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程然便跟着邬令仪一起去了临近海岸的杏花林里修炼。
海风轻柔地拂岸,将小小的杏花一阵阵吹落,像是下了一场轻轻的细雨, 飘着幽幽暗香。
“你的仙术学得不错。”邬令仪站在杏花树下, 淡红的花瓣落在他洁白的衣衫上,他道, “只是修炼时间短, 修为也不够,若是对上此次参加仙门大会的弟子便必定会输。”
程然也知道她和来参加比试的其他修仙者差的主要就是修为了,师尊既然提起这个,那么应该是有什么办法弥补她修为上的不足了。
想着, 她便问出了口。
“有两个办法。”邬令仪神情平静,声音清冷如雪,淡淡道, “其一便是我赠你一万年灵力,如此你也不必再学了,这个方法最妥当也最轻松。”
程然望着他姿容脱俗的脸看了半晌,才确定师尊不是在跟她说笑, 他是真心想要送她灵力, 在他口中的灵力像是白菜价般不值钱说送就送。
她的心情就不免有些微妙起来, 谁的灵力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师尊就算修为深不可测,但也没有随随便便就送人一万年灵力的道理。
他却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跟她说了这样的话, 完全没有要她回报或者交换什么的意思, 那么……她在师尊的心里应该也不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的。
当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师尊喜欢她,就算师尊真对她有感情, 那也只会是师徒之情而已。
令她心情微妙的只是她以为师尊不在意她的,但越和他相处,便越能感觉得出师尊只是不会表达他的感情而已,他对她的好也是真的好。
并不是她之前所以为的他性情佛系淡然才纵容她。
这样,就越发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了,师尊待她是真心的好,她之前却对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甚至还怀疑过她喜欢他是师尊在故意诱导她所致。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她小人之心了,因为书里女主的凄惨结局而对师尊有了些偏见。
但站在她面前的师尊却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的人,他不是纸片人,应该也就很可能和书里描述的那个冷心冷情看着女主去死的师尊有些区别了吧?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邬令仪便问:“你不想要我的灵力?”
程然的确不想要,她直接问道:“师尊,那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虽然他是她的师尊,但她也不能真的就要了他的一万年灵力,他灵力再多那也是他自己苦苦修炼得来的,她怎么好白白要他的灵力?
就算是师兄之前给她的灵力,她都还得加倍还回去的,可不想让自己背的债越来越多。
被她拒绝了以后,邬令仪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仿佛她想要他便给,她不要便算了,他都不在意似的。
顿了片刻,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上古有一种名为万物之灵的仙术。”
程然从没听说过修仙界还有这种仙术,也从没听师兄提起过的,便有几分好奇地等着师尊继续说下去。
邬令仪又接着道:“这种仙术便是借用万物之灵来弥补自身修为的不足,物我为一,在这时你可以操纵万物,也可随意借用它们的灵力。”
程然听得心跳都快了些,如果师尊说的这种仙术她真能学会的话,那么她的实力便能提升好几个层次了,哪怕身份暴露也能抵挡一时了。
这种仙术与她之前偷用的可夺人灵力的禁术有些像,但明显要更为厉害些,她之前学的禁术可并不能操纵万物,也并不能借用万物的灵力。
只是……这样逆天的仙术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她会从来没听说过?
修仙界的其他人也似乎没用过啊。
程然不免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师尊。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淡淡的阴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气质愈发脱俗清冷,他解释道:“这是上古时期的仙术,现在几乎没人会用了,你自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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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邬令仪便将催动万物之灵的方法和咒语教给了她,还给她做了一个示范。
杏花林里,当风吹过的时候,淡红色的花瓣便纷纷坠落,花瓣所蕴含的灵力似乎还发出了轻柔至极如仙乐般的声音。
邬令仪便是用这些杏花花瓣给她做示范的,当他双掌结印催动仙术的时候,这些缓慢飘落的花瓣便停在了空中。
一眼望去,就像是一群小小的美丽红蝶,还散发着几分隐隐的灵力光芒。
她看见这些花瓣的灵力被抽取了出来,缓缓地聚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入了师尊的身体,师尊的白衣都微微浮动起来,散发着淡淡圣洁美丽的白光。
他的神情却是冷漠而平静的,眉眼精致,漂亮极了。
程然却没顾得上关注师尊的外貌,她的注意力全被师尊所用的这道仙术给吸引了。
仅仅是看着,她都能感觉到这道仙术有多强大,甚至……还很美丽,让人下意识就心生向往,连血液都热了几分。
随即便又听见师尊道:“当催动万物之灵的时候,万物也可为你所驱使,就像这般……”
看着接下来的这一幕,程然不禁微微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师尊如何驱使这一整片树林的落花。
她看见整片杏花林里的落花都迅速聚拢起来,像是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很巨型的……饼状花瓣???
而这时师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可以任意改变它们的形状,甚至是让它们成为攻击对方的武器。”
程然看着空中那个巨大的杏花花瓣组成的大饼,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
在做完了示范以后,邬令仪便停下了万物之灵的仙术,没了他的控制,那个饼状的花瓣也就骤然散开了,纷纷扬扬密密麻麻地洒落下来,兜了她满身的花瓣,香气扑鼻,如梦似幻。
程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香味儿聚集起来也太熏人了。
邬令仪垂眸看着她,伸手替她拂落了肩上堆着的一层花瓣,问:“看懂了吗?”
程然回忆了一下师尊方才教她的方法,便点了点头,她在学习仙术上面一向是一点就通的。
邬令仪便将她带到了杏花林的边缘,靠近海岸的地方,海风带着几分咸咸的味道吹过来,邬令仪的白衣和黑发也被吹动了,更显得丰神如玉清冷脱俗。
他看着波涛如雪的大海,道:“那你试试可能借用海水的灵力?”
程然便深吸了口气,学着师尊方才的动作,双手在胸前结印,在心里默念出了咒语,便感觉到了海水里波动的灵力,只要她催动术法,那些灵力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邬令仪见她学一次便会了,面上却没什么得意或者惊异的神色,就仿佛她本就该如此似的。
他道:“你再试试能不能操纵海水。”
程然点点头,便缓缓将手抬了起来,随着她的手的抬高,海面也逐渐掀起了一层海潮,越来越高,就像是一道飞快竖起的蔚蓝色高墙似的。
直到邬令仪说“停下”,她方收回了控制海水的神识,失去了控制的浪潮也轰然一声散开了,哗啦啦地落回了海里。
邬令仪看着海面,道:“你学会了这个,要在仙术比试上拔得头筹便不是难事了。”
程然一愣:“可师兄……他难道不参加吗?”
提到裴宜之,邬令仪的神色便顿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他只参加最后一轮比试。”
程然便觉得师兄对于仙门大会的比试真的是非常不上心,很明显,师尊也完全没有像别人家的师尊督促师兄努力修炼的意思。
她就觉得有些费解,师尊和师兄的师徒情谊也太淡薄了些,和师兄一对比起来,师尊对她真的是好得没话说了。
但不等她问什么,便又听见师尊对她道:“接下来我便教你如何将万物之灵用于剑术上。”
说着,程然就看见他抬手在整片杏花林布下了结界,这样就不会误伤他人,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邬令仪手里化出了长剑,朝着海面飞了下去,而就在他脚尖踩在了海面之上时,以他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海面寸寸结冰,冰块逐渐蔓延,直至整片海面都成了光滑可鉴的冰面方才停止。
程然有些心惊,师尊的修为真是深不可测,就这么轻轻松松就将这样大的一片海面给凝结成冰了。
如果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也应该可以以一人之力轻松应对吧?
她看着也不免有些热血涌动,想要成为师尊这样强大的人。
*
待她飞下了冰面之上后,邬令仪便教了她如何将万物的灵力附于剑上,将剑招的力量发挥到极强的效果。
这一次,邬令仪没给她做示范了,只问:“学会了吗?”
程然点点头。
邬令仪便忽然如飞一般在冰面上后退了一段距离,站在她的不远处停下,手持长剑,神情莫名有几分冰凉的肃杀之气,他道:“那么,现在,攻击我。”
程然一怔,也知道师尊是打算用实战来帮助她更好地掌握万物之灵这种上古仙术,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还从没和师尊切磋过,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师尊和人动手,只知道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却并没有真正见过他到底有多厉害。
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难免有几分血液沸腾的感觉。
能和这样顶级的高手一战,哪怕输了也是与有荣焉。
也就是说她便能见到师尊真正的实力吧?
想着,她不免更慎重了几分,半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师尊就站在她的对面,站着没动,显然是等着她先出招。
程然将明月剑握在手里,定了定神,方率先朝着师尊刺出了一剑,她知道师尊一定能接下她这一招,所以她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刺过去,这只是一个虚招而已。
在接近了师尊以后,她便在师尊出剑回击的时候避开了这一剑,飞身闪到了他的身后,同时朝着他的后背刺出了一剑,她并不会真的伤到师尊,只要能碰到师尊的衣裳便足够了。
但师尊的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她的剑尖压根儿就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便已经被他周身的浑厚灵力给震得手腕一颤,差点儿连剑都握不住,人也被震得往后倒退飞了出去。
退了很远以后,她才将剑尖划在了冰块上,止住了后退的趋势。
她微微喘了口气,抬头看向师尊,师尊白衣如雪,立于冰面之上岿然不动,神情淡漠,仿佛无论怎样的攻势都伤不了他半分,强大到像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雪山。
程然也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几乎是天差地别的,她的攻击犹如以卵击石。
但她也没有就此认输,她的自身实力是不够,那就只有放大招了。
如果将师兄教给她的消魂剑法和万物之灵、太阴之力三种力量结合起来的话,是不是能有与师尊过上几招的力量呢?
但师尊并没有给她准备风雷阵的时间,在她出击了以后,便也忽然对她出手了。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眨眼般便已来到她的面前,对上师尊冰凉的眼神,她也猛地意识到真正的对战会比现在更激烈和残酷,容不下任何让她准备好的时间。
现在,他们就是对手,而不是师徒。
她只能拼命地躲闪,好争取将风雷阵布下的时间。
她能看得出,师尊显然并没有用出全力,甚至只用了一两分实力,她就已经应付起来特别困难了,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风雷阵却还需要一些时间布置的,她只能一边躲避着师尊的攻击,一边暗暗在四周布下了风雷阵。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风雷阵终于结阵成功了。
天空也顿时电闪雷鸣,风云变幻,狂风骤起。
她侧身躲过了师尊的一掌,将风雷之力凝结在了剑上,同时催动了万物之灵的仙术,将凝结成冰的海面所蕴含的灵力迅速吸收过来,缓缓地也凝结于剑上。
而此时师尊也已经朝她刺来了一剑,她便飞身迎上了师尊这一剑。
两道强大的剑气相撞在了一起,她听见了冰块开始破碎的声音。
由于师尊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而她却是全力以赴,她的剑气便要比师尊的稍微强一些。
当两柄剑相撞的时候,她勉强才稳住了身形,师尊却稍稍后退了小半步,凌厉的剑气也割断了他的一根发丝。
随着他的发丝飘落,他们脚下的冰面也被震碎了,就像是冰雪融化一般,从他们的脚下开始,晶莹的冰面寸寸裂开,逐渐变回了深蓝色的海水。
邬令仪伸手接住了那一根黑色的断发,方抬头看向她,道:“你赢了。”
程然却感觉累得想要躺下来,这一剑将她的灵力几乎耗尽了,她感觉脚下的海水将她的鞋子和裙摆都打湿了。
这时邬令仪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一起飞回到了杏花林里。
程然这才坐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大树,喘着气,额头的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看起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反观邬令仪却依然是白衣如雪,神情淡然,气定神闲,他道:“你这样的程度参加仙门大会已经足够了。”
表面看起来她方才那一剑是赢了师尊,但这是在师尊让了她的前提之下,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就比师尊厉害了。
但方才那一剑发挥出的实力也还是令她震惊和欣喜,就算她修为不够也还是能有和修为高深的人一战之力的。
那么,日后就算再遇上了妖帝,她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了。
听了邬令仪的话,程然将气喘匀了以后,才抬头问:“师尊是说……我可以得第一?”
邬令仪却道:“名次并不重要。”
程然一怔,不重要?
他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邬令仪看着她,淡漠的眼眸仿佛透出几分捉摸不透的深意,缓缓道,“哪怕你得了最后一名,只要你想成仙,天书上便必定会有你的名字。”
程然愣住,好半晌,才匪夷所思地问:“师尊卜卦算出来的?”
除了这个,她想不通他怎么那么笃定天书上一定会有她的名字,明明就是还没发生的事情,师尊又不是天道,怎么会这么确定?
邬令仪却道:“你天生就受天道眷顾,与天帝的命格一样,他可以做到的,你自然也可以。”他看着她,一字字道,“而且,你会比他做得更好。”
这么说也能勉强解释得通,但她还是不明白:“那师尊为什么还教我万物之灵的仙术?”
邬令仪目光微深,道:“自然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若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能成为仙人,势必会引来他人的不满和妒忌,后患无穷。”
程然看着他,就像是想要看穿他似的:“可……师尊怎么知道我和天帝的命格一样?”
她心跳有些快,师尊该不会……真的知道她是灵珠吧?
传说里的天道是盘古身死道消以后的意识所化,它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自然,它会眷顾属于自己的心脏了。
但……师尊是知道她是灵珠才说她受天道眷顾,还是另有缘故?
她努力想要从他的神情里发现蛛丝马迹,师尊的神情却还是淡漠的,连半点儿喜怒哀乐都无法分辨出来,她不由有些失望。
邬令仪却仿佛并不知道她的灵珠身份,只淡淡道:“自然是看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程然却还是有哪里不对,师尊的这些解释看似无懈可击,但……她就是感觉他没对她说实话。
可若是师尊真的知道她是灵珠,他就不会教她仙术,助她成仙,因为天族可以容忍一颗强大的没有灵识的灵珠存在,却不会容忍一个灵力强大到连天帝也不敌的仙人存在。
师尊总不会为了她而背叛天族吧?
那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所以……她应该相信师尊的解释?
程然想得有些头疼,就在这时,师尊却忽然俯下了身,伸手在她眉间轻轻点了下,给她加了一道治愈术,她的疲乏便渐渐消除了。
她怔了下。
邬令仪却已经站直了身体,道:“现在不累了?”
程然点点头,师尊……居然会关心她累不累了?
邬令仪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天色,道:“那你现在便去将昨日那些吃食再多买些回来。”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程然看了他片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震惊道:“师尊,你不会将昨天那些都吃完了吧?”
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可是足够她自己吃三天的,师尊居然一夜间就吃光光了,他难道一夜没睡都在吃吗?
被师尊这一打岔,程然连之前那些揣测都抛诸脑后了,心里就是……十分惊奇十分微妙。
这样能一整夜吃零嘴的师尊……能有什么心机啊?
她似乎总爱把师尊往复杂的方向想,但师尊表现出来的样子明明是很单纯率直爱吃的人设啊。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邬令仪面无表情地凑近她,盯着她,问:“程儿的意思是……嫌弃我吃得多吗?”
“……”对上师尊幽冷的眸光,程然扯了扯唇角,笑容特别真诚,“自然不是了,师尊这样教导我也很辛苦的,吃再多都是应该的,我这就去买回来。”
邬令仪神色这才缓和,满意地看她一眼,道:“顺便多买十包蜜饯回来。”
程然嘴角微抽:“……是。”
所以……师尊特意给她加了一道治愈术并不是忽然关心她。
而是为了让她精神百倍地……去给他当跑腿儿的?
师尊这也太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