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属于苏墨的画卷,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坐在晃动的面包车后座,双眸低垂的棠宁却一直都没有说话。
“棠宝……”
她这副模样,倒叫一旁的小系统心里忽然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闻言,面上棠宁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温和地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心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唏嘘罢了。”
只是,唏嘘罢了。
说完这样的话后,棠宁就再没有对苏墨的遭遇发表任何的意见,一方面是因为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与夏央被人从面包车上带了下来,换了个交通工具。
毕竟这里距离云市还是有些距离的,光靠这辆破旧的面包车,别说三个小时了,怕是花上一整天的时间都到不了云市,所以很快棠宁与夏央就被这帮人转移到一艘早就准备好的快艇上,预备从水上绕过去,想必应该要快得多。
果不其然,最后不过花了两个半小时就到了他们与裴渊的约定地点。
至于三个小时内裴渊怎么赶过来,又能不能赶过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裴森的神情也越来越激动难耐,眼底癫狂之色渐浓,看向棠宁的眼神也越来越戏谑。
倒是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棠宁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使得裴森顿时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再次兴味十足地扬了起来。
留给裴渊的时间越来越少,没过一会儿,裴森眼中的兴奋满到快要溢散出来了,甚至用英语直接开始倒数了起来。
“10,9,8……”
一旁的m国人竟然也神情激动地跟着他一起倒数了起来。
“……5,4,3……”
才刚数到三,棠宁便立刻听到了楼下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的声音。
下一秒,裴渊依照约定,孤身一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看到二楼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棠宁,眼底暗光一闪即过。
与他对视的第一眼,从被绑后表情一直还算镇定的棠宁,第一次眼神发生了变化,“沈寅!”
棠宁的眼中盛满了担忧与不安,甚至下意识就想站起身来,却不想就在这时,站在她身旁的裴森忽然伸手掏了掏耳朵,做出仿佛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的古怪动作,故意笑着开口问道,“等一下,等一下,棠宁小姐,你刚刚叫我亲爱的哥哥什么来着,沈什么?沈寅……哈哈哈哈!”
混血男人一个没忍住,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棠小姐,你没搞错吧?我姓裴,我哥怎么可能姓沈呢?该不是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连我哥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啧啧啧,之前还觉得他对你特别的不一样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说话间,裴森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下方的裴渊,笑着继续说道,“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哥他也姓裴,叫……”
“裴森!”
裴渊忽然声音冰冷地开口打断道。
“哎,你们看到没有,他急了,他急了……”
裴森笑嘻嘻地说道,“哥哥,你这么着急,该不是你的名字对棠宁小姐来说是什么禁忌吧?是不是跟你古堡那间谁也不允许进去的房间有关系啊?”
男人试探地这么猜测道,虽然没从裴渊的微表情里看到任何的端倪,却并不妨碍裴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再次对棠宁介绍起来,“裴渊,我的哥哥他叫裴渊,深渊的渊,不晓得棠小姐你记忆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一听到这里,棠宁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些,眼神不可置信地朝楼下看来,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裴渊……”
棠宁喃喃了一句。
“你不叫沈寅,你叫,裴渊?”
棠宁又重复了句,眉头紧蹙,嘴唇微张,似是听到了什么叫她难以相信的事情似的。
楼下的裴渊则在看到棠宁这样一副表情的一瞬,拳头蓦地捏紧。
看到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这里头必定藏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的裴森,当即露出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再接再厉道,“还不止呢……棠宁小姐,说实在的,我这个旁观者都要看不下去了,你都不知道你心爱的这位男朋友到底背着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听到这里,看清楚裴森眼底戏弄之色的裴渊,嘴唇微抿,心头戾气横生,偏偏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叫他停下,只能任由对方的嘴巴不停张合着。
“你之前留在身边的那个小弟弟叫什么名字来,苏……苏墨,苏墨对不对?你以为你怎么这么巧就能在咖啡店里听到他和夏央的密谋呢,还不都是我这个好哥哥安排好的,是他提前叫人打电话给夏央,然后又故意带着你去到那家咖啡店里,这样一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赶走你身边,他看不顺眼的人!”
“哦,还有他在y国的那些父母亲人,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是他的父母吧?都是假的,哈哈哈,你见到的那对夫妇,其实是我们的表叔表婶,他那个爹早八百年就被裴渊气得瘫痪在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渊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斤斤计较又小气记仇,被他记恨在心的人,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能给你找出来,然后略施小计,就能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话说棠小姐你应该没得罪过他吧,不然我可就要怀疑我这个哥哥忽然出现在你身边的动机了,他该不是想要想将你高高地捧起来,再一朝将你打落泥坑吧?别怀疑,这样的手段从来都是他的最爱!”
“还有还有,先前你那个小公司,是叫宁臻吧?之所以差点破产清算也是他背地里叫人动手算计的哦,毕竟他就是瑞克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总裁,害你是他,救你也是他,还能顺手打击到情敌,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最关键的是,我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终于查出来,我这个哥哥这么多年来,眼睛早就已经复明了,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能看得见了,偏偏他还在我们这些人的眼中假装失明,甚至出现在棠小姐面前,也保持着失明的状态,这实在是……”
“哈哈哈哈,棠小姐,枕边睡了这么一条毒蛇,你难道就不会怕吗?你以为他喜欢你,天晓得他是不是根本就是想要玩弄你,报复你呢!”
裴森半蹲在棠宁的身旁,循循善诱道。
听完了裴森的话,棠宁的眼神早就怔了。
只见她表情空洞又茫然地与下方同样盯着她的裴渊四目相对着,沉默无言,谁也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渊的牙齿早就已经用力咬合到了一起,他强迫着自己与棠宁对视着,因为他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一丝一毫也不想放过。
可心里却明白,他的真面目一暴露出来,他和棠宁就再也没法回到以前了,说不定他以后也都不可能再看到棠宁最纯粹灿烂的笑了。
这样的认知,使得裴渊的心头骤然一疼,如同被人扎了细细密密的针一般,连喘息都有些困难了。
没对视一会儿,棠宁就先一步地都垂下了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底落下一小片暗色阴影。
自己都已经爆料完毕了,这两人的反应却这么平淡,平淡到甚至有些乏味,这叫没能看成好戏的裴森,面上顿时掠过了一丝不爽、暴躁、愤郁。
所以他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混血男人忽然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一边盯着裴渊的表情,一边慢条斯理地拔出刀鞘,就轻轻抵上了棠宁的脸颊,“既然哥哥你都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孤身犯险了,不如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为这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肯定带了武器,现在,喏,用那边的尼龙绳自己给自己的双手打个结,你知道我想要你打什么结的对吗?”
裴森的这个要求分明就是要裴渊将自己的命完全交付出来,一点后路都不给他留。
闻言,棠宁眼中慌乱之色一闪即过。
“裴渊……”
只是她的话都还没说完,裴森就已经先一步伸出食指虚按住了她的唇,表情无辜得厉害,“嘘,棠小姐,别说话,我这把刀锋利着呢,要是你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吓得我手一哆嗦,不小心给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点什么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样威胁的话语,棠宁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眼含笑意的男人,很快就感觉到对方抵着她脸颊的刀又稍稍用了些力气。
他的表情在告诉她,这疯子说得是真的,只要她再敢开口说上一个字,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在她的脸上划上一道。
威胁完了棠宁,裴森又继续将视线投注到了楼下,见裴渊仍没有动作,颇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怎么了?这是,不愿意啊?啧,亏我还以为你对这姓棠的女人有多喜欢吗?现在看来,也就这样嘛?这么一来,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
正说着话,男人眼神狠色一闪即过,猛地举起手中的军刀就要往棠宁的身上扎来……
“住手!”
便是这时,裴渊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裴森再次转头看去,便发现楼下的裴渊已经举起双手来,紧盯着他的眼,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就蹲了下来,捡起了地上脏污的尼龙绳来,在楼上一众人的注目下,便开始给自己打起绳结来。
这样一系列的动作看得裴森直接张开手掌捂住了脸,身子也跟着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也不晓得抖了多久,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就响彻了这栋破旧厂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血男人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半跪到了地上,右手握拳在地上用力地捶了捶,甚至连眼泪都溅了出来。
整个过程,裴渊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依旧打着绳结。
直到这时,裴森这才抬手用力揩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感慨万分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啊,我这个向来冷酷无情,对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睚眦必报的好哥哥,骨子里头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佩服佩服!”
“我想我怕是这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你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在这个世上,有钱有势,燕瘦环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这样一个先前跟了另一个男人十年的二手货,做到这种地步吗?你现在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裴渊吗?你叫我很失望啊!”
“还是说,这女人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吗?脸蛋虽然好看,却算不上最顶级,性格可能不错,可女人太有性格了,久了只会叫人腻烦。难道她是有什么让你欲罢不能的特殊技巧吗?那我可就吃亏了,早知道我就该尝尝了。天晓得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身边只有这么一个热了不行,冷了不行,没有公主命却得了公主病,不管干什么都需要你将她好好捧着的破烂货!”
说话时,裴森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向一旁的夏央。
“她还以为我不晓得她以前的那些烂事呢,一个高中为了只几千块的手机就能和人睡的贱人,她不管碰到我浑身上下哪里,我都觉得反胃到想吐,偏偏还只能跟她演戏,恐怕只有上帝知道,我这段时间到底做了多大的牺牲了?她还说想跟我结婚,给我生个孩子,我的老天,她都不知道她说起这话的模样活像头发情的母猪……”
裴森毫不留情地这么说道,直听得从下了快艇,就一直安静得像整个人都不存在一样的夏央,长指甲直接深深抠进了她掌心的软肉里,很快一片湿润便浸透了她的掌心,女人苍白得过分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唯有眼眸深处升起一抹嘲弄怨毒之色。
可裴森的这段话却听得棠宁在心中直接发出了一声哂笑。
就裴森这样从十六岁开始,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的脏人,还嫌弃夏央,他睡过的女人怕是比夏央睡过的男人两倍还多,只能是这样的贱男人,也有资格嫌弃别人。
滑稽。
楼下的裴渊此时已经给自己的双手打好绳结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裴森这样一段没营养的话似的。
偏偏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反应,却像是一下戳到了裴森的某个点似的。
混血男人忽然狂躁地站起身来,抬起一脚就将脚旁的一截木棍踢飞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你到底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冷漠恶心的表情,仿佛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我们都是蠢货一样!叫我看见就想吐啊!”
“哦,我忘了,你可能不知道,小时候你挨的那些打,都是我在背后撺掇的,我啊,最喜欢看你天天被那些暴躁的兄弟们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了,然后我再带着药过去示好,可为什么你一次也没接受过我的好意!我当时的表情难道不和善不真诚吗?你说你凭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
裴森的神情愈发暴躁。
这样的裴森只让棠宁觉得,裴家的人精神方面是不是都有些问题,其实当初有病的可能并不是裴渊的母亲,而是他的父亲。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儿子有毛病,另一个儿子也不太正常。
而站在她身旁的裴森则已经开始对着下方的裴渊不断地输出起来,“……你说他们那时候怎么就这么没用,为什么不干脆将你这个畜生直接打死呢?裴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就是个异类,一个恶心人的怪物,一个没人要的贱种,从一开始就根本不配活着……”
这样的辱骂叫棠宁立刻低头看向下方的裴渊,却见他的表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辱骂一般。
毕竟以前在他那个母亲的身边时,她就会常常揪着他的头发,不停地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着,叫嚣着要他去死。
之后回到了父亲身边,周围人的恶意更是将他围得水泄不通,被骂被打因为眼盲被捉弄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唯一从裴森这里得到的“善意”,也不过是一颗包裹着糖衣的屎罢了。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早就已经不会痛了……
裴森这种水平,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裴渊越是冷静,裴森就越是气急败坏,明明开口辱骂的人是他,他却越骂越上头,冲动上头之后,看着楼下的裴渊,他便直接开口对身旁的m国人说了几句话,一帮人便气势汹汹地朝裴渊冲了过去。
棠宁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已经一钢管砸在了裴渊的膝盖上,男人登时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
棠宁不可置信地这么喊道。
可裴森哪里还能听得到她的声音,一看见裴渊冲他跪了下来,兴奋得双眼通红,指着楼下,就迫不及待地大喊了起来,“打,哈哈哈,打,给我打!哈哈哈哈……”
指令一下,这些m国人的木棒、钢管便跟下雨一样落在了裴渊的身上。
“不要打了,够了,够了……”
眼看着裴渊已经被打得倒在了地上,棠宁不住地这么喊着,眼睛只一眨,一颗眼泪便顺着她光洁的脸庞滑落到了她下巴的位置。
她挣扎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脚就想往楼下跑去,谁曾想就在这时一旁的裴森眼角余光一注意到她的动静,便立刻伸出双手按住了棠宁的肩膀,看清楚她脸上的泪,甚至还心疼地伸出衣袖给她擦了擦,一脸疑惑不解又暗藏兴奋地开了口,“棠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这可是在帮你报仇哎,你难道就不记恨这人骗了你那么多事情,差点搞黄了你的公司,甚至还在你面前装瞎,欺骗你感情的事情吗?来,睁大眼睛看看,多好看的画面啊,看啊,我叫你看!”
说着话,裴森按住了棠宁的脑袋强逼着她看着楼下脸上早已青青紫紫,甚至有鲜红的血顺着他额头往下落的裴渊。
看着看着,棠宁的眼泪就掉得更多了,却在看到裴森身后某人的动静时,慢慢停止了挣扎。
她这样的配合,使得她整个人很快就被裴森动作轻柔地扶了起来,“这就对了,乖乖地坐着跟我一起看会戏多好,其实我也不想对棠小姐你过分粗鲁……”
闻言,棠宁微微垂眸,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都没离开过裴森身后不远处的……夏央。
她就知道,这女人从来就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主儿,之前之所以会想要给她磨开绳索,与其说是为了报复裴森,倒不如说这女人那时就已经精明地发现,裴森靠不住,待这件事一结束,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这才起了下注棠宁的心思。
在她心里,棠宁虽说是她的仇人,她嫉恨的对象,人品却要比裴森好太多,跟着裴森她只能说,给棠宁示个好,却说不定能给自己谋条生路。
正这么想着,棠宁终于瞥到在一片嘈杂的环境里,不着痕迹不断朝他们两人这边挪来的夏央,右手袖口忽然露出一把上锈的水果刀来,天晓得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摸到这样的利器的。
近了,近了……
就在夏央离仍旧兴奋不已的裴森越来越近,差不多只有一米的距离时,女人刚想起身,裴森却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
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察觉到不对劲的裴森眼底的震怒刚刚升起,箭在弦上,夏央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举着水果刀就要往裴森刺来,裴森刚想伸手捏住夏央的手腕,另一头棠宁直接睁开了手上的绳索,抬手就朝裴森推了过去。
猝不及防下,裴森一个踉跄,竟直接往夏央那把上锈的水果刀上冲去。
“啊!!!!!”
惨叫声起,夏央的水果刀刀身已经完全从裴森的右耳下方的位置直接没入到了他的脖颈里头。
鲜血四溅。
男人瞪圆了眼,口腔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人就摔倒到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同样摔在他身旁的夏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升起一片痛快得意之色。
“我说过,我会叫你后悔的!”
夏央一字一顿地这么说道。
然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裴森在她的面前不断地抽搐颤抖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发现到了他们这头的异样,还是怎么了,一片杂乱中,棠宁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紧接着,就像是打响了什么信号似的,枪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啊!”
被枪声吓到的夏央,立刻抬手捂住了耳朵,却在这时,她忽然就看见了棠宁已经开始往楼下跑去了,“等等我,你等等我……”
夏央哪里还顾得上她脚旁早已咽了气的裴森,忙追了上去。
却在追到稍稍放慢了脚步的棠宁身后,看了眼一旁早就烂的差不多的木质栏杆,眼中厉色徒生,忽然抬手就朝前方的棠宁推去……
只是她的手才刚碰到棠宁的肩膀,女人眼底的欣喜之色还未升起,她甚至都不晓得棠宁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滑不溜手地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猛地避了开来。
推搡的动作骤然落空的夏央,整个人直直地朝近在咫尺的栏杆撞去,“救……”
后面的话她都还没喊完,就已经在棠宁近乎冷漠的眼神之中,惊恐万分地摔下了楼去。
只能说这么高的高度,甚至都不用54088探测,棠宁也知道根本摔不死人,但会不会摔出什么毛病,就不是棠宁能顾及的了。
她和夏央这个女人的合作在刚刚齐心协力地干掉了裴森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她从来都不会天真地以为她真的对她抱有善意就是了。
正在这时,棠宁的手忽然就被另一只冰冷的大手用力牵住,转头,她看见的是裴渊专注的眼神,再不是之前灰蒙蒙的,没有焦距的双眼。
“走!时间仓促,我带来的人不多,不是这帮m国人的对手!”
她听到对方这么对她说道。
闻言,知道现在不是闹性子的时候,棠宁毫不犹豫就跟在裴渊的身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谁曾想才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骂骂咧咧、凶神恶煞的m国语,甚至还伴随着一两声狼狗的叫声。
原先还打算带着棠宁往大路方向走去的裴渊,回头看了一眼,用力捏了捏棠宁的手,便认真地看向她的双眸,“你相信我吗?”
棠宁顿了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见状,裴渊低笑了声,看了眼另一头幽深阴森的雨林,拉起棠宁的手便往里头钻去。
天色越来越黑,像雨林这种长满了树丛的地方,更是早就已经黑到连路都看不太清楚了,棠宁已经不知道她跟裴渊手牵着手,跌跌撞撞地走了多远的路了,可他们却仍然不能停下来。
因为身后仍然有声音传来。
天晓得这帮m国人到底为什么对他们这样的穷追不舍……
“裴森跟这些人只是合作关系,现在裴森死了,先前许诺好的钱与合作都没了下文,这帮人现在正在跟他们国内的另一个派系死斗,急需要钱,裴森之前应该和他们透露过我的身份,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裴渊语气冷静地这么跟棠宁解释道。
也是这时,棠宁才注意到她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声来了。
“你的伤……”
裴渊开了口,棠宁也就势问了句。
“不碍事,以前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裴渊满不在乎地这么回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男人还不忘记跟她卖惨。
棠宁在心里失笑了声。
又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直到有曦光从林间叶片的缝隙投射下来时,棠宁这才愕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和裴渊逃了一整晚的路。
棠宁的耳朵比较灵敏,刚听到潺潺的溪水声,知晓这种地方顺着水流走,遇到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想到这里,棠宁忙转头看向身旁的裴渊,“沈……”
“小心!”
她后面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便看见裴渊神情大变地就朝她左脸的位置伸出手来。
“唔!”
男人一声闷哼,棠宁便惊恐地看见一条三角头的长蛇以最快的速度往一旁游去,她连忙拉起了裴渊的手臂,便看到上头出现了两个泛黑的口子。
“……是毒蛇!”
棠宁愣愣地这么说道,裴渊却已经伸手挤了挤手臂上的血,见挤出来的血都是黑的,他抬头就往四周看了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发现棠宁已经拉起了他的手臂,张嘴就要往他手臂的伤口处凑来。
“你干什么!”
他想都没想地直接就将棠宁按倒在地,手掌用力地掐住了她的下巴,暴喝道。
“蛇有毒,我帮你吸出来!”
棠宁红着眼,固执地朝他看了过来。
闻言,裴渊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气极反笑,“你知道那是什么蛇,你就敢帮我吸毒?是不是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棠宁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我乐意。”
棠宁的话还没说完,裴渊就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乐意……”
他又重复了一遍。
便是这时,裴渊发现眼前棠宁的模样在他的眼中忽然就开始模糊了起来,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也侵袭而来,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却还是浑身无力地直接摔到了棠宁的身上。
“沈……裴渊!裴渊!”
可倒在地上的裴渊连眼神都开始有些涣散了。
见状,棠宁立刻从他的身下爬了出来,想都没想地就将男人直接背到了背上。
谁曾想就在这时,裴渊虚弱至极的声音忽然就在她的耳旁响了起来,“棠宁……你把我丢下来吧……你一个人,再背着我……出不去的……”
“闭嘴!”
棠宁立刻这么说道。
“棠宁……”
裴渊再说话,棠宁就没有回他了,她需要节省点力气,不然她真的很有可能和裴渊一起死在这里。
朦朦胧胧之际,裴渊奋力转头怔怔地看着棠宁的侧脸,还有从她额头上落下的一滴汗珠,明明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了,他却觉得此刻就是他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出现了那么一个人,没有松开他的手,没有抛下他,而是坚定地陪在他的身边,还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甚至卑劣地想着,真的这么跟棠宁一起在这里死了,也是心满意足的……
因为他终于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的小姑娘就在他的身边。
这么想着,裴渊的嘴角微微翘起,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着,强撑着的意识终于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
裴渊一昏迷了过去,棠宁便立刻让54088给她导航出一条最快出雨林的路来,同时稍微耗费些能量,让裴渊的蛇毒别那么快发作。
有了导航,棠宁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雨林,来到了云市靠边境位置的一个偏远小寨子门口,一看到房屋,她心口憋着的那口气也跟着一散,整个人带着裴渊蓦地摔倒到了地上……
待裴渊再次有了意识之时,便听到棠宁还有其他几个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中来,可他只捕捉到了几个稍微明显的字眼,比如毒蛇,比如谢谢,比如帮忙照顾之类的。
然后他就听到吱呀一声房门声响极近地响了起来是,身侧一陷,便隐隐约约地嗅到了棠宁身上专属的香味。
“裴渊,你是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裴渊对吗?我真傻,明明你与小时候的裴渊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我却一点也没有产生过怀疑……”
“其实,你一开始出现我身边,就是为了报复而来的对不对?报复我后来没有联系你,可能你也并不想听我的解释,但我还是要说,那时候我母亲去世了,我根本就没有心思联系你,后来……后来我其实打过电话的,可是每一次你家的电话都在欠费当中,我就直接写信给你了,可是你从没有回过你一回,慢慢我就死心了……”
不是的,不是的……
裴渊整个人犹如一个深陷沼泽挣脱不得的人,甚至连眼耳口鼻都被淤泥给堵住了,只能在心里不住地大喊着。
不是这样的,他……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家的电话欠费了,他也没受到过棠宁的信,一封,也没有……
是他母亲。
是他母亲撕毁了棠宁的那些信,因为他曾经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听到楼下的大妈说过,每隔几天他妈都会在门口的垃圾桶旁撕着什么东西,他却并没有注意。
那些,那些根本就是棠宁写给他的信。
他一封都没看到。
而此时棠宁的话还在继续说着,“如果你还在记恨当初的事情的话,那么你现在也骗了我一回了,从名字到眼盲,再到家人,到苏墨韩隽,宁臻,把我骗的可惨了,就当我们扯平了。你孤身一人去裴森手里将我救出来,我也将你从雨林里背了出来,又扯平了,既然都扯平了,我……不欠你了,裴渊,我不欠你了……”
“以后……呵,说什么以后……”
啪嗒一声棠宁的眼泪掉了下来,棠宁怔怔地看着那颗眼泪很久,才忽然伸手抹了抹脸颊。
“这个青和寨的阿婆很好,她说你中了蛇毒,半个小时之内是绝对醒不过来的,我也给韩隽打了电话,他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送你去医院的……我就先走了……”
棠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说着说着,她到底有些意难平,“为什么啊?嗯?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么多事啊?甚至连眼睛没瞎都是骗我的,名字也是假的,我到底是有多不值得你信任啊?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呢?真的想要像裴森说的那样,先高高地将我捧起来,再重重地跌下来吗?我……我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棠宁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掉着。
许久,她忽然就呼出一口气来,笑了,“算了,我还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就……后会无期了,裴渊!”
说完,棠宁缓缓站了起来,刚想转身,却不料她的手腕竟直接被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猛地睁开双眼的裴渊紧紧抓住。
“棠宁……你……你要去,哪里?你又想丢下我,对吗?”
说话间,裴渊眼中积蓄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明明手上没有一分力气,他却还是拼命拉着棠宁的手腕,整个人是棠宁从没见识过的狼狈。
“裴渊!”
棠宁惊了。
为了保持清醒,裴渊再次用力咬了下自己舌尖,刚刚他正是靠着这样的手段苏醒过来的,可是没用啊,一点用都没有,晕眩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一样,叫他根本摆脱不了,捏着棠宁的手也开始因为无力渐渐下滑。
“你醒了就好,汤婆婆说,这蛇毒只要休养得好,不要乱动,留下的后遗症很小……”
“我不要,听这些……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裴渊固执地看着棠宁的眼。
“可是,我不想跟你一起。”
棠宁的眼眶红得惊人,她却拼命不叫眼泪掉下来。
闻言,裴渊再次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坦诚,不信任你,你给我……给我一个机会,不要丢下我……我会改,我真的会改的……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以后不骗你,再也不……骗你……否则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完他的话,棠宁顿了下,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我……我累了,我曾经那么相信的东西,全都是假的,所以我根本就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我分辨不出来啊,我……”
“所以,算了吧……”
棠宁缓缓将自己的手从裴渊的手中慢慢抽出了出来。
眼看着他手中棠宁的手指从五根,变成三根,两根,一根,裴渊心头的绝望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
“你信我……你信我……”
裴渊的声音抖得厉害。
棠宁却还是将手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笑了。
“我走了,裴渊……”
棠宁的声音很轻,说完她便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却在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再次听到了身后裴渊的执拗的声音。
“我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如果我真的找到你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对于这个问题,棠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因为她知道,他找不到的。
眼看着棠宁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即便已经在心里许下了诺言,但心头的慌乱,还是使得裴渊直接就从床上摔了下来,随后毫不犹豫地便往外爬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棠宁这一走,他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正是这样的预感使得他多看棠宁一眼都是好的……
男人挣扎着往外爬着,看见了他,寨子里的人立刻涌了上来,用方言劝阻了起来。
只可惜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裴渊仍在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爬着,可很快,他眼中的景色就开始像是褪了色似的,偶尔还会陷入一片漆黑,而周遭寨子里的人劝阻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棠……宁……
才刚出寨子,棠宁就孑然一身地上了路口的公交车,谁曾想车子才刚启动,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来到了寨子的门口,坐在车内的韩隽微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棠宁的侧脸。
只一眼,他便立刻推开车门下了车,就往公交车的方向追了去,可还没追上两步,车子就已经开出去了老远。
见状,韩隽心头一急,便立刻又上了自己的越野车,意图开着车子追过去。
云市的山路总是又窄又急。
为了躲避一只不晓得从哪里跑出来的山羊,韩隽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头便狠狠地撞上了一侧的山体,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来。
警报声中,韩隽满脸是血地看着刚刚拐了个弯的公交车,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棠……宁……
听到这声音,开在前头的公交车里的人都惊了一跳,但因为车子已经转弯了,所以根本弄不清楚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车上众人议论纷纷。
棠宁也只是取下耳机,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倒是漂浮在她身旁的54088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小表情来,反正也不会出人命,还是不影响棠宝的心情了吧。
点了点自己的收获,裴渊当前好感度100,韩隽当前好感度99,苏墨当前好感度99。
棠宁却并没有着急的意思,她在这个世界还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可以浪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好了。
察觉到了棠宁的好心情,54088兴致勃勃地开了口,“棠宝,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不知道哎,反正还有十年呢,不如我们想到哪里就去到哪里好不好?”
“好!”
小系统用力点了点头。
便是这时,不远处的天边,藏了一整天的太阳竟然在快要降落的时候露出小半边脸来,看着温暖的阳光,棠宁的嘴角也跟着扬起一抹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