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回到长谷宫的时候, 夜色已经很深了,蓬莱岛上的其他人大多已经睡下了。
她怀里还抱着一堆吃的,这些零嘴全是孟观言去买的。
在她离开了面摊以后, 孟观言并没有乖乖地留在原地等段歌他们回来, 他吃完了面以后就离开了,凭借着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将一整条街的小吃都各自买了一些下来。
只是当他好奇心被满足了以后, 便对这些零嘴不感兴趣了。
程然自然也不能眼看着他将这些东西都丢了, 便想着可以带回来等明天一早交给师尊,师尊对于美食可几乎是来者不拒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师尊这会儿竟然还没睡下。
她走进长谷宫以后,就看见师尊在她房门前的石桌前坐着,桌上摆着一副白玉棋盘, 而师尊的对面坐的却是白衣如雪气质端方的师兄。
两人虽然都是穿着白衣,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师尊的气质是那种清冷出尘不食烟火的美感,但师兄给人的感觉却是光风霁月高贵清雅的大家风范。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弈的画面看起来就特别赏心悦目。
程然很少看见两人这样坐在一起的画面, 就跟双重的颜值暴击似的,她看得脚步都顿了下。
在看过了他们这样的人间绝色以后,她觉得自己以后如果真要找道侣会很难,因为她的审美标准已经越来越高了。
裴宜之却似有所觉, 转头看向了她, 随即唇角微微一扬, 语气莫名温和得过分:“小师妹, 回来了?”
程然看着师兄的笑容就莫名心里发虚,仿佛背着他出去干了坏事似的。
显然, 师兄和师尊都已经知道她和程正他们一起出去玩儿了。
她也立刻就想起来她之前还跟他保证过要和其他师兄们保持距离的话来。
但她又转念一想, 她也没和师兄们过分亲近啊,现在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正常来往而已,她总不至于要完全和师兄们断交了吧?
那也显得太矫枉过正了。
师兄那么聪明, 不会连这一层也想不到,应该不会为了这个而责备她的。
想着,她便神情轻松地“嗯”了一声,抱着一堆吃的走过去,好奇道:“师尊,师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下棋?”
裴宜之帮她将她带回来的东西搁在了棋盘上,并不答她的话,却道:“坐下吧,师尊有话同你说。”
程然诧异地看了一眼邬令仪,便在两人中间那张石凳上坐下了。
邬令仪这才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在桌上的食物上顿了下,方仿佛例行公事般问了句:“玩儿得开心吗?”
在他问这话的时候,裴宜之也看向了她。
除去和程正师兄待在蛇窟里的一段儿,她玩儿得还挺开心的,但显然不能这么说,毕竟她说过喜欢师兄们的话,她再回答玩儿得特别开心的话容易让人遐想。
她就很含含糊糊地道:“也还好,就吃了些东西,还放了河灯。”
邬令仪仿佛也只是随口一问,等她回答了以后,便看着她,道:“明日的灵修比试你便不必参加了。”
程然一怔,便问:“为什么?”
邬令仪道:“你的灵力不够,参加也是去凑数的,进不了前十。”
程然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说得就跟她参加其他比试不是去凑数似的,她自己是很认真地参加比试,甚至想要取得好的名次的,但在别人眼里,以她的年纪和修为参加比试就是去凑数的吧。
师尊却以这样的理由让她不要参加,听着倒像是她参加其他的比试就能进前十似的。
程然直觉他不要她参加的理由没那么简单,她不由转头看向了师兄,希望师兄能给她解释一下。
裴宜之听见师尊的话,眸光微动,见她看过来,便语气温和地道:“师尊说得对,然然已经拿过第一第二了,自然要保持这样的名次,灵修便不必参加了。”
程然沉默片刻,试探着问:“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之后的也不必参加了?”
裴宜之语气淡定道:“自然要参加。”
听了这话,程然忍不住看向他,又看了看师尊,有几分不可思议道:“师兄该不会觉得我在之后的比试里可以拿第一第二吧?”
裴宜之的眼里有些笑意看向她,很轻描淡写地道:“然然不是想成仙吗?那接下来的比试自然是要拿第一的。”
程然都被师兄这笃定的语气给震惊了,成仙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别说她完全没把握拿第一,就是她真拿了第一,天道如果没有选中她的话,她也是不能成为仙人的。
哪里有师兄说的这样轻轻松松?
裴宜之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便极力安慰道:“只要你想,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这很可能是一碗毒鸡汤。
程然觉得师兄对她真是太有信心了,却又觉得师兄不是这样不切实际的人,他说的话、做的事情一向都很靠谱的。
想着,她便忍不住问:“怎么做到?”
裴宜之笑而不语,却看向了师尊。
邬令仪便忽然道:“明日早些起来,我会教你仙术和剑术。”
程然一怔:“……???”
剩下的仙术和剑术两门比试是重中之重,那些厉害的修仙者也大多都会参加这两门比试。
师尊这意思却是要给她临时补补课好让她拿第一?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她现在修炼这么一两天能比得上人家修炼几百年的?
程然怀疑地看向师尊:“师尊,你不是在说笑吧?”
邬令仪就用他那双漆黑清冷的美眸盯着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他是认真的。
程然就默然了,大佬的世界她不懂。
她觉得他们很可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仙门大会的比试的,自然也就觉得得第一很容易,但问题是……她不是令仪仙君,也不是修仙界第一人的师兄!
她只是一个才刚刚修炼了七年的初级修仙者啊!!!
不过,她也看得出师尊已经定了主意,师尊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他定下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听她的改掉。
她又不可能跟他打一架让他改主意,况且,灵修比试她也的确是比不过那些修炼成百上千年的前辈们,不去倒也没什么。
想着,她便乖巧道:“是,师尊,我知道了。”
见她同意了,邬令仪的目光便移开,随即落在了棋盘上的零嘴上,顿了片刻,问她:“这些东西你吃吗?”
程然愣了下,看了一眼师尊面无表情盯着食物的样子,便道:“这些本就是给师尊带的。”
闻言,裴宜之转头看她一眼,神色不定。
邬令仪抬眸看她,神色微动:“给我带的?”
尽管师尊还是面无表情的,但程然觉得他那眼神似乎有些光,她心情莫名微妙起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师尊竟会为了一些吃的而动容。
师尊对食物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感天动地情啊?
她沉默片刻,笑道:“对,这些都是师尊的。”
邬令仪便满意地点点头,将东西全都抱了起来,看她的眼神都莫名温和了些:“程儿,记得沐浴后再去睡。”
程然:“……”
师尊难道又闻出她身上染的妖气了吗?
*
看着师尊抱着一堆吃的离开后,程然这才转头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的师兄,却发现师兄也正看着她,那专注的样子就仿佛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程然忍不住问:“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裴宜之唇角保持微笑:“然然,你出去玩儿都还记得给师尊带吃的?”
“……”程然看着他的笑容,这才想起来将师兄给冷落了,她清了清嗓子,道,“也不是特意带的。”
裴宜之语气莫名很酸:“不是特意还带这么多?”
程然觉得她要是说孟观言买了一堆吃的自己不吃却全塞给她,倒显得她和孟观言有些什么似的,便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也给师兄买了东西。”
她想起来在铺子里买的发簪,是一根白玉簪,这簪子样式简洁高雅,男女皆可,她便将它从袖中取了出来,递给了裴宜之。
裴宜之接过了簪子,看了片刻,神色微妙:“你确定……这是给我的?”
程然一脸诚恳地道:“对,这样高雅的簪子也就师兄配得上了,只是我现在钱不多,日后必定给师兄买更好的。”
裴宜之看了她片刻,这才笑了,语气有些难以捉摸地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听着这话,程然莫名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但没等她琢磨清楚,便看见师兄站了起来,对她道:“你去房里取一套衣裙出来。”
程然本以为师兄是要走了,听见他的话,她就一怔,诧异地问:“师兄,你要衣裙做什么?”
裴宜之看她一眼,气笑了:“我能要它做什么?”他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衣裙,嫌弃道,“你闻不到你身上乱七八糟的妖气吗?快点,我带你去温潭里洗一洗。”
程然:“……”
师兄的鼻子也挺灵啊。
*
裴宜之不提还好,他一提,程然就想起来自己在蛇窟里待过好一会儿,那些未成人形的小蛇妖气浓重,她自己也能闻着衣裳上沾染的妖气了,如果不洗一洗的话,她怕自己会做噩梦。
她便忙回屋里找了衣裙出来,跟着师兄一起走了。
裴宜之将她带到了蓬莱的山林间的一处温热潭水旁边,四周花草繁茂,流水从山石间倾泄而下,如花朵一般散开,看起来有几分风景如画的感觉。
山间的月光洒在石潭边,四周静寂得只能听见风声。
裴宜之道:“你在此处洗吧,我去外头等你。”
程然看着石潭旁边繁茂浓郁的花草,心里就莫名有一种会窜出小蛇来的感觉。
这山间又静寂无人,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看见师兄要走,程然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宜之看了一眼她拽住他衣袖的手指,水葱似的柔嫩洁白,他抬眸看她,见她神色有些紧张,眼眸微动,便问:“怎么了?”
程然的目光从旁边的草丛里掠过,望着他,道:“师兄……要不你就在这儿吧?”
静默了片刻,裴宜之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他声音微哑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程然却没听出什么异样,她的关注点全在四周的草丛里了,听见他的问话,顿了片刻,才道:“师兄,我一个人在这儿……有些害怕。”
闻言,裴宜之便看了她一会儿,他也能闻到她身上很浓郁庞杂的蛇妖气息,在外面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对他却一字未提。
裴宜之沉默了会儿,便温和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不走,你去洗吧。”
听见他的话,程然便放心了,随即便看见裴宜之在石潭边布下了一道屏风,而他还在屏风后变出了一张椅子和桌子,桌上有茶,还有一本书。
师兄还真是……在这荒山野外的都能如此悠然闲适、气派十足。
他在屏风后的椅子里坐下,先喝了一口茶,随即拿起了书,见她还看着他,便轻描淡写地道:“你再磨蹭,我就将你扔这儿了。”
程然便绕过了屏风,走到了石潭边,将衣带解开了,将衣裙一件件地褪下,踏入了温热舒适的潭水之中。
师兄虽然就在屏风外头,但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自在的,因为她觉得师兄和她就跟亲兄妹是差不多的,这样的情况师兄也不会有任何杂念,她自己也不会,彼此都心平气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暧昧可言。
程然在泡在潭水里以后,便感觉到了潭水里所蕴含的灵力,将人的疲乏劳累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问:“师兄,这儿的潭水怎么灵力这样充足?”
……
屏风后头,裴宜之面前的书却还连一页都没翻开过,听见她的声音和水花溅落的声音,他静默了片刻,深吸口气,道:“此处的潭水是由天族的银河之水引下来的,自然灵力充裕。”
程然“哦”了一声,又道:“师兄怎么什么都知道?”
片刻后,程然便听见屏风后传来师兄淡淡的声音:“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这样……?
程然想起师兄方才似乎是在看书,觉得自己可能打扰他了,便不再开口了。
她也没让师兄等太久,很快就洗好了,便上了岸,一边将衣裙穿上,一边道:“师兄,我洗完了。”
但师兄却没有回答,她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系好了衣带以后,便走到了屏风后头,却看见他就坐在椅子里,手里握着一卷书,头微微低着,垂下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
“师兄?”
裴宜之显然并没睡着,更像是在走神,听见她的声音,他才转头看向她,目光便微微一顿。
程然摸了摸自己湿润的长发,以为师兄是在看这个,便用术法将头发烘干了,随即道:“师兄,我头发太长了,这儿也没镜子,你能帮我束一下发吗?”
裴宜之看着眼前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她的脸颊微微透出粉润的颜色,双眸明亮清澈,衣带宽松地系着,有一种体不胜衣的纤弱窈窕姿态,散发着无声无息的勾人况味。
他抬起手,缓缓地拂过了她垂在肩上的长发,闻到了少女身上自然又清新的香味,他的眼眸微动,顿了片刻,收回了手,道:“不必束发了,这样就挺好的。”
随即,他的目光一顿,落在了她晶莹似雪的双足上,他的呼吸微微一顿,声音微低道:“怎么不穿鞋?”
程然这才记起来鞋子还没穿,她正要回岸边去穿鞋时,师兄却将她拉到了椅子上坐下,道:“小心踩到石子伤了脚。”
他去岸边将她的鞋子取了过来,随即在她面前蹲下了,握住了她的脚。
程然下意识地要收回脚:“师兄,我自己穿就……”
他道:“别动。”
程然便不动了,因为师兄对她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很关心照顾,她一时也没觉得他帮她穿鞋有什么异样,只觉得他是习惯了照顾她,见她忘了穿鞋便顺手替她穿了。
裴宜之替她穿上了鞋子以后,便站起来,道:“走吧。”
程然也站了起来,看着师兄将屏风桌椅等等收回去,忍不住道:“师兄,以后你不用这样照顾我,不然我会被你惯坏的。”
闻言,裴宜之看了她一眼,笑了,忽然问:“你觉得自己被我惯坏了吗?”
程然一时语噎:“……”
这倒没有。
师兄虽然会照顾她,但也并非是毫无原则和底线地纵容她,甚至有时候还很严厉,像这样替她穿鞋的事情似乎在她长大以后……就没做过了。
那师兄方才为什么……忽然又替她穿鞋了呢?
裴宜之仿佛明白她的不解,看着她,道:“你若觉得我这样宠着你不好,那……”他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你倒也可以脱了再自己穿一次。”
程然:“……”
倒也没这必要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