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到老林家的时候,林老太正带着闺女林国芝缝被子。
林国芝比林国栋小个好几岁,这会儿也谈了对象,年后就打算嫁出去了,林老太正在缝的被子就是打算给林国芝陪嫁用的。
林国芝看着那厚实的被子和锦缎做成的背面儿,满脸都是高兴,“娘,这锦缎真好,摸在手里滑溜溜的,我三嫂真舍得买东西。还有这棉花,你说她买这么多棉花干什么?要不是你带着我去翻了她的炕柜,都不知道她存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林老太面上有些担忧,“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你三哥赚得多嘛,她手头肯定比咱富裕。娘就是担心你三嫂回来会闹,毕竟咱拿人家的东西也没同人家说一声,你三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有啥好闹的?钱是我三哥赚的,我三哥就我这么一个妹子,我都要出嫁了,她给我添点儿东西怎么了?”林国芝噘着嘴说。
林老太叹气道:“你三哥肯定是同意给你添的,但你三嫂那性格,人家现在也分出去过了……哎,娘现在还有点担心你三哥呢,你三嫂带着孩子急急忙忙去,牛队长也说了,是要紧的大事,不知道你三哥的身体怎么样了,要是出点事该咋办?”
她手头那根针上的线用完了,就扯了一段线,让林国芝给她穿线,顺带着活动了一下坐得麻了的手脚。
林国芝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三哥要是真出了事,人家部队肯定会安排人回来送骨灰啥的,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指不定我三哥三嫂带着孩子吃香的喝辣的呢,人家都不惦记家里,你惦记他们干啥?家都分出去了,你真是瞎操心。”
林老太接过针线,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赶紧缝吧,我估摸着今天就能做好,到时候放在箱子里压一压,明年给你陪嫁也板正体面。”
林国芝哼哼道:“我三嫂忒会藏东西了,什么都找不到,我记得当初怀刚子那会儿,我三哥给她买了一对儿银镯子的。”
叶知秋哪里知道自己的银镯子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这会儿正站在老林家门口发呆呢!
她怎么瞅着老林家屋顶上的那块黑胶布就是她之前用来遮在柴火上的那块黑胶布啊!
叶知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她进了院子,直接去了林老太那间屋子,一进门就在林老太炕上看到一块熟悉的面料,那可是她穿越回魂之前最宝贝的东西了,难得的大方时买的。买到手之后就舍不得用了,打算等仨小的长大之后瞅着用得上的机会再用,哪里会想到,这块锦缎居然出现在了老林家炕头上。
看看林老太那一脸震惊过后就满是躲闪的神色,叶知秋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有小偷偷东西时那么荤素不忌,连柴火都能看得上眼?
原来是出了家贼啊!
叶知秋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她脱了鞋就上了炕,主动从林老太旁边的笸箩里拿出一根针来,穿上线就手脚麻利地帮忙缝被子。
林老太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老三家的,你们回来了?啥时候的事?”
林国芝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看叶知秋手里的针在被子上扎来扎去进进出出,心疼坏了,“三嫂,你可别缝了,就你那手艺,把被子给缝坏了该咋办?”
叶知秋装傻道:“这锦缎是我的,里面的棉花也是我的,缝坏了就缝坏了呗,我自己盖又不嫌弃,你跟着瞎操心啥。”
林国芝愣住。
叶知秋又扭头用特诚恳特真挚的语气同林老太说,“娘,你咋知道我和国栋要回来,还提前把被子都给准备上了。家里原先那几床棉被确实有点薄了,搁平时还能用,今年国栋受了伤,最怕受寒着凉,就得盖床厚被子。我原先还担心回来赶着做来不来得及呢,没想到娘你考虑得这么周全。”
“娘啊,你也别担心我的手艺不好,我在部队那边跟着学了手艺,现在缝得挺不错嘞。您看,这个收尾我不就缝好了?”
林老太被叶知秋引着去看那针脚,果然又密又好,她也忍不住夸了一句,“老三家的,你这手艺可真是长进了不少。”
“那是。”叶知秋掀起被子的两角抖了抖,将被子叠好,同林老太说,“娘,那我就谢谢你了啊,我待会儿就把这床被子拿回去,不用担心国栋晚上睡觉被冻着了。”
林国芝的脸都黑了,“三嫂,这是娘给我做的出嫁用的被子,不是给我三哥做的。”
叶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国芝,“妹子你可真会说笑,娘要给你做被子,不是自己买锦缎和棉花?我都看过了,这锦缎是我买的,棉花也是我炕柜子里少的那些,怎么就成了给你做的?娘都是哄你帮忙做被子的,哪有小姑子出嫁,需要嫂子给出被子的道理?难不成下次你带你男人回门的时候,我去问你男人一句,嫂子的被子暖和不暖和?”
叶知秋本身就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轰炸的人,平时正经归正经,说起骚话来那也是完全不憷,她的最后那句话一说出口,林老太和林国芝的脸色都变了。
“老三家的,你说啥胡话呢?这些话也能随便乱说?”林老太斥道。
叶知秋小声咕哝,“要么是结过婚要么是马上就结婚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嘴上说点胡话总比脑子出了毛病做糊涂事好,比如说这还没出嫁就盯上了嫂子的东西。”她笑眯眯地看向林国芝,问,“国芝,你说对不对?”
林国芝这下明白叶知秋是故意涮她的,也把脸面给抹下来了,“嫂子,我马上就出嫁了,我哥赚得多,给我添一床被子,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但谁答应你了?你三哥答应你了还是我答应你了?谁都没答应,你就从我柜子里把锦缎和棉花都拿出来了,这就是老太太和老爷子教你的东西?在娘家偷嫂子的东西,出嫁之后是不是婆婆的东西也不打算放过?”
“还有一点,我这种分家出去单过的儿媳妇不清楚老林家的情况,老林家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连个闺女的陪嫁都给不起?还是说教出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眼皮子浅的闺女是打算嫁出去祸害人的?”
“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还得好好问问呢,你要嫁的是龙潭还是虎穴,男人就没本事到那个地步呢,还得指望儿媳妇从娘家偷点东西带过去?”
林老太的脸都已经气白了,她看出叶知秋面上的和善都是装出来的,也懒得再同叶知秋装婆善媳贤的戏码了,咬着牙根问,“你少在我这儿装这一套,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没事做就赶紧回去,别在我眼跟前讨嫌碍眼!”
叶知秋伸出手来,把这段时间在炊事班养得白白嫩-嫩的手心摊到林老太面前,说,“既然老太太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同你绕弯子了。从我们那边拿了多少东西,都拿出来吧,别逼我一桩桩一件件地要,不然事情闹大谁脸上也不好看。”
林老太气得都不想同叶知秋在一个炕上坐了,“当初是你说的,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的工分都让我们给领了,让我们帮着照看那院子,难不成你现在要变卦?”
“可你们帮忙照看院子了吗?除了从我那边往你这儿搬东西外,你们还做过什么人事?院子里的草都快过脚踝了,你们帮忙处理过?我同你们说工分兑了粮食可以给你们,那是你们帮忙照看院子的报酬,你们都没看院子,凭啥拿粮食?”
“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说,一块黑胶布也就三块钱,买来能用好多年,老太太你怎么好意思把我拿来遮柴火的黑胶布拿走,柴火一根都不留?除了柴火之外,还拿了啥,赶紧都拿出来,我就当你们是借来用了,不然我待会儿就出去找人唠嗑去,好好说道说道老林家的事儿,我倒要看看国芝明年还能不能嫁出去!”
林国芝被叶知秋这么明晃晃地威胁,当下就气哭了。
林老太也被气得胸闷气短,她咬牙切齿地问叶知秋,“你害了国芝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有闺女,走出这家门,谁不说老林家是一家人?”
叶知秋被吓得跳了起来,“可别乱攀关系,早就分家了,谁和你一家人!怎么拿我的东西,就怎么给我放回去,我勉强能认作是借你们用了,柴火我都数过的,两千一百多根,少一根都不行!不然我就出去好好找人说道说道,明年林国芝就别想嫁出门了!”
撂下这狠话后,叶知秋就抱起那床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前脚才出老林家的院门,后脚就听到了林国芝崩溃尖叫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林老太那关于‘家门不幸’之类的咒骂。
叶知秋回头回了一句,“摊上这样不干净的人家才是真的家门不幸!”
林老太隔壁院子的门开了,采蜜婶子探出头来,瞅了叶知秋一眼,问,“老三家的,你回来了?我听着声音就像是你!咋了,又同你婆婆吵了?”
叶知秋听到林老太那屋子的门开了,嘴角一勾,故意大着嗓门说,“采蜜婶子,我同你说道说道这老林家的事,真是……”
“老三家的,你们刚回来,肯定缺东西吧,我现在就让国材给你送过去!你赶紧回去吧,家里的火生了没?我让国华和国夏给你们送点柴火过去!”林老太中气不足地说。
叶知秋冲采蜜婶子拍了拍怀里抱着的被子,道:“我婆婆最近改邪归正了,你瞅瞅这被子,虽然锦缎和棉花是我出的,但老太太也出了苦工啊,这么厚实的一床被子,做出来可得费不少功夫!采蜜婶子,我先回去拾掇,改天再来找你唠!”
屋内的林老太险些被气死,哪有倒霉儿媳用‘改邪归正’这种话来形容自家婆婆?还有叶知秋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别把她当傻子,可不就是威胁她,告诉她说,如果东西送不过去,她就同李采蜜抹黑老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