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青话落, 凌霄殿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众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魔祖她在说什么呀？她身旁的那个男子是道祖，而且还是她的道侣？！
妖怪们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陷入天人五衰而神志混乱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神奇的话呢？
魔祖和道祖？这两不是死对头吗？
下面的小妖反应不过来, 还需要上面的大佬来带节奏。
帝俊其实也在嘶气, 没想到苏越青居然直接将鸿钧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但心中仔细一想后, 又有些五味杂陈。
或许……苏越青是在无声的告诉他, 在她证道魔祖之后，她就不再是单纯的天庭青帝了，圣人的身份才是她行走在外的主要身份。
单纯的魔祖可能有立场偏向, 但是道祖却不会有。
鸿钧证道几万年来, 于紫霄宫中讲道分蒲团紫气，除去私底下对苏越青的偏袒外, 总总表现, 都是公正且算公平的。
而且他说了，圣人不得插手洪荒之事, 苏越青必然要给自己道侣脸面的。
帝俊心中轻叹一声, 面上却笑容明朗、真诚诚挚：“原来道祖与魔祖已共结连理，此事当为洪荒第一盛事，天庭在此恭贺两位圣人！”
帝俊率先恭喜, 剩下的小妖虽然还很茫然，却也先稀稀落落然而声音逐渐整齐的向苏越青和鸿钧贺喜。
鸿钧指腹轻轻摩挲着苏越青的手掌，神情平静，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 嘴里却说道：“诸位的祝福我收下了，不久后我与青青亦将举办婚宴，四海八荒、三界同庆！”
天庭众妖满脸惊诧，常仪还算平静, 女娲面露羡慕，风滁则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羲和笑语吟吟说道：“两位圣人结契，这可真是开天起来第一盛事了。到时候魔祖可要叫上我们，我们大家一起去帮忙布置婚姻，势必要奢尽华丽到极致！”
苏越青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说道：“那我便先谢过诸位姐妹了……不过婚宴的事情还要稍等一段落，因为洪荒最近不算太平呀。”
说到这里，苏越青的语气中带上了一股玩味来。
她坐姿并不怎么正经，半坐半靠在鸿钧身上，指尖绕着他的一缕发丝轻轻盘绕，妖娆却又冷情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从台下的小妖脸上一一划过。
苏越青淡淡问道：“我刚才来之前好像听到有妖在吵闹，还提到了心魔劫与天人五衰之类。怎么，是有谁对我颁布下的新规有什么不满吗？”
苏越青这般问道，台下的众妖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对于新规不满肯定是有的，但那不满只针对规定的本身，却不是针对苏越青。
苏越青不出面还好，大家私底下哔哔赖赖的发牢骚。
她一出面，众妖反而不敢说什么了。
圣人的强大和苏越青证道那日的威势深深烙印在众妖心中，而这位魔祖证道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修为和寿命上下狠手，本就不大正派的‘魔’在这一系列举动下听上去更加可怕了。
如此一来，谁敢当着苏越青的面说自己对于新规不满啊。
苏越青轻叹一声：“看来我问得方式不大对，都没人敢说话了。”
说完，她目光在台下的众妖身上转了一圈，随手一指，命一个小妖出面。
这妖怪不过金仙修为，道体模样老态龙钟，很显然就是天人五衰就最直接的受害者。
帝俊轻瞥这妖怪一眼，眼睛微眯。
被苏越青挑出来的这妖怪是直接逼迫帝俊表态逼迫最紧的一位。
换作平时，这种小妖连出现在帝俊面前的机会都没有，然而‘天人五衰’的情况太特殊。
因为目前来说，洪荒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妖族。凡草木生灵所化，皆为妖族。强大的妖族不是没有，但比起庞大的基数来，实在不值一提。
基数越大，受到‘天人五衰’的影响也越大。更甚者，‘天人五衰’已经威胁到了天庭的根基。
换作帝俊自己，也是想问一问苏越青为什么要颁布这个规定的。
当然，他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苏越青，更不会像这个被苏越青拎出来的小妖一般，企图蛊惑他妖、汇集力量来逼迫苏越青就范的。
别说是苏越青这个魔祖了，随便换哪个大能，都不会迫于言论威力而对这样小小的妖怪就范的。
要是实在不高兴了，直接挥一挥手，让他们全部化作灰尘消失于世间，更加省事。
要不是这群妖怪是天庭的妖怪，且此时就站在天庭的议事大殿凌霄宝殿里，换作任何一个地方，现在估计可能都没了。
苏越青之所以没立刻动手，不过是为了给帝俊他们面子同时保存一下天庭实力罢了。
不过就算她不追究众责，领头的几个却是逃不过的。
被苏越青点出来的那个老妖怪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跪了下来，脸色煞白，他慌忙解释道：“魔祖，我对于您颁布的新规没有任何意见，我很赞成，真的！”
苏越青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片刻后莞尔一笑道：“我又没说要找你算账，你慌什么？别怕，你若是对于我的新规不满，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解除天人五衰。”
苏越青的话落，众人立刻都呆住了。
帝俊和女娲对视一眼，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那个老妖怪却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这也正常，这老妖怪若当真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在之前那么久都没有突破，使修为凝滞在金仙境界了。
听到苏越青的话，老妖怪高兴的应了下来，期待着苏越青将‘天人五衰’从他身上剥离。
又或许是老妖怪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与之前向苏越青诉衷情的话一点边都不沾，想了想，他又期期艾艾补充道：“魔祖，我之前并没有与您说话，我真的赞成您的新规。只是我修为太久没突破了，‘天人五衰’一实行后，我就只剩下一千年的寿命了。这千年哪里够我突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苏越青平静说道：“这些是你的事情，我只问你，你确定要将‘天人五衰’从自己身上剥离吗？”
老妖怪重重点了点头，帝俊他们一言不发，只是等待着苏越青的动作。
说到底，底下小妖不听话、带头闹事，被打脸最厉害的还是帝俊。
要是小妖们乖乖等待，‘天人五衰’威胁到天庭的根基，帝俊自然会想法子去打听苏越青的态度和寻求破解之法。
只可惜他们等不了，然后还试图逼迫帝俊为他们做主。
帝俊怎么说，也是天庭之主，是洪荒除圣人外，最有权势的存在，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这样打自己的脸。
因此，就算帝俊感觉出来了苏越青的话语和转态明显不对，他也没有制止苏越青的举动和给那个老妖怪一个提醒。
帝俊也需要一只鸡，来儆猴。
苏越青再三确认过老妖怪的意见后，开始动手，剥离了他的‘天人五衰’。
苏越青是颁布‘天人五衰’规定的人，她能颁布，撤销便也简单。
在苏越青将‘天人五衰’剥离的那一霎那，那个老妖怪的生机就开始了恢复，容颜也逐渐美丽青春。
台下其他因为修为迟迟不突破、而种了‘天人五衰’的妖怪在看到老妖怪的变化后，呼吸顿时就乱了。
他们望着苏越青和老妖怪的眼中充满了渴望，同时也因苏越青轻易的退步，心中竟生出‘魔祖不过如此’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在老妖怪的‘天人五衰’被剥离的那一瞬间，天庭上方忽然聚集了大量乌云。
紧接着，一道紫霄神雷落下，紫色的光芒将乌色的天空照成了一片白。
下一秒，神雷落在老妖怪身上，直接将他劈的肉身四分五裂，神魂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个变化来的太快太急，在场的人都是满脸茫然和不解。
他们还没弄清楚，那个老妖怪怎么突然就没了。
个别反应稍微快点的，则用惊惧的眼神望向苏越青。
他们以为，苏越青是在钓鱼执法，故意引诱老妖怪上钩，然后将他处置，恐吓其他对‘天人五衰’不满的妖怪。
不过苏越青是不会用这种劣质粗陋的手段的，事实远比众妖想的更加残忍。
苏越青平静的看着那个被剥离‘天人五衰’、短暂恢复了青春、随后便魂飞魄散的老妖怪，问众妖：“诸位认为，天人五衰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呢？”
众妖惶惶不安的看着她，没有人敢说话，
苏越青面容有一瞬间的无奈，鸿钧轻轻瞥了帝俊他们一眼。
接受到鸿钧的眼神示意后，帝俊磨磨蹭蹭问道：“魔祖希望世人畏魔，心生恐惧？”
苏越青浅浅笑道：“不，我还不至于要众生畏我、惧我，便剥夺众生的寿命。”
“真正容不下你们的，是天地啊！”
苏越青的话轻飘飘似雪，没有一丝重量，却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帝俊也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有一丝愕然。
苏越青看着台下众妖，语气冰寒冷漠：“我颁布了天人五衰，从此你们的寿命不再永恒。你们以为这是我让世人畏魔的手段，却不懂，这是我对你们的仁慈。”
“长生要如何得？消耗灵力，补充生机。天地间的灵力很充足，却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天地初开时，世间还一片混乱鸿蒙。你们慢慢的摸索着自己发展的道路，天地也在慢慢摸索。无数年下来，洪荒终于有圣人出世，各条大道都已逐渐完善，天地趋于完整。”
“这时候，没有其他的纰漏交由天地去弥补，祂的注意力也将回到天地内部中，你们这群渺小的生灵身上。”
“天地灵气充裕，曾经天道又被其他的事情绊住手脚，没有精力去管你们。如果有精力管了，你们还会觉得，天道会容许你们这群只消耗灵力、却无法创造出其他价值的生灵继续活着当蛀虫，汲取天地的灵力来供养自己吗？”
“修长生，本是逆天之举，逆天自然要付出代价，心魔劫是代价，过不了便是死。天人五衰也是，在习惯了漫长的年轻的体魄后，生机的流逝会让人痛不欲生。”
“但那仅仅针对于后来者。对于你们这群已经在洪荒苟活了无数年、修为却无进益的生灵来说，天人五衰是馈赠，是你们挽救自己的最后时间。”
“因为，你们本该在天道清算时，就直接陨落，尘归尘、土归土，将从天地间所汲取的一切全部还于天地。”
“剥离了天人五衰，便意味着你们不需要这多余的时间了……这样也好，减轻了我的负担。谁不想要这多出来的千年的寿命的，可以与我说，我现在就成全你们。”
凌霄殿内一片死寂漠然，冷的一缕风吹过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半晌后，还是帝俊打破寂静：“还有意见的，便出列吧。魔祖自会成全你们。没有意见的，就都给我滚，休要再提天人五衰之事。”
“尔等需知，有得必有失，因果定律，皆为平衡。你们此次借了魔祖的光，靠着天人五衰苟延残喘，若是不念恩情……日后必有果报。”
众妖慢慢跪下来，匍匐在地上，卑微的喘着气，没有一个敢说话。
苏越青平静说道：“若无他事，尔等便退下吧。”
众妖还是没动静，他们其实有点被吓到了。
洪荒的意志，天道示他们为眼中钉了啊……
常仪不耐烦道：“魔祖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尔等速速离去！”
众妖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凌霄殿上首三跪九叩之后，陆续退离。
苏越青的姿势立刻就从半坐变成直接靠在了鸿钧身上。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对此并不发表意见。
帝俊满心复杂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没想到，天人五衰居然是天道的主意……”
风滁则跟着说道：“洪荒天道果然狡诈，也够心狠。换成大道，这些都是不管的，肯定任由大家发展下去，最后自己视情况自救。”
苏越青闻言，不由看了风滁一眼，唇角微弯。
风滁不会还不知道她的小可爱就是天道吧？
帝俊现在真的很担忧，他凝重的问苏越青：“魔祖，天道既然现在看普通的妖不顺眼了，以后会不会也看我们不顺眼？”
苏越青道：“这一点真的很难说……”
天道的想法，谁能猜的透，摸得清啊。
“不过目前应该还行吧，毕竟大罗金仙之上的仙人，与所修之道或多或少都有了融合，能够自身产出灵力，还能增强道则。只要不作死，天道应该不会非要清算。”
羲和斟酌着问道：“什么样的举动算作作死？”
女娲试探问道：“祖巫们吞噬太阴星的举动算吗？”
苏越青淡笑不语，心里却想，算啊，怎么不算？！
这种举动不算作死，还得什么样才算？！
苏越青直接说道：“我可以肯定，巫族情况现在很不好。毕竟巫族只修肉身，不修元神。天人五衰应用在他们身上的表现肯定也不一样。他们估计都不会有一千年的时间给他们再突破。”
帝俊沉默片刻，干涩问道：“魔祖，如果这些离去的那些妖怪，一千年内无法突破怎么办？”
苏越青平静说道：“回归天地，化作尘土，还能怎么办？”
帝俊头疼的厉害，太一苦恼道：“我之前悄悄观察过，这些来闹事的小妖怪天资本来就一般，再加上天人五衰后导致气血衰败，他们能突破的可能性不大。”
“一千年后，天庭怕是要气运下滑不少。”
鸿钧这时终于开口说道：“天庭已经出了好几位圣人，又掌握着天地日月本源，还创出了周天星辰大阵。”
鸿钧意味不明地看着帝俊他们，视线让人无端发凉：“巫族自寻死路，即将落败，除非绝处逢生，否则再难有所起色。一旦没有巫族做制衡，天庭将在洪荒一家独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占尽好处不是那么容易的。”
帝俊觉得，鸿钧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这副高冷的人设的话，说不定这会儿手指头都要戳他眼睛里，恨不得挑明了告诉帝俊，别做梦了，你们天庭现在就是天道眼里第二的眼中钉了。
别想事事完美，没那么多好事的。
苏越青拽了拽鸿钧的袖子，和天庭一众人说道：“巫族啊……对了，女娲姐姐，我和鸿钧还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该去巫族把后土的事情了结一下了。”
女娲听到后土的名字，心中一动：“后土她要出世了？”
苏越青点点头：“估计快了，我这次去巫族就是为后土复苏做准备。”
她嘟囔道：“没办法啊，我吸收了罗睺的修为，也继承了他们的因果，现在该去收拾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