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万能护法

若不是今日坚持参加他们的商谈,我都不知,武林大会结束还不到十日,他们三人的配合竟已熟练到如此程度。

有些人,天生就是一类人。

夏侯颖递上一个册子:“文璇,这是广州意玄教和青虎派的资料。”

林放接过,道:“按照之前的商议,待这边琐事处理完后,备齐人手,十一月去广州。”

温宥道:“上次让我去查的黄门侍郎,此人并不嫌疑,倒是威武将军府中幕僚,似跟赵国有联系……”

林放:“夏侯,你怎么看?”

夏侯颖:“照子苏所说,这威武将军不能留了。”

林放点头:“子苏不宜动朝中之人,你派人去办吧。”

“好。”

“薛凡允已经同意担任扬州分盟主,我们的人也已安□去……”

“目前最棘手的仍是广州,其次是交州、徐州……”

“罗汉门献的先秦宝物无双玉佩,子苏你找个机会,转赠少府大人。”

……

夜渐深,画舫雕花窗外,是深黑的秦淮河水。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道清润的声音插了过来:“清泓可是累了?”

竟是林放。

武林大会后,我对林放的感觉变得复杂。

多日前,傻笑着与我一共钓鱼的单纯少年,仿若是另一个人。

夏侯说,当日他对我的“勾引”,是顾公子的馊主意,那时他受顾公子所制,只得虚与委蛇——与我的猜想八九不离之。

即使这样,在武林大会一举成名的林放,已经不是我可以随意亲近的人物。

“没有……只是你们说的人、帮派,我大多不知,更别提帮忙了。”我说的是实话,太多的讯息,听得我一头雾水。

他三人相视一笑。

温宥说:“头一回见你如此谦虚,着实值得夸奖。”

夏侯颖说:“泓儿不用急,慢慢来。这些事,我们先做。”

倒是一向冰冷深沉的林放,温言道:“我朝武林形势复杂,怪不得你。你年纪尚小,以你的才智,只消再过些时日,定能得心应手,成为赫赫有名的英雄。”

听着这充满赞赏和鼓励的话语,我为林放肝脑涂地死而无憾的心都有了!

“盟主,果然还是你有眼光!”我热切道。

他微微一笑:“都是自己人,叫我文璇或阿放。”

大约他们商谈得也累了,竟然颇有兴致的跟我聊起天来。

“对了,泓儿可有字?”夏侯说道。

我身子一僵:“有是有,只是……”

温宥似也来了兴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泓儿如今也是盟主护法,武林响当当的女公子。有字的话,行走江湖也方便。”夏侯说道。

“可是……”我的名是爹所取,喻“剑气清泓”之意,而字,却是娘所取,一个妇道人家,能取什么好听的字?

我实在难以启齿……

“看不出你还矜持?”温宥说道,“难道清泓对我们,尚不能以字相称?”

“小字……”我看着自己脚尖,“媚奴。”

耳边隐约响起娘美滋滋的声音:“泓儿,娘给你取字,媚奴。娘希望,你长大后,不光是做大侠,也是个娇媚的美人,得到夫君的疼爱……”

“媚奴。”我轻快的说,“我娘给的字。”

“嗯……”林放勉力抑住笑道,“倒是个适合女子的字。不过你行走江湖,这个字阴柔了些……”

温宥说道:“不适合她,她哪有姑娘家的柔媚劲?叫战奴还差不多!”眼中,却是抑不住的笑意。

我狠狠瞪他一眼。

而夏侯,因为提到他的师姐——我娘,彻底陷入怅然沉思中……

“还有一事。”林放话锋一转,“既然今日你来了,一并说了吧。我们打算让夏侯收你为徒。”

什么?什么!

我如同被两千两黄金砸中,喜不自胜,不能言语。

夏侯已经从我娘的遥远情网中挣脱出来,以镇定温煦的目光看着我。

“以后你得叫我师兄。”温宥的声音饱含笑意,“还不叫师父!”

他已拜入夏侯门下?

我不忘瞪温宥一眼,激动的跪了下来。

磕过头,奉了茶,便算正式拜师了。

夏侯目光莹然道:“好孩子!好!好!”

大约又想起了我娘。

他喝了茶,平复了些,叫我起身道:“收你们两个为徒,既是文璇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子苏现在已经帮文璇做许多事,将来入朝为官,一可打点好朝野内外关系;二可保护皇上的安危;清泓,你现在还小,先跟着学着做事,主要跟老夫学习武艺,老夫经常不在文璇身边,你要负责他的安全。待一切熟悉后,你慢慢接手一些任务。”

“是!”我兴奋的点头,他三人都含笑看着我。

“还不叫师兄?”温宥在我耳边说,“我入门比你早,今年也已十九,可长你三岁,武艺也比你高,难道还不能做你师兄?”

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甜笑着看着他:“谁说你武艺比我高?”

夏侯似想起什么,故作正色的道:“险些忘了。今后,你二人可不许再打架。清泓,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文璇的安全。”

“让战女侠保护我这个毫无武功之人,可觉得委屈?”林放笑道。

“不敢!不敢!”我忙道,那三人一怔,朗声笑了出来。

秦淮河的夜,一向绚丽荼靡。

而我看着这三个在当今武林呼风唤雨的人,在我面前谈笑风生,忽然觉得这夜,似也宁静温暖非常。

将来,我是不是也能成为像他们一样,傲然昂首面临武林的大侠?而不仅是一个武功高的女子?

我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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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之外,开始时不时传来某个敌国将领“暴病而亡”的消息,让朝廷的武官们欣喜若狂;

京城周边的一些草寇流匪,开始逐渐减少;

几个胡作非为横行霸道的江湖门派的首领,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临近州县,有几家新的酒楼悄无声息的开业。

……

我想,不仅大晋的武林,甚至北方、西方的门派,都能觉察出,大晋新任武林盟主林放,开始动手收拾四分五裂的江东武林。

短短一个月时间,原本嘲笑、轻视林放文弱的江东武林人士,再不敢随意提起“林放”二字。

而我与温宥,也开始在师父夏侯手下学习武艺。

师父将《破辇剑谱》递给我时,有些怀念的道:“这是我师弟所创剑法,天下无双。只是师弟英年早逝,若还活着,如今修为必定在我之上。今后,你俩就照此剑谱修习。”

景仰一下那位英年早逝的奇侠,我喜滋滋的翻开剑谱。

剑谱老旧,只得一本,站在我身旁的温宥也忍不住伸头来看。

师父果然偏心,唯一孤本直接就给了我。

正想大度的表示我看完会给温宥,却未料师父理所当然说道:“子苏整日在外忙,清泓你没什么事,这几日就帮他抄一本吧!”

温宥慢慢道:“劳烦师妹。还望师妹快点抄写好,我两日后便要离开建康办事,正好拿着剑谱参详。”

我看着长达百页内容纷繁复杂的剑谱,默然……

真想将剑谱砸在他头上。

师父和温宥,时常忙得整天不见人影。大多数时日,我一人在夏侯府中练武。

修为倒是突飞猛进。

练武之余,我也照林放吩咐,给温宥和师父打打下手。

譬如:

作为打手,跟着一位师兄去收服扬州境内占山为王的流寇;

建康城内,我们暗里用来收集消息的新酒楼预备开张,我被叫去帮忙清扫房屋;

师父的弟子受了伤,我帮忙照顾;

鸡鸣寺方丈暗中资助林放二百金,我假装成香客,去寺中取钱。

跑腿、打杂、打手……

一个月下来,我也成为林放势力中人见人爱的万能护法。

倒是去鸡鸣寺取金时,见到多日不见的方丈大人。

将金子丢给我,老人家瞥我一眼,忽然冒出一句:“战破敌和苏浅虹的女儿?”

“嗯。你认识我爹娘?”

坏了,不会又跟我娘有什么牵扯吧?可是看年纪应该不像啊!

“你娘一生顺风顺水,在你爹护佑下稳稳当当。”方丈轻慢的看我一眼,“生个女儿,命格却如此坎坷。”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他的厌恶之情瞬间上升到顶点,拧起金子,扭头便走。

“不过……”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终究还是有一位盖世英雄……”

“什么?”我闻言转过身,好奇的看着他。

“倒是个单纯姑娘。”他闭上双眼,说道,“看在你爹娘份上,奉劝你一句:‘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

这个老和尚,摆明吊人胃口。

难道他还会相面?

我偏不上当,施施然抱着金子,飞掠下山。

不过还是有些忐忑,在山顶下集市正好遇到个“陈铁嘴”算命摊。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比鸡鸣寺方丈老弱模样强多了。

我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说我命中大富大贵、尤其姻缘极好。

于是因鸡鸣寺掌门的几句话而忐忑的心情,一扫而光。

十月底,温宥回到建康。

不过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他又高了几分?

看他在日光下笑得怪异,连腰间的“珏”都有光华闪过。

我忍不住手痒,拉他比试。

本以为这些时日我有大把大把时间练习,定能胜他。

却未料他竟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一手破辇剑法出神入化。

斗了三百余回合,他内力将我的“玦”震飞——

我竟输了!

垂头丧气坐在桂花树下,抚着我的玦叹气:“玦啊玦,我对不住你,技不如人,你又输给了钰。”

一旁坐着的温宥从地上抓起一把树叶,扔在我头上:“丫头,我每晚都勤加练习,你若是胜了我,叫我这师兄的脸往哪儿搁?”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虽然我还未杀过人。

我每日不也在辛苦练习吗!为什么胜不了他!

忽然想起,那剑谱上有一记很难的绝招,我已学了大半。若是这几日练熟练了,定能胜他!

“两日后再来!”我恶狠狠地道,“输的人可要听赢的人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