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马遥最近有点发愁。

前段时间他帮忙绘制了一本书的插图,内容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潜心拜读一批经典著作,又悄然跑去找私娼现场观摩了人体结构(期间差点被他爹打死),最后才绘制出符合要求的插画。

现在问题来了,这本书现在卖得很好,一跃成为金陵与临京排行第一的畅销读物!

马遥瑟瑟发抖。他还没成婚呢,他爹要是认出那是他画的,岂不是要打死他?

别觉得没署名就完事大吉,大伙都是画画的人,谁还认不出谁来?像他祖父、他爹的画,他就能一眼认出来!

马遥忐忑了好久,直至来到七月,他还好好的,没有人找他茬。

马遥这才稍稍安心。

这本书可是太子和太子妃把过关的,算不得什么淫秽色情!

不过很快地,马遥就发现自己放心太早了。

马上就是七夕,马母正儿八经地找到马遥,说是七夕那天给他报名了一个游园相亲会,不过这个相亲会比较特殊,报名的人要提前一天接受官方的体检,确定身体健康、出身清白、无不良嗜好。

当然,最后一个是比较难发现的,主要是检查前两样,以保证不会混进什么市井无赖或者野妓暗娼。

马母说道:“相不相亲倒不重要,主要是这个活动是赵宗正家夫人办的,有眼睛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这位赵夫人与太子妃要好得很。如今是太子监国,这种背后有太子妃在的事你们得积极参与。”

马遥想说前几年他可是时常跟太子妃他们玩一块的,只是去年被他爹逮去江南打下手才离开金陵而已。

谁知道一回来,穆钧成了太子,盛景意成了太子妃!

这谁想得到呢?

不过马遥闭口不提过去几年的事。

以前他和寇承平他们混在一起,有意识地没和他娘提起过,毕竟他娘一向不喜欢京中那些纨绔子弟,要是他说他在和寇承平他们厮混,他娘肯定要让他哥把他逮回来!

现在没提过,是因为他娘是他们家最强势的人。

他们爷孙几人都爱画如命,平时便不太理俗务,各种家事杂事都落到了他娘头上,也就养成了他娘事事操心、处处谋算的性格。

倒不是说这种性格不好,他们都很感激他娘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只是马遥不希望他和盛景意、寇承平他们的情谊之中掺杂太多东西。

朋友之间若是掺入太多算计,很多东西都会变了味。

马遥老老实实应下游园会之事。

晚上马父又把马遥找了过去,桌上还摆着本很眼熟的书。

马遥心突突直跳。

马父说道:“这里头的插画是你画的?”

马遥见物证都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画了一部分。”他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有些东西着实不太懂,所以只分担了他能画出来的那部分。

马父笑道:“你们倒是成了第一批接受‘婚检’的人。”

马遥想到那场游园会,呐呐不言。

是啊,婚检这个概念是这本书提出来的,现在这场盛大的相亲会给安排的体检,不就是所谓的“婚检”?

好在按照书上的说法,婚检项目是固定的,不会泄露太多隐秘的东西。他健健康康一个人,又没出去胡来过,根本不怕这些检查!

马父也没为难马遥,摆摆手让他回去。

马遥溜之大吉。

心虚的不止是马遥一个,还有张祭酒。

说来也是缘分,张祭酒因为前几年在金陵干得有声有色,磨勘文书写得精妙绝伦,很快升迁到临京国子监干活。他这人很愿意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时不时写信询问寇承平他们有没有新鲜想法,这几年自然步步高升。

本来年前直接成为国家教育部一把手,张祭酒还如坠梦中,感觉很不真实。

等太子受封之后,张祭酒定睛一看,热泪盈眶,没想到啊,自己还有当太子党的一天!

所以,在寇承平拿着书来求他作序的时候,张祭酒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后来看到书,张祭酒悔不当初。

寇承平还边劝酒边跟张祭酒扯淡:这书太子十分重视呐!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对不对?作为新官上任的国子监祭酒,更应该领头打破成见、洗刷旧观念,带领百姓走进神圣的艺术殿堂和科学殿堂!

张祭酒能怎么办,张祭酒只能捏着鼻子写了序,尽量往高大上里吹。

他骨子里不是黄元微那种追求学术至上的真学者,对这些事也没那么看重,反正谁家不弄一本《避火图》传家,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总比小姑娘信了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故事随随便便被人哄去私奔要好。

张祭酒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平书坊居然能把这本新书卖得那么火爆。

张祭酒总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事已至此,张祭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兢兢业业地接着搞好伟大的教育事业。

七月的前七天,临京各家未婚儿女都经历了一场小小的考验:他们要轮流去接受由太医领头的婚前体检,再按照父母的安排在游园过程中和对应的人家相看一番。

各家儿女的名字都是登记在册的,去的不用特地报名,邀请函直接发到家;不去的倒是要上报下理由,比如生病了或者在外地游学之类的。

这样一搞,要是早前就去了外地的也就罢了,在这节骨眼逃避婚前检查往外跑的,众人免不了猜疑一下他们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或者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在这种传言的影响下,临京各家基本都很给面子地安排儿女过去了。

负责这件事的太医是盛景意她们的老熟人,老方。他如今被选入太医院,平时主要负责给盛景意他们请个平安脉之类的。

过去老方常去秦淮河畔给人看病,那是个性观念相对比较开放的地方,所以他对于妇科和男科都颇为精通。

这段时间老方征召了一批学徒进行培训,完成基础体征的检查基本是没问题的,把脉倒是得有经验的大夫来,不过这次游园会主要针对五品官以上的家眷,人数不算特别多,捎带几个老太医就可以了。

几天忙碌下来,属于临京未婚官宦子弟的健康档案基本建立起来了。

这个过程中还真查出几个身有隐疾或有恶疾的,一开始这几家人还愁云惨雾,后来老方给他们讲了一通“病向浅中医”“早治早幸福”的道理,这些人才从震惊和打击中缓过神来,感激不尽地给儿女找大夫治病去了。

有特别严重的,穆钧还特许老方带太医去给他们会诊。

到七夕当日,特地被腾出来搞游园会的皇家园子一大早便热闹非凡,一辆辆车马陆续抵达园子前,一个个官家小姐款款走下马车,一个个官宦子弟骑马而来,双方大多都结伴而行,大大方方地和同伴一起谈天说笑、相携入园。

不得不说,家中有人做到五品官的,养出来的儿女不管衣着还是谈吐都远胜于许多人家,这么多优质的未婚男女陆续到场,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不过更令人佩服的还是操办这次游园会的班底,她们居然可以把活动从早安排到晚,全程张弛有度,既保证大部分人都能参与,又不至于让人厌烦或者疲倦!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要是他们这次没有看对眼的人,下次还想再来!

总的来说,七夕这场游园会好的影响大于坏的影响,基本参与了的都觉得很不错,还顺利牵了不少红线。

普通人家提起七夕游园会当天的情景,都说得口沫横飞,叫人向往不已。

对于权贵之家才有的东西,普通人永远都觉得很好很羡慕,比方说这个要通过体检才能去的游园会。

听说有人还通过这个体检,勇敢地面对自我,鼓起勇气找大夫治好了困扰他们好多年的不举问题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临京和金陵的大夫们都多了不少出诊邀请,都是要他们去搞婚检的。还有不少普通百姓付不起出诊的诊金,也凑了个热闹,双方相约去就近的医馆做个全身检查。

还有些人会悄悄去问大夫:“不举真的可以靠把脉查出来吗?”大夫睨了他们一眼,语重心长地让他们不要讳疾忌医,勇敢治好它,幸福你我他!

这个秋天,许多事情在悄悄改变!

到入秋之后,寇承平一行人从北边回来了。他们经过小半年的历练,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回京之后,他们家都没回,直奔东宫。

听说他们来了,盛景意很高兴,与穆钧一同接见了他们。都是老熟人了,没有在人前的虚礼,盛景意直接叫人上茶,而后便让他们讲讲在北地的见闻。

寇承平这次去北边,主要是去摸底的,不过他们本质上还是个纨绔,对他们来说吃喝玩乐才是正经事。

他给盛景意介绍了一堆北方特色美食,还眉飞色舞地说自己挖了不少厨子回来,保管让大伙都尝尝正宗的北方风味!

要是寇承平他们买马买兵器,靺鞨人肯定是不许的,可他们只要带厨子回去,完颜济就大方地帮他们去办好了手续,他们挖回来的厨子可都是走正经程序的“移民人口”。

一路上,寇承平也从这些厨子口里听说了北地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靺鞨人的统治下,北地原住民永远低人一等。

虽说为了治理好国家,靺鞨朝廷也选用了一批汉人,不过这批汉人对自己人更狠,不少管制原住民的办法都是他们想的,近十几年来“归正人”越来越少,就是因为这些靺鞨朝廷的鹰犬狠狠杀过好几批想要投奔南朝廷的原住民!

到完颜济这一代,倒是有些不一样了,至少靺鞨太子看起来仁厚宽和,完颜济这个靺鞨皇子也有一腔亲近南国文人的心。

到时他们来个恩威并施,说不准真能彻底收服北地民心。

寇承平他们一路走过去,听到不少北地人都在盼着靺鞨太子登基,日子兴许会好过一些。

至于盼着王师北上的声音,寇承平他们没听到,兴许是北地人怕招来杀身之祸不敢提,又兴许是上一代人已经逐渐老去。

反正,韩端他们的判断没有错,再不北伐,北地就真的要不回来了。论战力他们根本没多少胜算,要是连民心都没有,他们拿什么去打?

徐昭明叹着气说:“走这一趟,我才知道我祖父为什么脾气这么暴躁。”换了谁眼睁睁看着自己期望做到的事越来越渺茫,脾气都不会好的,更何况他祖父已经没有实权在手,只剩个说不上话的国公之位。

盛景意听了也是一阵沉默。她说道:“现在还不能北伐。”

穆钧还只是太子,韩端还没有入主中枢,兵马也没有练出来,所有条件都还不成熟。

寇承平见气氛沉凝,立刻说道:“不急,我们先把钱赚起来,再把兵练起来,将来肯定有机会!”

穆钧点头应道:“对。”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通报说韩端和谢谨行来求见。

穆钧起身亲自把两人迎了进来,邀他们坐下说话。

寇承平又绘声绘色地给韩端他们讲了一遍在北地的见闻,表示这事儿适合他们,以后他们还要再去!

谢谨行静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扫向坐在一起的穆钧和盛景意身上。

恋爱中的恋人与平日里总是不同的,举手投足间总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亲近,谢谨行很快察觉他们之间的变化。

谢谨行没说什么,只耐心地听小纨绔们轮番说起自己在北边的丰功伟绩,恍惚间仿佛他们不是在东宫,而是回到了金陵那段热闹时光。

兴许身在何方并不重要,重要的从来只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