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封则衍都没有回来。
时烟一个人静坐在卧室的床上,凝望窗外那雪白的世界,心里比寂静的山原还要平静。
甚至于对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半点的想法。
她已经绝望,尤其是封则衍把她的手机收了以后,就再也没想过这个了。
身后有人进来在床头柜上放了一碗药,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紧接着,金医生平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时烟小姐,时间到了,该吃药了。”
女生微微偏转,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良久,身后的金医生都没有走要走的意思,甚至一动不动,颇有盯着犯人画押的气势。
时烟免不得自嘲一笑,走过去把药端起,全部喝下,然后放到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砰”。
神情和语气,也都恢复到过去那样,犹如一朵带刺玫瑰:“可——以——了吧。”
一字一句,皆是冷意。
金医生先是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后接过药,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要走。
可最终,时烟叫住了她:“先别走。”
金医生转头看来,眸色深深:“时烟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在你眼里,阿衍是很优秀的吧。”时烟问她。
虽然不解为什么时烟回这么问,但金医生还是回答了:“在所有人眼里,先生都很优秀。”
“那你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一阵沉默,金医生笑了,“时烟小姐,配不配得上是先生认定的事,我没办法强迫他不喜欢你。”
“那就是觉得不配。”时烟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谢谢你这几年照顾我,也谢谢你以前照顾我的表姐。”
金医生一愣,然后摇摇头:“没什么,都是先生要求照顾的。”
一句话,直接往时烟心头扎刀。就好像是告诉她,对先生要求照顾的人,她金言一向一视同仁,并没什么区别。
所以时烟不禁低低笑出了声:“那还请金医生今后都好好地照顾我……下个月我就要和阿衍举行婚礼了,不知今天能否听到您叫我一声夫人?”
“……夫人。”两字从对方嘴里淡淡地吐露。
然后面色清冷的女人再未在房间里停留,转身离开。只是显而易见的,她整个背影都是僵硬的。
而只剩下时烟一人的房间,越发的让人觉得阴冷。
女生深呼吸一口,抱紧了自己,转身继续一个人去待着。
有些事,看得太透,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比如说,金医生是喜欢封则衍的。
——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时烟坚持想要去看一眼封小树和……自己的妈妈。
虽然黎管家再三劝她,这个时候这个身体就不要出去了。
但时烟固执的脾气,让黎管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提早做好准备工作帮她抵御寒冷。
坐在车里,凝望着窗外的雪景,时烟好几次想开窗探手,但最终还是没有。
毕竟人还是要惜命的。
只有好的身体,才是得到一切的本钱。
她的未来还长,不能在床上度过一辈子。这一年,这种生活,她过够了,得好好振作起来才行。
沉思中,转瞬就到了医院。
时烟下了车被几个保镖护着进了住院部的大楼,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围观。
但她却像是见惯了这副被看猴戏的场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路去往小树的病房。
十五层楼是儿童病房的VIP层,里边都是童趣的装修,医院不像医院,倒是十分温情。
伸手推开最中间的一道门进去,里面安静的熟睡气息瞬间迎面而来。
时烟许久不见的笑靥,在看到床头那张与封则衍十分像的睡脸时,顿时如夏花那般璀璨绽放。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站在病床前,凝视着这个孩子,心里柔软地不成样子。
四年前封则衍父母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个刚出生一岁的孩子,之后封则衍又像爸又像妈似的把他带大。
她初见他时,他胖嘟嘟的像是一颗球似的滚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喊着姐姐姐姐,笑容十分单纯可爱。
时烟想,小时候的封则衍也一定是像小树这么可爱的。
这个世界上,封则衍对谁好,她可能都会有些许吃醋,唯独对小树不会。因为她疼惜小树也绝对比疼惜封则衍还多。
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时烟帮他掖了掖被子,又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嘟嘟囔囔地表示:“封小树,封澍衍,你要好好好起来,参加哥哥姐姐的婚礼,做我们的小小花童。然后到时候我们比比,谁的身体更健康。”
说着她自己就笑了。
可笑着笑着,满脸落寞。
“姐姐这一次还要去看妈妈,以后姐姐也带你去看她,让她给你做小蛋糕吃好不好。”说着,女生温柔地顺了顺小朋友的刘海,再次亲了他一口,然后起身离开,没有停留。
其实……与其说这一次是来看小树的,还不如说她更想见的人还有自己的妈妈。
没了手机代表着她与妈妈的联系全断,只能现在过来亲自看她。
不过她吩咐不让保镖跟着,所以只有黎管家与她寸步不离。
一路上了楼,往那个曾经自己最不想踏足的病房走去,正要推开病房的门,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唤叫住了她。
时烟扭过头看去。
只见是自己妈妈的主治医师。
于是她展开一丝笑,温和地唤了声:“裴医生。”
裴医生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她:“是来看时夫人的?”
“嗯,最近我手机……坏了,所以可能看不到你给我发的消息,心里担心,想亲自过来看一看。”
“时夫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过你也知道她看见你时会受到刺激,所以最好……”裴医生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眼镜框,没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时烟苦涩地笑笑,满脸皆是无奈。
但瞧着她瞧出有什么不对的裴医生,忽然变得严肃了许多:“时烟……可否问一下最近你的身体怎么样?我看你脸色貌似不太好。”
“我……”时烟摸摸自己的脸,“也就还好吧,一年来都是这么一副气弱体虚的模样,可能几次着凉就……”
“介不介意去我办公室为你诊断一下?”
时烟还是想先看妈妈,但黎管家已经帮忙接了话:“裴医生能帮忙看就太好了。一年前,我家夫人大冬天的掉水里受伤后,身体就再没好过,也一直没查出病因来。如果裴医生愿意帮忙看看,就太好不过了。”
裴医生内敛地笑了笑:“才疏学浅,有些西医可以看好的,中医大概不行,有些西医看不好的,还得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有用。”
“那我们走吧。”
“请。”
黎管家和裴医生一唱一和的,倒是把本想先看一眼妈妈的时烟给忽悠进去了。
最后她一步三回头地看向病房,却渐行渐远。
——
手被把上脉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一切就好像入夜似的,万籁俱寂。
时烟看着自己的手臂和对面裴医生蹙起的眉,其实心里也有点慌乱。
生怕查出点什么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每过去一会儿,就叫人的心更沉一分。
最后,裴医生收了手,开始在病例上写东西,只是沉默地一言不发。
黎管家犹疑了一下,最后问他:“医生,我家夫人的身体有……不妥的地方吗?”
“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黎管家听到这话就觉得不得劲了,“裴医生,请你有什么说什么。我也好赶紧安排国内外的医生帮我家夫人看病。”
“夫人的身体很虚弱,剩下的我需要先验血才能确定。”
一句话,叫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时烟开口让黎管家出去外面等着。
若是以前,黎管家肯定会拒绝,但是这一次,也知道不能太窥探时烟的隐私,只能出去等着。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我的身体……”
“很虚,我看得出你一直在吃药,是不是吃了一年了,都没有丝毫成效?”
“是。”
“你可以回去问一下照顾你的人,给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然后等一会去验个血,程序大概走五天,到时候五天后我把最终结果告诉你。”
“哦……好。我知道了。”时烟失神地回复着,只是整个人都忽然有了一种荒唐感。
因为谁能想到,一直被派来照顾自己的人,并不想要她好起来呢?
一路浑浑噩噩地出门,一路浑浑噩噩地去验血,又浑浑噩噩地走到医院楼下去等车。
抬头一望,她才发现外面又开始飘雪了。寒风扑面而来,刮得她脸上生疼生疼。
原先陪着她的黎管家已经先行一步去找司机开车过来,所以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几个保镖大汉。
原本以为黎管家的车会率先出现在自己面前,谁知是辆卡宴先在她的面前停下了。
车窗摇下,男人像是被天神精致勾勒的侧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没有看她,只淡淡的两个字:“上车。”
时烟一愣,没有丝毫动作。
“还想我抱你上来?”
语气又冷,又不带感情。
时烟知道他心里有气,在心里不免嘀咕,不想见到她干嘛还亲自来接她。
但她还是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进去了。
刚关上车门,身侧的男人就倾身过来挨得很近,近到吓得时烟一动不敢动。
但后来发现男人只是单纯地帮她系上安全带时,又整个儿冒起了羞恼的热气。
她还以为……他过来是要来亲她。
而难得见她脸颊爆红的模样,男人也瞧出了她刚刚的心思。难得的,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现在我们找个地方,把话好好说清楚。”
“去、去哪?”
“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音落,男人利落地启动了车子,缓慢驶离医院。
外面的雪吹在挡风玻璃上,就像是泡沫似的,一颗一颗,很轻很散。
而窗外的风景也随着男人的加速在急速后退。
一路上车里都很沉闷。
时烟扭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还是没有忍住,问他:“阿衍,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