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夏生抱着孩子回去的路上, 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翟建国家里,只怕是出大事了。
虽然说,他给老杨打电话, 只是说了随军的事情, 只怕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很普通的随军问题,这个问题好解决。
但如果涉及到其他问题, 那这事只怕是难了。
他现在也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够做的是,等到建国带着孩子过来随军的时候, 自己和月华能够帮上一把。
建国虽然还没有随军条件, 但特殊事件特殊对待。
孩子住在县城,不去办随军手续, 还是可以的。
这事他可以帮忙。
冉莹莹的心情也低落了些。
她早就知道哥哥会过得很苦,前世他就一直被亲戚踢来踢去。
但是这一世, 似乎比前世过得还苦。
翟爸爸还没有死呢, 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他们这些人就这样欺负哥哥了。
无法想象, 在前世翟爸爸死的时候, 哥哥过得日子只怕比她知道的还艰苦。
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回来了。
还把锦鲤血统带了回来。
她不能帮上他其他忙,但是有一样她却能够帮上, 那就是给哥哥锦鲤运,帮翟爸爸度过那次死劫, 让哥哥不要失去爸爸。
至于翟妈妈,前世她就改嫁了,这一世只怕也逃不脱改嫁的命运。
从翟爸爸给老杨叔叔打电话,从哥哥差点被卖掉的事件中猜测, 只怕翟妈妈已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如果……
翟妈妈没有做对不起翟爸爸的事情,没有对不起哥哥,那这个改嫁的命运也不是不可以逃过。
虽然但是,只怕事情在她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
冉莹莹很苦恼,为哥哥操心,操得心都碎了。
冉夏生无意中,看到小宝贝那皱着一张小脸,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
好像为什么事情烦恼一样。
冉夏生突然被逗乐了,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女儿也在为建国一家担忧呢?
想想都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议。
女儿才多大?她怎么可能会听得懂他和老杨之间的对象?
就算能听懂,塞着小棉花的女儿能听见才怪。
更重要,女儿怎么可能会有那些思维,她才只有刚出生不久。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老杨给带偏了。
“宝宝是不是饿了?莹莹乖啊,不哭,马上就到旅社了,很快就能够到娘那了,就能够吃到奶水了。”
冉莹莹猛然惊醒,一脸的迷茫,刚才什么情况?
为什么爹一副对不起她的样子?
她不饿啊。
父女俩又大眼瞪小眼好长一段时间,冉夏生走得更快了。
宝宝真的饿了。
刚走进旅社门口,就看到前台坐着的工作人员甲,突然站了起来。
“冉先生,你回来了?”
冉夏生没有理她,只是微一点头,就往楼上走。
突然,后面工作人员甲喊:“冉先生,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热水,用餐,我们这应有尽有。”
冉夏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就往往楼上走。
工作人员甲还想开口,却突然发现,嘴巴竟然张不开了。
本来在跟冉夏生大眼瞪小眼的冉莹莹,微一侧头。
她虽然视线看不到工作人员甲,被爹的大胸口挡了个严重。
但是不代表她看不到工作人员甲的表情和嘴脸。
这个工作人员……
似乎有些不对。
眼神不对。
小莹莹终于开始沉思起来,不再那么单纯地以为工作人员甲只是职责所在。
此时,冉夏生已经抱着冉莹莹上了楼,打开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宓月华正无聊地坐在床上,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也没有可以娱乐的事情。
只能躺床上休息。
此时,也没有个电视什么的娱乐工具,就是闲发霉,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冉莹莹很同情娘,但是坐月子,都是这么做的。
她见娘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难受与暴躁,心情似乎还不错。
看到他们进来,宓月华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问冉夏生:“莹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在父女俩不在的时候,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健康。
担心宝宝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医生说宝宝什么病也没有,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冉夏生安慰她。
宓月华说:“打喷嚏没有事吗?”
“没事,医生说宝宝健康得很,比任务这个年龄段的宝宝还要健康。”
冉莹莹抬了下小胸脯:那是,我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天天修炼呢,身体棒棒的。
不但她的身体棒棒的,她也要让父母的身体也棒棒的。
“刚才芷枫来过了。”宓月华说,“带着医生过来的,那是县里最有名的妇产科大夫,她给我检查了身体。”
冉夏生直起了身子。
冉莹莹也同时挺起了身子,在努力想要转头,倾听。
“大夫给我全身都检查了,说我一点毛病也没有。”
冉夏生提起的心,又放下了,没事就好。
他就害怕月华这边身体有什么情况。
毕竟,她早产,又难产。
当时情况那么情急,早产的时候,差点连命都快没了。
这换作谁,都需要小心再小心,注意再注意。
前两天老四和老四媳妇说要请县医院的专家医师过来给月华检查身体。他以为也只是会叫一个普通的医师,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县医院里最好的妇产科大夫。
这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没事了?”冉夏生又问了一句。
宓月华说:“全身都检查过了,不过大夫说,等到我坐完月子之后,还是需要去医院,再进行一次大检查。这次过来检查,那些仪器并没有带过来,只是手动检查罢了。”
冉夏生点头:“那是自然,你坐完月子,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检查身体。”
冉莹莹却打着哈欠,对于娘的身体状况,她从来都不担心。
娘的身体有她呢。
有她保着她,能会有什么事情?
“芷枫说,等孩子满月,她来替孩子举办满月酒,去县里最大的饭店办上几桌。”
冉夏生说:“那倒不用,满月酒我们爹娘自己会办。她做婶婶的,帮我们女儿办满月酒,这算什么?我女儿又不是没人疼没人爱。”
看着控女严重的冉夏生,宓月华笑了。
丈夫这么疼爱女儿,对于她来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一开始生了女儿之后,她也曾经有过担心,丈夫会不会爱女儿。
现在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丈夫和老家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并没有任何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反而是个女儿奴。
宓月华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满月酒咱会办。”
冉夏生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
“芷枫说,那场地她来找。她在县里认识的人多,大厨认识的也多。到时候一定可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满月宴。”
冉夏生说:“场地不就是那些吗?县里总共就那么几家饭店,都是国营饭店。我虽然不认识什么县城的大人脉,但也不是谁都不认识。一些大人物,我却是认识的,还怕办不好满月酒。”
宓月华见了,顿时乐了。
“怎么,你不愿意老四和老四媳妇出手帮忙?”
冉夏生说:“那倒不是,他们做叔叔婶婶的,侄女要办满月酒,出力帮忙,那是应该的。”
“那你还不让老四夫妻帮忙?”
冉夏生说:“我没有不让他们帮忙,我就是……”顿了顿,“主角得是我们,莹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满月酒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够让别人出手呢?”
宓月华算是看明白了,女儿奴在那吃醋了。
“所以,还是不想让他们帮忙?”宓月华故意问他。
冉夏生哼了一声,没说话。
冉莹莹却听得乐坏了。
吃起醋来的爹,好可爱。
她伸出小爪子,轻轻地摸上了爹的大胸口,给予安慰。
冉夏生顿时舒坦了。
还是女儿最关心他。
……
相比冉家的欢快与舒坦,翟家却如暴风雨来临前夕。
充满着压抑。
翟建国已经和翟泓从镇上回来了。
此时此刻,翟泓坐在他的小床上,垂着脑袋,一声不哼。
阿爹自从找了阿兵叔叔之后,就不说话了。
一路上,一直都抱着他。
但是他敏感地感觉到,阿爹抱着他的手臂在颤抖。
他不懂。
但他能够想见,肯定跟阿娘有关。
他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却不吭声。
翟建国开始在灶堂里做饭和熬药。
家里一点粮食也没有,镇上也没有可以随便买粮食的地方,只有供销社有。
他买了一些下锅的米面,决定等晚些时候去一趟大队长的家里,去兑些粮食。
家里总要吃喝。
他无法想象,他不在的时候,老娘和孩子怎么生活?
家里没有粮食,一粒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
看到墙角里背篓里的野菌野菜,他有些明白了。
他的脑海里是阿娘的抽泣声:“建国啊,你可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这一年,咱祖孙怎么过的?”
——“阿娘,辛苦你了。”
——翟阿婆摇头,“我不辛苦,阿泓才辛苦。”
——“我身体不好,一直病着,阿泓才四岁啊,人家四岁的孩子,还在娘的怀里撒娇,阿泓却要承担起家里的生计。家里没米没粮,他就跑到山上去摘野果子,摘野菜。有一次,他从树上摔下来……”
当时,翟阿婆哭得泣不成声。
翟建国深深的内疚。
如果不是他出外当兵,如果不是他被选拔进了特别行动组,儿子和老娘怎么会过得那么苦?
正是因为他三年没有回家,又因为特殊行动组的保密机密,让探亲回来的战友误以为他牺牲了,带了假消息回来,家里又何止于成现在这样?
带了假消息的战友有错吗?
没有错,人家确实不知道他的消息,带了假消息过来,也是一片心。
他当兵错了吗?
参加特别行动队错了吗?
没有错,保家卫国,在战场上,瞬息都是眨眼的事情。
但是他对不起儿子,对不起老娘。
让才四岁的儿子承担起了家里的生计。
四岁的孩子,个子都没有他腰部高,就要上山下水,给老娘弄吃的。
此时,他最恨的是妻子虹燕。
哪怕再有苦衷,哪怕她再等不住他回来。
但是她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明明他没有死,还经常给家里写信,她却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解释。
他除了被限制自由的那段时间,没办法寄出一封信,后来解除了封闭式管理跟训练之后,他就开始每个月都往家里写信。
他在参加行动队之前,就曾经跟团里打过报告,请将他的津贴一分不少地都寄往家里。
团里照做了,哪怕他被封闭管理,依然雷打不动地从团里财务部汇出一笔钱到妻子手里。
哪怕在那段时间他没有写信回来,钱还是每个月都会汇过来的。
为什么她就坚持不住了?
翟建国一个大男人,此时眼眶却湿润。
他不是为妻子的离去伤心,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不怪她离他而去。
他难过的是,妻子离去了,却把所有钱都带走了,把儿子扔了下来。甚至,都不告诉老娘和儿子,他还活着的事情。
他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他想要找到她,把话都问清楚。
但是他暂时找不到她。
他已经托了县武装部替他找人了。
“阿爹。”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
翟建国停下了和面的手,想要去抱他,看到自己手上的面粉,又停下了手,“阿泓你在旁边玩一下,阿爹在和面,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翟泓说:“阿爹,我给你生火。”
翟建国脱口而出:“你会生火吗?”
“阿爹,我会。”翟泓坐到了灶口。
阿娘走了之后,家里都是他干的。
生火,做饭,洗衣,他都会。
小包子刚坐到灶口,打算搬出灶堂的柴火,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站了起来。
翟建国就看到儿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跑得很急,五短小身子一蹦一蹦的。
正纳闷间,没一会儿,又见小包子跑了回来,身上那件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换上了之前穿的那件破旧的大人衣服改制的破棉袄。
新衣服不能弄脏了。
换了旧衣服的翟泓,终于放心了,又跑到了灶口,生起了火。
小包子生火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在家干活。
翟建国鼻子一酸,他的儿子……
在家都过得什么日子。
一定要带回去!
就是不能随军,老娘和儿子,也要带回西南去。
部队不能住,还可以住就近县里。
到时候……
想到了冉夏生,翟建国想:到时候就只能拜托嫂子照顾一二了。
虽然有些内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阿爹,阿娘还会,回来吗?”翟泓小声地问。
翟建国说:“你阿娘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我已经让武装部的人去找了。阿泓,你没有阿娘,还有阿爹,还有阿婆,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
翟泓低下了头,默默地生着火,塞着柴火。
看到儿子那小可怜的样子,翟建国心里也难受。
儿子才四岁,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
但是妻子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离家出走。
她扔下了儿子。
儿子在她心里,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知道儿子会很难过,但是他还是得告诉儿子,阿娘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他也不会要。
一个可以抛夫弃子的妻子,回来又有什么用?
以后再给她一次抛弃他们的机会吗?
让她再伤一次儿子的心吗?
儿子小小的心灵,怎么能够承受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
“儿子,你怨阿爹吗?”
翟泓说:“不怨。”
“真的不怨?还是在心里其实有小小的埋怨?阿爹都三年没回来看你了,现在又要你忘掉你阿娘。”
翟泓说:“阿娘说,阿爹是大英雄。阿爹的话不会错,阿爹没有回来看阿泓,一定是有事情。”
很难得,他说了很长一串话,不带停顿的。
翟泓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娘不要阿泓了,我都知道,阿婆怕我伤心,不敢告诉我,但,我都知道。”
翟建国没有想到,妻子还在儿子面前曾经说过他是大英雄这样的话。
他和妻子感情挺好,他们以前是同学。
后来他去当兵,回来的时候,她来追他,后来他和她结婚。
他被选到特别行动队的时候,也曾经犹豫过。
但是保家卫国的大事,他相信妻子会理解他。
没想到,他还是没有理解透她。
她还是扔下儿子跑了。
现在跑到哪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在县里都不知道。
阿兵说,有人在县里见到过她的身影,她和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走在一起。
也就那么一次,后来再没有人见过她。
他后来去武装部问过,当时钱寄过来,是先到的武装部,再通知家属过去领取。
在上个月,还有见到她过去领取。
这个月却没有见到。
翟建国却沉默了。
他在出发之前,曾经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他要回来了。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写信回来,是想让家里人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但没有想到,这封信并没有寄到村子里,被妻子收走了。
“阿爹……”
翟建国说:“阿泓,阿爹这次回来,会把你带过去,咱们不住村子里了。”
“阿婆去吗?”翟泓最先关心的是阿婆。
翟建国说:“去,阿婆也去。”
“阿婆病,吃药。”
翟建国说:“咱们会先去县里的医院一趟,给阿婆看病。我儿子真是孝顺,知道阿婆身体不好,需要看病。”
翟泓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垂下了头,没有问出口。
“到时候,你还会见到一个小妹妹,可可爱了,你会喜欢。”
“亲妹妹?”翟泓问。
翟建国说:“比亲妹妹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