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哭穷

窗台上有几个青瓷花盆, 里面草叶碧绿,一看,竟是蒜苗和韭菜。

城守府的树是花椒树核桃树, 花是油菜花韭菜花, 草是大豆秧子花生秧子。

全都是庄稼。

徐燕舟看过院子, 又去屋里看了看,里面整洁得很,一张书案, 上面几本蓝皮书, 徐燕舟看书页, 是《齐民要术》。

徐燕舟深吸一口气,翻看第二本,是《农政全书》, 后面的有《农说》,有《农桑辑要》, 有《四月民令》。

许是因为张大人翻看的多, 书页都有些泛黄, 屋里除了这些书,就是一张木床, 一盏油灯。

徐燕舟是没想宁州这个样子的, 攻城之后他先来城守府, 就是盼着这里和岭南一样。他们进来, 把城守抓了,结果……城守府一穷二白。

徐燕舟道:“先放张大人出来。”

刘伟湛摸摸鼻子:“……那我去把张大人请出来。”

张先言在宁州为官已经五载了,他一身青色长袍,两鬓微白,张先言对着徐燕舟行了一礼, “徐将军。”

徐燕舟把人扶起来,“张大人不必多礼,宁州甚好,张大人用心了。”

张先言为官,清正廉洁,宁州有他,并不需要徐燕舟操心。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张先言仍是城守。

徐燕舟让张先言安心,“我会留军驻守宁州,大人还是城守。”

张先言脸色顷刻就变了,“徐将军,宁州不好啊,一点都不好。宁州……穷,真的是,太穷了!”

张先言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日夜忧心,到底该如何是好,结果徐将军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宁州百姓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张先言热泪盈眶道:“徐将你军来的真是时候。”

徐燕舟:“……”

张先言道:“徐将军,我们都盼着你早点打进来!”

徐燕舟不知道说什么,他为什么打宁州,是因为宁州富有,有茶叶,年年给皇宫送贡茶,宁州富商也多。

徐燕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宁州谁都有钱,宁州城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城内有酒楼茶坊,怎么都不像没钱的。

谁知进了城守府,就是这么一派景象。

徐燕舟道:“我进城时看城内百姓穿的光鲜亮丽,看着并不穷。”

张先言面上表情一言难尽,“徐将军,有钱的都是富商,穷苦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茶商卖茶炒茶,包山种茶,雇佣百姓做工,越来越有钱。

茶商有钱了,就买地种地,百姓则是越来越穷。

张先言道:“所以说宁州穷得很,徐将军,你到底准备怎么整顿宁州,是买粮还是买种,能拨下来多少银子?”

张先言每次往盛京去奏折要钱就石沉大海,现在他看见徐燕舟了,一定要把钱要出来。

镇上村里修房子要钱,攒种子要钱,修路要钱……

徐燕舟:“银子的事过后再说,先让人整顿宁州,收拾战火。银子的事以后再说。”

徐燕舟心情复杂,他没给顾妙带回去什么,竟然还要冲她要钱。

徐燕舟还记得刚起兵的时候,他们没银子,将士们吃喝用度都是省着的。

豆腐换着花样做,一直吃了好久。

去锦湖捞鱼,去山上挖苦菜,宁州再穷还有军营穷,徐燕舟硬了硬心,他道:“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是这样,想赚钱还得自己想办法,救急不救穷,道理张大人应该懂。”

现在钱要紧着军营,其他的都在后面。

张先言点了点头,的确,再穷也没有朝廷拨银子赈穷的,都是赈灾,张先言又换了个办法,“徐将军,那怎么才能赚钱?”

张先言也是穷怕了,百姓穷,他也穷,俸禄大部分花在了百姓身上,张先言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种的。

不仅如此,张先言还教百姓农桑之事,也算尽职尽责。

但是,宁州就是穷,穷的厉害。

说实话,徐燕舟也想知道怎么赚钱。

他道:“城内可有什么人,什么地方……违法,奸邪。”

徐燕舟低头看了看张先言,又看看刘伟湛,“带我过去。”

刘伟湛眼睛一亮,“对啊,什么奸商啊,赌馆啊,干过坏事的,咱们一锅给它端了。”

张先言道:“……这能行吗?”

张先言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没家世背景,十年寒窗考了状元,又外放做官做了几十年,五年前来宁州有城守,城内有不少富商,行事张狂,都瞧不上张先言这个小地方来的。

所以张先言就是有雄心有抱负,也不好施展。

不仅如此,张先言还在他们手上吃过好几次亏。

张先言:“那我可就说了,城内有家青楼,那些人用去青楼,还带着我去!还有赌馆,行事张狂恶劣,多的是啊!”

正说着话,外面将士进来,“大将军,一个姓郑的给您递了张帖子,请您去明月楼一叙。”

张先言:“明月楼就是青楼啊,里面一群妖精,去不得!”

张先言读的是圣贤书,被请到明月楼就拂袖离去,张先言可不想徐燕舟染上这种臭毛病。

这可是撞枪头上了,

刘伟湛道:“不去怎么能行,不去怎么把青楼端了!”

徐燕舟道:“去是要去,但不急于一时,我先回一趟岭南。”

楚淮也道:“的确不急,青楼在那里,又跑不掉。”

徐燕舟安抚了张大人两句,就回岭南了,宁州是山城,也没必要搬过去住,至于去青楼的事,徐燕舟得告诉顾妙。

徐燕舟道:“我去办公事,保证目不斜视,一眼都不看。”

顾妙道:“那就去呀,又没说不让你去。”

顾妙总不至于连公事私事都分不清,徐燕舟去干正事,她还能拦着?

若是真去青楼做赏花捻草的事,顾妙就把徐燕舟的腿打断。

顾妙又道:“我也想去宁州看看。”

去宁州要翻山,但是宁州山上有茶树,顾妙想,要不要也在宁州种点茶树,也好赚点钱。

徐燕舟巴不得顾妙一起去,“那我们明天过去。”

去宁州一行人,徐幼薇骑着马,走在顾妙旁边,她去宁州可不是为了盯着楚淮,而是想跟着顾妙,去山上看看茶树。

他们先在城守府落脚,顾妙看着城守府满院子的菜苗秧苗,只觉得新奇,“张大人,这都是您种的?”

张先言道:“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在院子里种种菜,够自己吃,能省点开销。”

顾妙道:“种地就是本事,会种菜的人很厉害,有的人能冬天种出新鲜的菜来,有的人能在山上开田种地,有的人种的地,亩产高,民以食为天,谁敢说种地的人没本事。”

张先言听的心热,“多谢夫人。”

刘伟湛不服,他养猪养的那么好,也没见顾妙夸他一句,怎么张先言谦虚两句就夸他了。

刘伟湛道:“能养猪的人也挺厉害。”

徐燕舟微微垂着头,刘伟湛看了他一眼,大声道:“能打仗的人也厉害啊!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张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张先言连连应是,“那徐将军去明月楼,下官和夫人说说农桑的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就顾妙说的在山上开田,张先言就想过,只是大楚开荒,规矩繁多,只能先放下,他不去明月楼,那就好好跟顾妙说说种地的事。

顾妙自然同意,张先言博览群书,见识开阔又为人清廉,愿意为百姓做事,是个好官。

顾妙转头对徐燕舟道:“你先去,我在城守府等你。”

徐燕舟在想,顾妙到底有没有听见刘伟湛说什么,能打仗的人也厉害。

他都不想去明月楼了,又不是非去不可。

不过,他去了把青楼抄了,把里面的东西都带回来,顾妙指定会开心。

徐燕舟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

顾妙信徐燕舟,她目送徐燕舟离开,然后跟着张先言在城守府转悠。

徐幼薇跟在顾妙旁边,比起岭南城守府,她觉得这里更赏心悦目,满目鲜绿,中间带了一点黄,一点白,油菜花鲜嫩,上面还有蜜蜂在乱飞,看着明媚清新。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能吃呀。

花生能煮着吃炒着吃,还能榨油,油菜花能炸菜籽油,蜜蜂酿蜜,都能吃。

张先言种的菜好,不比顾妙洒过灵泉水的差,他是认认真真地看书,琢磨,育种,播种,除草,除虫,沤肥。

张先言在院子里种的不到三分地,就能收一百斤花生。

一亩地就能收三百多斤,比起一亩地收两百多斤,足足多了一百多斤。

已经很多了。

顾妙今年才开始种,都不知道能打多少粮食,或许都比不过张先言种的。

顾妙是靠灵泉,靠自己早先知道的知识,像是暖棚,因地制宜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而张先言靠的是读书,年复一年地种。

有张先言,还愁没粮食吗。

顾妙冲着张先言拱了拱手,“先生大才,是百姓之福。”

张先言听的心热,“夫人谬赞了,张某也是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若夫人有吩咐,张某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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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街两边是微扬的垂柳,暖风吹过,柳叶拂过人的面颊,泛起一阵痒意。

再往前几十步,就是明月楼。

明月楼三层高,一点都没受战乱影响,还有姑娘倚在栏杆边招手揽客。

徐燕舟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楚淮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伤风败俗。”

刘伟湛道:“顾妙和徐幼薇又不在这儿,你们就别装了,快进去见见世面。你们两个去过吗,就不好奇吗?”

徐燕舟:“刘将军。”

徐燕舟目光又寒又冷,刘伟湛怀疑他若是再说一句,徐燕舟没准掉头就走了。

惹不得惹不得。

刘伟湛:“我就好奇,我特别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三层,真大,第一层当酒楼,第二层卖卤味,第三层卖豆腐。这么安排你们两个看行吗?”

徐燕舟道:“进去。”

离明月楼越近,脂粉味也越来越浓。

老鸨穿着粉艳,她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穿着轻纱的姑娘就一拥而上。

“官爷,来楼里坐坐。”

“客官怎么这般眼生,可从没见您来过呢。”

徐燕舟往后退了两步,他道:“可有一个姓郑的,带我去见他。”

老鸨看徐燕舟几个人,不像是来享乐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别没来款爷,来了官爷。

老鸨道:“姓郑的?姓郑的姑娘多的是,客官是想找春红还是柳绿呀?”

徐燕舟道:“郑柄理,他人在哪儿。”

老鸨想起来了,郑大老爷是让她留意着人,到时候请到他房里,再叫上几个姑娘,可是面前这人,根本不像来消遣的,她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别折在这几个人手里。

老鸨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还可以的,这几个人气势比郑大老爷强。

老鸨把姑娘们叫回来,她吞吞口水,“……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姑娘,她可舍不得,厨房那几个烧火大娘倒是不错。

徐燕舟几人进了明月楼。

楼里轻纱飘渺,有丝竹声,调笑声,徐燕舟几次想走,都忍了下来。

到了三楼,还没走到房门前,就能听见里面腻人的声音。

刘伟湛一脚把门踹开,“郑柄理,滚出来。”

屋里人探出一个头,“什么郑柄理,老子是谭孝闫!”

谭孝闫衣服没穿,床上还有个女人,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还有青色,他恶声恶气道:“还不滚出去!”

刘伟湛刚想关门,可是他手顿住了。

谭孝闫……

刘伟湛记得这个名字,是从张先言嘴里听到的。

谭孝闫也是个茶商,为人阴险狡诈,平素里最喜欢来青楼酒馆赌坊这种地方。

刘伟湛道:“谭孝闫是吧……那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