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折回了屋子, 借着包袱的遮掩,从空间里拿出她存林国栋那些津贴的小包,将她在炊事班赚的那些钱都拿出来, 数了数, 放进空间里, 然后拿着那个小包出了屋子。
“林国栋, 你家老菩萨说我养闺女都是拿的你的津贴, 现在你数数,你寄回来的津贴有没有少?”
“我告诉你,我养闺女,一分钱都没花你的, 一口口粮都没吃你的。我闺女穿的衣服是我自己攒钱攒票的,我闺女吃的口粮是我自己下地赚的。后来是花了点你的钱和票,你也别觉得凭这点儿东西,你家里人就能骑在我脖子上当大爷,我在炊事班是有津贴的,做药膳赚得不比你少,我花了你的钱都给你补回去了,我不欠你的。”
“我真傻, 为了你这么一个傻-逼玩意儿大老远跑去沈城当牛做马, 为了养这俩白眼狼崽子抠着自己吃不饱饭, 跟了你这么多年却连根像样的头绳都没买过。在你心里,你老娘就是普度众生的老菩萨对吧, 她没有丁点儿错,就算是错了也不能说。”
“我怀孕坐月子的时候, 她帮衬过什么?你大嫂吃的是糖水蛋, 我连口糖水都喝不上, 吃的是放凉的寡水米汤,你家这老菩萨折磨人的本事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你一年到头不沾家,看到我吃了多少苦留了多少泪?”
“过年回来同你抱怨几句你还不高兴,还怨我不够大度,你就吃老菩萨那一套,让你高高兴兴地吃个团圆饭,像傻-逼一样糊弄走,然后想方设法地给我上眼药。你是这个家里的男人,除了寄钱回来外,你做过什么顶梁柱该做的事?”
“你没有!一桩一件都没有!”
“我和你说几句,你就摆出一张死人脸来,我说八百句你都不回一句。不就是冷落么?接下来不用你摆冷脸了,我也不看你冷脸了,这日子我不和你过了,你守着你的老菩萨过去吧!”
“我就恨自己当时怎么心软跟去沈城,没让你死在沈城,老娘好拿着你的钱逍遥!当牛做马把你给伺候好迎回来,结果让你吼我……遇见你真-他-妈是造了八百辈子的孽。”
叶知秋把那装钱的包摔倒林国栋脸上,回屋提了自己的衣裳,扯起林英的胳膊就走,“走,跟娘回你姥姥家去,不受这窝囊气了!”
林英弱弱地举起手里拿着的抹布,“娘,灰还没擦完呢……”
叶知秋看着林英蘸凉水的手被冻得通红,扯过那抹布就朝着林国栋脸上甩去,“擦他老林家十八辈祖宗的长生牌位去!”
林国栋没躲,任由那抹布摔了他一脸,污水四溅。
他甚至连抹一把脸上的脏水都没有。
林英不敢再吱声,任由叶知秋拖着往外走。
被委屈勾起来的这段记忆实在是太不美了,饶是已经隔了一世,叶知秋依旧觉得气得心肝疼。
她梗着心头那口气拽着林英走出二里路后,感觉实在撑不住了,蹲下身抱着头就是一通嚎啕大哭。林英从没见识过叶知秋这样,被吓得跟着叶知秋也蹲在一旁嚎啕大哭。
听林英在耳边呜哇呜哇地嚎了一会,叶知秋感觉自己的情绪差不多纾解了,站起来擦擦泪,用袖子给林英把脸上的泪也擦了,笑骂道:“你跟着哭啥,怕娘养不起你啊,之前怎么养之后就怎么养,肯定不会少你一口吃的一件穿的。”
“快别哭了,这天太冷了,给你把脸冻伤了咋办?快,听娘的话,不哭了,把脸冻得和土豆皮一样该咋办?娘留了孟首长和李师傅的电话,到时候打电话过去问问,看看炊事班还要人不?娘赚钱养你。”
林英听话地止了哭声,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她脸色微变,想喊一声‘爸’,可是想到才发生的事情,她把这声‘爸’咽回到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地同叶知秋说,“娘,他来了。”
“他?”
叶知秋扭头看了一眼,没理林国栋,扯着林英的胳膊就要绕过林国栋走。
林国栋横跨一步,挡在了叶知秋的面前,一声不吭。
叶知秋看着像是一堵铁墙一样挡在她面前的人,气得牙根痒痒,一拳就朝着林国栋受伤的地方捶去。
她知道,捶林国栋那里,会让林国栋最痛。
果不其然,林国栋闷哼一声,身子都跟着颤了几颤,可他还是没有让开。
叶知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的傻大个,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缘分尽了,碗也摔了,回不去了。你回去守着你家里的老菩萨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别再来烦我了。”
林国栋红了眼眶,他死死地盯着叶知秋,似是要用瞳孔将叶知秋吞噬进去,过了很久,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来。
“你问英子跟不跟你走,你也问凯子和刚子跟不跟你走,为什么不问我?我跟你走。”
叶知秋被这个问题给气笑了,“林国栋,你搞清楚关系,是咱俩要离婚。”
“结婚需要两个人同意,为什么离婚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为什么你问都不问我一下就替我做了决定?”
叶知秋冷笑,“烧一个陶碗需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摔一个陶碗需要费多少力气?怀胎十月才能孕育出一条生命,可如果吃错东西,分分钟就能要了命。聚在一起,需要的是所有人共同努力,散掉却很容易,只要心散了,就再也没有聚在一起的可能了。”
“可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林国栋无比认真地说。
他说的这话,叶知秋是知道的。如果林国栋不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就不会每个月都抠抠省省地把津贴全部攒下来寄回家,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一边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一边黑白不分地给我气受,这就是你想和我过的日子么?”叶知秋自嘲笑着,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地同林国栋说,“我不管这是不是你想过的日子,也不管你想把日子过成什么样,我只知道,这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林国栋,我告诉你,我和你过日子不是为了受气去的。从我生英子那次月子开始,我就和你娘注定不是一路人了,她要是和和气气地做人,我也懒得和她闹,相安无事最好。可你娘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过年回来,在老林家那边她都和你说些什么吗?英子有嘴,刚子也有嘴,凯子都会学人说话了。”
“你想做孝子,那你去做,我不干涉你,但我也请你别在拉着我陪你受这窝囊气了。我把话放在这儿,我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你娘不做人,是因为你林国栋黑白不分不做人。”
“我们分家了,只要你心在我这边,你老娘再作天作地我都可以不管不在乎,大不了过去和她吵一架,但你的心不在我这边,日子是绝对过不下去的。”
“林国栋,我是真的,真的对你很失望。”
叶知秋用这足够伤人的话做成了一把把刀,悉数插-进了林国栋的心里,将林国栋心中假想出来的那些美好全部鲜血淋漓的撕开,她在用最残酷的手段让林国栋睁开眼睛看向现实。
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你闭上眼睛选择逃避而消失,它只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变本加厉地撕裂真实的美好。
林国栋低头与叶知秋对视,他看着叶知秋双目中那蓄满的失望,心被狠狠刺痛。
过了很久,他才说,“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
“我想的就是咱都已经分家了,日子关上门自己过,我娘做的事情过分,可平时不凑在一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付过去就好了,没必要事事较真,不然别人看了也笑话。”
“我知道我娘对你不好,因为生英子那件事你一直耿耿于怀,可我常年不沾家,每次回家最多待半个多月,还是年头岁尾,我真不能去找我娘吵一架,让全家人都跟着怄气过年。我娘是和我说过很多次你,可我从来都把那当成耳旁风,压根不会放到心里去。”
“我知道你委屈,所以我一直都想办法补偿你,我可以吃的差一点少一点,你和孩子得过好,可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们真的不差钱,就那么三瓜俩枣的东西,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娘较真。”
“一块黑胶布,给了就给了,我再给你买一块新的,一床被子,锦缎是贵了点,但又能贵到哪里去?你为什么非要因为这点东西就吵到大家都下不来台?”
“我娘再做得不对,那也是我娘,养我这么大,我想着能包容就包容能弥补就弥补。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之后刚子和凯子的媳妇也同你这样闹,你希望刚子和凯子天天都找你吵架吗?”
叶知秋冷笑一声,“一块黑胶布,说给就给了,你娘怎么不说十碗糖水蛋都换不来一块黑胶布,也赏我一口吃的?你娘做得再不对那也是你娘,我没做错就得平白挨你一顿吼,凭什么?你们全家还都是老菩萨下凡,我高攀不起。英子,走!”
林国栋拽着她的胳膊不放,压低嗓子央求,“知秋,别这样,真别这样,我过了年就得去县城报道,到时候咱搬去县城,不在一起了,矛盾自然就少了。我答应你,再也不和你大嗓门说话了,我娘那边我去说,是非黑白都说清楚。”
叶知秋用力从林国栋手中抽自己的胳膊,执意要走,就见林国栋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痛苦地低下头,“知秋,咱不离婚,我求你了。答应我,咱不离婚,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