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金銮殿上, 天帝正与众位仙家商议朝政。

门口是两队把守宫门的仙将,殿外一片安静,谁也不敢开口扰了朝政。

因此, 当云端传来几分危险气息的时候, 仙将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免纷纷戒备起来。

一般这个时间是不会再有人过来的。

然而, 此时云端之上, 却有一人朝着金銮殿的方向来了,速度很快,仿若天际坠落的一道流星。

当这人落在了殿外的时候,仙将们看清他的样子, 顿时都愕然了:“太子殿下?”

也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太子殿下在他们眼里一直是衣冠楚楚气质高雅的,仿佛明月一般温和美丽却又高不可攀。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却穿着一件出征时的战袍, 殿下喜洁,就连战袍也是如月的雪色,只是衣袍上染了几点猩红刺目的血迹,仿佛雪上晕染出的几朵血花。

太子的神情也不似以往温和, 虽看着还是从从容容的, 身上那股子气场却莫名让人觉得害怕。

仙将们纷纷对视了一眼。

他们也知道太子殿下这段时间奉旨去了大荒除妖, 却不知他为何匆匆回来了, 彼此看了看,一个年长些的仙将便站出来, 躬身道:“太子殿下, 请容卑职进去通禀……”

话犹未完,就看见太子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往殿内走了,几位仙将都是一惊, 忙要出手阻拦,只是因为对方身份尊贵也不敢真动手,就很轻易地被太子的灵力给震开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几位仙将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茫然和不安。

太子殿下这样子看着还挺吓人的。

*

殿外的动静众位仙家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当看见衣袍染血的太子殿下走进来的时候,众人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以往总是光风霁月衣衫整洁的样子,现在这副样子不免就让人以为大荒出了什么大事。

一时间,众位仙家心里也是直打鼓,这得多大的事儿才能让殿下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殿上。

陆惊鸿就站在第一排,看见裴宜之忽然出现时也是眸光微动,昨夜天帝回来时是带了伤的,他去凡间必定没讨着什么好处。

想到在蓬莱岛时太子与他师妹的亲昵样子,他便猜测太子匆匆而归必定也是为了昨夜之事。

思及此,他看向天帝的眼神便带了微微带了些讥嘲和看好戏的神色。

裴宜之站在陆惊鸿身边顿住脚步,没看他,只是不急不缓地向天帝行了一礼。

坐在高位之上的天帝俯视着台阶下的青年,长眸微不可察地带了些审视,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不听传召,擅闯宫门,太子什么时候如此不懂规矩了?”

裴宜之神色从容,气质虽是高雅温和的,但在和天帝对视时却没有半分势弱,他没有说话,原本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但在此时的金銮殿之上就仿佛是在与天帝对峙似的。

饶是他还没开口,殿内的仙家就已察觉到了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对劲,就算以往两人也并不亲近,但也没有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之势。

就在这时,陆惊鸿却忽然开口:“陛下息怒,皇兄一向敬重陛下,这一次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闻言,朝中的众仙家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二殿下会开口求情,因为太子殿下待人亲和处理政务也颇为优秀,大家都是极敬重他的,因此对求情的二殿下也有了几分改观,觉得他也不似传闻里那般上不了台面。

但没等他们附和二殿下,他们那位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太子殿下却开始拆台了,只听殿内响起一道冷静淡定的声音:“倒也没什么急事,只不过有一句话想问问父皇而已。”

若说先前太子和天帝之间只是平静下的波涛暗涌,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傻子也能看得出太子这话十分的大不敬,但他的不敬却又是神态平和语气镇定地表现出来的,就让人感觉真要挑错都不知从何下手。

天帝的脸色便冷了一冷,叱责道:“太子这是什么态度?”

“态度?”裴宜之的神色依旧平和,却莫名让人感觉尖锐,他看着天帝,语气有些淡,却依然一派君子端方的样子,“陛下都差点儿杀了我的师妹,还指望我有什么态度?”

这话一出,满殿寂静。

天帝的脸色都青了,显然没料到一向听话规矩让人省心的太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顶撞他。

*

程然在上古的秘境也就待了几个时辰,等她出来时外头都已经天亮了,师尊就在水泽边站着,仿佛在等着她出来似的。

程然迟疑片刻,才朝大泽走去。

她没想过她和师尊竟然已经认识了那么久,在过去的万年时光里,师尊一直陪着她,就算她失去了记忆,他也没有放着她不管。

他是她穿进书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把他当成亲人,最好的朋友。

他应该也是如此吧。

所以,在她投胎以后,他会找到她,将她接回自己身边,对她百依百顺十分纵容。

但她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却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动了心,他当时是怎么看她的?

他把她当朋友,还收了她当徒弟,她却喜欢上他,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程然脑子里的想法乱成一团,记忆也有些混乱,一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或许也没有在意这个?

她便定了定神,走到了水泽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师尊。

邬令仪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清冷似霜的眼眸似乎渐渐带了些别样的情绪。

因为过去的那十七年她都没有投胎前的记忆,所以现在两人也可以算是久别重逢,她应该有很多的话想说才对,但她却只是沉默着,在他的视线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现在的她来说,和少年的师尊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就像是上一世的事情,而现在她只是他的徒弟,将他当成应该敬畏的长辈,根本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和他轻松自在地说话。

过了会儿,邬令仪将一枚灵元丹递给她。

程然怔了下,对上师尊清冷深邃的眼眸,接过了这枚灵元丹,下意识道:“谢谢师尊。”

静了片刻,邬令仪的视线落在少女秀美浓密的睫羽,道:“我不想听见这两个字。”

程然诧异片刻,一想也对,她这样道谢是太生疏客气了,难免让人寒心,忙描补道:“……师尊,我知道了。”

邬令仪盯着她,那样子就仿佛遇见了什么修炼瓶颈。

程然:“……???”

但她也没多想,师尊本来就挺高冷寡言的。

她低头将他给的灵元丹吃了,灵元丹是修复内伤的高级丹药,她只是受了些微轻伤,吃下以后便感觉身体迅速恢复了。

她看了一眼师尊,他已经移开目光,正望着清澈碧绿的潭水。

师尊给她灵元丹应该是已经知道天帝来找过她了,让她恢复记忆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他带她来凡间就是为了避开天帝,但天帝却显然并没死心。

因为原剧情的缘故,她之前还对师尊十分忌惮,想着要远离师尊,但现在她很清楚他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剧情从一开始就和原剧情不一样了,这个师尊也和书里的并不一样。

所以,她想了下,就问:“师尊,天帝的事情该怎么办?”

邬令仪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她一眼,反问道:“你还记得过去修炼的法术吗?”

顿了片刻,程然点了点头。

在她被邬令仪捡到以后,他们就几乎没有分开过,因此邬令仪学的那些法术她也都已经看明白了,加上他有意教过她,天族和妖族的法术她大多都是学会了的,只是缺少实际运用而已。

现在想来,师尊对于她的修炼并不上心,应该是因为她就早就学过这些了。

只是……师尊怎么会问起这个?

想着,程然望着师尊轮廓冷峻线条流畅的侧脸,心里闪过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测。

“师尊……”

不等她问出自己的猜测,邬令仪就已经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镇定:“只要你多加练习,现在的天帝已不会是你的对手。”

闻言,程然的心怦怦直跳,望着他,迟疑:“师尊的意思是……?”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语气笃定:“你尽可取而代之。”

就算已经有所猜测,听到他的话时她的心底仍是一震,师尊这话说得也太平静了,就好像统领三界的帝王是想当就能当似的。

更何况……她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不是知道书里的结局太惨,她连修仙都不会特别努力的。

只是她也清楚师尊的建议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否则天帝是绝不可能放过她的,就算她能对付得了他,也会过得很辛苦。

但若是她做了天帝,身负灵珠之力,还手握无上的权力,统领三界,也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邬令仪看着她,又道:“你应该明白,就算是你师兄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一定能容得下你。”

程然明白他的意思,天族以强者为尊,天帝自然不能容忍有威胁他地位的人存在,但听见师尊这么说师兄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辩驳了一句:“师兄他不会的!”

邬令仪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有一种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她移开目光没看他,但心里还是并不认同他的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邬令仪先开了口,将他这些年所发展的势力都大概跟她说了一下,妖族和天族都有归顺于他的人,而势力最大的还是空桑派。

程然听着暗暗心惊,她也知道空桑派起初就是由师尊和仙人一起创立的,但她没想到师尊还能将门中得力的弟子和长老都发展成自己的人。

空桑派是修仙界的第一仙门,门中弟子有天族的,妖族的,也有人族的,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汇聚起来也的确有与天族的一战之力。

她还以为他经常出门真是去找吃的了,顿时有种被师尊哄骗了的感觉。

她看向他。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邬令仪道:“吃并不耽误做事。”

程然:“……”

别人是做事的中途吃些东西,师尊是在吃的路上做些事么?

程然沉默片刻,忍不住好奇:“师尊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上位?”

邬令仪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深邃,透着些灼人的热度,道:“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程然心底莫名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也听得出来师尊自己也是没有什么称帝的野心的。

她有些纠结:“师尊,你让我想一想。”

师尊和她都不想做天帝,但天帝却又不肯放过她,那她该怎么做?

“程儿……”

师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冷淡漠的声音莫名带出了几分柔和,她抬起头,正要开口,却见师尊忽然俯身轻轻抱住了她,她不由僵住了。

“师尊?”

“不必勉强自己,我还有别的办法。”

师尊的声音低沉镇定,仿佛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魅力。

他的话令她精神一震,下意识抬头:“什么办法?”

邬令仪低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极近,看起来像是他一俯身就能亲到她。

程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不太对劲,之前的拥抱还能说是朋友之前重逢的拥抱,但现在……

师尊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

“小师妹?”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响起,她心里咯噔了下,回过神来,忙退了几步和师尊拉开距离。

她转过身,就看见了木屋的门口,师兄正站在那儿,衣不沾尘,袍袖轻扬,霁月光风的样子仿佛令整个木屋都蓬荜生辉起来。

他看着她,唇角微弯,笑容温柔迷人,但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师兄的语气温和礼貌。

程然:“……”

怎、怎么忽然就修罗场了?!!!

感觉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