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人区

奥维维亚洲·第12区

金色的沙丘连绵不绝,偶尔裸露的石块像大地干枯的骨头,被烈日炙烤着,毫无生机。

裴绩率领第五小队的队员行走在沙漠里,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他们已经在这广袤无垠的死地行进三天了。

他仰起头,喝干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汗水划过锋利的喉结,在麦色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身后一人忽然喊起来:“啊,我看到第28号工场了!”

在他们不远处,一座漆黑的钢铁结构建筑盘驻在那里,远远看去就像巨龙的骨架,横竖错落,静悄悄耸立在这不见活物的荒漠中。

墨菲快跑几步,一屁股坐在根巨大的承重支柱下,利用头顶的阴影给自己纳凉,他四仰八叉,伸出舌头像狗一样喘气。

第五小队的其余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或坐或躺,都解开上衣散热,远远看去就是一群衣衫不整的裸男。

裴绩却没着急休息,他看着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屏,比对着任务给出的各种数据,开始一一检查工场运行的机械关节,查看是否有故障存在,这项工作十分细致且枯燥。

他们头顶的钢铁支架是全自动采矿场,包括各种锡矿、银矿、石油,这些钢铁巨树每年可以在这最混乱、恶劣的12区榨取几十亿的财富。

矿产公司通过远程操控机器运作,完全不需要人力,而极少数的排查故障、例行检修的工作,只要分派任务,就有许多12区的亡命之徒愿意去完成。

墨菲脱了鞋,露出一双大脚,他抱怨道:“下次一定要租辆沙漠摩托,这徒步几天,我脚底都起泡了。”

“一辆摩托需要120点积分,你出?”格林笑他。

“我这不就是抱怨一下么。”

“要是路上能多杀几只堕落种,咱们就能攒够积分了。”另一边闷头吃饼的图尔斯说道。

12区城市以外的沙漠、戈壁、荒滩,统称为无人区。这里共有五十多座采矿工场,它们昼夜不停,那些采集到的原石原油,经过简单的初加工之后就通过纵横交错的空中管道,沿着设计好的路线运送至11区再处理。

“轰隆隆”的掘矿声震耳欲聋,裴绩忽然抬头,静静看着那半空中的漆黑铁轨。

众人见他这样也凝神望去,他们看到几个串联起来的白色小点慢慢出现,那是一种白色的椭圆形车厢,整体犹如蚕蛹。它们由远及近沿着空中铁轨高速疾驰而来,很快就越过他们头顶,朝着沙漠腹地驶去。

“又运人进来了。”格林说道。

裴绩目送那渐渐消失的白色车厢:“一、二、三,整整三节车厢。”

“又有一百多人变成了堕落种……”

他早就知道,这魔鬼的诅咒会愈演愈烈,直到将天下都变成黑暗的牢笼。

*

段沫颜在热风拂面下睁开眼睛。

白炽化的太阳,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

她挣扎着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沙子,才发现刚才是有一只蜥蜴从她手背爬过,凉飕飕的,它现在正蹲在一块碎石上扭头看她。

段沫颜和那蜥蜴对视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

实在没什么可打量的——无边无际的沙漠而已,零星点缀着几块破石头烂树枝。

远处有巍峨的群山,植被覆盖率极低,显得灰蒙蒙的,她眯着眼细细看着,在地平线那头恍惚见到有黑黑的建筑物,奇形怪状。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还在中国吗?

丧尸病毒解决了没?人类不会灭绝了吧?

段沫颜拍拍身上的土,深呼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并开始一件件检查身上的物品:上衣口袋里的指环刀还在,贴身夹层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裤子口袋里一个还剩小半燃料的打火机,小腿上绑着把匕首,靴子后跟处藏着几颗消炎药。

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好的,她要怎么靠这些东西在这破地方开启绝地求生贝爷模式?

沙漠的白天酷热难当,气温可以高达40摄氏度,热风卷着沙尘吹在脸上,刮得肌肤钝痛,所有的汗液都会被风带走,人体迅速脱水。

因此,段沫颜穿越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蜥蜴给烤了。

她收集了些枯枝败叶点起小堆篝火,用匕首叉着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土著放在一边烘着。

她半张脸藏在领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如漆点墨的眼睛,手指熟练地把玩着指环刀。这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会干的事。

段沫颜出生于末日后十年,由于某国研究机构的远古病毒泄露,人类被感染成丧尸,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这种恶心的怪物遍布全球,将整个世界颠覆成炼狱。

末日爆发后,正常的社会秩序失效,她的父母亲也被丧尸病毒感染死去,之后段沫颜被基地安全署的人养到十三岁,之后的四年,她已经很明白要如何忍饥挨饿、保护自己,在这残酷的社会里活下去。

最后的记忆,是她和基地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出任务,他们要去清理一处堵塞的街道,却不知为什么画面一转,她却在这陌生的荒漠里醒来了。

“只要还在地球就好……”

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有多酷暑难耐,晚上就有多寒冷刺骨。

她没有找到水源,只好借由稀少的仙人掌和植物根茎补充水分,蜷缩着躺在大石头边的时候,段沫颜诚心祈祷明天能寻到人烟,她不想才十七岁就英年早逝。

事实往往就是这么如你所愿。

凭借顽强的毅力,少女独自在戈壁上行走,目的地就是那远处轮廓模糊的漆黑建筑物。幸运的是,也许是沙漠空气扭曲造成了错觉,这座神秘建筑其实离她并不算远。

在第二天的下午,段沫颜来到了这片空地。

这好像是个采矿场,却看不见人影。

巨大的钢骨结构组成奇异的外形,地面是用水泥浇筑的,不停工作的机器卷着矿产不断输送到空中轨道上,一个巨大的阿拉伯数字告示牌“29”悬挂在建筑物的当空,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指示了。

段沫颜把这片不大的工场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在某一个机械关节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水龙头,拧开来,水管里缓慢流出清澈的水流,落入水槽之中。

“老天保佑。”段沫颜松了口气。

而距离她不远的第五小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在沙丘上迅速移动,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在他们身后大约十几米的距离,一群裸露身躯、动作诡异的生物紧紧追在后头,数量少说也有二三十头。

“天要亡我。”墨菲哀嚎一声,他左边大腿有一道很深的抓痕,鲜血汩汩涌出,就算他咬牙用绷带缠紧了,行动也不可避免地迟缓起来,逐渐落在了队伍后方。

追杀他们的怪物中,有一头四肢退化成兽爪的东西速度很快,它骤然扑过来,大嘴张到了诡异的幅度,却在快要咬伤墨菲的时候被一颗从前方射过来的子弹打中了眼睛。

很快,接二连三的子弹就将这头怪物的脑子打了个对穿,裴绩收起枪,一把提起面色发白的墨菲,呵斥:“闭嘴,快走!”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屹立的黢黑采矿场:“所有人,往29号工场转移!找掩护!”

剩下几个兄弟二话没说,拎起装备拼尽全力往前跑去,一边还要留有余力和追上来的怪物周旋。

墨菲咬牙死撑,他十分后悔:“老大对不起,刚才要不是我去追那只落单的堕落种,也不至于让大家落于险地。”

裴绩不再用枪,他手里是一把模样丑陋的狼牙棒,挥舞间就将一只鸟类堕落种的头砸扁一半:“不怪你,谁也不知道它们竟然学会了聚群。”

虽然队长没有怪他的意思,但墨菲心里更内疚了。

他们这边几个男人和怪物打得动静极大,自然也惊扰到了躲藏在采矿场里的段沫颜。

“什么叫声,难道有人在打丧尸?”

她躲在巨大机器的阴影里探出头来,从这居高临下的角度,她见到一支打扮似佣兵的武装小队,手持各种武器,正在不断和身后追赶的东西对抗。

他们中似乎有人受伤了,又因为追击的敌人实在太多,正不断往她藏身的矿场移动。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和各种古怪吠叫,她也看清了那紧咬着小队不放的是什么……东西。

它们形态不一,赤身露体,长得也是奇形怪状,有些嘴巴裂成犬吻,呲着满口鲨鱼般的獠牙;有些四肢退化变成兽爪,只能匍匐前进;还有的身上长满背毛,连尾巴都出来了……

饶是段沫颜见惯了丧尸也不禁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明明像是异化的兽,却还长着半个人的身体,简直比死不了的僵尸还恶心。

原本以为还在地球,现在看来,很悬呐??

第五小队行动飞快,已经来到了29号矿场的沙丘下,裴绩一边击退怪物,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穿过横七竖八的钢结构,正好捕捉到隐匿在阴影中的娇小人影。

“上面有人!”

一瞬间,各种猜测涌现。12区里好几个竞争者出现在他脑海,是埋伏?有陷阱?故意将他们小队引入这里的圈套?

裴绩握紧手里的枪,只待下一秒,就要将这个鬼鬼祟祟的埋伏者打成筛子。

这时,身旁一只模样丑陋的堕落种袭击过来,裴绩条件反射,下意识给出一拳,带着铁刺护手的拳头直接击碎了那怪物的胸骨,他将它一脚踹开,再次回头,枪口对准了高处那偷偷摸摸的躲藏者。

风吹起沙土,吹散遮蔽。

万籁俱寂,裴绩整个人愣住了。

那人挪到了阳光下,他能清楚地看到她光洁无暇的肌肤,纤细的身躯,漆黑微长的头发,还有娇嫩美丽的脸颊。

——女、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