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郡主她又离家出走了完

大梁很快便开春了。

天渐渐暖和起来,卿衣不仅踏出院子,她还脱了兔毛围脖,身上披着件薄斗篷,看偌大王府在齐予恭一声令下后,整个运转起来。

连同另一头的世子府也开始运转,为回北齐做准备。

这准备不可谓不长,毕竟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世子,要带走的东西十几辆车都拉不完,卿衣便趁着这点时间,又去宫里住了。

她这一去北齐,不知道过几年才能回来,她得把皇后小厨房新做的点心都尝一遍。

皇后早早从圣上那儿得知卿衣要去北齐的消息,见卿衣进宫来,拉着说了许久的话,说到最后,竟是眼眶都有些红了。

卿衣顿时心疼了。

“哭什么呀,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卿衣拿帕子给皇后擦眼泪,“齐予恭同我说了,日后北齐和大梁交好,不定还要陪我回来住呢……”

皇后握着她的手,道:“我待你如同待亲女儿一般,你要走,还不许我哭了?”

卿衣道:“哎,那行,不过可别哭太久,回头皱纹出来了,您还得赖我。”

皇后被她逗笑了。

素来威严的皇后都能流泪,更别提宫里其余人,连小时候想欺负她,却反过来被罚了禁闭的公主也抱着卿衣大哭一场,期期艾艾地说一定要回来他们。

卿衣把新鲜出炉的小点心分给公主一块,满口应好。

之后再去圣上那儿蹭御膳,圣上也久久望着她,叹息一声,说她长大了。

“早知你会嫁人,却从未想过你居然会远嫁到北齐。”圣上说,“这都快成和亲公主了。”

卿衣说:“我才不当和亲公主。过去的和亲公主有哪个嫁过去还能回来的?我明明比和亲公主厉害多了。”

圣上说:“是,就属你最厉害。”

卿衣这回在宫里住了小半月。

这期间,从王府来的信一直没断,多是齐予恭在信上写准备得如何云云,末了会写今日也很想她。

有来有往,卿衣看完信也会回,且字数甚多,这一幕看在皇后眼里,总算放下心来。

合适的就是合适的,天打雷轰都不会变的。

及至这日,打从王府来的人没带信,只带了句话,说王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卿衣这便拜别皇后出了宫。

回到王府,一辆辆车整齐列着,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王府里的东西。卿衣扫了眼,她最喜欢的那张美人榻装上了,她的小金箱子也装上了,连同暖室园子里栽种的那些花草树木,也都被分了根枝细心包好,只待到了北齐,寻地方种下。

“郡主,”碧桃过来给她见礼,“齐世子说明日出发。”

卿衣点点头。

于是再在王府里睡过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以齐予恭为首的世子府车队赶过来同王府的汇合到一起,再加上两府各自的奴仆护卫,乌泱泱的一长列,瞧着甚为壮观。

围观的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慨叹,这哪儿是远嫁,说是乔迁都不为过。

不过细想想,离郡主成婚尚有半年光景,还真不能叫远嫁。

全大梁独一位的郡主要去北齐,前来送别的人很多。到得最后,再不能往前送的十里亭里,圣上携皇后便衣而来,当着齐予恭的面嘱咐卿衣,如若在北齐过得不舒坦,随时回来,大梁的皇宫永远为她敞开着。

卿衣听了就笑了。

笑过后,她郑重叩拜,又得一位颇有文名的郎君送了首离别诗,才被碧桃扶上车,走了。

走了一段,卿衣掀开帘子往后看,遥遥望见十里亭那儿似乎不剩什么人,估摸着圣上和皇后应该回宫了,她探头喊正骑着马的齐予恭上来。

齐予恭闻言,手中缰绳一扯,骏马踏踏着靠近马车。

接着也不见齐予恭如何动作,卿衣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掀开前头的门帘进来了。

这显然是真功夫了。

大梁京城里人人皆知,北齐世子谦恭有礼,素来重规矩。却哪里知道,这根本就是位扮猪吃老虎,连腿脚功夫都极其不错的主儿呢?

“好厉害。”卿衣夸他。

齐予恭笑了下,把门帘放得严严实实。

外头的徐公公却仰头望了望天。

这还没出大梁地界呢,世子就开始暴露出本性。

真怕哪天小郡主又闹着要换夫婿……

徐公公唏嘘着,只觉自己这辈子虽没有儿子,却比有儿子还要操心。

大梁京城距离北齐王都甚远,便是白日里不停赶路,也得走上一个多月。这样久的长途跋涉,换成寻常贵女,早要喊累了,卿衣却从头到尾没吭半句。

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窝在齐予恭怀里小憩。

这马车本就被布置得十分舒适,齐予恭又常常变着法地让她快乐,她才没觉得半点累。

她就这么一路舒适着到了北齐地界。

这晚,车队在山脚处停下,准备歇息一夜,天亮后再赶路。卿衣被碧桃扶着从车里出来,两只脚刚踩上地面,就听“咻”的一声响,她还没反应过来,齐予恭已然伸手,生生抓住一支利箭。

卿衣望着那目标似乎是自己的箭矢,眨巴眨巴眼。

“……草。”刺耳警报声在这时陡然响起,系统也来不及念诗了,忙道,“快躲起来,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来的?不是该冲齐予恭吗?”

“你傻啊,你是大梁郡主,你要是死在北齐,圣上可不得为着你和北齐开战?”

卿衣一想也是。

北齐王的儿子死在北齐,和大梁的郡主死在北齐,这两者概念太不一样了。

于是漫天箭雨中,卿衣不慌不忙,很是镇定地往齐予恭身后一躲。

系统:“……你就躲这儿?”

卿衣:“不然呢?他要是护不住我,他还当什么大佬,玩什么扮猪吃老虎。”

系统一想也是。

卿衣却又提醒道:“你刚才说草了。”

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每次这种紧张时刻,卿衣的脑回路都还能这么清奇,系统只能面无表情地念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恰此时,“锵”的一声响,齐予恭长剑出鞘。

他一剑朝前挥去,砍断又射来的几支利箭。

霜雪般的剑刃映着火光,却衬得那剑刃更似霜雪,又冷又寒。这位北齐世子眸光也是森冷的,似乎对方胆敢冲卿衣下手,着实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杀。”他道,“一个不留。”

护卫们轰然应是。

顿时杀声震天,鲜血四溅,王府护卫们满脸震撼地看着路上还和他们说说笑笑的北齐护卫转眼间全变了个样,人人皆如杀神上身,一人便可挡万夫。

王府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用不着他们出手了。

北齐护卫们杀得更起劲了。

那边齐予恭一手用剑,一手护着卿衣,直至行刺的刺客尽数伏诛,卿衣也仍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半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

听系统说结束了,卿衣拽住齐予恭袖子,问:“是谁要杀我啊?”

一个不留——

可见齐予恭知道幕后人是谁。

果然,齐予恭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他把北齐王都里目前局势简单说了说,卿衣听明白,这是有人趁以前北齐和大梁交战的时候,发国难财发习惯了,眼见北齐和大梁关系逐年缓和,生怕再发不了国难财,就派人来刺杀她,想重新掀起战事。

“卿卿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齐予恭道,“到了王都,你先玩几日,等我将一切都处理好,就接你进王宫。”

卿衣问:“几日?”

齐予恭道:“七日之内。”

卿衣点点头。

对,扮猪吃老虎的大佬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于是到了王都,卿衣在行宫落脚,齐予恭将护卫全留给她,自己带着徐公公和一干幕僚跨马离开。

目送齐予恭离开,碧桃很是担忧地道:“世子他不会出事吧?”

卿衣说:“不会。”

稍作歇息后,卿衣心很大地带碧桃在王都里各种逛。

齐予恭留下来的护卫有明面上跟着的,也有暗中跟着的,再加上圣上赏赐给她的护卫,两派人马将她护得滴水不漏,王都里的风波半点没惊扰到她。

相比大梁那边快要入夏,北齐这边却刚刚春来。考虑到入乡随俗,卿衣正和碧桃在铺子里挑布匹好做新衣裳,突然有个脸生的护卫进来,对着她一行礼,称见过王妃。

卿衣:“?”

王妃?

她?

齐予恭成北齐王了?

今早从王宫送来的信里,压根没提这事啊?

还是碧桃道:“什么王妃?”

那护卫把王宫里的事一说,卿衣这才知道果真是齐予恭已经处理完一切,不日便要继任,早被赐了婚的她可不就是北齐王妃。

卿衣对着这么个称呼琢磨片刻。

琢磨完,她一拍手,让这护卫带她去王宫。

护卫很老实地带她去了。

才到殿前,护卫还没让进去通报一声,卿衣已经闯入殿中,气势汹汹地往齐予恭面前一站。

幕僚们正同齐予恭商量继任事宜,见她就这么进来,没等不认识她的幕僚出声斥责,齐予恭已经起身过去,道:“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这话语间浓情蜜意的,不认识卿衣的北齐幕僚们瞬间明了,原来这就是大梁的小郡主。

初初这么一看,的确和传言说的一样,很有些不同凡响。

当下也不用从大梁回来的同僚提醒,幕僚们很自觉地退出去,不给世子添乱。

却是没等幕僚们离开,卿衣就已经发问了。

“我成王妃了?”她问,“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嫁给你了?齐予恭,你又说话不算话!我不嫁了!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回大梁!”

北齐幕僚们闻言一震。

是真的不同凡响!

才生出这么个想法,便觉风一样的,小郡主竟是先他们从殿里出来了。

下一瞬,又是风一样的,世子追出来了。

幕僚们震惊地望着这几日里杀伐果决,颇有明君之象的世子一把抱起小郡主,边哄着人边往寝殿走。

听那随风传来的说话声,什么“没有说话不算话”“就算要离家出走也得带上我”,幕僚们陡然觉得空虚。

明君之象……

根本就是假的吧?

再说那明君之象将他的小郡主抱到寝殿里后,见她还闹着要离家出走,他索性按住她,身体力行的狠狠教训了她一通。

教训完,问:“还走吗?”

她眼里还含着泪,却是乖乖摇头。

走什么走。

早知光是身份上的变化,就能让小郎君这么带劲,她早怂恿他回北齐了。

走是不走了,卿衣从此在王宫里住下,撑着下巴看碧桃带人和王宫里的人交接,竟是要开始准备她和齐予恭的大婚。

这些事用不着卿衣过问,卿衣没多久就觉得无聊。

她思来想去,想出个不无聊的办法,顿时拍拍手,让王宫里的护卫们穿些轻便贴身的,来她面前走一遭,好叫她看看北齐的郎君可有能比得过齐予恭的。

齐予恭:“……”

齐予恭难得感到头疼。

他迅速赶过去,就见他的护卫个个通红着脸站在卿衣跟前,僵硬得同手同脚。

见状,齐予恭也来不及训斥,只当着无数护卫的面一把扛起卿衣,将她带回去再次狠狠教训了一通。

完了问她:“下次还这样吗?”

卿衣含泪摇头。

“再也不这样啦。”她仰头亲他,“我乖乖待嫁就是了。”

齐予恭听着这话,心中欣喜。

但细想一想,到头来,她竟是被睡服的。

好在卿衣说话算话,直到她同齐予恭大婚之日,她也没再耍小性子。

北齐的王大婚,自然是无比隆重的,连大梁都派了极长的车队来送礼,恭祝百年好合。

冗长的礼节过后,便是洞房花烛夜。

饮过合卺酒,酒量不好如卿衣,她目光迷离着,已是有些醉了。齐予恭揽着她,没立即带她上榻,而是取来一封信,让她先看。

卿衣在他怀里缓了缓,把信展开来。

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他为着大婚写的心里话,且一张又一张,都是今日才写的。

卿衣一一翻看过。

看完了,卿衣笑他:“好酸啊,你怎么能写出这么酸的酸诗。”

齐予恭道:“哪里酸?”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酸。

卿衣:“明明就很酸啊?”

她还要再说,齐予恭攥住她手腕,将她往大红的锦被上一压,边亲边解她身上嫁衣。

卿衣没料到他会偷袭,手一松,那信纸便洋洋洒洒连同嫁衣一起铺了满地。

其中有张信纸正正落在红烛下方,那上头写着的,正是卿衣说的酸诗。

少不见卿,未觉愁滋味。

终得见卿,自愁肠难解。

转千帆,过万顷,

三千弱水不及。

唯愿与卿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