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妙闻言,“姐姐倒信任他,就是不知道那奴隶会不会辜负姐姐的信任了。”,她语气得意,显然是笃定沈离会背叛。
苏楣这边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见苏墨妙这副模样,心里也没什么底了。她刚刚开始还觉得沈离应该会向着她,现在就没抱什么希望。
不过就算沈离承认也是没什么的,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苏楣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别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哪怕沈离现在还是个小可怜,跟那王座没半分联系,但是苏楣清楚,他应该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纯良。
那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坐上的,没点儿阴狠的心机手段,怕也是走不到那个位置。
他是要称孤道寡的人,苏楣想,然后强行压下心头的那点不舒服,就算沈离背叛,也是合理应当的。
她心里清楚,面上也不动声色。
苏墨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先遣人抓走沈离,然后拖住她,很明显就是要让沈离一口咬定他跟苏楣两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要让一个人开口,威逼利诱是少不了的,甚至还得暗中挑拨。
而且对一个奴隶,怕是下手不会留情。
苏楣咬了咬唇,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焦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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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时正摆弄着手里的一只匕首。
沈离膝下的青石板慢慢被血渗透,暗暗沉沉的,很是触目惊心。
这是已经被用过一次刑了,不仅膝盖,十指也已经不能看了,血肉模糊的。
那领头的人把那匕首用大拇指抹了一抹,末了,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沈离一眼,“我就问一遍,你承不承认你跟那苏大小姐有私情?”,他这用词已经很是斟酌了。
见沈离没动静,而后才慢悠悠地抛出条件。
“待会儿,若你在族长面前承认这件事情,我们会安排人把你带出去的,也会脱了你的奴籍。”
那人循循善诱,抛出一个让绝大多数奴隶都无法抗拒的条件——脱离奴籍。
其实那头领心里本来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的,可是见了这奴隶之后才知道是一块儿硬骨头。
原本以为直接上一次刑那奴隶肯定就服软了,但是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受刑连一声痛都不喊的。
这次奉命来这苏府,刑具都是带的小巧但是能折磨人的,就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少有不叫几声痛的。
但是如今哪怕是跪在下首,那少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敛了敛眉,神色平淡。
虽然颇有些狼狈,但是若不是衣衫上被染红了大半,唇上也半点儿血色都没,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刚刚被用了刑的惨淡模样。
但是作为一个奴隶,脱离奴籍应该是最大的愿望了吧?谁不想活得像个人呢。
打手见沈离没动静,以为他在犹豫,又加了筹码,“到时还会赠你一百两黄金,供你这一生都衣食无忧。”
见沈离仍是无动于衷,像是一个木偶似地跪在那儿,那头领咬了咬牙,右脸上一道刀疤也随之动了动。
“我说啊,在这府里给那苏大小姐当奴隶有什么好的?堂堂三尺男儿,被当作玩意儿似地被那小姑娘把玩。”
那人越说越起劲,开口也没了分寸。
“虽然那苏大小姐长得确实艳丽,但是听说她脾气暴戾,怕是挺折腾人吧?”,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暧昧不明地笑了笑。
“而且一看那身段儿长相就知道,那小娘子怕是个饥.渴难耐的,就你这小身板能受的住吗?”
说到这里,几个男人都大笑起来,另一个人接上话头,“说起来这小子也是有艳福啊。”
这些人都是临时被组织起来的街头流氓,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口头上也荤素不忌。
沈离没出声,他流了太多的血,早已没了气力,此时就是靠着一股子执拗撑着,只是指尖已被攥到发白。
檐角上落了只雀儿,伶仃的身影,灰扑扑的模样,叫了几声。
声音甜脆,有些像是那个少女的声线。
因了这点儿相似,沈离微微抬了眼,看向那只雀。
那只雀儿此时正歪着脑袋,好奇地往院子里瞅着。随后在原地跳了几跳,一转身忽地飞走了,振翅间似有什么东西簌簌地落下来,像是一点儿沙土。
沈离眯起眼睛看着那只不起眼的雀飞走,心里忽地就平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现在有个机会被人捧到了他面前,只要他应一声,便能获得自由,就像刚刚那只雀一样。
自此以后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但是他不想飞走。
他心甘情愿被那姑娘放在手里把玩。这想法一出,沈离自己都感到些许惊愕。
沈离想,他大概是疯了。
***
苏楣跟苏墨妙僵持不下,两个人谁也不服谁,都是牙尖嘴利的。
苏墨妙此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撕破脸皮,要是这遭不能把那苏楣按得死死的,怕是她以后都在这苏府难以立足。
“姐姐你说,你特地向孙家小郎君讨来那奴隶就是为了当个伴读?”,苏墨妙显然不信。
族长抚了把胡子,食指弯曲敲了敲桌子,混浊的眼里看不出任何东西,待底下两个小辈各自争辩完的空当,慢悠悠开口道:“既是争辩不下,把那奴隶带上来问问吧。”
底下伺候的小厮跟侍女大多数被遣走了,毕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只留了几个亲近的在旁边候着。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弯腰应了声,随后退下去喊人了。
然后一行人便押着被绑着的沈离上了厅堂来。
奴隶的身份低贱,被如何对待都没人说什么,苏楣还没看清沈离的脸,打头的那个汉子一把便将他摁了下去。
沈离几乎是狼狈地跪趴在地。
苏楣瞪了那汉子一眼,张口欲要说些什么,被上首坐着的苏正业给堵了回去。
“大小姐还是避一避嫌的好,这询问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局外人来吧。”
苏楣心里烦躁,一股子无名火生来起来,却也只能按捺住,不耐烦道:“那你快问!”
苏正业闻言却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跟那押沈离进来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大小姐急不得,这可要按规矩来。”
摆足了架子,这才问沈离:“你可是大小姐的伴读?”
沈离低低应了句是,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用尖锐的指甲划过铁器。
他束发的玉冠大概是混乱中不知道被哪个拽去了,发丝遮掩着侧脸,苏楣看不清他的神色。
得了满意的回答,苏正业点了点头,再次开口。
“那这几日你可是住在苏大小姐的书房里?”
屋里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等着跪在底下的那个狼狈的少年开口,所有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
过了半晌,沈离再次开口。
“是。”
声音低微到几不可闻,却依然清晰。
苏楣怔了一怔,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了一块儿去,还没等她失落,沈离却又再次开口。
“是奴哄骗恐吓了小姐。”,他用额头抵着地面,发披散着,大半都落到了地上,沾染了灰尘。
“奴当时拿到了小姐遗失的手帕,然后威胁小姐,让她设我为伴读,不然就告诉旁人,到时候小姐的清白就毁了。”
“奴有罪。”
苏楣睁大着一双猫样的眼睛,看向沈离,“你胡说什么!”
这是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此犯上之奴唯有一个死字。
正值傍晚,有光从格栅窗棂那里落进来,像是在沈离面前铺了一片柔软的红绸。
沈离咳了几声,低头看着血慢慢从衣服下摆渗出来,将青石板上染上一层暗红。他闭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少女的一角裙摆来。
她爱穿红裙。
那颜色热烈又灼人,像是火焰,能温暖人却也会烧伤人。
他大概是疯魔了,沈离想。
他已经被那火焰点燃了,再熄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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