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井老丈人,破衣烂袄,和绿衣裳小兵混一起,为了口吃的,乱说话。
这是胡小苗告诉符生的大概意思,而这个乱说话,就包括把自己原来看不顺眼的人,随便找了个“这人不咋上进啊”的理由,就举报了。
现在这个年代,有些人就是喜欢爱装,爱活动,不管这个事儿是真的或者是假的,只要是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的,这些穿绿衣裳的,就会冲进别人家里,把在被窝里钻的人给揪出来。
揪出来个男的,绿衣裳的人立即解下皮带,把男人捆住了。大冬天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只穿着大红的裤头。
只是,被窝里头忽然伸出条白胳膊来,又从被窝的另一头露出个脑袋,明显就是个女人。
这女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女人有四五十岁了吧,活这大岁数,头一次钻被窝的时候,自个儿家里头“呼啦”地冲进一帮年轻后生们。
这女人臊得差点又钻进被窝,赶紧把自己的白胳膊给缩了回去,用颤悠悠的声音问,
“你们谁啊,想干啥呢?”
冲进来的绿衣裳的,可都是20多岁的大后生,好些个都没媳妇呢,也没暖过被窝。
实然被个女人给吓住了,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该咋说这话哩。
那个解皮带的后生,阴着脸把被窝里露个头的女人看了看,忽然一只脚就踩在了人家炕沿上,大声的喊,
“你哪儿来的,在这儿搞破鞋?”
这个女人给吓得哇,脑袋“嗖”一下就钻进了被窝,所有穿绿衣裳的后就看到她在被窝里是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没两分钟呢,这个女人的白胳膊,又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而她的手上正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红纸。
这个女人的脑袋,又一次从被窝里头钻了出来,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那个穿绿衣裳的大后生。
“这个给你。”
这个绿衣裳的后生,冷“哼”了一生,把那张红纸拿了过来,皱着眉看了眼,就问这女人,
“这是个甚了?”
这个女人把白胳膊又放进被窝,用很低的声音说,
“你咋不看那面尼?”
这个绿衣裳的后生就把手上的这纸大红纸翻了过来,可能认字的不多,也想显摆下自己的文化水平,就用很大声地念了上面最大的三个字,
“结婚证。”
念完了这后生还愣了一下,那个还在炕里头被窝的女人又是低声地说,
“我俩是合法的,有证呢,你们抓错人了吧?”
这个绿衣裳后生,又冷哼了一声,把合法的“结婚证”给扔在了地上,一脚就踩了上去,大声地朝着这个女人说,
“说不定是你俩自己画的呢?”
“这、这咋可能呢?”
这个女人又钻进了被窝,从被窝里又扔出了一堆衣服。探出脑袋,又和那个穿绿衣裳的人说,
“你看他年纪也不小哩,让他穿上衣服吧,要是冻个好歹,那啥也问不出来嘛。”
可能是这个女人的一条白胳膊,让这些没钻过被窝的大后生们晃花了眼,最后就让这家男人穿上了衣服,还套上了棉袄和棉裤。
这家男人出门前,从墙上摘下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又回过头,看着自己钻了这些年被窝的媳妇,含着泪说了句,
“咱的证是民证局给印的。”
这个女人哭哭啼啼地把那天的事,一一地讲了个清清楚楚的。
胡幽和符生听的同时,符生一直是沉着脸,不说话,而胡幽却眦着牙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胡幽是没想到哇,这些人想逮人,啥罪也给往头上放。人家那么大的结婚证,咋就能说是自己画的呢。
胡幽正好一抬头,看到前面墙上挂着的大大的结婚证,上面还有个大脚印子。
这个女人一直是眼睛红红的,流着泪,流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再流一会儿。胡幽最后这才想起来掏出块灰手绢。
胡幽挨着这个女人坐在了炕沿上,把手绢塞进了这女人的手上,又用眼睛看着符生。
符生的脸是狰狞着的,跟要吃人一样,可是却不说话。
胡幽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符生,这人是来办事的,咋就只顾着自己生气哩。
符生被胡幽一踢,立即就收回了表情,轻声地就问这个女人,
“嫂子,彭局长被关在哪了,你知道不?”
这个女人摇摇头,拿着胡幽塞进来的灰手绢,又擦了擦快流干的泪,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去局里找过老彭的同事,可是认识的竟然没几个了。而认识的那些,也都说不知道。”
胡幽想的是,那可是县公安局,咋就人都不见呢。
胡幽想着要不要再多找找人问问,就试着问一下彭局长媳妇,
“嫂子,你认识彭局长几个同事啊。”
那个女人的神情这会儿恍惚得不行,胡幽都担心她说错了呢。
可彭局长媳妇仍是声音仍然很沙哑,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胡幽,又垂下了眼睛,
“我认识的人不多,就五六个吧。现在,有三四个人不见了。”
胡幽听到后,第一个想法是,这些人居然叛变彭局长了,竟然偷偷溜了。
而符生的额间,却是皱得更紧了。
天黑得连对面来个人都看不清的时候,胡幽才和符生从县城彭局长家里出来。
胡幽看着有些着急的符生说,
“这种事,到底该咋办啊?”
符生想了想说,
“我先回去和我妈说一声,我明天一早把我妈送过来。”
胡幽眉毛一挑,这个符生妈现在天天和金兰在一起谈艺术,怎么可能会和人谈心。
符生和胡幽上车后,符生却说,
“明天让我妈帮彭局长媳妇收拾东西,把人先接到我家住几天。”
胡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胡幽忽然想到个事儿,就问符生,
“彭局长的孩子呢?”
符生轻声地说,
“一儿子一闺女都在部队呢,这个事儿他们不知道,不参与,是最好的。我明天一大早给吴团长去电话,让他把人都给看牢了。”
胡幽明显能感觉到符生浑身的压抑的气息,胡幽也一直没有出声。
等到了胡幽家后,胡幽正在下车时,被符生忽然拉过来给抱住了。
符生倒是啥也没做,把胡幽搂得紧紧得,声音却有些在抖,
“小宝,要是有一天我被逮进去呢?”
胡幽心里头却说,真矫情啊,而且真要发生那事儿,肯定最着急的是符家的老爷子啊。
胡幽是一点也不担心这种事发生,所以符生问的时候,胡幽憋着没笑,还假装拧了拧她的小眉毛。
其实吧,这男人也是要哄的,对不对?
胡幽告诉自己,哄这一个,很容易。
胡幽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把自己的脑袋从符生怀里往上伸了伸,这才说,
“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变丑了,或变腿瘸子了,我都不嫌弃你。”
符生一听,用手在胡幽的小屁屁上轻拍了两下,才把胡幽放开。
不过放开的同时,又是用力在胡幽嘴上亲了两下。
“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胡幽看着符生仍是黑漆漆的开着车走了,胡幽这才转过了身。
胡幽从自家后门进去后,忽然就发现个问题,今天自家后门居然没上锁。
胡幽还以为家里人会上锁呢,没想到竟然这么贴心在给自己留门呢。
胡幽笑了下,就迈着小步子朝自己屋子走了过去。
等胡幽一出后院,忽然就看到有俩个人影扒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胡幽轻轻地走过去,其实不用出声,光看人影,就能看出来是谁了。
胡二哥和胡小弟,这俩人正趴在洗澡间的墙外头呢。
胡幽挨着这俩人就站住了,也学着他俩把耳朵搁墙上听。
可是,除了“哗哗”的水声,啥也没听着。
就在胡幽准备问下胡小弟,里面谁在洗澡啊。
就听到一声“嗷嗷”叫,
“死老头啊,让你搓个背,这用劲,把人要搓死啊。”
胡幽张着嘴就没合上,居然是胡奶奶的声音。
胡幽的嘴张着就是合不上,还颤了几下。
真是没想到啊,胡爷爷和胡奶奶居然这么奔放。
胡幽又把耳朵更死劲地贴到墙上时,忽然被胡小弟轻拍了一下,胡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胡小弟背着跑了。
胡幽也没想到哇,胡小弟居然这么利索,把她背起来就跑到了小后院的水井跟前。
胡幽正要问胡小弟要干啥,忽然就听到胡爷爷的大嗓门。
胡爷爷平时说话都很沉稳的,啥大嗓门一般只有胡四媳妇。
可是今天却开眼了,就听到胡爷爷那大狼嗓子一样,在洗澡间里喊了起来,
“程程。”
胡幽还以为叫胡二哥干啥呢,就见胡小弟把脚下一个全是水的水桶给提了起来,又很迅速地到了洗澡间门口,放在了胡二哥的脚边。
胡幽都看到了,胡小弟给了胡二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这之后,才听到胡二哥连着“咳”了几声,大声喊道,
“爷爷,来啦,水来啦。”
就见洗澡间的门拉开了个缝隙,光溜溜的胡爷爷把水桶提了进去,不到一分钟,水桶又被放了出来。
胡幽都能听到胡爷爷的声音,因为声音实在有点高,大概胡爷爷头一次干这种觉得在点臊人的事儿。
就听胡爷爷问,
“程程,其他人都睡了吧?”
胡二哥在门外连忙“嗯”了几声,又和胡爷爷说,
“爷,还得加三桶水,你稍等我会儿啊。”
“嗯。”
胡二哥又转过了身,而胡小弟刚又把另一桶水给打满了。
胡小弟笑得贼不兮兮地,还和胡幽悄悄地说,
“爷爷和奶奶动静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