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rod?”罗文心悬在半空, “没事吧?”
惯性的作用下,谭叙深狠狠摔在椅背上,他望着前面的车流皱眉:“德国, 一年?”
“对,周末走。”听到他没事罗文松了一口气,谨慎地往旁边看了看。
车内空气很闷,谭叙深忽然觉得胸口发堵喘不上气, 他打开车窗, 寒风瞬间涌进来,人声鸣笛声都很近,却没有办法把他拉回现实。
朦朦胧胧得很不真切,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一个声音——
她要走了。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如果没有其他事, 我先去工作了。”罗文贴心地为老板留下缓冲的时间。
谭叙深抬手,失神地望着五指,感觉最后的沙粒也从指缝中流逝了, 过了片刻, 他又慢慢收拢攥紧:“好, 谢谢。”
挂了电话,罗文悄悄往四周张望, 没发现可疑的人才走向大厦。
老板们的世界他搞不懂,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跟Jarod推荐闻烟真是太天真了,而且他们竟然可以藏得那么深, 办公室没有一个小姐妹发现。
幸好他当时没有欺负闻烟, 罗文心虚地走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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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 谭叙深站在落地窗前,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一道灰色的影,地面高架上的车如同玩具, 他遥遥望着远处的港丽大厦。
他交过几个女朋友,这是最惨烈的一次,也是在感情里最偏执最失控的一次。
现在很难,谭叙深甚至看不到希望,但如果放弃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如果放弃了,几年的时间可能会走出来。
但有些感觉永远忘不了,有些遗憾和不甘永远也无法释怀。
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谭叙深不知道后半辈子还会不会有心动的感觉,或许再也没有,一辈子温水平淡,枯燥无味。
就算和别人在一起,谭叙深也会记得,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孩儿叫闻烟。
他怀念和她在一起时家的感觉,他放不下。
原本打算等过几天再去找她,他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去挽回,但没想到一切都这么突然。
时间缓缓流逝,落地窗前男人的身影一动不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港丽大厦,失去焦距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连带着脸部的线条都变得冷硬。
谭叙深回过神,走到办公桌前拨了Aaron的电话:“来我办公室一下。”
几分钟后,Aaron抱着电脑来到了谭叙深办公室,他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谭叙深已经开始安排了。
“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Evens闻总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帮我查一下,要尽快,再帮我预订下Bruce的时间,最好在这两天。”谭叙深简洁明了地安排,他抬头看着Aaron,“有问题吗?”
“没有,我尽快给您反馈。”从谭叙深的神态Aaron感觉到了事情的紧急,但老板不说他也不会问。
“如果Bruce没有时间,跟他说今天晚上我请他吃饭。”谭叙深尽可能把所有路都铺好。
“好的。”Aaron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查了。”
“好,谢谢。”谭叙深说。
Bruce是FA中国的CEO,一个德国人,谭叙深的直属上司。
他们在德国认识,Bruce对谭叙深非常赏识,当初谭叙深还在市场部的时候,工作一般不经过副总,而是直接汇报给Bruce,无形中权利就抬高了很多。
Aaron出去之后,谭叙深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周寻,但他翻着通话记录目光忽然凝滞了。
一通19秒的电话。
谭叙深看着闻烟的名字有些错愕,上周六,他好像喝醉了,完全没有印象打过电话给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了。
忽然涌上一阵惊喜,谭叙深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地顺着通话记录拨过去,然而这次,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听。
短暂的喜悦在漫长的等待音中渐渐归于平静,随着最后挂断,谭叙深的眼底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望着那个名字,谭叙深呆滞地愣了片刻,然后拨通了周寻的电话。
“说好了,不喝酒。”周寻接通电话先拒绝,这段时间谭叙深一打电话就是约他喝酒,周寻怕了。
“她要去德国,帮我查下航班。”谭叙深直接说道。
“……好,十分钟。”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往日周寻肯定要调笑一番,但最近实在没有心情,他倒是想让谭叙深多问些他能帮上忙的问题。
十分钟后,周寻回拨了电话:“明天下午六点的机票。”
“明天?”谭叙深皱眉,如果没记错的话,罗文刚才说的是周末。
“嗯,原来是周末,改签了。”周寻看着老爸发过来的消息,自动忽略了其他的骂骂咧咧。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谭叙深望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为什么突然提前这么多天?
就在谭叙深凝神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谭叙深拉回了思绪。
随着谭叙深的话音落地,Aaron推门进来:“闻总的资料我发您邮箱了,Bruce说他今天晚上想吃你们上次去的法式餐厅。”
谭叙深笑了:“几点?”
“七点。”Aaron说。
“好,谢谢。”谭叙深点头。
“闻总的资料可以吗?”Aaron问。
邮箱有一定的延迟,谭叙深刚收到邮件,他打开附件看了看,不仅有家庭住址和电话,还有工作经历和个人喜好,洋洋洒洒好几页,非常详细。
“没问题,我先看看。”谭叙深仔细往下浏览。
“好的,有问题您叫我。”Aaron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习惯性地把门关好。
从普通员工到董事,见证也创造了Evens中国从无到有的过程,除了过人的能力外,高于常人的耐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谭叙深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很棘手。
但沉默了片刻,他还是按照资料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等待的忙音还在持续,谭叙深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脑海中情不自禁预想出很多画面。
不可置否,他紧张了。
“你好。”闻奕城刚回到家,他从茶几上拿起了手机。
没想到这么快接通,谭叙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闻总吗?你好,我是谭叙深。”
“……哦,原来是谭总。”闻奕城有些意外,虽然彼此认识,但没有太深的交情,他笑了两声,“谭总有什么事吗?”
谭叙深另一条手臂垂着,指腹慢慢摩挲:“不好意思打扰了,有件事想和闻总谈谈,不知道方便吗?”
“我闲人一个,谭总订个时间。”闻奕城爽朗地开口。
“那我明天登门拜访,下午两点可以吗?”谭叙深用词谨慎,但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闻奕城愣了愣,神情有些疑惑,但过了几秒还是应下了,“没问题,我在家泡好茶等着谭总。”
“您客气了,明天见。”谭叙深视线低垂着,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还是感觉不到温度。
挂了电话,闻奕城还有些缓不过神,他往后靠着椅背,目光掠向窗外陷入了思考。
公司最近和对家有合作他是知道的,在他们那个年代这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的社会,没有永远的对手,只要能创造利益的都是朋友。
谭叙深找他聊合作没问题,去他家的同事朋友也很多,也没什么奇怪的。
然而两件事连在一起,闻奕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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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谭叙深和Bruce开车去了上次的餐厅。
日月湾,闻烟在家收拾行李。
房间里放着轻音乐,她不喜欢分别的场面,尤其是这次。所以明天下午六点的飞机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打算到了再和爸妈星棠说。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没有多少东西完全不可替代,闻烟整理好证件和几件衣服,躺在床上无神地望向墙壁。
有什么落下的吗?好像没有。
所有的规划都和预期一样在进行,在乙方待一年然后进入Evens,现在公司的人对她越来越认可,她也不断学习充实自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而这期间却多了一个谭叙深。
似乎一切都没变,但好像一切又都变了。
过了片刻,她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从上往下翻,刻意忽略掉其中一个名字,然后找到了希凡的号码。
他们上次联系,还是他陪她去海市,之后就很默契的谁也没打电话。本来闻烟想周末之前请他吃个饭,但没想到会临时变化。
犹豫了片刻,闻烟拨了电话,没有等太久,几乎在她刚拨出去那边就接了。
“希凡?”闻烟还没想好和他说什么,听到他那边有点吵,“在酒吧吗?”
“嗯,一个朋友刚回国,陪他喝点。”希凡边说边往外走,将手机贴在耳边,“怎么了?”
闻烟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床上的玩偶目光低垂:“我明天要去德国了。”
刚走出来,希凡的脚步顿住了,寒风打在脸上有些冷:“什么时候回来?”
“一年后。”闻烟无意识地玩着被子的一角。
希凡慢慢走向路边的绿化带,弄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太过突然还没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幕,感觉很闷。
“我去送你。”希凡还抬着头,想在夜空中找一颗星星。
“没事,我自己过去,就是来不及请你吃饭了。”闻烟笑了笑,心里的愧疚渐渐往上涌。
“那等你回来我要吃两次。”希凡笑了笑,嘴角不深不浅的弧度,倒是有几分伤感。
“没问题,”闻烟轻笑,以前面对希凡时的拘谨和尴尬突然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了内疚,“不要告诉星棠,要不然又得在机场哭。”
“所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吗?”希凡总是很会找重点。
“目前是这样。”闻烟从床上下来,走到沙发边倒了杯水。
“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有点位置。”希凡玩笑着,伸手从花坛边摘下几片叶子,反复对折。
闻烟端着杯子微愣,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开口:“希凡,对不起。”
四季青的叶子从手里滑落,最终落在了地上,希凡笑了笑。
“烟烟,以后出门在外别那么傻,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冬天的风很冷,希凡出来得着急忘了穿外套,他戴上了卫衣的帽子。
“好,知道啦。”闻烟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在她心里,希凡可能更像一个朋友。
“其实我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也没怎么主动追过女孩儿。”希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两句话,但他经历过的感情确实都是水到渠成的。
“嗯,我知道,少爷喜欢什么别人都捧到面前。”闻烟和他开玩笑,其实她明白希凡的意思,他自身的条件注定了做事要比其他人容易很多。
“所以,不答应我是你的损失。”希凡突然傲娇起来,被自己的话逗乐了。
虽然平日里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但他有自己的骄傲,希凡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人离开,而且还是一个他非常嫉妒的男人。
“那……希望有个女孩儿能快点出现来弥补你。”闻烟望着飘动的窗帘,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
“放心吧,遇到合适的我不会拒绝,但如果你从德国回来忽然发现了我的好,我还是勉为其难会答应你的。”希凡抬腿踢着路边的落叶,嘴角的弧度很浅。
这种上扬的弧度和开心无关,它代表难过。
“好。”闻烟知道,他在给彼此台阶下。
电话两端渐渐陷入了沉默,似乎到了尾声。
“那我先收拾行李了。”最后,还是闻烟打破了安静,她望着旁边已经收拾好的箱子。
“好,早点睡,晚安。”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等到她挂断,希凡才收回了手机,一直举着手机的那只手已经冻红了。
他低头注视着花坛边的烟蒂,他不抽烟,现在倒是很想抽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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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Bruce吃过饭,谭叙深去了他爸妈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后回了家。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谭叙深想不到其他办法。
在客厅坐了很久,谭叙深回想着从学生时代到进入职场,从步入婚姻到离婚,后来又遇见闻烟。
三十多年的生活,没有太大的起伏,一直都在可控的状态下,这种失控的滋味他很不喜欢。
谭叙深有预感,这或许是个开始,也或许变成一辈子的遗憾。
但他宁愿这只是个开始。
想到明天要去她家里,谭叙深久久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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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谭叙深去了公司一趟,临近中午的时候回了家,拿了点东西然后开车去了闻奕城家里。
谭叙深提着礼盒在门外犹豫了很久,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以前她说要带他回家,他拒绝了,然而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过来。
在她身上,谭叙深明白了什么叫自食恶果。
过了几秒,谭叙深按下了门铃,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房门打开了。
“谭总是吗?快请进。”林瑜笑着打开了门。
谭叙深微愣,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从神态和样貌来看,他知道这是烟烟的妈妈。
“前段时间买了些茶叶,听说闻总喜欢,稍微带了些。”谭叙深进门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林瑜,不仅有茶叶,还有家里最贵的一瓶酒。
“谭总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吧。”闻奕城听到声音,从客厅出来。
谭叙深笑了笑,脸上的线条有些僵硬,跟着他们往客厅走,他不动声色地往四周张望,没发现她的身影。
是在日月湾吗?
客厅里,闻奕城坐在沙发上,谭叙深坐在了他对面,茶几上刚泡好的茶还冒着热气,林瑜将刚切好的果盘放下。
“你们聊,我先去书房备课了。”林瑜笑着起身。
“您坐吧。”谭叙深站起来看着林瑜说。
“嗯?”林瑜愣了愣,疑惑地看向闻奕城随即笑了,“你们聊的事我也听不懂,没事你们聊。”
“这是我太太,在大学里当老师。”闻奕城简单介绍后看着林瑜,“没什么事坐着吧,休息一会儿。”
这些年,无论工作还是其他事,闻奕城从来不避着林瑜,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很多时候她还能给他一些意见。
“好,谭总难得来家里一次。”林瑜迟疑了几秒,然后笑着坐在了闻奕城身边。
“您客气了,叫我叙深就好。”谭叙深也跟着坐下,手心里不自觉地冒了一层汗。
她妈妈是大学教授,谭叙深以前听闻烟说过,昨天在闻奕城的资料里也看到了。
他先前也想过,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才能造就出这么好的她。
现在,谭叙深知道了。
余光扫过家里的装修,很温馨,还有刚才短短的对话,他们越是客气,谭叙深心里越是不安。
“不好意思,今天过于唐突了。”谭叙深不太敢和他们对视,很快挪开了视线。
“谭总客气了,平常挺多同事来家里的,铭川也经常过来。”闻奕城把泡好的茶倒入茶杯,推到了谭叙深面前。
听到傅铭川的名字,谭叙深皱了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茶:“谢谢。”
“谭总近来不忙吗?”闻奕城笑着开口。
目光落在袅袅上升的热气,谭叙深指腹轻轻摩挲,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他抬头看着闻奕城和林瑜:“今天过来,不是工作上的事。”
“嗯?”闻奕城疑惑地看着他。
谭叙深胸口微微起伏,深邃的眼眸忽然变得坚定:“烟烟去年交了个男朋友,是我。”
随着谭叙深的话音落地,闻奕城和林瑜脸上的笑同时僵住了,房间的氛围渐渐凝固。
林瑜注视着谭叙深,情不自禁地想到女儿失声痛哭的那天晚上,孩子长这么大,她没见她那么痛苦过,那晚的画面像跟刺似的一直扎在林瑜心里。
此时望着谭叙深,林瑜不禁红了眼,放在腿上的五指也渐渐收拢。
端着茶杯,闻奕城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喝,但握着杯柄的那只手泛着青白,他极力稳住情绪看向谭叙深,刚才的笑已经不复存在,全是威严冰冷:“如果没记错,谭总离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林瑜震惊地扭头看向闻奕城。
和谭叙深一样,闻奕城也查了他的资料,无论是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只有对彼此有足够的了解,在谈判中才不会吃亏。
然而闻奕城万万没想到,谭叙深是以这样的身份进了他的家门。
心脏沉重得快要坠下来,谭叙深规矩地坐在对面,目光落在那杯热茶以及旁边的其他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过来,但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承受。
“是。”谭叙深视线低垂,不做任何挣扎。
“谭叙深!”林瑜呼吸急促,一口气闷在心里,她冷冷地看向谭叙深,“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半年来我都没见她怎么笑过,我们烟烟那么乖的女孩儿你为什么要接近她?那天她抱着我哭了一晚上,问她什么都不说……你怎么还敢来我家里?”
林瑜情绪激动地站起来,说话语无伦次,她以为自己能忍住,但听到谭叙深离过婚有孩子,她克制不住了。
闻奕城将林瑜拉回身边,握着她的手。
“对不起。”谭叙深喉咙仿佛充斥着沙砾,哑得生疼。
意识到失态了,林瑜抽了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泪,但眼睛还是很红。
她不敢想自己的女儿受了多少委屈。
“怎么认识的?”闻奕城声音很低,好像在隐忍着。
“在公司。”谭叙深垂着眼皮。
“为什么分手?”闻奕城声音平静,但额头的青筋明显比刚才粗了些。
昨天晚上失眠,谭叙深预想了很多他们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和各种混乱的画面,但脑子里现在却一片空白。
“我离过婚,”谭叙深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当初在一起没想过以后,所以烟烟和我说想结婚,想带我来家里……”
闻奕城拿着杯子突然摔在地上,玻璃杯和地板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瑜被闻奕城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和他结婚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他这样发脾气。
望着洒在地板上滚烫的茶水,谭叙深的话堵在了唇边,他预想过这个画面,但茶杯是打在他身上。
“所以还是我女儿上赶着想嫁给你了?”闻奕城身上忽然涌现出一个父亲和多年职场的威严,将客厅的氛围压至冰点,“但谭总怕麻烦,就把她推开了是不是?”
谭叙深无从辩驳,他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以为这样做对我们都好。”
孩子的事,谭叙深会藏在心里,至少不是现在告诉他们。
“谭总,或许这些话可以骗烟烟,但在我们面前就不用这么冠冕堂皇了。”林瑜端坐着,往日的温和优雅已经不复存在,她冷冷地看向谭叙深,“和烟烟在一起的时候……出轨过吗?”
“没有。”谭叙深抬头看着他们,“或许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但我真的喜欢烟烟。”
“喜欢她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林瑜眼角泛起一层湿润。
谭叙深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结微动:“先前,我确实做了些伤害她的事,但我会用后半辈子来弥补。”
“谭总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再接近她半步。”闻奕城冷硬着嗓音,想到那次酒会他们在自己面前演戏就一阵恼火。
和谭叙深最初的顾虑一样,她爸妈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她身边的朋友也不会他们在一起。
明明在最开始他已经预料到了,也进行了规避,但适得其反,他把局面弄得更糟后还是跳了进来。
“接下来我做的事闻总可能不会同意,但我不会伤害她。”谭叙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黑色的眼眸全是诚恳,“我想和烟烟结婚有以后,请给我一个机会。”
“你要做什么?”闻奕城也站了起来。
“我想挽回她,把她的心病治好。”谭叙深低眉顺目,从来没有这么谦卑过。
“谭总,就像你说的,我们做父母的不会让我女儿和你在一起,走吧,不送了。”林瑜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难听的话,于是下了逐客令。
手臂垂在身体两侧,谭叙深屏着呼吸五指收拢,最后垂下了视线。
“抱歉。”谭叙深朝闻奕城和林瑜的方向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出了门,谭叙深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又沉重,并不比进门的心情轻松多少,但他不后悔迈出这一步,尽管以后的路看起来更难了。
下楼后,谭叙深打开车门。
“闻烟姐姐不在家吗?”易阳坐在后面的座位,正在吃零食。
“嗯,现在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找她。”谭叙深看了一眼时间,不到三点,他系好了安全带,“坐好了吗?”
“好了,出发!”易阳最近在换牙,笑得时候门牙空空的。
车行驶在道路上,速度平稳又不断加快,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去机场,谭叙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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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叙深走后,闻奕城和林瑜久久缓不过来,两个人在闻烟房间坐了很久。
闻奕城本来想打电话给星棠,但最后还是打给了自己的助理:“帮我查下谭叙深的家庭情况和私人生活,越详细越好,尽快给我。”
“好的闻总。”
说完后闻奕城挂断了电话,烦躁得从沙发上站起来,但看着林瑜失神的样子,他稳住情绪,无奈地叹了声气。
“没事,别多想了。”闻奕城走到林瑜身边,轻轻揽着她的肩膀。
“怪我,孩子大了却没给够她足够的关心,总觉得她懂事,就疏忽了……”林瑜坐在床边,手在闻烟床单上抚摸,“你说这些事,烟烟一句也没跟我们说过。”
“说了你还能拦着不成?”闻奕城笑了笑,脸上带着苦涩和心疼,“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说,也是怕我们不同意吧。”
林瑜低头叹了声气:“烟烟去哪了?把她叫回来吧,想和她说说话。”
“应该和星棠在一起,我打给她。”闻奕城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闻烟的号码。
闻烟拖着行李箱准备去机场,刚进电梯就接到了老爸的电话:“爸。”
“在哪儿玩呢?都不回家。”老父亲的声音里有些埋怨,但想到刚才的事,也不敢把话说重了。
“现在要去机场了,本来想到了再告诉你们。”闻烟看着电梯里不断变换的数字笑了笑。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不是周末吗?”闻奕城皱眉,来到客厅拿起车钥匙就准备往外走。
林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地跟在闻奕城后面。
“临时有点事就改签了时间。”闻烟看着行李箱上的贴纸愣神,但忽然听见了对面匆匆的脚步声,“你们别来机场,就是担心你们送我才没告诉你们,要不然三个成年人抱在一起哭多难看,尤其是你,闻先生。”
听着闻烟的话,闻奕城停下了动作,心里忽然暖暖的,但又很不是滋味:“烟烟,最近真是太不让爸爸省心了。”
林瑜在旁边皱眉,抬手拍了下闻奕城的背,斜了他一眼。
“哪有?哪天不是乖乖的。”闻烟突然撒起了娇。
“嗯,乖,你妈要跟你说话。”闻奕城打开了扬声器。
“宝贝,怎么突然就走了?”林瑜把电话拿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德国那边有个朋友结婚,所以就提前了几天。”闻烟撒了个小谎。
“这样……”林瑜蹙着眉头,眼睛里的担忧往外溢,“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爸妈去看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再带你们逛逛之前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电梯到了一楼,闻烟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爸妈,先不说了,我现在要走了。”
“好,到了记得打电话。”闻奕城最后冲手机喊了一句。
“知道啦,拜拜。”闻烟笑着挂了电话,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这么多年按说也该习惯了,但每次离开家,闻烟看到爸妈去送她都觉得很不舍,尤其是这次。
拖着行李箱从楼里走出来,闻烟抬起箱子下了台阶,但抬头看到面前的男人她僵住了。
黑色的风衣被寒风微微卷起,露出里面驼色的羊毛衫,几米的距离,闻烟平静地注视着他,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突然发觉,在一起的一年里为他买过好多衣服,而他总是可以穿得风度优雅。
那次吵架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而临走前看到他,闻烟弄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彼此沉默地对视着,眼里的情绪在暗涌,过了片刻,闻烟率先移开了视线。
想假装没有看到他,闻烟准备绕过他离开,但刚抬腿,就被他挡住了去路。
“让开。”闻烟皱着眉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将她的围巾系好,谭叙深视线在她眉眼间描摹,然后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闻烟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刚才好像看到了他唇角有淡淡的笑,然而闻烟还没有思考出结果,就被谭叙深攥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闻烟被他握着手往前走,用力挣扎却挣不脱。
谭叙深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放进去,然后扭头看着她。
“我要去机场了,放开我。”
闻烟往前走了两步,想绕过他打开后备箱,然而刚抬腿却被他忽然抱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攀上了谭叙深的肩膀。
“你到底要做什么?”闻烟的冷静和耐心在这一刻消失了,她用力踢着腿想下来。
然而谭叙深还是没说一句话,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闻烟的目光凝滞,她感觉面前的男人像是魔怔了。
无论她怎么挣扎,谭叙深还是紧紧抱着她,他打开后面的车门将闻烟放进去。
“姐姐!”易阳突然冒出来,刚才一直躲在车窗后偷看。
看到易阳后,闻烟平缓了下表情,但脸上的肌肉很僵硬。
“照顾好姐姐。”谭叙深看着后排的两个人,感觉心里满满的。
“好!”易阳笑着露出空空的门牙,他往闻烟旁边坐了坐,拆开旁边的饼干递给她,“姐姐,爸爸买了好多零食,我都还没吃呢。”
闻烟思绪现在很混沌,但还没等她缓过神,车已经启动了。
“谭叙深,你放我下来,我要去机场!”闻烟顾不得易阳还在身边,忍不住朝谭叙深大喊。
谭叙深顺着后视镜看过去,脸上挂着浅笑还是没说话,虽然她在生气,但他却觉得很鲜活。
而易阳还在旁边碎碎念。
“姐姐,你不喜欢吃饼干吗?这里还有巧克力,还有草莓,还有小蛋糕。”易阳拿起来通通捧到闻烟面前。
望着孩子清澈的眼睛,闻烟努力稳住情绪,她笑着摸了摸易阳的头:“乖,姐姐不饿。”
“那姐姐渴吗?这里还有牛奶和果汁。”易阳像个小卖铺老板似的,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捣腾出一罐牛奶和一瓶果汁。
“……”感觉胸口发闷,闻烟忽然被气乐了,不忍心再拒绝易阳,她接过了那瓶果汁但没打开,“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爸爸说要把我们卖了。”易阳一本正经地看着闻烟,完全没有被卖掉的自觉。
谭叙深开着车笑了,他没有说过。
闻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忽然发现不是去机场的路,她又变得狂躁:“谭叙深,你快放我下来,要不然我就跳下去!”
闻烟拍着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她又打开了窗户,风呼呼得往里灌,吹乱了她的围巾和头发。
谭叙深顿时紧张,连忙降低了车速。
但这时易阳忽然抱住了闻烟的手臂:“姐姐,不能跳不能跳,会疼的。”
易阳边说边顺着闻烟的腿爬过去,将车窗关上了,然后为了防止闻烟再打开窗户,他就坐在了窗边,但过了片刻还觉得不放心,易阳又抱住了闻烟的手臂。
整个人像是黏在了闻烟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闻烟胸口不断起伏着,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然后误了航班。
渐渐的,她倒是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天色越来越暗,从耀眼的霞光到乌蓝色的云朵,最终完全沦为黑夜。
车里开着暖气很温暖,谭叙深看着后视镜里两个人微微靠在一起,眼睛微动。
想到她剪碎衬衣的样子,谭叙深心疼。
想到她尖酸刻薄的样子,谭叙深还是心疼。
但她说要走了,谭叙深慌了。
原本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挽回,但谭叙深没想到她要离开。
一年的时间,会出现太多变故。
谭叙深不敢放她走,也不会放她走。
以前,谭叙深可以漫不经心地设下陷阱,放出长线耐心地等闻烟上钩。
但现在,他自己已经深陷泥潭,除了在失去她的恐慌里挣扎,他哪还有心思等她慢慢上钩。
爱情里没有聪明愚笨之分,只有爱得够不够。
它让闻烟那么乖的女孩儿踏出禁区,现在也得让谭叙深这么骄傲的男人低下头颅。
当初闻烟的胆战心惊和心悸,谭叙深也都得尝一遍。
谁都知道感情里死缠烂打只会适得其反,但在穷途末路下,除了死缠烂打再聪明的男人都没有办法。
在爱情里,理智就是个笑话。
离开A市的高速上,谭叙深望着后排的两个人忽然笑了。
为自己的疯狂和荒唐。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出来的事。
像是在私奔。
当一个男人抛开一切去追一个女孩儿的时候,他身上的魅力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于千万人之中,一眼就能被看到。
就像当初闻烟不可自拔地陷入谭叙深的漩涡,没有谁能拦得住。
爱情啊,让人疯魔。
无数人想要尝它的甜,却只得到了它的苦。
但还是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去追寻。
已经开了一天的车,还在继续,期间在服务区休息了几次,闻烟想要逃走,但晚上连睡觉的时候谭叙深都不放开她,她气得想报警,但看到易阳泪眼汪汪的样子,就缓缓收回了手机。
因为谭叙深在身边,闻烟连爸妈的电话都没敢接,只是在背后狠狠地瞪着他。
易阳知道闻烟不开心,就把身边所有的零食都给她吃,服务得很到位。
谭叙深又开了半天的车,最终在南城的一个小镇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