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看着他凝滞的神情以及眼睛里的错愕, 闻烟很满意,然后笑着推开他走进了浴室。

谭叙深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那几句话浮现在耳边,他好像明白了她在恨什么。

她在恨他,只喜欢她的身体。

注视着房间的吊灯,光线冰冷刺眼, 谭叙深躺在床上感觉身体不断往下陷。

他无法否认, 最初确实是被她的单纯美好吸引,但后来越来越多的事,不受控制。

从易阳和她见面开始, 有些事就渐渐脱离了掌控, 谭叙深以为能把她和家庭分开,但她却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生活,带给了他越来越多意料之外的可能。

他的底线在不断后退, 也在不知不觉中收起了规则, 但是谭叙深却没有意识到, 因为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已经习惯了闻烟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手机突然的震动打断了谭叙深的思绪,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易阳。

“爸爸?”易阳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还没睡?”谭叙深的声音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你找到闻烟姐姐了吗?”易阳坐在床上,玩着他的毛绒玩具, 还是闻烟给他买的。

“……找到了。”谭叙深眼底一片沉寂, 浮不起任何东西。

或许, 他没找到。

“那你们今天晚上会回来吗?”易阳听到找到了很开心。

谭叙深望着浴室的门,里面传来微弱的水声,眼前又浮现出她拿着剪刀的画面, 还有那破碎的衬衣,她情绪激动又面无表情的脸……

眼角微刺,谭叙深挪开了视线,气息变得沉重绵长:“可能不回去了,一会儿让妈妈去接你。”

“不用了,周寻叔叔在家里。”易阳看着周寻进来卧室,把手机递给了他。

周寻笑着接过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刚才来家里听易阳说他去找闻烟的时候,周寻乐得差点背过去。当然,这个电话也是周寻让易阳打的。

就是没想到谭叙深也会栽在感情上,还栽得这么狠。

“怎么样?”周寻声音带着调侃。

“今天别回去了。”谭叙深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

“嗯,知道了。”嘴角挂着惬意的笑,周寻把腿压在易阳的腿上,任易阳在那里费力的挣扎,“没把你赶出去吗?”

过去的几个月,谭叙深频繁地找他喝酒,明明有心事却又不说一个字,直到后来,他隐隐听到闻烟的名字。

周寻知道,兄弟栽了。

但更让周寻没想到的是,谭叙深竟然去找了闻烟,他忽然没来由的兴奋,很想知道谭叙深追一个人受挫是什么样子,周寻实在很好奇。

因为他一路走过来,都太顺了。

“没事先挂了。”谭叙深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

“你儿子在我手上,给我……”

周寻还没说完,电话挂了,他看着挂断的电话笑了笑,隔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怕是很难办。

“爸爸怎么了?”易阳拿回自己的手机,但已经挂断了。

“去给你找新妈妈了。”周寻躺在了床上。

“闻烟姐姐吗?”易阳趴在周寻身上。

周寻愣了愣,他抱着易阳将他放好:“喜欢吗?”

“喜欢!”易阳笑了笑。

“如果爸爸把闻烟姐姐带回家,你以后就没有机会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难过吗?”孩子的头发都很软,周寻无意识地揉了两下看着易阳的眼睛。

易阳沉默了,他低头玩着大熊猫的耳朵,过了很久,看着周寻轻轻摇了摇头。

周寻低垂着眼皮笑了笑,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因为在易阳的成长环境里,爸爸妈妈并不是非得在一起的,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和谭叙深一起生活,最近是和叶漫,但三个人待在一起很少,更像是过节。

周寻忽然很心疼这个小家伙了,他摸了摸易阳的头:“睡吧宝贝儿,明天带你去吃烤肉。”

“爸爸和闻烟姐姐会来吗?”易阳听见烤肉忽然饿了。

周寻笑了,他猜不会。

“可以让妈妈一起来。”周寻说。

“好,让妈妈吃胖一点。”易阳侧躺着看向周寻,黑亮的眼睛很清澈。

“嗯,快睡吧。”周寻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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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烟从浴室出来,发现客厅她刚才剪碎的衬衣已经不见了,而谭叙深,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看手机,就那么静坐在那里。

“怎么还没走?”闻烟围着浴巾,两缕头发从浴帽中散落出来,滴的水顺着后背滑落。

听到浴室的门响,谭叙深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亭亭地站在那里,露在外面的肌肤呈现出漂亮的粉白色。

她已经进去了很久,想到她刚才不稳定的状态,谭叙深一直坐在客厅。

“今天不回去了。”谭叙深注视着她。

三四米的距离,闻烟皱了皱眉,但没说一个字,她转身回了卧室,毫不犹豫地把门反锁了。

门的动静很明显,客厅的灯光下,男人挺拔的身形显得无比落寞。

谭叙深站在原地脊背有些僵硬,过了片刻,他坐回沙发闭上了眼睛,暖黄的灯光下像一尊俊美的雕塑,但浑身散发着颓败和倦漠。

他想去敲门,但又担心他的靠近会让她像上次似的失控。

冗长的安静,不知过去多久,谭叙深起身走到了阳台,他打开一扇窗户,然后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夜里的风带着厚重的冷意,烟刚飘在空气里就吹散了,谭叙深余光注意到架子上的花和绿植,很多叶子都泛着枯黄。

好像生病了。

夜越来越深,黑暗里整个世界好像睡着了,寂静得没有任何动静,房间的温度也在流逝,谭叙深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却没有丝毫睡意。

过了很久他抬头,卧室里没有传出一点声音,但从门缝里泄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睡着了吗?

凌晨三点,房间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闻烟抱着一条毯子站在落地窗前,已经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

北方的冬天很冷,隔着一堵墙的房间似乎更冷。

无边的夜色仿佛要吞噬掉所有温度和声音,闻烟光着脚站在地毯上,房间的暖气好像无法温暖到心里,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脑海里闪现出很多画面,抓住毯子的那只手不知不觉中用力,指腹泛起了青白。

最后,闻烟将毯子扔在了地上,脚无意识地踩过,然后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捂得越来越紧,把自己藏了起来。

再一次睁眼,是被闹铃吵醒的,闻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意识朦胧中她渐渐清醒,朝卧室的门看了一眼。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但这时手机却传来一声震动。

- 记得吃早餐,穿厚一点。

闻烟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在了一旁,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她打开卧室的门去洗漱,发现客厅已经没人了,但餐桌上放着一碗粥。

闻烟用手碰了碰碗壁,但刚碰到就连忙缩回了手。

很烫。

看了两秒,闻烟面无表情地走进洗手间,像往常一样化妆搭配衣服,最后提着包出了门。

那碗粥,再也没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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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天空经常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谭叙深开车行驶在高速上,一晚上没睡,脑袋有些疼,下巴冒出了新的胡茬,黑色衬衣也皱了。

回家他轻轻打开易阳房间的门,发现易阳和周寻还睡着,谭叙深去洗了个澡,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寻坐在客厅看着他。

周寻视线在脸上仔细打量,忍不住笑了,这好像不是和喜欢的女孩儿待了一晚上的状态。

“怎么样?”周寻倒了杯温水。

“我晚上把易阳送到叶漫那里。”谭叙深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用毛巾擦着头发。

“这是准备打持久战?”周寻乐了。

谭叙深没说话,但忽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你晚上不会是在路边睡的吧。”周寻忽然有点心疼兄弟,把那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家里有药吗?”

“没事,不用了。”

谭叙深起身走向卧室,换好衣服开车去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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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闻烟和星棠去看电影,吃饭的时候收到谭叙深的消息,闻烟看了一眼,熄灭了屏幕。

星棠的视线在上面无意识地一扫而过,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她有时候很苦恼,是不是当年不用功读书,所以视力异常地好?

她知道因为工作上的事,他们可能会见面,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烟烟,你要是不想见他,让铭川哥找别人负责这个项目吧。”星棠怕她难过。

“没什么。”闻烟若无其事地开口。

想到前段时间谭叙深去幼儿园找她,说的那番话让星棠心里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她望着对面的闻烟,欲言又止。

斟酌了很久,星棠把想问的那句话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然后弱弱地问:“烟烟……要是谭叙深回来找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闻烟拿纸巾擦了擦嘴,答得干脆利落,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就好。”星棠松了一口气,但转瞬间她又皱了皱眉,“烟烟,你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别瞒着我知道吗?”

星棠知道她不开心,而且是因为谭叙深,但她总感觉还有更深层面的原因,烟烟什么都不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了,别多想。”闻烟看着星棠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扬得很大。

“那我们下周末去郊区玩好不好?”星棠好久没出去玩了。

“下周末恐怕不行,海市有个汽车博览会我得过去。”闻烟吃饱了,向后微微靠着椅子歉疚地看着小公主。

“铭川哥怎么这样,周末还压榨人。”星棠斜了个白眼。

闻烟笑了笑没说话,这不是公司的项目,也不是傅铭川的意思,而是她想丰富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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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昨天已经到公司入职了,昨天中午是他们团队内部的饭局,为了避免闲言碎语,闻烟就没去。

但今天晚上下班,罗文主动约了闻烟,两个人去了希凡朋友的日料店。

“来之前就听说傅总找了个很漂亮的助理。”罗文笑着倒了杯清酒。

业内圈子就这么大,答应Kathy之前罗文对Evens做了了解,对公司最近的风向很了解。

“这个漂亮的助理在傅总面前说了几句,然后你就一不小心跳了槽,还升了职。”闻烟扬了扬嘴角,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咳咳……”喝酒险些被呛到,罗文愣怔地看着闻烟,“是你?”

“是我。”闻烟笑着摊了摊手。

“我还以为我的聪明才智藏不住了。”罗文还没有缓过神。

“有区别吗?”闻烟正说着话,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 晚上吃什么?

闻烟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直到自动熄灭也没有动。

“那以后能再多说几句吗?让我升得快一点。”罗文玩笑道,然后给闻烟倒了杯酒,举起了杯子,“总之,谢谢闻助理。”

“不用客气。”闻烟笑着轻抿。

这时,罗文的手机连续传来几声震动,他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啪啪打字回着消息。

“你要有事就先去忙。”闻烟说。

“没什么,感觉大家都很离不开我,都离职了还要来问我的意见。”罗文声音透露着嫌弃,但脸上却一副享受的样子。

“没交接好吗?”闻烟随口问了问。

罗文看着手机里大家头脑风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不是,Jarod最近升职了,恰巧下周也是他生日,大家准备给他个惊喜。”

“……”闻烟拿着酒杯的动作顿住,目光凝滞在了桌子上。

过了几秒,她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将杯里剩得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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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闻烟刚打开门就落入一个怀抱,身上没什么力气,闻烟懒得推开他。

“喝酒了?”谭叙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嗯。”闻烟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走向了客厅。

这段时间,闻烟每天下班几乎都能看见他,那天输入密码还是被他看见了。

心情好了,闻烟就让他留下。

心情不好,就把他赶出去。

回想着最近的状态,闻烟脸上挂着几分惬意,感觉很有趣。

“吃饭了吗?”谭叙深坐在她身边,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随着冬天越来越冷,谭叙深睡在客厅里,感冒一直没好过。闻烟不让他碰,谭叙深就压制着自己不靠近,卧室也很少进去。

“吃过了。”闻烟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收回了视线,“没什么事走吧。”

闻烟准备去浴室,这么久了还是改不掉回家就想洗澡的毛病,然而她刚起身,就被谭叙深拽了回去。

手臂用力地收紧,谭叙深抱着她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呼吸一声盖过一声得沉重。

手里的细沙顺着指缝不断流逝,什么都握不住的空荡和不安,把这个习惯了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掌的男人推到了悬崖边缘,把他的自信沉稳逐步击垮。

无论他再用力,但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地任他动作。谭叙深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他一点都不在意。

谭叙深想狠狠地吻她,想把她牢牢地困在身边,仿佛这样才能填补心中巨大的空虚和不安,但嘴唇刚碰到她颈侧的肌肤,他逐渐清醒过来。

“下周回家和易阳一起吃个饭吧。”声音低沉得哑,谭叙深望着闻烟的眼睛,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要出差。”闻烟从他身上起来,转身走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