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倒不是面对政事上开始昏庸,也不是不接纳臣子的进谏,只是每天朝堂上低气压的源头就是新帝。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这是无差别攻击,每个朝臣都要经历的,并不是对哪个人有特别的优待。
但是一天天地这样下去也不成,帝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偶尔几个知道原因的,例如宋怀玉之类的,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沈离的热闹可难得见一次,宋怀玉不怕沈离的低气压,才不管那么多,每天悠悠然定时打卡上朝,沈离越不高兴他就越开心,每天上朝回去都能多吃两碗饭。
相比王城里的一片阴霾,青衣城就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苏楣自觉已经功成身退,正式开启养老生活,窝在在青衣城过得无比滋润,整天被伴鱼归鹿投喂,还胖了两斤,如今正谋算着减肥。
之前的衣服穿着都有些紧了,苏楣发现之后惊慌不已,被随后来看她的苏恒安慰说是长高了。
“毕竟也过了这么久了,长高也是应该的,我还记得。”他比了一个高度,“你之前才这么高,而现在。”他又在自己下巴那里比了一下。
“都长到哥哥这里了,长成大姑娘了呢。”他话里掺杂着些许欣慰,或许还有寂寥与时光飞逝的感慨。
“可是我还是胖了。”苏楣耿耿于怀,在镜子前站定,“我觉得自己的脸都胖了一圈。”
苏恒又安慰了她几句,随后被苏楣的下一句问住:“你还能背起我来吗?”
他目光飘乎了一下,语气开始不确定起来,“或、或者吧……”
苏楣捂住心口,哀嚎一声扑到床上打滚。
“胖点好看啊,你要那么瘦做什么。”
苏恒显然很不会安慰人,稳稳地又朝苏楣心口扎了一刀,至少站在一旁的伴鱼已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哥,帮我个忙。”她摊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帮我把今天厨房做的甜点吃掉吧。”
她要减肥!作为一个未来要美成祸国殃民的女人,她不容许自己发胖!
“可以倒是可以。”苏恒懒洋洋地拿扇子抵着下巴,一脸狡黠地问她,冲她眨了眨眼,“不过晚上的烧烤还让厨房做吗?要换成粥吗?”
苏楣:“……”
她把头埋进了枕头里,身体力行地表示不想理苏恒。
这边还为发胖这种可爱的小烦恼惊慌失措,那边就连宋怀玉都快遭不住沈离的低气压了。
他能看沈离的热闹是没错儿,但是那不代表他喜欢处理公文,每天起早贪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宋怀玉觉得自己离猝死不远了。
他当初选择听苏楣的来王城果然是个错误,如果他没来王城,现在八成还在青衣城逍遥自在,每天早上搬个小板凳出去钓钓鱼,傍晚的时候再从集市买几条提着回家,然后晚上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宋怀玉把公文堆到桌子上,带着两个黑眼圈坐在椅子上消沉,他爹倒是没他这么多的公文要处理,沈离发脾气也看人,就逮准他们这种人微言轻的欺负。
正想着,他爹推门进来了,喜滋滋地过来拍了拍宋怀玉的肩膀,“陛下竟然如此器重你,吾儿一定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说着跟着进来几个小厮——手上捧着一堆公文的那种。
“陛下说了,这些事情他交给其他人不放心,就只能交给你处理了。”
这是公报私仇!宋怀玉咬牙,沈离那厮自己想去青衣城找那人就去,这么别扭做什么,苦得还不是他们这些臣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
宋怀玉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决定卖苏楣。
隔天早朝就上谏,主旨就一个,希望新帝能去幽州视察一趟。
理由倒是正气凛然,但是新帝显然不吃这一套,在他说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久到下面的臣子都开始惶恐不安。
宋怀玉倒是气定神闲,稳稳当当,半分没动摇。
新帝冷着一张脸,高坐于王位之上,冕旒后看不太清表情,半晌后才矜持地“嗯”了一声。
宋怀玉差点儿笑出声来,心道这沈离倒是难得幼稚一次,小孩子心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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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沈离过得艰难,虽然已经得了苏楣的许诺,但是他仍是放心不下,尤其是那姑娘根本连个信都不给他递的。
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算了,连封信也不给他写,海东青就放在那里让它长膘吗?说到底王城离着青衣城也不远,海东青来回一趟也要不了多久。
但是苏楣这人没心没肺的,身边又有各种人陪着,想必一早就忘了他。
苏恒、伴鱼、归鹿、容钰,甚至连凤栖桐都在她身边,找哪个玩儿都是好的,闷不着她,身边的人又都宠她,她应当是记不起还有个人在等她的。
段流云给他出了个主意,让沈离把苏楣晾一晾,省得她老是忽略他,就连容钰都比他得她的眼色多。
一直晾到现在。
“我觉得现在也晾得差不多了吧。”沈离负手在身后,凤眼垂下,看着地面,“她应当想我了。”
段流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谁让你这么沉不住气。”
“你晾个一两个月去找她,是你倒贴,放在那里三四个月不管,让她来找你,你稍微脸色好些便是你仁慈,是你对她好。”
沈离把头上的冕冠取下来,动作大了些,一头黑发披散而下,斜睨了段流云一眼,而后慢吞吞道:“我倒是觉得,时间够久了。”
他确实是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寂寞这种东西如影随形。
阳春三月,外面春光正好,杨柳才露新芽,风又不紧不慢,有猫窝在屋檐下打盹。
哪里能把时间浪费在不跟她一起的事情上呢?
他的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前十几年只能算活着,遇到她后才算是活过,而后又把几年时间硬生生浪费在争权夺利上。
段流云倒是没想到沈离这么不争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直到最后才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挥挥手,“那你就去吧,真是,浪费我一片心意。”
他还不是看沈离被那姑娘吃的死死的,于心不忍打算教教他怎么欲拒还迎,结果这家伙这么扶不上墙。
算了,他不管了,去青衣城就去青衣城吧,早点把那姑娘拐回来也成。反正现在朝中也没什么事情,趁着有空便去一趟也没什么。
沈离在那姑娘面前低声下气,伏低做小应该也习惯了,就爱这泼辣的一口吧。
段流云不无恶意地想,以后若是沈离这厮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就去苏楣那儿告上一状。
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说教,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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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来通报有客来访时,刚好是傍晚,夕阳斜照,苏楣早上的时候从邻府那里抱回来一只幼犬,正稀罕着,一天都跟它玩儿了,才不情愿去招待什么客人。
“什么客人啊?让苏恒去接待不行吗?”她不太高兴地把小家伙交给伴鱼,撩起帘子出去,恰好撞见苏恒带着人过来。
见她如此,挑了挑眉,“我可接待不了,人家就是奔着你来的。”说罢往旁边让了让,让来人显露在苏楣面前。
“阿离。”苏楣愣了一下,脑子开始发懵,“你怎么来了?”
沈离一身白衣,眉眼冷清,闻言皱了皱眉,“我就不能来吗?”他心里有怨气,又见苏楣如此,语气就不太好。
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怕自己语气太重,惹她生气,接下去便沉默了,别过头去,低声道:“我来看看你。”
苏楣笑了一声,拉住他袖子,“那便进来坐坐吧。”
苏恒带着伴鱼退下去了,贴心地给两个人让出独处的空间好说说话。
毕竟也算是很久没见了,这两人最近几年都是聚少离多的,偶尔抽空见个一两面又是匆匆离去,少年时光一去不返,辗转多年,成就了如今的模样。
沈离踏进苏楣的房间时心里莫名就有些难受。
他最喜欢的还是年少遇到她的那些时光,少年不知忧愁,她惯来是被宠着的,酒一杯便醉,那时她也没吃过多少苦,娇俏如枝头青梅。
“小姐。”他住了脚步,低下头看她,“今晚,离住在哪里?”
“还是书房吗?”
苏楣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袖,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她之前都是直接爬沈离的床,如今倒是第一次开始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她是没什么资格爬人家的床的。
她沉思半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细细道:“不行。”苏楣见着沈离因着她的拒绝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这才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不想去书房睡。”
“书房的地方太窄了。”
沈离的眼睛仿佛被这句话点燃,目光灼灼。
“还有,你不该叫我小姐的。”苏楣靠在沈离身上,搂住他的脖颈,仰了头看他,“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这不合规矩。”
烛火葳蕤,将两个人缠抱的影子拉扯得颇为暧昧。
“小姐可不是守规矩的人。”沈离低声道,抬手扶住她,“离不管是什么,都是小姐的奴隶。”
“这一点是不变的。”
所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
苏楣笑了一声,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那你这就是欺上犯下。”
“若这便是欺上”沈离慢慢道,视线与她交缠,“那离还有狼子野心,小姐可要见识一下?”他压低了声线,便显得格外无辜又色.气。
他一向晓得苏楣的秉性,知道她最爱这一口,也受不了这一招。
万幸他的皮囊是她感兴趣的,沈离颇为庆幸地想。
苏楣被他这么一撩拨,只觉得血气都上涌了,站在那里犹豫半晌,方才下定了决心,“阿离,你先洗个澡去。”她把他推往浴房的方向。
“浑身脏兮兮的,也不换件衣裳就来抱我。”她抱怨道,待到浴房就随便找了间把他推了进去,自己往另一边走了。
沈离站在里面只觉得无辜,“明明是小姐先扑上来的……”
被耳尖的苏楣听到,凶了一顿,“谁扑你了?哼!”
待沈离穿着浴衣出来,月亮已经在西边挂着了。
苏楣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悄悄勾住他宽大衣袖下的手,抱怨他洗了太久,“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是离错了。”沈离弯了弯眉眼,笑眯眯地认下。
浴衣松松垮垮,露出沈离的小半胸膛,精瘦好看。
苏楣的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那里,而后便放肆地拿手指戳了戳,小声嘀咕:“看着弱不禁风的,肌肉倒是挺好看。”
沈离全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