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仪仙君说了要赶她下山的话以后, 四周就静了一静,仿佛都被这句利落无情的话给震得不轻。
佩蝶更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白衣仙君。
他的容颜比她见过的任何仙人都要更俊逸, 那股超然物外的出尘气息也是其他仙人比不了的, 这样的仙人本该是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心性,但这一位显然不是这样, 反而冷漠得让人心惊。
她这才意识到他和她梦里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仙君不一样。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佩蝶脑海里闪过什么, 猛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仙君身旁的少女。
对,一定是因为程然还没死,书里的令仪仙君会收她为徒还对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对程然的死心存愧疚吗?
在程然活着的时候,他对她不好, 也没有保护好她,所以在她死后才会有了想要弥补的心思吧。
此时她也明白过来,令仪仙君和她以往遇到的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的容貌也打动不了他。
佩蝶的心就有些乱了,思忖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留下来。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宁归也已经听明白了令仪仙君的意思。
令仪仙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宁归平生最敬仰的人便是令仪仙君了, 不提他强大的实力, 就是他以往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事迹就很让他崇敬羡慕了。
谁还没有个做英雄的梦了?
所以, 宁归没觉得令仪仙君这话有什么不对, 仙君没错,那么错的人就一定是佩蝶姑娘了。
更何况, 小师妹的为人她也了解, 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冤枉别人。
因此,宁归看佩蝶的眼神就变了,带了几分冷淡的审视, 心里很是懊悔自己竟然将佩蝶姑娘带来拜见仙君了。
就她这样的品性,哪来的脸见令仪仙君?
此时就算是掌门本人在这儿也是保不住她的,宁归很清楚自家师尊对令仪仙君有多言听计从。
因此,在令仪仙君说完以后,他就走到了佩蝶的面前,当机立断地道:“佩蝶姑娘,你还能走吗?我即刻就送你下山。”
闻言,程然倒是有些惊讶宁归师兄竟然这么上道,她还以为他多少会有些怜香惜玉的。
至于师尊会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算出乎意料,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这么干脆利落。
果然来找师尊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法。
*
而佩蝶在听见宁归的话以后,纷乱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心里涌出了一股冲动令她不禁脱口而出:“等等!仙君,我还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闻言,令仪仙君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莫名有一种脊骨发寒的感觉,仿佛她的心思在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无所遁形。
佩蝶接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喉间。
程然却敏锐地觉得这个秘密也许和她有关,正猜测着这个佩蝶到底知道多少,就忽然听见师尊叫了她一声“程儿”。
她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师尊。
邬令仪看她一眼,仿佛对于佩蝶口中的秘密毫无兴趣,淡淡道:“随我进去。”
程然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佩蝶的声音却忽然有些急切地响了起来:“是和灵珠有关的事情,仙君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听见了灵珠两字的时候,宁归的神情就有了些茫然,他看了佩蝶一眼,有些想不通。
灵珠不是天族的圣物吗?
她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
倒是一旁静默的穆廷眸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听见灵珠二字的时候,就算早有预料,程然心底还是不由跳了下,脚步下意识就顿住了,接着就看见师尊也顿住了脚步,还侧过身看了佩蝶一眼。
佩蝶被这冰冷的一眼看得身体一僵,有了一种仿佛面临死亡般的恐惧感。
“宁归!”片刻后,邬令仪才开了口。
宁归不等仙君发话,就已经明白仙君是已经不耐应付佩蝶了,别说仙君了,他也挺烦这位佩蝶姑娘的。
仙君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她还如此不识相地纠缠仙君,他都怀疑之前那个漂亮温柔的佩蝶姑娘是不是他的错觉。
见仙君不悦,他便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礼仪了,直接将佩蝶拉起来就御剑飞走,片刻间就已消失在原地了。
*
宁归很快就将佩蝶带到了空桑派的界碑前。
他不知道掌门对于此事会有何反应,掌门和佩蝶姑娘早就认识,也许掌门会出来和她道个别也不一定。
因此,将佩蝶放下以后,宁归便道:“佩蝶姑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先回去禀报一下师尊,可好?”
佩蝶盯着他没说话,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宁归奇怪看她一眼:“佩蝶姑娘?”
想到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佩蝶只好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柔声道:“那便劳烦宁归师兄了。”
宁归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
等他走后,佩蝶的神情才冷了下来。
她也隐约能感觉得出来,掌门申谷应该也是靠不住的。
在空桑派真正能做主的人很明显是令仪仙君。
想到方才所见的那位清冷强大的白衣仙君,她心头就有几分火热。
如果能做他的徒弟,她就会如梦中一样受人艳羡,哪怕不修炼,维持容颜的药也自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甚至还能当上尊贵无比的帝后。
只是想到方才令仪仙君的不近人情,她又有几分恼怒,也能理解梦中的自己为何会联合天帝除掉他了。
这个令仪仙君的性情真的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今日一见,她就发现果然和传闻里的一样,令仪仙君对他的小徒弟非常宠爱。
程然不喜欢她,他就可以直接将她赶走,完全不管她是不是被冤枉的。
明摆着有程然活着的话,他就绝不可能对她另眼相待。
佩蝶眸光沉了沉,看来只能将灵珠的秘密先告诉令仪仙君了。
就算这一次没有程然恋慕他而被厌弃的事情,只要令仪仙君知道这个秘密,也一定会带程然回天族的。
到时候哪怕令仪仙君有心护她,天帝也绝不会放过程然的,她必死无疑。
只是……她已经被赶了出来,要怎么才能见到令仪仙君呢?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本以为会是掌门申谷,神情就已先带了几分委屈,但等转过身的时候,神情却化作愕然了,随即便惊喜地叫道:“令仪仙君?”
邬令仪站在不远处,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神情淡漠,眸光清冷,淡声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佩蝶愣了下,随即就意识到令仪仙君对于灵珠的事情并不是表面那么毫不在意,只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在,他不好问清楚而已。
这不就来找她了吗?
佩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睫微垂,道:“仙君,你下凡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灵珠吧?”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佩蝶只感觉令仪仙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愈发冷漠,甚至有了几分威压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想到这种事本就是机密,仙君对她戒备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便强忍着恐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她说的事情压根不值一提。
佩蝶原本有些想退缩的心情就又坚定下来,等她说完以后,令仪仙君就一定会如妖帝一般对她的预知能力刮目相看的,说不定还会感激她的。
邬令仪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定了一定心神,才又接着道:“仙君,我知道灵珠在哪里。”
邬令仪看着她目光似乎微微有些奇异的变化,声音微低,仿佛蕴含着悄无声息的危险:“你知道?”
佩蝶却没有察觉,只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仙君的小徒弟便是灵珠所化,仙君若不信尽可……”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中了肩膀,这一掌看起来仿佛很轻盈,她却感觉骨头似乎都要碎了,强大的仙力也一起随着手掌袭向她,她被打飞了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树上才又重重落下来。
她顿时便痛得连知觉都快了,脸色一片惨败,五脏六腑都似乎被那股如尖刀般的仙力给搅碎了,一阵气血翻涌,她哇的一声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当她微微转过头,眼底就看见了那一袭雪白的衣角,仿佛还散发着清冷的仙气。
她顿时身体一僵,一股令人胆寒的凉意遍布四肢百骸。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这哪儿是什么正道仙人,简直比阴晴不定的妖帝还要可怕得多。
她开始后悔了。
她身体颤抖着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张好看至极却毫无表情的脸,她颤声道:“仙、仙君饶命……”
话犹未完,她的喉咙就发不出声音了,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令仪仙君所施展的搜魂阵法之下,眼神也逐渐呆滞起来。
待阵法撤去以后,佩蝶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只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原来如此……”
佩蝶只觉头疼欲裂,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她就紧接着就意识到他方才做了什么,他查看了她的识海,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也知道在未来他会被她害死了?
她的身体不由颤抖得更厉害,脸色更白,半点儿血色也没了。
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来空桑派的,如果她安安分分地等着剧情发展,而不是妄图提前剧情好早点儿过上梦中的生活,就不会招惹上这个比妖帝还可怕的仙人。
这个令仪仙君和她梦里面的根本不一样,他连半点儿慈悲之心都没有。
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不同,就算她在梦中遇见的是一百年后的他,但一百年后的他都还是符合她印象里那些慈悲正义的仙人形象的。
没道理一百年前的他会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
她不明白哪儿出了错,却很肯定梦里的他和眼前的仙人几乎判若两人。
但她此时后悔也已经没用了,令仪仙君显然没打算留活口,她都不敢抬头看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在她眼里,那张脸比什么都要可怕。
如果她不来空桑派,说不定等程然死了以后,她真的能过上梦里那样美好的生活。
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她还不如不要做这个梦。
求生的欲望让她努力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她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起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不用他再次动手,她也感觉得到自己是活不了了。
令仪仙君那一掌打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留活口吧?
但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不是女主吗,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吧?
佩蝶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逃的念头,她艰难地往前爬了几步,气息却逐渐衰弱下去,没多久便倒地不动了。
邬令仪站在那儿,看着她的眼神毫无怜悯,没有任何情绪,就连她死了也没有动一下眉毛。
在她气绝的时候,她的腰间掉落了一面小铜镜,与此同时,她的魂魄也从身体里飘逸而出。
片刻后,鬼差便过来将她的魂魄给带走了,见到令仪仙君时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仙君没出手阻拦,便迅速带着佩蝶的魂魄离开了。
以佩蝶生前的罪行,去了冥界是再无投胎的可能性了,因此那些鬼差对于佩蝶的魂魄毫不客气,已经是一副凡间对待死囚犯的态度了。
邬令仪没有理会那些鬼差,目光却落在了灰扑扑的一枚铜镜上,它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丝毫危险的样子。
邬令仪盯着它看了一片,却忽然朝铜镜打出了一掌。
一道以仙力所化的长剑便刺向铜镜,片刻后,铜镜便寸寸破碎,随着剑气一起化为了虚无,而在铜镜破开的时候,便有一股浓烈的妖气也从铜镜内散发而出。
一道妖魂也随之飘出来,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邬令仪一剑击中灰飞烟灭了。
随后,邬令仪归剑入鞘,转身离开,白衣无尘,清冷脱俗。
*
另一边,白边山的妖宫里,妖帝猛地吐了一口血,而他面前本也有一面铜镜,此时却也已经四分五裂。
在一旁侍立的琴瑟惊了下,上前扶住他,着急道:“帝君,您没事吧?”
她心里此时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妖帝对于佩蝶也并不是全然信任的,在她离开妖宫前,便用了妖族秘法,在佩蝶的镜子里注入了强大的妖力和妖帝的一分魂魄,那枚铜镜便成了妖帝的眼睛,随时可以知道佩蝶在空桑派的情况。
因此,他们才透过铜镜看见了佩蝶如何身死的那一幕。
没想到,令仪仙君养的那个多次坏她好事的小丫头竟然就是灵珠?
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帝君身上,竟然反倒忽略了他的徒弟。
但又有谁能想得到呢?
邬令仪竟然没有将灵珠藏着掖着,反而让她化身成人光明正大地待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天族的太子也想不到他要找的灵珠就是自己师妹吧?
邬令仪的这份心机可真是藏得太深了。
琴瑟想着,脸色有些难看。
妖帝的脸色比她更难看,一边气运丹田修复内伤,一边语气阴沉道:“速去通知少主,让他回来!”
琴瑟眸光微动,显然想到了程然对少主似乎很是信任,心下一动,便道:“是!”
*
程然被师尊带进了房间里以后,他便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她等一会儿。
但她没想到师尊的这一会儿竟然是将近半个时辰,她等得无聊,看桌上几样精美的糕点,便吃了一些,还在书架上找了些书来看。
等她不知不觉将一桌点心都给吃完了的时候,便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她看了一眼桌上一堆空荡荡的盘子,忙站了起来挡住了,扬起笑脸,道:“师尊,你回来了?”
邬令仪“嗯”了一声,在椅子里坐下,然后就一眼就看见了空荡荡的盘子。
程然尴尬:“……”
她也知道这些是师尊最喜欢的糕点了,味道也是真的美味,不然她也不会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想着,她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正想问师尊做什么去了,却忽然闻到了些什么,下意识就问道:“怎么有些血腥味?”
话音落下,程然就觉得师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没等她看清楚那眼神所代表的含义,便听见他一脸笃定地道:“你闻错了。”
程然:“……”
在恢复了灵珠之身以后,她的五感都敏锐了许多倍,她闻到的血腥味虽然很淡,但也不至于会错。
不过师尊这么说显然是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了,她诧异地看了师尊一眼,便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
师尊是没有受伤的,那他就是伤了别人?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佩蝶,师尊他该不会去找她了?
就在她猜测的时候便听见师尊道:“今晚子时来秘境一趟。”
程然愣了下,问:“修炼吗?”
邬令仪看着她,没说话,像是默认。
程然便点了点头,道:“师尊,若没有别的事,那我先下去了?”
邬令仪却看了她一眼,道:“等等。”
程然就等着,便看见师尊长袖一拂,桌上又多了五盘糕点,还都是不同口味的,看起来很是香甜可口。
程然:“……???”
邬令仪道:“都端走吧。”
“……谢谢师尊。”程然将这些叠起来以后,就端着香喷喷的糕点恍恍惚惚出去了。
她知道师尊和她分享美食是关心徒弟的一种方式,但他有多护食她也知道。
现在他居然舍得一下子就送她五盘啊?
莫名有些慌。
师尊似乎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