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刚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叶知秋听了都觉得心尖儿打颤,她哪还有睡意啊,赶紧坐起来把人喊到身边来, 问,“咋了咋了?这是咋了?咋突然就哭上了?是受啥委屈了?”
林刚看了一眼随在他身后进门来的林国栋, 哭得越发厉害了。
叶知秋眯了眯眼,看向林国栋, “你说。”
林国栋一脸无奈, 他本来不想同叶知秋提老家发生的事情,可是想到他若不提, 林刚这小崽子定然会恶人先告状, 只能自己开口。
“这孩子真是被你给惯坏了!在家里顿顿吃好的,回去吃点儿家常便饭怎么了?既然大家都能吃得下, 怎么就他吃不下了?原先你不做饭给他们兄弟俩吃的时候, 不就是他奶给做的饭?原先能吃得下,现在怎么就吃不下了!一身臭毛病!”
叶知秋愣住,难不成真是因为家里的伙食太好, 把林刚给养出了一身骄奢淫逸的毛病?
这可不行!
叶知秋皱眉看向林刚,“刚子, 你说, 为什么哭。”
林刚‘哇’的一下哭得越发大声了, 他一手指着林国栋,哭得全身发抖, “娘,根本不是这样!是我奶她们做了错事!”
“我们一回到家去, 我奶就数落他说不顾家, 县里的厂子招了那么多人, 都不想办法把我伯和叔给弄进去。”
“他说厂里有厂里的规矩,他不能管,我奶就让我大伯母把原先打算吃的饺子收了起来,中午吃的是玉米面糊糊,连碗咸菜都没有!我大伯母家春生和我说了,家里有肉呢!还说那肉是我爸给送回去的肉!”
林知秋:“……”她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国栋。
林国栋感觉屋子里的气温陡然降低了好几度,人都凉了。
林国栋开口想要解释,“知秋,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知秋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怎样?之前罐头的事情,我已经和你说的清清楚楚,有什么事情,同我商量,商量妥了好办,林国栋,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么?”
“先是六瓶罐头,然后过年送肉。那是你爹你娘,你给送肉,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不同我说?你有孝心,很好,但你对你老婆孩子就是这样瞒着的?”
叶知秋轻笑,问林国栋,“林国栋,你知道你这样做了,在我眼里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吗?”
“你变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林国栋如遭雷劈。
叶知秋依旧在笑,这次她边笑边摇头,“咱俩这感情,修修补补这么多次,终归还是让我给看明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升职了,是县里的领导,马上就要变成市领导,你兜里有多少钱,我从不过问,你拿回来多少我就收多少,你说发了多少津贴我就信多少。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糊弄,是么?”
叶知秋把林刚叫过来,用袖子给林刚擦了擦泪,见林刚还委屈地要哭,她脸色大变,“哭什么哭!”
林刚被吓得愣住。
叶知秋这才缓了脸色,用袖子细细地给林刚擦去眼泪,柔声说,“娘有的是工资,才不稀罕他们的一点吃食。有人想给老林家当牛做马,被人作贱,那是他的自由,他随便,我懒得管。但没人能让我儿子跟着受这份气!”
“林刚、林英、林凯,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再登老林家的门!老林家的任何人上门,你们都不能认这门亲戚,你们若是认了,就别认我这个娘!”
她自己眼里也有了泪,不过叶知秋并不在意,她起身进了书房,掩上门好长一段时间没动静。
林国栋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书房门口,纠结良久,嗓子里像是噙了一口苦药,正要敲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叶知秋看着站在门口的林国栋,也她也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将自己写好的那一份《离婚协议》递给林国栋。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吧。”
林国栋低头看了一眼那《离婚协议》,脸上满是难掩的震惊,他的拳头死死攥紧,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要同我离婚?”
叶知秋平静地点头,“没错,你签了吧。用你工资置办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我只带走我的东西,还有三个孩子。你是老林家的儿子,关系千丝万缕斩不断,让你夹在我和老林家之间也是委屈,何苦呢?”
“我对你怎么样,林国栋你心里有数,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半分的亏欠过你,更没有对你藏了半分心思,可你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事,我累了。我不想之后的几十年里都活在猜疑中……所以,你签了吧。”
叶知秋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清明地看着林国栋。
林国栋眼里还是难掩的震惊,“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走过了这么多事儿,婚姻的分量就这么轻了吗?离婚对你而言,就这么不痛不痒了么?”
叶知秋不想再同林国栋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闭上眼睛,摇头说,“林国栋,你问我婚姻的分量就这么轻吗?你我问你,我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轻吗?是我装的太深,你没看出我是什么样的性格吗?你不知道我眼里揉不下沙子么?你明知道我眼里揉不下沙子,还把我当傻子糊弄……或许闹离婚是有点闹大了,但为什么要闹离婚?因为你对婚姻不忠,对我不够坦诚。”
“咱俩就这样吧离了吧,对谁都好。你想接济你爹你娘,往后不需要再躲躲藏藏的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有点想笑,你觉得咱俩这婚姻值得么?我都把你逼成什么样子了?离婚吧,离婚之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济你爹你娘了。你走你的阳关大道去,我带着孩子走我选的独木小桥。”
林国栋屈膝,“知秋,知秋,我保证……”
“你别保证,我不信!”
叶知秋豁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林国栋,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地说,“你别同我保证了,你之前保证过太多次了,有哪一次兑现过?别说你的保证了,从我知道你又背着我做那些事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信!”
“你签了离婚协议吧,你是书记,给我和三个孩子写个介绍信。等初六列车通车后,我带着三个孩子走,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叶知秋把那份《离婚协议》强塞到林国栋手中,走下楼去,笑着问林刚,“刚子,还饿不?娘和你姐你弟中午吃的火锅,现在再给你做点儿吃。你可是娘的心肝宝贝儿,他们算什么东西,敢让你受委屈。”
这话是她故意说给林国栋听的。
林国栋说她惯孩子,那她就惯了,能怎么着?
如果今天这事儿真是林刚的错,她定要关上门来好好教训这兔崽子一通,可林刚没错,凭什么让林刚受那委屈和冤枉气?
给林刚烫菜的时候,叶知秋就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儿。
离婚之后,她肯定不会再同林国栋共处一室的,她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是同之前一样去京城?还是去沈城问问孟首长那边需不需要做药膳的?
可叶知秋转念又想到,她在临海县也是有工作的,不能随便离开,况且正大食品厂内有她的技术股份,那是一棵摇钱树,她离开了之后摇钱树落下的钱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思来想去,叶知秋决定去房管局找找空闲的房子,哪怕小点也无所谓,够她带着三个孩子住就行,大不了之后有商品房了再买就是。
将菜和肉切好,等汤底烧开,给林刚准备好料碟,叶知秋把林英喊过来,让林英教林刚怎么吃,自个儿上楼回了卧室,开始收拾包袱。
看着过年前才置办的东西,叶知秋心里一阵发堵,她觉得婚姻就是个害人精,一个人生活不好吗?非要把两个人捆绑在一块儿过,现如今婚姻崩盘了,到了清算的时候,可搅和在一起的生活哪是轻易就能分开清算出来的?
叶知秋心里有气,收拾东西的时候难免动静就大了点,林国栋站在门外听着难受,他走进门来,同叶知秋说,“知秋,离婚的决定别再气头上做,咱冷静点再聊,成吗?”
“不成。我本来不想当那恶人的,你想孝敬你爹你娘天经地义,生恩养恩都很重,你娘中毒送到保健站来,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你以为我是看在你娘折腾我的面子上做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做的,我不想让你难受。”
叶知秋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我发现,我不让你难受,你就会让我难受。所以现在好了,咱俩都难受吧。我处处照顾你的情绪,照顾你的面子,你娘那样折腾我,要不是有你在,我直接一句没得治,你娘的坟头现在都应该落雪了。可你呢?”
“你要带着孩子回家去,我拦了吗?但凡你同我商量一句,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我自认为不是,但在你林书记心里,我叶知秋就是蛮不讲理的人。”
“林书记,你不是说让我冷静下来同你好好谈吗?我冷静下来了,就蛮不讲理一回。我给你提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就不离婚。”
林国栋面上一喜,“知秋,我答应!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
叶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国栋,目光阴沉,“哦?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选我,和老林家断绝关系,我不和你离婚,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第二,选老林家,咱俩离婚,你签离婚协议,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我让你选我,你答应吗?”
见林国栋闭口不答,叶知秋耸肩,语气轻松,“你看,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林国栋,别让我难受了,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了,我觉得我值得和一个更好的人白头到老。”
“林国栋,你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