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想搞邱家,自然不是一时兴起,是韩端给她露的口风。
韩端这样的端方君子,肯定不会直接说“你放手去搞他们,我们给你兜着”,他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邱家与孙家之间的战略合作关系。
当初邱家在金陵城也只算一般家族,结果孙家需要个傀儡丞相,便把快要致仕的邱老爷子推了上去。
邱家祖父也算能屈能伸,一边悉心配合孙家捞权,一边经营自家人脉,愣是靠着当年的机遇让邱家一跃成为金陵排得上号的人家。
现在邱文敬他爹现在已经当上一方大员,要是再进一步的话就是接棒他祖父进入宰执之列,韩端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一上来就直接冲着孙家去不是聪明的做法,先把孙家的羽翼逐一剪除才是正理!
韩端应当也曾彻查过千金楼的底细,知晓杨二娘与邱文敬二叔的那段过往,所以那天晚上才有意给她透了口风。
要不怎么说韩端这人可怕,他知道别人看重什么、知道别人想要什么,而且能不动声色地把你想要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这本不是什么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事,他却做得光风霁月,仿佛只是和你讨论了一下今天的天气。
盛景意不知道要韩端准备怎么在朝堂上干掉邱文敬他爹,不过那不要紧,她只需要知道邱文敬他爹很快要倒霉就可以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盛景意和寇承平他们透了个底,就凑一起嘀咕起怎么坑邱家来。
邱文敬这人装得像个君子,除了和徐昭明堂妹那事之外没什么把柄落在寇承平手里,偏又不能拿徐昭明堂妹那事来做文章,一时半会还真无从下手!
盛景意不动声色地给寇承平他们推荐了一个靶子,邱文敬二叔。
邱文敬二叔没走仕途,只挂了个虚职,大部分时间是在给邱家经营各项产业,简单来说,就是邱家兄弟俩分工合作,一个主走当官路线,一个负责可着劲捞钱。
官场上的事他们搞不来,捞钱的事他们还是有机会掺一脚的。
没看到畅清园现在生意多火爆吗?
由于头一批客人就把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圈里头了,现在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想订购《时尚》杂志,争取能有和世家女眷一起看时装秀的机会。
可惜畅清园那边审核十分严格,有钱都不赚,坚决不松口。
一干想让儿女更进一步的女眷只能退而求其次表示自己不进去了,只定个杂志总行了吧?
畅清园那边还是不答应,说《时尚》上的文章不少都出自金陵世家诸多才女之手,诗文全是精品,分享的也都是干货,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除非你在畅清园合作店铺有长期消费记录,并且消费总额达到一定数额,否则想单独订《时尚》也是不成的!
畅清园这种态度一出来,很多人都在背后说他们太过倨傲,有钱都不赚是什么毛病?真是太过分了!
可偏偏很多人就吃这套。
要是谁都能进去逛一圈的园子,她们去一两次就算赏脸了,现在畅清园把门槛拉得这么高,已经拿到入园资格的人便不自觉地觉得这个地方规格高、服务好,但凡想要外出游园或者在外宴请客人,她们头一个就会想到畅清园!
连带地寇承平他们入伙畅清园的合作店铺生意都节节攀升。
没办法,想要订购《时尚》打进上层圈子,就得在这些店消费,而且不能只消费一两次,还得次数够多、数额够大。
反正很多东西在这家买是买,在另一家买也是买,干脆有个什么想买的就去这些店买了完事!
万一不小心凑够目标数额了呢?
五月的盈利统计出来后,掌柜们都傻掉了,忙去和寇承平他们报喜。
要不寇承平他们怎么巴巴地来找盛景意?还不是因为盛景意出的主意又好玩,又能赚钱,给他们涨足了脸!
一听到盛景意要搞邱家二叔,寇承平马上激动起来:“没错,要是只搞他祖父和他爹,他回头还可以吃他二叔的喝他二叔的,太便宜他了。我们这边先把他二叔的生意搞垮,到时他家没权没势还没钱,看他还怎么得意!”
盛景意说道:“搞垮太难了,也没必要搞垮,我们先把他们家店铺隔壁的店盘下来,开个差不多的店抢抢他们生意得了。”
寇承平觉得盛景意还是有点妇人之仁,都要搞邱家的产业了,怎么可以只搞合法竞争?听起来一点都不刺激!
盛景意补充:“以后他们家真要出事了,少不得卖家中产业应急,我们正好可以低价瓜分他们家的产业,到时把两个铺面一合并就成了,多方便不是?要是他们能扛过来,我们再动真格的把他们的生意彻底搞黄了。”
寇承平:“…………”
是他输了,他都没想得这么美。
盛景意见寇承平一脸“最毒妇人心”的表情,正了正坐姿,对面前围坐着的一群小纨绔说道:“你们把我当朋友才会来找我玩,我也不瞒着你们,我和这邱文敬的二叔有仇,所以才想搞他手里的产业。”
她简明扼要地把杨二娘和邱文敬二叔的一段孽缘给寇承平等人讲了。
在此之前邱家家大业大,还是朝中有人的那种,她们几个落入伎籍的人自然还是奈何不了邱家的,所以她没和徐昭明他们提及这些陈年破事。
现在不一样,现在她们可是背靠大树的人了。
既然有机会报仇,那果断是要动手的!
上回杨二娘上台演的是“杨龙友”,寇承平没分太多目光在她身上,不过他去千金楼时是见过杨二娘的,光看杨二娘那明艳逼人的模样,哪怕杨二娘比他大上一轮,他也十分欣赏!
听说邱文敬二叔曾经是那么个不干人事的渣男,现在还有事没事盯着千金楼咬上一口,寇承平顿时义愤填膺地说:“我还想着邱文敬到底像谁呢,原来这是他们邱家人的特色啊!”
既然两边都有新仇旧恨在,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寇承平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人,准备去弄清楚邱文敬二叔手底下都有哪些产业。
这个别院是专门用来接待徐昭明他们的,寇承平等人一走,院子里便清静下来。
盛景意正要回自己院子去,就见到谢谨行领着穆钧过来了。
想到早上那远远的一瞥,盛景意目光下意识转到穆钧身前,这会儿穆钧衣衫整齐,倒是没法近距离数数他到底有几块腹肌了。
没想到这家伙一天到晚闷在房里,连出现在人前都少,居然还能坚持锻炼,自制力还挺了不得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过去压抑太过,以后出现反弹情况。
自古以来,许多早年吃过苦的皇帝,后期都表现得不怎么样,求长生的求长生,杀功臣的杀功臣,换老婆的换老婆,反正压抑太久的人一旦放开了来搞事,有可能比所有人都荒唐。
盛景意的目光挪到谢谨行身上。
她其实不太明白谢谨行为什么愿意搅和进这件事里面,看他对穆钧兄弟俩的态度也没多热忱,不像是想要争取什么拥立之功的。
这几天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谢谨行估计就是闲得慌,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他们这种聪明人的想法,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
谢谨行见盛景意朝他们望过来,边坐下边询问:“他们怎么这么快走了?”
穆钧犹豫片刻,在谢谨行兄妹二人对面坐下。
韩端对他的态度很和煦,言谈间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谢谨行对他的态度则随和很多,仿佛他只是临时借住在他们家的客人。
这两个人他都看不透,但他也没得选,既然身份已经被韩端两人发现,他就只能和他们合作。要说喜不喜欢、信不信任的话……
穆钧的目光落到了盛景意身上。
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哪怕没有盛装打扮,瞧着也皎若云间月、艳如庭中花。
若是他有这样一个妹妹,他必然做不到像谢谨行这样让她自由和徐昭明他们往来,倒不是想拘着她不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不放心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对她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他也不会带他这样的人来见盛景意。
穆钧从小便敏锐多思,此时却也琢磨不出谢谨行到底是什么想法。
盛景意与谢谨行倒是挺自在的,她随意地把差遣寇承平他们去办的事告诉谢谨行,还稍微提了一嘴邱文敬二叔干的好事。
当初她刚成为“痴儿”时千金楼面临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是那姓邱的搞出来的,要不是正好碰上金陵城换了一把手,教坊那边见风使舵地改了口径,说不准她们现在还要被各种刁难。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盛景意奉行的处事原则!
谢谨行听了,眉头动了动,专注地凝视着盛景意半晌,才抬手摸摸她脑袋,说道:“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这个妹妹做事太有分寸,要不是拖了韩端下水,她怕是会把这仇记在心里继续等待时机。说到底,他们兄妹之间还是不够亲近,比起向谢家诉说这些年的辛苦,她宁愿去借韩端的势。
盛景意把寇承平带来的文稿转交给谢谨行,托他帮忙删改掉邱文敬的部分。
谢谨行知晓是韩端托太平书坊刊出文会文集,轻笑了一声,说道:“韩行之这人倒是一如既往地虚伪。”他没拒绝盛景意的要求,左右邱文敬这个半大少年也不会有什么独特的观点,那么几段话随便删删就没了。
瞥见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穆钧,谢谨行才进入正题:“我准备为你们请一位老师,不过他这人比较挑学生,你们今天也不要琢磨别的了,就在这里写一篇策论出来,回头我亲自为你们送去。”他敲敲桌子,拟了个题目,“就以水灾之后的赈济为题吧,不要写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要相互看对方的内容,只管写出自己的考虑来。”
盛景意睁圆了眼:“我也要写?”她不是给穆钧当个幌子、打个掩护就好了吗?难道她也要拜师学什么治国之术?这和让普通人学屠龙术有什么区别?
谢谨行改为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含笑说道:“你主意多,要是真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难道不是件好事?不要看轻你自己,只要你肯去想肯去学,往后你能做到的事可比那些个蠢笨的男人多得多。”
旁听了兄妹俩对话的穆钧:“…………”
总觉得有被内涵到。
谢谨行道:“何况学东西这种事,一个人学多没劲,你们年纪差不多,起点差不多,学起来也有个对比。”他转头看向穆钧,询问穆钧的意见,“公子觉得我说得对吗?”
穆钧抬眸与谢谨行对视,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不太确定韩端和谢谨行的谋划是不是真的能实现,对于韩端他们准备安排自己去学的“治国之术”他更加没底,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想把他培养成合格的帝王,还是只想把他变成他们手中的傀儡。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们的安排走。
何况对于和盛景意一起拜师这件事他并不反感,甚至隐隐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