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一天, 再次醒来后的墨逸辰却格外冷静,只是那平静无波的双眸里,似是在酝酿着什么惊涛骇浪, 让人看着不禁觉得惶恐不安。
“继续让人在雪凌山附近搜寻, 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墨逸辰说道。
“可是主子,雪凌山咱们已经搜遍了, 而且那衣物确实也是……”玄武试图解释什么,却被墨逸辰一个眼神射过来,径直闭上了嘴。
“再向雪凌山沿途的村民打听一下, 这几日有没有见人救过一个小姑娘,东临那边, 也派人过去,给我盯紧了赫连斜。”墨逸辰不相信温阮就这样死了, 他情愿相信有人救了她。
玄武欲言又止后,应道声“是”,便欲退下。
“等一下,浩杰那边,如何了?”墨逸辰又叫住了玄武, 问道。
玄武回道:“解药已经服下,军医回禀说,毒已解, 中途温校尉还醒来了一次, 只是他们没敢把温小姐的事告诉他。”
墨逸辰眼睑低垂, 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听到他轻“嗯”了一声,“吩咐下去, 关于阮阮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对浩杰提起,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若是他问起解毒之事,就说是太子从京都送来的解药。”
*
一个月后,西北军营内,墨逸辰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这些日子,他仍是没日没夜带人在雪凌山附近搜寻,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寻到,而现在仅有的一些证据,却是表明温阮已命丧野兽之口,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
“将军,温校尉已经知道温小姐的事情了,正在营帐中闹着要出去找人,属下怕他出事,遂派人把他给绑了。”郑飞急匆匆地迎上来,说道。
墨逸辰一怔,“走,去看看。”
还未走进营帐,墨逸辰便听到温浩杰的怒喊声,当然,中间还夹杂着骂人的声音。
待他掀开营帐的帘子走近后,温浩杰看到他,整个人反应更加激烈了,“墨逸辰,你混蛋,我妹妹呢,我妹妹到底在哪?”
墨逸辰没有回答,而是侧身给郑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温浩杰松绑,郑飞领命后,便来到椅子旁,去温浩杰身上的绳索。
温浩杰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配合着郑飞的动作,也不再挣扎,只是,却在绳索完全解开的那一刹那,他径直冲向墨逸辰,抬手便给了他一拳。
“我妹妹来了,你为什么没有看好她,为什么要让她去雪凌山,为什么……”温浩杰红着眼怒吼着,一拳接着一拳地落下。
而墨逸辰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温浩杰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郑飞走过来,想要阻拦温浩杰,却被墨逸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进退两难。
终于,温浩杰似是发泄够了,停了下来,许久,才听到他压抑的声音,“你有什么打算?”
他不相信墨逸辰会这般冷静,定是在酝酿着什么。
墨逸辰眼底划过一抹厉光:“杀了赫连斜。”
“好,不管你有何计划,算我一个。”温浩杰眼底同样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敢算计他妹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墨逸辰看了温浩杰一眼,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什么时候行动?”温浩杰追问道。
墨逸辰眸色微变,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今晚。”
而正在这时,玄武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主子,人马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这一晚,墨逸辰和温浩杰两人,仅带着一队人马,便悄然潜进了东临军营中,和军营里的探子里应外合也,一路找到了赫连斜所在营帐。
墨逸辰等人进入营帐后,赫连斜看见来人,脸色一变,转身便想逃走,被墨逸辰一脚踢倒在地,利剑直接横在他的脖子上。
营帐内的其他人也很快被温浩杰带人控制了起来。
“墨逸辰,这可是东临军营,伤了本王你也休想逃!”赫连斜威胁道。
墨逸辰很淡定扫视了他一眼,道:“赫连斜,我没时间和你废话,阮阮被你藏哪了?”
这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墨逸辰不相信当日温阮坠崖后,赫连斜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肯定是要去崖底查看一番的,所以,温阮定是被他的人带走的。
赫连斜眼神躲闪,企图否认,“什么阮阮,我倒是有个老相好叫软软,不知道……”
墨逸辰眼神阴沉,突然扬手砍下了赫连斜一只手,一旁的玄武眼疾手快,一把堵住了赫连斜的叫声。
“若是你再口出污秽之言,我不介意砍了你另一只手。”墨逸辰看向赫连斜,冷然道。
赫连斜看着自己的断手,眼里满是阴狠之色,他强忍着疼痛,丧心病狂地吼道:“哈哈哈,那丫头早被狼给吃了,我们当时赶过去的时候,她正被一群狼撕扯着吞入腹中的,你是不知道她叫的又多惨,你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吗?整个山谷里都是她的哭声……”
实际上,赫连斜当日带人赶去的时候,并未看到这些,只是看到那些被野兽撕咬过后的痕迹,他故意说这些,只是为了报复墨逸辰。
“我要是抓到那丫头,还会等到今日你来找我吗,墨逸辰,她死了,你的小世子妃,她死了!”
“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墨逸辰面如死灰,一个踉跄,险险往后退了几步。
赫连斜趁着这个时机,翻身从墨逸辰剑下逃了出来,而被温浩杰控制住的暗卫,也趁着他慌神之际,从他手里挣脱了,随后,拉着赫连斜便往营帐外跑去。
墨逸辰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赫连斜的身影,眼底冒着嗜血的红,抬步便朝着营帐外追去。
那一晚血光盈天,墨逸辰仿若杀神一般,在东临军营内见人便砍,即便多年后提起,仍然令东临士兵闻风丧胆。
*
三年后,东临洛城的一处别院内,温阮坐在窗前,正盯着院中的红梅发呆,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当年在雪凌山上,温阮同暗卫被赫连斜带人逼到一处悬崖边,看到退无可退时,她便准备束手就擒,开玩笑,她这种惜命的人,跳崖这种事怎么可能做。
其实,在同赫连斜对峙期间,温阮隐约猜到这些人的目的,但即便知道会被抓去当人质,可那又如何,既然是人质,就说明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肯定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只要尚有命在,那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好意思,宁死不屈这种气节,她一贯是最缺乏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谁能料到就在她走向前准备乖乖被抓时,脚下竟一个呲溜,然后,她便很不幸的朝着山崖的方向滚了下去。
而那时暗卫正在被几人围住,根本没有营救的机会,赫连斜倒是想救她来着,奈何那家伙甚是惜命,哪敢豁出命去拉她,就这样温阮只是堪堪碰到了他的指尖一下,便坠落了山崖。
不过万幸,掉入悬崖后被一个枯树半途拦了一下,减小了一些冲击力,所以,当她落到崖底时,才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只是,就算如此,她的双腿还是摔断了,但该死的是,她竟然还没有昏迷,浑身上下那种粉身碎骨似的疼,她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所以,赫连斜这个仇她算是记住了!不报此仇,她寝食难安啊。
后来,她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拖着断掉的双腿爬到了一个山谷处,本来想着先躲一躲,墨逸辰肯定很快便会来寻她,可那日她估计是出门没看黄历,偏偏又在山谷里遇到了几只饥肠辘辘的雪狼,眼看着就要落入野兽之口,这时却突然出现一群人,从狼口中救了她。
可就在获救后,她终于抵不住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过度惊吓,昏了过去。
然后,当她再次醒来时,便在东临边境的一个庄子上,自此之后,她便被困了三年。
其实,认真算起来,第一年的时候也不算是被人困住的吧,主要是她从悬崖下摔落,双腿被摔断了,身体上更是多处粉碎性骨折,她硬生生养了一年才恢复。
提起这个,温阮就异常心塞,当时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但医者不能自医啊,所以,她只能让假借别人之手了,可奈何当时请的那位医者,医术水平真的有限,温阮活生生被逼得躺在病床上,手把手地传授那人医术,然后,她自己还成了实验体,供那医者练手,真的是,她躺了一年,也心塞了一年啊。
那时,她对这庄子的主人抱有提防之心,没敢透露自己的身份,还假装失忆了,想着等自己痊愈了,再找机会回去,毕竟身在东临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妙。
索性对于她那漏洞百出的借口,当时救她之人也没有起疑,而是让人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温阮当时还小小感动了一把,心道,以后定要好好回报这庄子的主人才是。
可是,屁嘞,一切都是假象!等到她痊愈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后的事了,她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在囚禁她,她连庄子的大门都出不去!
再后来,她偶然之间才知道,这庄子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东临的富商,而是,东临的六皇子赫连决。
而关于她的身份,人家哪是没有怀疑,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好不好,看着她在那蹩脚地演戏,只是懒得拆穿而已,而且,他们当日救她也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所图谋,真是白瞎了当时还感激他来着,浪费感情!
自从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后,温阮便一直没有停过逃跑的心思,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她假装没有识破他们的身份,趁机还配了一些迷药,准备来个出其不意。
那时,她还挺自信,觉得以她三脚猫的功夫,想要挣脱这些人应该不难,毕竟,她当时计划还挺周密的,直接趁人不备,在膳食中直接下的药,而且为了逼真,她还提前服下解药,用了那些膳食。
可谁知,她是用迷药放倒了一个庄子的丫鬟、侍卫,却堪堪走出了庄子几步,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暗卫团团围住,然后,又再次被送回了庄子!
那时,她才算彻底明白,关于囚禁她这件事,赫连决有多认真,而她想要逃出生天,机会怕是微乎其微。
虽然很难,但就此坐以待毙,也不是温阮的性格,所以,接下来的两年,逃跑这件事她就没停过,可无论她怎么折腾,奈何人家就给老鹰捉小鸡似的,次次给她抓个正着,想想也是够气馁的。
不过,还好这赫连决除了不让她出去外,对她还算不错,衣食等一概用度都没苛待她,虐待什么的更是没有,而且,还会给她送来一些话本子、医书,让她打发时间。
两年后,赫连决偶尔还会带她出庄子,去外面逛一逛,当然,她不能离开他身边就是了。
那时,温阮还企图耍一些小聪明,留下些和影一他们特有的暗号,希望能传些消息出去,可谁知,一转头就被赫连决身边的人发现了,直接便给她来了个毁尸灭迹,简直是呕死个人了。
温阮就这样过了两天多,大概三个月前,赫连决被从封地调回了东临的都城,洛城,而她也被转移到了这洛城的别院里。
可能是这里离边境比较远的缘故,赫连决也不太拘着她了,她现在可以自由出入这别院,只是,身边监视的人一直都没少过就是了,而且,还都是高手!
真的是,想想都气!
趴在窗沿上的温阮,看着外面飘飘落落的雪花,不禁叹了口气,哎,好想回家啊。
这三年,关于夏祁朝的消息赫连决倒也没瞒着她,听说,三年前夏祁朝安王造反逼宫,被她太子表哥带着影卫军强行压制住了,但在那次逼宫中,元帝不幸被刺身亡,她太子表哥也于当年即位,成了夏祁朝的新帝。
她的家人也都很好,并未在这场谋反中受到波及,这也确实让她宽心了不少。
而温阮此时心心念念的也就两件事吧,一是回家,二是,找赫连斜报仇。
她不得不承认,这三年,她很想家,想美人娘亲和便宜爹爹,想三个毫无底线宠着她的哥哥,想祖父祖母,想瑞瑞小团子,想京都府所有的家人、亲人和朋友们,想……墨逸辰!
说起这事,温阮不得不感概,当年她跌落悬崖,就在那命悬一线之际,她脑子里闪过的人竟然是墨逸辰!
躺在床上养病的那一年,她也会经常想,也许她对墨逸辰是有一点喜欢的吧,不然为什么听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后,心里会出现不舒服的情绪,甚至频频后悔把他给教开窍了呢,这些种种的反常,无不显示着一个结果,那便是,在不知不觉间她把墨逸辰放在了心上。
想想也是,毕竟他占了一个先天的优势,长了一张完全符合她审美的脸。再加上这七年间的信件往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就微微变了质。
只是这事也够无语的,她苦口婆心地教他谈恋爱,亲手把他推给了别的姑娘,然后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对人家有意思,呵呵,这事要是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也是够子孙们笑几代的了。
不过,估计等她回去的时候,墨逸辰也该和喜欢的姑娘修成正果了吧,说不定连孩子都有,所以这事便就此翻过吧,年轻的时候,谁还没有遇到几个有好感的人啊,事不大,温阮想。
至于找赫连斜报仇这事,想当年,要不是这家伙没事跑来来抓她,她至于遭这么大罪吗,所以,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找罪魁祸首报仇,不是她的风格啊。
她听说当年墨逸辰带人杀到东临军营,都没杀得了他,只砍了他一只手,真是便宜那家伙了。不过,这次她人既然都到洛城了,不顺便报个仇,岂不是浪费了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至于,具体的报仇计划嘛,还在酝酿中。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您看是要什么时候用膳?”说话的人,是别院里伺候温阮的丫鬟,名叫小珍,小丫头年岁不大,还算机灵。
温阮“哦”了一声,懒懒地站起身,“现在就摆上吧,这种天最适合吃顿火锅了。”
即便身为囚犯,温阮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主,自从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便开始可着劲折腾,首先是折腾些花花草草,在养死了好多盆奇珍异草后,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歇了这份心思,然后,还是折腾起了她的老本行,厨艺。
这两年来,她除了看赫连决不知从哪里帮她搜罗来的那堆医书和话本子外,就是在厨房里折腾了,还真别说,当时庄子里的丫鬟和小厮都被她喂胖了一圈。
而今日的火锅,自然也是温阮折腾的,底料是她提前炒好的,再用炖了一夜的老鸭汤做底锅,在这种飘着雪的天气里吃上一顿,真的不要太舒服啊。
就在丫鬟们把配菜一盘盘端上来后,这别院的主人赫连决却不请自来了,温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心道:真是狗鼻子,闻着味来的吧。
这三年,赫连决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每每都赶上饭点过来,蹭了她不少顿饭。
不过,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府邸,她身为被囚禁之人,吃喝等一概用度也都花人家的钱,也的确是没有立场赶人的。
不过,说点话挤兑挤兑人,温阮还是游刃有余的。
“怎么着,端王今日怎么突然有闲功夫过来,您还是注意点吧,别一不小心又被人算计到边关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毕竟,这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啊。”温阮阴阳怪气道。
赫连决泰然自若坐到餐桌前,丫鬟顺势又给他摆上了餐具,“放心,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温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赫连决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这都快三年了,你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也没见你有啥动作,是不舍得把我拿出去换好处了?”
赫连决饶有意味地看了温阮一眼,“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放心,我很挑的。”
温阮:“……”
她这是被嫌弃了?还是这么赤.裸.裸的嫌弃!
“嘁,没想到东临的端王,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真可怜!”温阮不服气地回怼道。
赫连决笑了笑,倒也没再同她计较,见火锅煮沸了,便径直夹了肉放进去,温阮见状也不遑多让,拿起筷子加了些青菜进锅,两人一时静默无言,专心吃起了火锅。
温阮是个能吃辣的人,所以这锅自然也就是辣锅,再加上她自己特意调配的蘸料,那吃起来叫一个没心没肺啊。
而赫连决这几年也没少吃着火锅,特别是一入冬,明显温阮这里火锅出现的频率就高了许多,他起初不太能吃辣,现在竟也练出来,吃着这红彤彤的辣锅,却也觉得刚刚好。
火锅配菜很丰富,有肉有菜,量也足,两人这一顿吃下来,明显很满足。
温阮一脸餍足地放下筷子,几步走到一旁的软塌上,歪在了上面,顺手拿起一旁的话本子打发时间,主要是这雪下的这么大,她也出不了门啊,只能坐吃等死了。
赫连决对温阮这副做派早已见怪不怪了,一开始还有些讶异,毕竟,以他见过的世家小姐来看,可从没有像她这般无状、毫无规矩的女子,他生平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下一局?”赫连决不知什么时候让人拿出了棋盘,看着温阮问道。
温阮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她这手臭棋,在这两年活生生被赫连决这个变态磨炼成了个中高手,估计老师和师兄看到她如今的棋艺,定会大感欣慰吧。
但是,整整三年,她就没赢过赫连决!一次都没有!
起初,她陪赫连决下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前同萧泽下棋时,萧泽会时不时地让她赢几次,可是,同赫连决下棋她每次都输,后来便激起了她那该死的胜负欲,开始苦练棋艺,研究棋谱,是有所长进,至少不会输的这么快了,但想赢却也是不能的!
说实话,赫连决给温阮的观感很复杂,当日是他将她从野兽口中救下,但亦是他困了她整整三年。
虽并未难为过她吧,但对她另有所图也是真的,只是,这位爷也是够有耐心的,好吃好喝供了她快三年。而且,两人也确确实实相处了三年,可她到目前为止,仍未看透他,至少从他的棋路来判断,这位可是个城府极深的主。
“不下,和你下棋没意思。”身为被完虐的一方,她是有病才会想和赫连决下棋。
赫连决也没强求,一个人径自摆了一盘棋局在那里研究,而温阮则沉迷在话本里不可自拔,还别说,这洛城话本子的种类就是比边关要多啊,故事也更有趣一些。
不知不觉间,温阮便翻完了一本话本子,抬头发现赫连决竟然还没离开,仍在那里摆弄着那盘棋,不禁有些意外。
“你这么闲吗,怎么还没走啊?”温阮没好气地问道。
赫连决闻言,从棋盘中抬起头,“嗯,是不忙。”
温阮被噎了一下,有些无语,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这整天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你是不是有银子撑的啊。”
赫连决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快了。”
时机已然快要成熟,若他推断没错的话,不出一个月,温阮便可以回去了。
温阮一愣,“什么?”
“我说,你很快便能回家,所以,你自己不要再折腾了。”赫连决道。
温阮:“……”
卧槽!难道她最新的逃跑计划又被赫连决给发现了?
哎不对,赫连决这是什么意思,要放了她?难道是猪养肥了,终于可以宰了的意思,哦,不对,是终于可以换好处了!
*
又到了温阮的“忌日”,这三年来,每年的这一日,墨逸辰便会来到雪凌山,站在这悬崖边,一站便是一日,风雪无阻。
玄武过来时,墨逸辰一身黑衣立在皑皑白雪间,岿然不动,似与雪山融于一体。
这三年没有人比玄武清楚墨逸辰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墨逸辰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一开始的时候,他不相信温小姐就这样没了,仍是没日没夜地四处寻人,后来连温宁侯府的人都默认了温小姐命丧野兽之口的事实了,他仍不承认,从未放弃过寻找。
只是不久后,温小姐的师兄萧泽来了一趟边关,不知他说了什么,主子倒是不再消沉度日,也不再寻人了,而是开始勤加练兵,提高军队作战能力,更是一手从镇国公手里接管了西北军,这两年,整个西北全然已被他掌控。
近一年,西北的动作更是频繁,屡次招兵,军队规模日渐扩大,这时玄武才明白,他们主子俨然是要有大动作。
“主子,风雪太大,披件披风吧。”玄武走向前,递上一件披风。
墨逸辰抬了抬手,挥退了玄武。
他站在悬崖边,望着崖下,心口处像是有一把钝钝挫子不停地刮着,这种折磨会让人疼到呼吸都觉得困难,偏偏又不致命,却也让人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恍惚之间,墨逸辰似是看到小丫头一身红衣冲他招手,是她那日来雪凌山时穿的那身,似火的红披风在这冰天雪地中,煞是娇艳。
墨逸辰下意识往悬崖边走了两步,玄武一惊,忙唤道:“主子!”
墨逸辰一怔,是啊,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手刃了赫连斜,还没替小丫头报仇。
这三年,不管是他、萧泽,还是赵卓煜和温宁侯府,从来就放弃过暗杀赫连斜,头几次侥幸被他逃脱了,然后,这家伙就一直躲在东临皇宫中,让他们迟迟没有下手的机会。
而这一次,定要让东临皇上交出赫连斜,他活得够久了!
墨逸辰望着漫天风雪,心道:阮阮,等我。
*
与此同时的京都府朝堂上,气氛一片肃然,而以萧泽为首的主战派,正跪在大殿之上,附议镇国公世子墨逸辰出战东临的请旨。
这三年,萧泽在朝堂上锋芒毕露,借助萧家和薛太傅之力,目前已身居户部侍郎之位,按照他这般晋升的速度,假以时日拜相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所说之话,自然是有分量的,于是在他附议后,朝中越来越多的官员紧跟其后附议。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咱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是趁机休养生息为上策啊。”一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三年的休养生息已经够了,难道各位都忘了,当年东临暗中帮安王造反,进而逼死先皇的事了吗,这么一看,各位还真是善忘啊。”萧泽讽刺道。
另一反对的官员站出来说:“可是,当时帮安王造反的明明还有西楚,萧侍郎和墨世子却偏偏盯着东临,怕是有私心之嫌吧,毕竟,当日命丧东临人之手的温宁侯府小姐,与两位都关系匪浅。”
“张大人,请慎言,舍妹岂能容你这般似是而非的污蔑!”温浩然冷声说道。
“污蔑?难道萧侍郎你敢说,此事你问心无愧吗?”张大人咄咄逼人看着萧泽。
萧泽没有否认,也没有急着反驳那官员的话,而是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赵卓煜,说道:“皇上,有些仇必须报,而有些人,永不能忘!”
萧泽一字一句铿将有力,砸在这大殿之上,更是砸进了赵卓煜和温家众人的心里,他虽未明说什么仇,什么人,但大殿之上的人却都明白。
*
薛太傅虽然在三年前就致仕了,但今日萧泽在朝堂之上的这番作为,他很快便知晓了,关于萧泽在朝堂之上最后那番话,隐隐有逼迫当今之意,薛太傅还是不太放心,遂让人把萧泽唤到了府上,准备告诫一二。
“老师,您着人喊我过啦,所谓何事?”萧泽仍是那副谦谦君子模样,只是当初那个温柔少年却不见了,眉眼间更是多了抹锋利。
萧泽自幼拜在薛太傅门下,怕是没有人比薛太傅更了解这个学生了,看着曾经那个每每谈起战争造成的殃及无辜,都会倍加无奈的学生,如今却不惜亲手挑起两国的战争,薛太傅知道,萧泽心里的挣扎定非外人能想到的,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这么做。
薛太傅叹了口气,道:“三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小丫头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闹这么大吧。”
萧泽一顿,随后摇了摇头,回道:“老师,您还不了解师妹的性子吗,她从不肯吃亏,这仇我定要为她报的,不然,九泉之下,她得多憋屈。”
“萧泽,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待战事一起,必会生灵涂炭,届时,无论结果如何,这史册上的“罪人”,首当其冲便是墨逸辰和你这两位战事挑起者,你可懂?”薛太傅苦口婆心道。
这自古擅自挑起战火的人,不管有什么苦衷,又有几个能有好名声的。
萧泽闻言,望着窗外漫天飘起的雪花,许久,才幽幽地回道:“老师放心,这万古骂名,学生愿意背。”
这一切的因果,他也愿意担,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自会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