微微一窒,就在那一刻,他面前的梁柱轰然坍塌,大块大块的琉璃瓦坠在地上,溅起的碎渣扬起阵阵灰尘。

“啊——”

“秦王殿下!”

“房子塌了!快跑——”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惨叫,秦王感觉到脸上温热的濡湿之感,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苍白的指腹染上惊心的的殷红。

秦王盯着那一抹刺目的艳红,黝黑的眼底一寸寸染上嗜血残酷的戾气。

他缓缓转过身,俯瞰而下,冰冷乖戾的目光从捂着手臂惊疑不定的裴颜,转移到挡在他面前的乔安身上。

秦王眼神一厉。

“那个…是我砸的。”

乔安扔下碎石头,跑到裴颜前面,用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张开手臂,用一贯和稀泥的好脾气的语气:“大家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嘛。”

裴颜呆呆看着乔安。

裴颜印象中,皇后的脾气总是好得不像话,就像个软绵绵的甜团子,怎么捏怎么戳都慢吞吞的,干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在妃嫔们吵着吵着要打起来的时候软趴趴和稀泥,整个人好像连吵架都不会,让裴颜总是心软又担忧,总怕她受欺负,总想好好保护她。

就在刚才,他还在想,如果秦王发疯,他也得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别牵累了她受到伤害。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成了她挡在他前面,像这样护过他。

……还从没有一个姑娘,这样护过他。

裴颜看着乔安纤弱的背影,一时恍惚,心头滋味难明。

秦王周身的气压则一下冷了下来。

秦王身边的亲卫瞬间跪下,低着头匍匐在地上,恐惧轻颤噤若寒蝉。

秦王死死盯着乔安,薄唇紧抿,阴沉的眸色闪烁。

“呵。”

好半响,秦王倏然一笑,语气凉薄散漫:“没看出,皇嫂竟然还有这一手好武艺。”

乔安虚得不行。

别说武艺,她连舞艺都没有,刚才那石头想当暗器,结果险些没扔到天上去,谁知道怎么狗屎运把房子砸塌了;她这一身不科学的巨力乍一看牛逼,其实最多跑去大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

人家那边一堆武艺高强的小弟,还自带远程射箭技能,自己这边只有几个快吓晕了的宫女,简直一手一个小弟弟;但是为了小孔雀的生命安全,乔安只能硬着头皮上:“秦王,你太放肆了!你是要谋害皇后吗?”

秦王阴沉看着她,半响竟嗤笑一声,轻飘飘说:“皇嫂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兴起狩猎,可惜手上有旧伤,一时失了准头,若是有哪里伤到了裴淑妃,全是无心之举,那本王便向淑妃娘娘道一声歉,请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见谅。”“……”乔安就知道。

看这个秦王也不像个傻蛋,敢光明正大就把箭拿出来,肯定是想好了后招。

虽然这个理由一听就很扯淡,但是连指鹿为马的事儿都发生过呢,还有什么奇葩事儿不能发生。

秦王手上那么多军队那么大块地盘,稍微一动就是战火纷飞天下大乱,皇帝登基后好不容易才让民生恢复几年,指定不想开战,所以那么忌惮秦王到底也没对他下手;现在即使秦王杀一个妃嫔,只要理由足够搪塞再给出些好处,朝廷估计也不会和他撕破脸——毕竟一个人,在国家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但是不管秦王和裴淑妃之间有什么恩怨,乔安肯定是不能看着裴淑妃死的。

她只能拖,拖到其他人注意到这边,拖到禁卫军来,秦王就不能下黑手了。

乔安努力头脑风暴,眼神往四周瞟,看见旁边一根刚才掉下来的房梁,眼前一亮。

她用脚把房梁勾过来,捡起来颠了颠重量,转过来,特别真诚对秦王说:“你说得有道理,皇嫂听得很感动,你下来,来,关于你这个准头的问题,皇嫂特别有经验,皇嫂亲自指导指导你,保证你这辈子射箭都不会射歪了。”

秦王:“……”

裴颜:“……”

裴颜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王的表情一瞬间冷得吓人。

他盯着乔安,突然凉凉一笑,危险的语气,阴柔又嘲弄:“皇嫂……”

“皇后娘娘!”

“快来快来,淑妃姐姐她们在这儿!”

王修媛张充仪她们一窝蜂从高台上跑下来,着急忙慌地说:“我们听人说这边的房梁塌了,你们没事儿吧?”

李昭仪一看见裴淑妃捂着胳膊,惊呼:“有血,淑妃娘娘受伤了!”

“天啊,流血了。”

“快叫太医,拿手帕包上。”

乔安和裴颜瞬间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得严严实实,五花八门关切声啜泣声几乎把她们俩的声音都淹没。

乔安看这么多人来,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条件反射往上看。

“姐姐。”

裴颜轻轻拉了一下乔安的手腕,摇了摇头:“秦王已经走了。”

乔安赶紧往对面高台上看,果然上面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片坍塌的木梁废墟。

乔安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无数电视剧和小说告诉我们,反派的脑回路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存在,谁知道秦王会不会突然抽风,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和淑妃一起串成串。

乔安扭头问裴颜:“你没事儿吧。”

裴颜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姐姐……”

今天他能全身而退,都是皇后的功劳。

秦王敢“误杀”他一个“妃嫔”,但是绝不敢大庭广众对皇后下手,他西南还没狂到现在就敢谋反的地步!

秦王阴骘狠辣,却绝非蠢货,公然以箭相向,与其说是恼羞成怒真要杀他,不如说是一个直白的威胁,是给他裴颜、裴家乃至于陛下的一个警告。

这是秦王与陛下的博弈,是他当年入局、企图算计秦王时就早想到会发生的事。

但是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因为皇后,误打误撞给破局了。

裴颜捂着手臂,低低说:“我险些牵累了姐姐,却是姐姐救了我。”

乔安放下木头,看着一脸复杂的裴颜,挠了挠头:

“唉,你这个话说的…”

乔安看着裴颜胳膊上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淌,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你还是先回去包扎吧。”

裴颜定定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

乔安把裴淑妃送回寝宫,眼看着太医给淑妃手臂严严实实包扎了几圈。

秦王箭术精准,而且用心极其歹毒,那一箭看似只是擦过裴颜的手臂,却破口很深,甚至划破了动脉,血流不止。

刘太医给包扎时,裴颜失血已经不少了,他脸色苍白,有些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向来锋利艳丽的眉目,多了些柔弱之态,不显得暗淡,反而竟然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乔安坐在旁边无所事事,看着那些把白布都染红了的血也有点揪心,干脆拿了个苹果来削,一边削一边打发时间。

等刘太医包扎完,乔安已经削完了六个苹果,很友善地递给他一个:“辛苦了刘太医。”

“……”刘太医收到皇后派削皮的圆润苹果,表情有点古怪,顿了一下才恭敬说:“谢娘娘赏赐,淑妃娘娘的伤口已经包好了,只是伤有些深,不宜沾水不宜剧烈活动,应以静养为主。”

乔安感动地又塞给他一个苹果:“好,,谢谢刘太医,吃。”

“……”刘太医感动地捧着两个苹果走了,乔安又递给裴淑妃一个:“吃个苹果补充水分,你嘴都干了。”

裴颜接过苹果,染着丹寇的修长手指压着新鲜的果肉,心情复杂。

他缓缓垂眸:“姐姐,今天是我牵累了您,我有事瞒了您……”

“我知道。”

乔安咔嚓咬了一口苹果,肯定说:“要不然秦王也不至于这么恨你,你肯定干了得罪他的事儿。 ”

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就明白了,秦王平白无故跟个妃嫔过不去干嘛,裴淑妃不止得罪了他,恐怕还得罪得不轻。

至于为什么得罪……乔安联想一下皇帝对裴淑妃向来古怪的态度。

他俩肯定是一伙儿的呗,八成是之前合伙对秦王搞事情,结果秦王就回来找场子了。

裴颜愕然抬头:“您……您猜到了?”

乔安叹了口气::“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动脑子,但是也不代表我没有脑子啊。”

裴颜一下子笑起来,声音轻柔:“不是的,姐姐其实冰雪聪明。”

“你也别吹我了,我心里有数。”

乔安摆了摆手,有点纠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但是我觉得你这样挺危险的。”

不管是皇帝还是秦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反派之间的巅峰对决,裴淑妃这小胳膊小腿插进去……

裴淑妃抬起头,对上乔安清亮干净的眼睛,她眼中满是真切的担忧。

裴淑妃突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眼底里闪烁着异色:“姐姐,我走上这条路,已经没有退路了,况且与别人而言的腥风血雨,与我而言,却是最适合我的生活。”

即使不为了家族,他自己也在享受着这样刀光剑影中命悬一线的快慰。

他渴望当一把最锋利的剑,渴望斩杀最强大的敌人、渴望握住万人之上的权力,而陛下也给了他这个机会;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是哪一天因此而死,他也甘之如饴。

乔安不知道裴颜真正的想法,她只是对裴淑妃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女强人啊,一个真正有事业心的姑娘。

乔安虽然自己是条咸鱼,并且觉得当咸鱼超级快乐,但是她也明白有些人就是愿意搞事业,通过充实刺激的生活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按在别人脑袋上。

乔安又挠了挠脑袋,长叹口气:“好吧,那你小心点,像秦王那种脑子有坑的,还有权有势,你一个弱女子,能别招惹他就别招惹他,总得先保证自身安全不是。”

裴颜静静看着她,笑着应了:“我知道了,姐姐。”

乔安看她脸色疲惫,就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今天晚上还有宴会,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就跟陛下说说让你在屋子里歇着吧。”

裴颜没说好或者不好,就是笑着点点头,看着乔安离开,眼神倏然才冷下来。

秦王,好一个秦王。

乔安直到离开淑妃宫里还没回过神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太魔幻了。

秦王公然要弄死淑妃,而淑妃披着妃嫔的壳子其实一直在跟着皇帝搞事情?

乔安回了自己寝宫,躺床上回忆起上午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重创。

皇帝来的时候,乔安还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烙贴饼。

“这都要开宴了,你不梳妆不换衣服,要造反啊,瞧你这头发乱的……”

皇帝无语地坐在床边,伸手揪了揪她头顶两根竖起的呆毛:“你这是怎么睡的,翘成这样了,是不是在给朕恶意卖萌。”

乔安不高兴地按住自己的头发,扭头严肃看着他:“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秦王险些就射死裴淑妃了。”

“嗯,朕知道了。”

皇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现在你可以去换衣服了,换那件坠红宝石的金凤簪好看。”

乔安:“!!!”

乔安被皇帝冷淡的态度惊到了。

“你这个反应也太过分了吧。”

乔安激动:“他险些杀了淑妃嗳,淑妃都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皇帝盯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眯了眯眼,冷不丁说:“朕发现,你似乎总觉得淑妃很柔弱?你觉得他人畜无害?你觉得他很受委屈?”

乔安愣了一下,小声说:“可淑妃毕竟是一个小姑娘……”

“他可不是一个小姑娘,更不用你替他委屈。”

皇帝嗤笑:“当年他自己选的路,富贵险中求,这一切他早该做好准备,别说秦王伤了他,就算秦王真杀了他,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乔安呆呆瞅着他:“……所以你早知道秦王会对裴淑妃下手了?”

皇帝撑着腿,笑得幸灾乐祸:“你要是知道裴颜当年干了什么,你就会知道,秦王不想杀裴颜才奇怪。”

乔安听得一脑门问号。

“你个小傻子,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还有功夫操心别人。”

皇帝看得心里又怜又气,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要操心你也该操心朕,朕是你夫君,天天胳膊肘往外拐,朕都想打你。”

皇帝早就看裴颜天天装女人和乔安整得“姐姐妹妹”的不顺眼了,毫不犹豫开始泼黑水:“朕就跟你说吧,秦王不是好人,裴颜也不是好人,没人用得着你在这儿真情实感地瞎操心,你可省省吧……有那功夫你不如再多练练绣花,要是能给朕缝俩荷包,朕简直要普天同庆。”

后半句乔安只当没听见。

绣花是不可能绣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绣花的。

她坐在床上,纠结着分析皇帝的前半句话,纠结着纠结着就开始抠手。

皇帝看她这小可怜样就牙疼。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娶得根本不是个媳妇,就是个小祖宗,还是脑子时不时就抽一下风的那种。

皇帝让人端了盆水来,用帕子沾着一点水,专心致志试图把乔安那几根呆毛给压下去。

乔安习惯性地抠手,抠着抠着逻辑就清晰了。

乔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皇帝斜眼瞅她:“你明白什么了?”

乔安唏嘘:“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都脏。”

皇帝:“……”

“尤其是你。”

乔安小眼神瞟他,小声哼哼:“脏中之脏,脏脏心。”

“……”皇帝黑着脸,拎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内室里扔:“闭嘴!给朕去换衣服去!”

…………

乔安到底被换上一身皇后套装,又开始做无情的营业工具了。

裴淑妃也来了,坐在坐席上冲着她笑,勾描得艳丽勾魂的眉目,在绚烂朦胧的宫灯下像是发着光,端得是风华绝代,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虚弱,只有倾国倾城的美。

乔安也看见了秦王,就坐在皇帝右手边的首席,端着一杯酒自酌自饮,低垂的眉目冷戾凉薄,皮笑肉不笑瞥来一眼,只如地狱恶鬼,说不出的阴森嘲弄。

乔安左看了看笑吟吟的裴淑妃,右看了看不怀好意的秦王,最后看了看旁边云淡风轻的皇帝,再次悟了。

乔安:这些玩政治的,心真的太脏了。

人家大哥们都若无其事,只有她这个弟弟瞎操心,她真是飘了,一点逼数都没有。

乔安心里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果断把这些人都甩到脑后,专注自己营业。

皇帝在那边犒赏大臣笼络心腹提拔新人,乔安这边也要搞好夫人外交——虽然她也不太会搞,好在有裴淑妃帮她,她只需要端庄坐在那里微笑,时不时地夸几家小姐,这个知书达理,那个秀外慧中,场面就一片其乐融融。

给乔安这边盛得都是果酒,但是果酒喝多了也头晕,尤其是她怕裴淑妃喝酒伤口恶化,基本上所有敬酒她都自己接了。

其实一共也没几杯,毕竟有资格给皇后敬酒的也没多少,但是乔安没想到这个身体酒量这么差,才几杯下肚,她感觉已经有点晕了。

“娘娘。”

裴淑妃看她眼神有点呆,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姐姐,可是醉了?”

乔安揉了揉额角:“没事儿,宴会还有多久啊?”

“才过了小半,得开到后半夜呢。”

裴淑妃看了看天色,起身:“姐姐不舒服,就回去吧,我送姐姐回去休息。”

“不用不用。”

乔安想了想,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参加秋狩,还是要竖立好皇后的形象的,迟到早退什么还是尽量避免的。

乔安说:“我出去吹吹风,一会儿就回来,你帮我看一会儿。”

裴淑妃沉吟了一下:“也好,那您早些回来,晚上人多混乱的,别冲撞了。”

乔安胡乱点了点头,带着兰芳和几个侍女往外走,走半路上还不忘回头叮嘱:“别喝酒啊。”

裴淑妃笑着点头:“知道了,姐姐。”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看着乔安的背影离开,一双眼睛,轻轻闪烁了一下。

走出宴厅,凉凉的晚风吹过来,乔安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外面宫灯明亮,也有不少人出来醒酒,远远看见乔安身后的一大帮子侍女就行礼,乔安不太自在,让她们都散了:“两三个就行,反正一会儿就回去了。”

人少了,一下子清净了不少,乔安顺着花径一路溜达着,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对对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甚至偶尔在树丛遮掩下,还能看见依偎在一起低低诉说爱语的情人。

……真是,空气里都洒满了狗粮的气息。

乔安觉得自己已经很撑了,不想再被塞狗粮了,她干脆顺着没人的小道走,没一会儿竟然走到了一个小湖边。

乔安开心跑过去:“有湖嗳,水好清澈……”

“娘娘。”

兰芳却紧张得拦住她:“您忘了您上次落水了,娘娘,您和水犯冲,咱们还是走吧。”

“上次是上次,现在我……算了。”

乔安看着兰芳紧张兮兮的表情,摆了摆手不在往前走,而是直接找了块大石头坐上去:“我在这呆会儿行了吧。”

兰芳这才松一口气。

乔安撑坐在石头上,仰望星空。

天幕那么干净,星星那么明亮,空气这么新鲜,头这么晕……

星星好像有催眠的功效,乔安感觉自己眼皮子都要合上了,就在她要忍不住趴石头上眯一会儿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阿瑶。”

乔安悚然惊醒。

她猛地扭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站在不远处。

男子容貌清俊,气质温润如玉,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端得是清风霁月。

是那天那个蓝衣人,好像是叫薛…薛什么来着?

反正乔安从断断续续的记忆中看过,他是苏瑶原来的旧情人。

一个最后娶了她妹妹的旧情人,男朋友变妹夫……嗳,大家还是一家人,你说这可巧不巧。

“放肆!”

兰芳骤然怒声:“薛侍郎,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见礼!”

薛霖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乔安,露出极为心疼的神色:“阿瑶,你瘦了……”

乔安深吸一口气。

来了来了,这藕断丝连的虐恋它来了。

乔安指了指兰芳:“你没听见她说话吗,阿瑶谁啊,本宫是皇后,来,五体投地了解一下。”

薛霖脸色苍白,落寞苦笑一声:“阿瑶,你还在恨我……”

“你也知道本宫该恨你,看来你对自己做的事儿还是挺有点数的。”

乔安惊奇说:“那就别废话了,来,有话咱们跪着说。”

薛霖:“……”

薛霖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她,看得乔安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倏然自嘲一笑,膝盖一屈,缓缓跪在地上。

“如果这是你所愿。”

薛霖缓缓叩首,声音颤抖:“臣,薛霖……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