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华的家事,盛景意一开始自然是不晓得的,还是李婉娘抽空来东宫见盛景意才提了一嘴。
这事儿盛景意没法插手,她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法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
不过自家师弟自己欺负一下也就算了,别人是不能欺负的。
盛景意说道:“回头我让立夏去跟我哥哥说一声,我哥哥那人主意最多,一定有办法的。你先与你祖父商量一下,你祖父到底高一辈,可以光明正大管束他们,最怕他们连脸面都不要,到时连累你们不好做人。”
照理说她不该当着别人女儿的面说当爹的坏话,只是天底下的父母也不都是个个都疼爱子女的,在盛景意看来,李父根本不配为父。
李婉娘叹息一声,说道:“我会与祖父好好说说,再不济,承平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你不必太操心,只是家事而已,我也是关心则乱,担心哥哥受影响。”
李阳华少年时没人管束,脾气一向暴躁得很,有段时间甚至经常和人打架,要不是她们姐妹几个合力把人拉了回来,说不准他就被继母养歪了。
盛景意早听说过钱氏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看重眼前的利益,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扒拉到自己手里,对待别人的孩子自然没多少喜爱,苛待克扣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只是常见归常见,听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好友身上还是会气愤不已。
两人商量了一会,李婉娘便出宫寻李县令去。
如今已经不是李县令了,而是李侍郎。
侍郎这官职听着很年轻,实际上它比县令要略高一级,成为侍郎是有资格上朝的,勉强也算是圆了老李位列朝班的梦想。
老李这几天被儿子儿媳愁坏了,大好的日子他也不好和这两个没脸没皮的玩意撕破脸,只能捏着鼻子让他们分享自己喜宴宾客的乐趣。
听李婉娘劝自己把儿子儿媳打发走,老李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等孙子这边庆贺完了,他肯定会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回金陵去。他已经给他们留了家业,他们有什么不满足的?
过去不管不问,甚至还想把人往沟里带,现在见儿子出息了又想来拿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李还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把儿子儿媳赶走呢,没过几天他们就跑来和老李辞行,说他们要走了,今儿就回金陵去。
老李那叫一个迷茫,不知道自己儿子儿媳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讨人嫌。
李婉娘隐隐猜到应该是谢谨行出的手。
李婉娘不由想起那个时常含笑看着盛景意的青年。
青年脸上很少离开笑容,只是在笑容背后,一双眼睛总泛着几分冷意,仿佛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心。
那样一个人,也会管他们家这些破事吗?
李婉娘怀着疑问回了家,寇承平便来和她邀功,说自己和谢谨行商量着给她爹设了局,坑得他签了不少欠条,差点连老婆都给卖了,还让人去把钱氏请去,夫妻俩自己先打了一架。
那场面,简直精彩至极!
可气的是,因为他们派去的人威胁说“要是你们跑了,我们就去找你老子和你儿子”,结果那对无耻的夫妻俩还真跑了!
寇承平说道:“借条你收着,下回他们再来,我们就让人去找他讨债,非把他们给他们那龟儿子准备的聘礼都赔出来!”
李婉娘虽才到是谢谨行做的,却不知晓谢谨行还懂这些手段,这和那个俊美出尘的青年完全扯不到一起。
不过要说这主意是自己丈夫想的吧,李婉娘又觉得寇承平没这脑子,做不到这样周全。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那对夫妻不敢再登门就好。
下回他们再来,大不了让寇承平再设一局,反正他没少结识三教九流之人,从前只是没想过下狠手而已,如今有人给了思路,她对付起那对夫妻来绝对不会手软。
说她不孝顺也好,说她没良心也罢,反正她不想认这个父亲,更不想认那个后娘。
李婉娘眸光灿亮,诚挚地对寇承平说道:“谢谢。”
寇承平吧啦吧啦地邀功半天,本就存着让李婉娘心里多留点位置给自己的心思。
这会儿对上李婉娘难得专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寇承平心窝直痒,恨不得马上亲上去。
偏偏李婉娘平日里不喜大白天亲近,连晚上都不怎么欢迎他,他只好压下一亲芳泽的想法,一脸凛然地说道:“我可是你丈夫,我不帮你谁帮你?”
李婉娘与他相处久了,一看他炙热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家人来京,很多事都是寇承平在跑动,说她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感动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头没多少空余的位置留给情爱,因此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别人。
李婉娘想了想,觉得寇承平应当是因为没怎么得到回应,所以才会卖力地在自己面前表现。她一顿,凑上前往寇承平唇上亲了一口。
分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寇承平心里却乐开了花,出去和狐朋狗友玩耍时迈的都是六亲不认的八字步,一副“老子今天天下第一”的威风模样。
……
春闱后这段时间穆钧都挺忙,盛景意也帮他分担了不少事,两个人对于整个朝廷班子有了基本的了解。
上朝这事不是天天都要去的,像当今陛下这样生了病,一年到头只露十次八次脸也成。
不过勤勉的君王当然是每次朝会都临朝议政是最好的。
平日里各地奏折会先经过中书省那边筛选,挑出要紧的送来给穆钧批复,偶尔有要紧事还会开紧急会议一起讨论。
总的来说,当太子不算太难,等这段时间的忙乱过去后,穆钧兴许就能当得轻松自在了。
只是要掌权却不容易。
大部分实权还是握在宰执手里的,穆钧相当于只有建议权,要是他的建议不可取,宰执那边还可以驳回。
当然,要是穆钧将来强横起来,有了自己的班底,也可以驳回宰执们的决议。
皇权与相权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相互制衡的关系。
难怪当初瑞庆郡王是个“痴儿”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支持他。
有什么比一个傻子更好拿捏?
可惜横空出现一个穆钧。
穆钧面对心思各异的朝臣,没急着拉拢谁。他表现得从容自若,甚至还有闲心亲手画了个缀着红腊石的金帘梳叫御作监打造出来。
这金帘梳本体用金打造,梁弯处有两只舞鸾,底下是百余朵秀致花朵缀成花网,每朵花的花心还嵌着一颗莹润亮泽的红腊石。
穆钧画得精细,御作监那边也做得精细,光是做那栩栩如生的玲珑花朵便费了不少功夫,更何况还得缀入大理那边进贡过来的红腊石!
御作监那边集体琢磨了好些天,才终于琢磨好用什么工艺,随后又费了好些天才把成品打造出来呈给穆钧。
穆钧拿着这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金帘梳去寻盛景意。
盛景意见穆钧拿着个精致的匣子回来,有点好奇,追问道:“你拿了什么回来?”
穆钧坐到盛景意身旁,打开匣子。
盛景意转头看去,只见一把艳丽灿烂的金帘梳出现在眼前。她有不少金饰,不管是谢家长辈还是盛娘她们都送了她很多,只是这金帘梳的款式与做工都很特别,瞧着便叫人眼前一亮。
尤其穆钧还别出心裁地缀了宝石进去。
宝石这东西,在明清之前用得比较少,主要是内陆宝石产地太少,只广东云南一带偶尔会发现宝石矿藏。还是明朝时期郑和下西洋,从“宝石城”那一带带回各种各样的珍稀宝石,才叫宝石风行了数百年。
别的不说,光是明朝的后冠上就缀了许多种类的宝石,看起来明艳夺目,很难有女孩子不心动!
盛景意眉头一跳,仰头看向穆钧。
自从他们成亲以来,穆钧不时会有一些越界行为,只是并没有越得太过,始终控制在一个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盛景意眨巴一下眼,问道:“送给我的吗?”
穆钧“嗯”地一声,没避开她探究的眼神,只亲手把金帘梳拿起来,倒插在她的发上。她的长相本就是明艳鲜丽一挂,旁人压不住的大金大红,与她而言不过是增色之物。
穆钧自小看着自己的脸长大,本不会为世间美色心动,可面对盛景意时却总想着应该用全世界的好东西来装点她。
她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盛景意没推拒,只等穆钧给自己戴好金帘梳才问:“为什么?”
想送就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穆钧心里是这样想的,口里却没这么说。
他停顿片刻,有条有理地说道:“北地没有宝石矿,即便有也不会打磨加工。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难道不正好是一门好生意?等我监国了,你便戴着这样的宝石首饰宴请使者家眷,让她们留个印象,到时寇承平他们摸清靺鞨人的情况后就可以去经营这方面的营生。”
盛景意听穆钧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个理由,心里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能扯呢。
她轻松找到穆钧话里的破绽:“可是我们也没有宝石矿。”他们的宝石大多也是从大理那边买的,美其名曰“进贡”,其实都是花钱采购来满足达官贵人的需求罢了。
穆钧不吭声了。
既然穆钧不说破,盛景意也不打算主动戳穿他。
盛景意笑眯眯地道:“要是真想靠这个营生充实国库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