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从学界最上层吹下来, 红袖章在各地折腾,能挂上‘学院’名字的地方,都已经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叶知秋到了姑苏之后, 没急着去找人, 而是先在姑苏市内走了两天,把这边的情况大致摸透了,才去姑苏学院的食品系内找人。
叶知秋找的是那些学术水平高的专家。
要是放在之前, 这些专家可能都不会动心去那么一个小地方, 但这会儿听叶知秋来请, 还亲眼见到了中央对于临海市的特殊指示,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他们基本上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这些人不仅自己打算走,还将那些与他们关系不错的人也喊上了,叶知秋只出面见了一个人,回头就带了两百多号人回了临海县。当然, 这两百多号人中,只有三十余位是搞食品研究的,其他人都是家属。
但这些专家学者的家属又能差到哪里去?
距离县转市的时间越来越近, 林国栋带领的领导班子整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叶知秋回家都没休息, 径直去了县财政局, 开始督办转市财政的流程,组建新一轮的领导班子。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 正大食品厂已经在全国绝大多数城市打响了名声,较之于上一个新年, 销售量整整翻了六倍, 生产线上的工人实行的是三班倒制度, 设备昼夜不休地开动, 负责检测食材品质、产品品质的人都忙得瘦了好几斤。
放眼全厂,工人们的精神面貌那叫一个高昂,大家都等着新一年的考核呢!如果能把工级升上一级,就意味着自个儿来年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抬上一大截,全家的生活水平又能好上不少。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升工级。
正大食品厂执行的是按劳分配原则,依据员工对厂子的贡献来判定是否要升工级,如果对厂子提出了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第二年绝对要提上一个工级的,但如果没提啥建设性的意见,只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干了,两三年内也会提上一个工级,可如果在生产过程中出了错误,给食品厂造成了损失,不仅提工级想都别想,还会面临降级的可能。
工级的升降,完全对应着工资的涨与降。哪个工人不想多领点工资?一来是能改善家里的生活,让餐桌上多两碟肉菜,二来是自个儿走出去也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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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县转市的核心在于,经济发展上高度自主,政策发展上高度配合。
赶在六三年的年底,临海县正式转为临海市,经济上与东山省彻底剥离开来,进入一条全新的特区赛道,政策层面也拥有了一定的特权。
叶知秋在市财政局召集团队商议光明奶站扩大生产规模的可行性,林国栋在市委大院里召集职能部门讨论推进全市农业现代化转型的事情。
旁人还以为这夫妻俩是步调不一致了,实际上这两人就是唱了一出双簧。
光明奶站的规模扩大势在必行,海产品厂和热水瓶厂的建设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加入,这些劳动力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农业生产中来!
伟人的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天’,将妇女从家庭琐事中解放出来,为全国振兴农业计划汇入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林国栋现在则是打算将临海市的农业劳动力解放出来,使之从农民阶级进入工人阶级,解放出来的这些劳动力原先干的活儿自然就得由机器设备来替代。
市政要求财政拨款给各乡镇配制旋耕机,并为各生产队建设浇水灌溉系统,叶知秋只是要市政出了一份详细的规划,然后就将钱给拨了出去,二月二龙抬头一过,临海市下设的各地就已经开始修建浇水灌溉用的自来水了。
财政要求市政配合批地搞光明奶站的建厂建设,还要求市政配合号召各生产队扩大奶牛养殖规模,市政也很快就出了红头文件。
叶知秋从姑苏学院挖来的那些专家学者都没闲着,他们有些人担心放在姑苏学院的设备会被那些红袖章给砸掉毁掉,过年时又回去了一趟,悄悄摸摸把那些设备都带了过来。
没地儿安置那些设备,他们就在正大食品厂内找了个平时基本上不会用的小车间,搞起了奶糖配方的实验。
一群专家学者针对奶糖的含奶量、甜度等进行了细致的研究,赶在正月十五前就将第一块奶糖造了出来——是一块约莫有十公分厚,巴掌大小的奶糖。
叶知秋看着那么大一块奶糖,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各位,咱这不是奶糖,是奶砖吧……”
负责带头搞奶糖配方研发的专家名叫周玉,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太,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半百的齐耳短发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
周玉原先是姑苏学院食品系的系主任,早些年带着一众学生研发了许多家喻户晓的食品,比如高粱饴、玉米糖、黑狗酥糖等,老太太前半辈子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她会被赶下讲台、赶出实验室,被人当成坏分子来一遍一遍的批-斗欺辱,她面临敌人的炮火都没乱过的头发,被那些人弄乱了。
老太太被气得大病了一场,被叶知秋挖到临海市时,她的身体还没好利索,还是叶知秋给她开了药膳让她慢慢补起来的。
周玉教授同叶知秋解释说,“叶局长,我们这个并不是奶糖的成品,而是做出来让您看的样品。这么大一块奶糖,不仅可以看出奶糖的硬度、还能看出里面的气孔之类,您切一刀看看,气孔很少,老百姓就愿意买,要是里面发酵出满满的气孔来,老百姓肯定会说我们弄虚作假,之前不还有老百姓闹出‘一斤藕半斤洞’的说法来?”
叶知秋用小刀切了指甲盖大小一块下来,正要往嘴里塞,就见周玉教授等一群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看,她心里陡然冒出一种猜测来——她该不会是被周玉教授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了吧!
放到嘴边的奶糖立马就不香了。
叶知秋问周玉教授,“周教授,这奶糖……没什么问题吧,里面会不会菌落超标,吃了拉肚子之类?”
周玉教授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一群人说,“肯定不会,在把这奶糖送过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尝过了,各种含奶量、含糖量、软硬度的,我们都试了一遍,这个是我们几个挑选出来的味道最好的奶糖,想让你尝尝口味。”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将那块奶糖塞到嘴里,叶知秋嚼了嚼,浓郁的奶香顿时就在唇齿间涤荡开来,她品尝到了熟悉的大白兔的味道。
大白兔能在后世经久不衰地卖那么多年,永不过时的奶糖味道就是王牌。
叶知秋没忍住又吃了一小块,这才同周玉教授说,“味道很好,就这样试着做吧。周教授,您原先在姑苏学院就是管人的,能力很强,我就将光明奶站的一摊子事儿委托给您来暂管了。”
“我们财政局也会派一位同志去配合您的工作,像奶糖生产设备的采购、需要牛乳的规模量等等,您可以着手规划了,争取三月前落实到位。早落实、早生产。您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可以去正大食品厂要人,虽说光明奶站和正大食品厂是两个企业,但没完全分家,应急的借一些人完全可以。”
所谓的‘派一位同志去配合您的工作’,其实就是将权力剥离开来,避免光明奶站变成某一人的一言堂,两个人互相监督,可最大程度的避免贪-污与腐-败,这算是国外‘三权分立’被国内特色同化后的新产物——‘一权两立’。
周玉教授走的时候没带走那一块相当有分量的奶砖,叶知秋下班的时候就将那块奶砖带回了家,让三个孩子都尝了尝。
林英心里惦记着林国栋,拿了叶知秋切好的奶糖给林国栋尝。
林国栋看着那白白一块奶糖,笑了,“这玩意儿的迷惑性可不小。我之前在七二六营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次就是查这个,险些要了半条命。”
“啥?吃奶糖还犯法?”林刚吓得赶紧把嘴里的奶糖给吐出来。
林国栋把那块奶糖塞到了嘴里,笑着道:“吃奶糖不犯法,是有一些坏分子将毒品伪装成奶糖的样子来卖,看着和奶糖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却是强烈致瘾的物质。你们可得记住,这伪装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奶糖这种,往里面装点儿迷-药就能迷翻一片人。所以说啊,路上要是遇到人给你们奶糖,千万别接,接了之后可能尝一口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就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
林英:“……”
林刚:“……”
林凯:“……”
叶知秋觉得林国栋给三个孩子的这个教育挺有道理,也插嘴补充了一句,“都记住啊,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熟人给的也别吃,想吃啥就回家说,娘给你们买。”
林凯伸手戳了戳那块奶糖,问,“娘,那这奶糖还能不能吃啊……”
“能吃,娘和你们说这些,不是让你们不相信别人,而是让你们保护好自己,不给坏人可乘之机。咱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还要相信好人总比坏人多。不能看谁都是坏人,不然咱出门买个菜都得担心菜里是不是有毒,那还能活吗?看谁都像坏人,那就活成皇帝了。”
林国栋抬头朝她看来,“为啥看谁都像坏人就活成皇帝了?”
“因为皇帝不都喜欢说一句‘总有刁民想害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