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亲眼看到林老太拿出金镯子开始, 林国芝的脑瓜子就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她一直觉得自己出身于贫下中农家庭,家境一穷二白,哪能想到她娘手中还捏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国芝感觉自个儿的眼珠子被那金灿灿的手镯子给晃到了, 以至于连进城解决自个儿身上的事儿都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恍恍惚惚地跟在林老太背后走了一个半时辰,等快到县城门口的时候, 林国芝实在忍不住了, 她扯着林老太的胳膊,捂着嘴压低嗓子问, “娘,你啥时候有这个玩意儿的?咋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起来过?”
林老太横眉冷对, “你一个丫头片子, 啥都想知道?就你那猫嫌狗厌的性格,这么大的事儿我敢让你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不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到时候你那几个嫂嫂不得吵起来?”
林国芝:“……”她垮了脸, “娘, 你就是偏心!同样都是你生的,你为啥这么好的东西就给儿子留,我这当闺女的就一点都没有?别人家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你就这么对你小棉袄的?”
“拉倒吧,别人家的闺女不但不给娘家添乱,还处处都想着帮衬娘家做事。你呢?让你做个饭,你都能把脸拉得比生产队上的驴脸还长,你觉得自个儿是小棉袄?你怕不是黑心棉吧,而且还是虫蠹过的黑心棉!”
林国芝没再吭声,只是那张脸拉得越发长了。
林老太瞅着林国芝那张脸就烦的不行, 她咬着牙根耐着性子同林国芝解释, “闺女啊, 要不是你做出这种没脑子还没皮没脸的事儿来,你肯定不会知道娘手里还有这么一个镯子的事儿。娘原本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了多心,但现在既然你知道了,这镯子之所以拿出来,也是为了给你摆平事儿的,娘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这镯子是你奶给娘传下来的,算是老林家的传家宝,你爹下头可是有三个妹子呢,你那三个姑谁分东西了?这些东西传男不传女,是自古留下来的规矩。咱个平头老百姓,你要是真想打破这份规矩,你是不是想和你嫂嫂们都变成仇人?”
“你同你嫂子们都反目了,你哥还能同你有什么真感情?远的不说,就说你三哥,原来他对你不错吧,可现在呢?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他媳妇他闺女他儿子,哪里有你这个妹子?”
林国芝不甘心地辩驳,“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对么?”
林老太笑了两声,“老祖宗传下来的这规矩对不对,娘之前也想过,可后来觉得这样想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事儿。换位思考一下,等你嫁出去之后,你乐意你婆家的小姑子从你婆家分走一笔一笔的东西?你婆婆要是有个金镯子,你愿意分一半给朱俊刚他妹子朱俊丫?你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你看起来好像是娘家亏欠了你,但你婆家不给你补上了?要是娘家不亏欠你,给你都分了,那是不是就得亏欠你嫂子?你是娘的闺女,你嫂子们也是别人家的闺女,你不想让娘亏待你,还想让你婆婆厚待优待你,那你嫂子和你小姑子就都不算是人了,她们就活该被娘家亏欠了再被婆家亏欠?”
“人的手指头伸出来,又长又短,你嫁出去之后,在你婆家待的时间长还是回娘家待得时间长?你别想那些八竿子都打不出两个来的特例。都是成年人了,看事儿不要总看自己,你要和朱俊刚一块儿过日子,就把你们里捆在一块儿算计。娘家没给你,老朱家的东西都给朱俊刚了,你们俩得的东西一点都没少,甚至还因为老朱家的人少,你占了大便宜。要是两边都按照你想的那样平分,这金镯子你能分个五分之一,老朱家是城市户口,就朱俊刚和朱俊丫两个,她妹子能分走一半!你想想你这样闹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
“你嫂嫂嫁过来给老林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老林家不能亏待她,她在娘家受的不平,婆家就得给填补起来。同样的道理,你嫁过去之后,是要给老朱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你婆婆会把娘家欠你的这份给补起来的。这话听着没什么道理,好像不公平到了极点,但大环境就是这样。”
“你摸着良心问一问,要是你婆婆有个百八十万,现在要分一半给朱俊丫,你舍得不?就你那小心眼,肯定舍不得。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拿出你娘家都是把东西传给儿媳这事儿说事?”
“人活着,总不能无理也要争三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好像一把放斜的筷子,你要是非要竖着看,那其实也是一般高的,这儿亏欠你的,那儿就给补齐了。”
“你要是豁出这张脸来,从娘家争到了自己的份子,到时候你小姑子有样学样从你手指缝里抠了东西走时,你就别觉得委屈,也别回娘家来找人给你撑腰。你小姑子是学的你,你男人都不给你撑腰,你凭啥觉得你嫂子被自家小姑子欺负了,她们的男人会给你撑腰?”
林老太一巴掌拍在林国芝的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道:“瞅瞅你那一脸二百五的样儿,跟你说再多你也不明白!就算你脑子再灵光也别想这些,想不明白的,稀里糊涂活着就行了。再说了,你脑子灵光吗?你要是脑子灵光,会傻了吧唧地跳进老朱家的坑里?连带着老娘养老的筹码都得提前给砸进去!”
林国芝这下不敢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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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太虽然来县城的次数不多,但那处看着特漂亮的二层小楼的位置,她还是知道的。越往那特漂亮的二层小楼那边作呕,林老太的心跳得就越快,她记得之前隔着那二层小楼的铁栅栏看过里面,砖瓦二楼那叫一个漂亮,就是没进去见识过!
“那么好的房子,怎么就便宜那泼妇了?”林老太腹诽一声,又突然觉得买这房子的钱是自家儿子赚的,自己却连进去都没进去过一次,属实心痛,她的情绪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沉下来。
走到那二层小楼所在的路上,林老太抬头看了一眼,越发心痛了,实在忍不住想要吐槽的洪荒之力了,痛心疾首地同林国芝说,“你看看这院子被糟蹋成啥样儿了?原先这院子里装着的铁栅栏多么好看啊,里面的小花园里头种个菜都瞅着赏心悦目,咋就用砖头给围起来了?看着和碉堡一样!”
林国芝也觉得叶知秋的审美长到脚后跟上了。
母女俩齐齐声讨这么好的院子落在叶知秋手里就是被糟蹋了,走到门前一看,大门是锁着的。
林老太越发生气了,她指着那门一边比划一边说,“闺女,你记得这门原来长啥样儿不?这门原来是雕花铁栅栏,虽然生了些锈,但依旧好看!你看看现在被那个泼妇给折腾成啥样儿了?这么大一块黑铁皮,再落一把这么大的锁,瞅着像是进阎罗殿似得!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吐槽完之后,林老太言归正传,指着那门说,“国芝,人家不在家,你知道去哪儿找么?”
“我哥在县委,咱肯定进不去。那泼妇在保健站,倒是能见着,但我觉得咱还是别再往保健站跑一趟了,很多事儿得关上门说,让别人听了去不太好。等着吧,马上到饭点儿了,我三哥和那泼妇肯定要回家吃饭的。咱在门口等着,等他们下班回家了再说。”
打定主意的母女二人就在大门边上的上马石上坐了下来。
林国芝猜的没错,她们母女俩才等了二十分钟不到,叶知秋就蹬着自行车到家了,她车把儿上还挂了一兜菜。
叶知秋远远看着自家门前蹲了俩人,就好像是古时候大户人家立在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她还有些纳闷,好奇地走近了一看,是林国芝和林老太,她一点都不好奇了。
把车停在门口,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了门,把自行车推进去,没等她发问,林老太和林国芝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主动在院子里逛起来了。
“哎呀,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嘛!”
“三嫂,我记得之前这二层小楼看着有些破败了,但现在看这墙都是白的,你们住进来后重新刮过腻子了?”
“老三家的,你这院子可真气派啊!房间不少吧……”
叶知秋不咸不淡地说,“房间是不少,但也不多,每间房都有用处,一间空的都腾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老太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叶知秋也就没主动找话,她担心林国芝和林老太在家里乱翻,索性把择菜的盆儿拿到客厅来,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客厅里择菜,一边择一边盯着林国芝和林老太的动静。
林老太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开头,索性直接把那金手镯拿出来,往叶知秋面前一放,说,“咱明人不说暗话,这镯子给你,你和老三帮忙把国芝身上的那破事儿给解决一下。”
叶知秋瞅了一眼那镯子,拿到手里把玩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野猪崩天撞’的光环给挂上,手一用力,那金镯子就被捏的变了形。
叶知秋像是扭麻花一样把那金镯子给扭了好几圈,仔细看那金镯子的成色,确认那镯子不是镀金也不是空心的,索性将那金镯子给捏成小小一块,点头说,“这事儿好办。国芝你去同那野男人说四句话,记好了。”
“你三哥是副县长。”
“你三嫂是学医的。”
“你身子没问题。”
“伟人让破除封建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