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国栋下班回来时, 他就发现叶知秋已经做好饭了,这会儿正坐在餐桌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林国栋脑海中陡然冒出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知道叶知秋同他吵架的那事儿还没揭过去呢!
可叶知秋都这样放低姿态了, 他哪有胆子选择性无视?
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 林国栋仿佛上刑场一般满身悲壮凄凉地走到饭桌前,连外套都没往下脱,直接拉出凳子来坐下,全身端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问叶知秋, “你为啥这样看着我?”
叶知秋说,“我们保健站需要一点儿水泥。不对, 是需要有人用水泥往保健站旁边的墙上造一块黑板出来,保健站就我和许美林两个人, 你们县委是不是得派人过来帮忙弄一下?”
她原本只打算要水泥的, 可是看林国栋这模样, 就没忍住得寸进尺了一把。
林国栋还当是什么事儿呢, 结果就这点儿事,他松了一口气,点头道, “行, 明天上午我就安排人去弄, 争取明天就给弄出来,晾两天干了就能刷墨汁用。”
叶知秋又说, “我过几天还打算出去一趟, 你照顾好家里。”
“干啥去?又进药去?”林国栋问。
林国材吐槽林国栋做饭不好吃, 殊不知林国栋也早就厌倦了林国材那手艺。最开始厌倦的时候, 林国栋还在心里检讨了一番自己,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先他一直都觉得林国材做饭的手艺不错,没想到吃了这大半年叶知秋做的饭后,别说林国材的手艺了,在他心里,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都比不上叶知秋。
叶知秋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自个儿打算去做的事儿,但林国栋是万万不能瞒着的,万一遇到啥事儿,她还指望林国栋给她兜着呢,便给林国栋递了一个眼神,“待会儿同你说。”
她的本意是,待会儿打发三个孩子去睡了之后,她再同林国栋去书房谈这事儿,哪能想到这意思到了林国栋耳朵里后,完完全全跑偏了!
林国栋觉得,这是叶知秋允许他同房的明确信号!
这可把憋了这么长时间的林国栋给高兴坏了,屁颠屁颠帮叶知秋洗了碗,然后还主动倒了洗脚水给叶知秋捏了脚,等叶知秋打发仨崽子睡觉的空档里,他就拿出在部队里练出来的速度,飞快地进自己房间把铺盖卷了,放到叶知秋睡觉那屋子里去。
叶知秋听到自己卧室里有动静,纳闷地进来一看,就见林国栋把他的床都给铺好了,黑着脸问,“你这是打算干啥?”
“能干啥?干夫妻该干的事儿呗。”
叶知秋:“……”草!
“我同意你进来了么?赶紧抱回去睡!”叶知秋黑着脸说。
她到底是低估了林国栋的脸皮,林国栋走到她身后,把门栓一插,没等叶知秋反应过来,他就把全身的衣服给脱了个精光,晃荡着躺倒床上,慢悠悠地掀开被角躺了进去,同叶知秋说,“你打算同我说啥?”
叶知秋:“……”草草草草草!
要命的不是林国栋这么不要脸,而是她居然起了反应,叶知秋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耳根。
她暗骂自己几句,心理上却很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生理反应嘛,正常人都有,更别提林国栋长得不赖,在部队里锤炼出来的身材也很有型,她有这个反应很正常。
想到自个儿也有了生理需求,叶知秋就没压制自己的天性,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她绷着脸坐到床头去,同林国栋说,“学校里的事儿,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县委打算怎么做?”
林国栋一听这事儿,也顾不上骚了,他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哎,我看不惯那些闹事的行为,但这风是从上头吹下来的,我们就算想管也不能管,只能听之任之。我们不去助长这歪风邪气,就已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听林国栋这么说,叶知秋高看了林国栋不少。她没想到林国栋有自己的判断,还以为林国栋会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呢!
她又问林国栋,“那你是怎么看这些事儿的?你也觉得老师们就是□□,反动派?”
林国栋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说,“不全是,但一定有。”
叶知秋笑了一声,说出一些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我看问题和一般人不大一样,我喜欢从人性的角度上看。所谓走姿派,就是鼓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那一派系,这同我们的国情相悖,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我觉得不能把所有同经济、同利益沾边儿的事情都扣上□□的帽子,那样未免有些太过上纲上线了。”
“古语里头不是有句话那样说的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祖宗这话把利益讲的明明白白透透彻彻,难不成我们还能说老祖宗就是□□?不能。”
“我看问题喜欢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去看,听起来有点自私些,你将就着听。老师们在学校里奖励学习好的学生一只铅笔,这能算□□吗?学习好的学生在学校努力学习,同庄稼地里努力干活儿的老农民赚的工分高,有本质上的区别吗?没有!奖励好学生一只铅笔就算□□的话,那为什么庄稼地里不是大家一起干活,谁也别计较干的多干得少,最后大家都住一样的吃一样的穿一样的?”
“人都是有劣根的,如果没有事情鞭策,谁不想趴下来舒舒服服地躺着?要是甭管干多干少,衣食住行都一样的话,大家肯定都不认真干活,不然那干活卖力的人不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傻子了么?忽略个人付出这个基石而建立起来的公平,是完全不应该存在的,按劳分配才是正经的。”
“我说一句你听起来可能觉得有些荒诞的话,我所认为的按劳分配的‘劳’,并不是劳动的劳,而是功劳的劳。同样是种二亩地,有人能产出五百斤的粮食来,有人只能产出一百斤粮食来,劳动量是一样的,就应该分一样的东西吗?如果真这样做了,谁愿意多费心思在地头?”
“人家那些辛辛苦苦给我们造飞机大炮的专家们也是累一天,同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累一天有的比?要是没有那些专家的付出,我们天天都得担心会不会再被鬼子打过来。”
“我说这么些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尽点力。或许老师群体中真的出现了害群之马,出现了社会主义的蠹虫,但别以偏概全,更别一杆子把所有老师都打死。”
“没有老师传授科学文化知识,哪有现在各种治病的药?种地真有那么厉害,老祖宗种了几千年的地,至于被鬼子压着打?没有科学文化知识,就没有盘尼西林,就没有飞机大炮,就没有未来!要是把老师的腰杆子打断了,文化传播的根子就断了!别觉得打倒一批老师,还会有千千万万的老师站出来,真要把人心寒了,谁愿意出来做那燃烧自己奉献社会的火把?”
叶知秋越说越觉得火大,不仅仅是因为社会环境,更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人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力改变,她想想林国栋之前说的那话,没好气地踹了林国栋一脚。
林国栋冤枉死了,但他不敢抱怨,只能问叶知秋,“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主意了吧,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说到了正事。
叶知秋瞅了林国栋一眼,警告说,“我就和你一个人说,你要是敢透露出去,哼!”
“我之前去过京城一次,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在毁书了,我打算抢救一批书下来,不能让文化的根子给断了。还有就是,你别整天在县委里划水,想办法把咱们县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我估摸着这妖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说不定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我认识的人没多少,向高淳和教授这些人,他们万一遇到了什么难处,咱该帮就得帮。你也别整天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想想该怎么把学校的情况给稳定下来,全国地方大了去了,我们管不了,但眼下你是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副县长,不得好好管管?”
“我和你讲,越是动荡,就越能看出人才的重要性!动荡期过后,百废待兴,最缺人才。你也把你脑子里的陈腐思想都给除一除,好好想想该怎么在县里站稳脚跟。”
林国栋仔细想了想,想出了招数,他同叶知秋说,“我明天就让分管治安的人擦着黑出去,不是从外地来了挑事儿的人么?晚上套麻袋给揍一顿丢坟地里去,他来一天就揍一天,来几个人揍几个,迟早把这些小鬼给收拾怕了。”
说完这些,他又看向叶知秋,说,“我看你主意挺多的,你帮我想想,该怎么站稳脚跟呗。”
“先把仙台食品厂这块烂肉给捞出去,他们搞出来的事儿害得全县、全市都遭了秧,要是不处理的话,必定难以服众。”
“然后就是想办法在县城多搞一些像这样的厂子,多搞一些工作岗位出来,让县里的人都能找到中意的工作,也让乡镇的青年都树立起动力与目标来。工作岗位解决了,人心就定下来了,然后就是想办法给县里搞钱搞福利。”
“大家兜里有钱有票,仓里瓮里有粮,感觉日子明显好过了,不拥护你拥护谁?难不成拥护一个让他们过得水深火热的人去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