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便只有她能欺他。
这个想法在苏楣提着裙打院墙下走过时候便越发深刻。
而入耳的话语自然就随着这个想法刺耳起来。
“那沈离滋味应该不错吧。”里面的人提起沈离满满的恶意掩盖不住。
自那天后,沈离的名声便一落千丈,他之前被捧得有多高,现在就被践踏得多狼狈。
他原本是天山上的雪,而如今那雪被染上了污秽,像是陨落天边的星辰,不再高高在上,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但是苏楣不允许这样,她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手心,立刻便出现一片青紫,但是她恍然未觉一般。
只静默地站在院墙外,喜怒不显,只是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抑郁。
里面调笑声还未停,“哎,我道所谓的如玉郎君沈郎君有多高贵呢,原来是这么个下贱玩意。”
“不过他那张脸确实是勾人,腰肢细细的,床上的滋味怕是比女子还好。”
“不瞒您说,某几年前有幸尝过一次,确实回味无穷,那时候他还是一贱奴。”一人笑着道,话里全是得意。
接话的人跃跃欲试,“若有机会一定要尝尝那贱奴的滋味。”
“不过……他已经被毁了,又没家族做后盾,弄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站在苏楣身后的凤栖桐神色早就不好看起来,这遭本是他父皇为赔罪,也为了让几个皇子跟苏楣增进一下感情,所以才派遣他请苏大小姐出去游猎。
怕她觉得人太少不尽兴,还特意把王城里还算是好的郎君叫去了,也请了沈离苏恒,但是两人都没来。
只这大小姐一个人一早起来,神色怏怏地骑着马跟着众人出去逛了一圈就急匆匆回来了。
连只兔子都没打,敷衍地很。
一行人下了马,凤栖桐打算按照流程带苏楣去后山看枫叶,看完枫叶便是午宴,一步步都按部就班的,标准到让人挑不出刺儿来的待客流程。
反正一群大老爷们都陪玩陪吃陪笑,一路小心着,唯恐这位大小姐不高兴。
结果走到半道上就听到几个人在议论沈离,还是用的亵玩的语气。
凤栖桐认识那为首的郎君,是王御史家的公子,也是个断袖,小倌馆里的常客,沉溺男色,扶不上墙的货色。
跟他混的也都是蛇鼠一窝的,不务正业的纨绔,只精通吃喝玩乐,不是什么正经人,欺男霸女的,祸害的人也不少。
凤栖桐给宋怀玉使了个眼色,让他发挥出他平日的机灵劲儿,把这个场面给圆过去。
宋怀玉权当没看见,扭过头去装死。
那大小姐明显是生气了,眼中冰渣子似的冻死个人,他才不上赶着找不痛快呢。
再说了,她也就只能生气,什么也不能做,难不成还能真的去出头?本就不怎么占理,她也没那个立场去,无亲无故的,出头的理由是什么?
难免落人口舌。
而且断袖之风正盛行,沈离本就长得好看,以往窥伺他的郎君就不少,但是碍于身份不好表露,如今他一朝跌落污泥里,蠢蠢欲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正想着,却见那少女动了一动,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来。
剑尖一点锋芒寒意森森。
苏楣是提着剑进去的,没人拦她,或许都没反应过来。
进去半晌后便有几声哀嚎传出来,随后那姑娘踱步走了出来,靴子染了血,走一步印出一个脚印来。
出来的时候那玉白的面上多了一点血迹,正正好在眼尾。像是不小心溅到的胭脂。
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的勾人气息,仿佛深山里凭着美貌勾引男人,吸人精气的魅。
但是谁也不会以为这是个话本里贪恋书生俊俏与其春风一度的天真妖魅,这是真正会吃人的妖精。
苏楣垂了眼眸,看着台阶下的众人,把那柄染了血的剑扔了下去,金石相撞,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她提了提裙摆,然后抬眼扫向众人,温声细语道:“谁若还想尝尝沈离的滋味便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命吧。”
红衣的姑娘说话温柔,缠缠绵绵的,尾音微微上翘,像把钩子。
但是钩的不是男人,却是人命
四周鸦雀无声。
就连风声仿佛都听得见,针落可闻。
半晌都没人出声,那姑娘似是厌了,神色倦怠,冲凤栖桐扬了扬下巴:“本少主累了,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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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玉摸了摸下巴,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趴在榻边,一双狐狸眼眨了眨:“这苏楣是个狠角色啊,我该道一句不愧是苏将军的孙女么?”
有点儿胆识,就是太过莽撞了些,没脑子一样,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她杀了几个人?”
“只一个,看着像是有胡人血统的一个人,大概是那个世家的庶子,听说是最近新来的王城。”凤栖桐头疼似地捏了捏鼻梁,这堆烂摊子是得他来处理的。
宋怀玉愣了愣,绕有兴味地问:“其他的呢?”
“剩下的挑断了手筋脚筋,这辈子大概站不得了。”
命还是在的,但是也不知道这样子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差别,或许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分寸拿捏的不错,不至于引起众怒来,好歹留了人一命,宋怀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这大小姐有点意思。”
也该多派人看着些。
****
暮色漫了上来,一点点染上窗边,外头落了雨,风也透着阴冷。
苏楣侧躺在窗边的榻上,旁边放着装兔子的笼子,她神色怏怏的,望着外面的檐上落雨滴滴答答地连成一条珠子。
远远的有人打了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过来,伞沿压得低低的。
苏楣爬起来,坐在榻上,看着那人走近,在檐下收了伞,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来——是沈离。
“阿离。”她靠在窗边,出声喊他,便得了沈离一个温软的视线来。
他弯腰把伞靠在墙边,推开门走了进去,径直朝着苏楣去了:“离听闻今日有人惹得小姐发怒了?”
“几个杂碎而已。”苏楣垂了眸子,拿了一片菜叶子逗笼子里的兔子,瞧不出喜怒,漫不经心的,“我看他们不顺眼。”
显然苏楣是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
沈离也不逼她,顺从着她的意思,不再问起这件事情,只淡淡道:“我看小姐的靴子脏了。”
他一边说一边半跪下来,就跪在榻前,一片柔软的蔽膝落到地面上,这个角度恰好与苏楣平视。
“小姐是因为离么?”
为他提起了长剑。
因他脏了双手。
他的眼神里饱含热切与汹涌的感情,像是要把人淹没,“离不值得小姐这样。”沈离声音发哑,像是要撕裂一般,“况且……离确实出身不好。”
不管怎样说,这事情都做的不划算,按着沈离的性子,是会忍过去,暗地里下手的。
他能忍,也能等,总归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者。
沈离低低嘱咐苏楣,“小姐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便是再忍不得,总归要回来说一声的。”
行事稳一些才好。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雨声细腻,让人听了格外舒心。
苏楣闻言,低头看着沈离,半晌后回他,“我只是不允许他们妄图谋取我的人。”
“这个我忍不下。”
“你便是再不好,再低贱,也不该别人来说,哪怕是你自己都不能妄自菲薄。”
她弯下腰,凑近了沈离,捧着他的脸,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来,随后居高临下道:“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说你不好。”
“便是你自己都不成。”
她说得霸道又蛮横,手指蹭了蹭他的侧脸,“阿离,你当记得,我不是个好人,贪心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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