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太太也要去市里面,本来是胡幽要让胡二哥带着去拜访那位曲家老爷子的,可明天曲老太太也去。
曲老太太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变化,不一会儿是高兴的,不一会儿又忧愁的。
高兴的是自己那个失去联络的大哥,很可能就在那些要被派来劳动的文化人儿里面。
而曲老太太忧愁的是,自己大哥和小哥,都20来年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次的困难,而重新和好。
曲老太太从自己兜子里头,掏出块手帕来,给胡幽擦了擦满嘴油。
大早上就吃肉包子,胡幽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
除了胡幽,旁边的胡小弟也一个劲地在说。
“姐姐,早上吃这好,咋就觉得心慌呢?”
胡幽不由地也笑,从自己兜子掏出一块灰帕子,给胡小弟擦了擦。
“不慌,咱不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胡小弟“嘎嘎”笑了起来,旁边的曲老太太,也跟着一起笑了。
胡幽用手摸着胡小弟的头,慢慢地和胡小弟说,
“姐明天要和曲奶奶去办点事,你和三哥在这儿等姐的好不好。”
胡小弟直接摇头,连说了好几句“不好”,还用两只胳膊紧紧抱住胡幽的一只胳膊。
胡小弟嘴巴马上就瘪了下来,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胡幽还不知道胡小弟居然这么爱哭,用手轻轻给胡小弟抹了抹眼泪。
“那咋办啊,姐是有事的。”
其实一开始胡二哥要去的,而且胡二哥已经在安排胡幽去胡大哥那里的事了。
可是,现在胡小弟是一点也不想与亲姐姐分开。
胡幽也不想让胡小弟哭,而且才8岁,一直是吃不好穿不暖的。
其实胡幽也舍不得,本来想着去胡大哥那里,也要把胡小弟带上的。只是胡幽的想法,还没有同其他几个哥哥商量过。
曲老太太见了,双手一拍,立即说没问题。
而且胡幽跟着曲老太太,胡二哥和胡三哥都放心。
最后,就是第二天大早上,胡幽带着胡小弟,跟着曲老太太上城里头去了。
胡幽前脚从镇中学离开,符生又赶来了。
不过符生带来的消息,不好不坏。
好消息是另外一个藏在村里的匪徒,被找到了,而之前的那个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画像。
符生让胡三哥小心一些,那个见过胡幽的匪徒还没有找到。虽然有了画像,也只是给附近的几个公安局发了几张。
到底附近的公安能不能把这个人抓到,还要看当地公安的侦查手段。
符生也立即同胡三哥道别,他得赶紧归队去训练新兵了。
“告诉小宝,让她不要总想着打弹弓打人,没用。”
符生的话立即把胡幽的想法给揭穿了,不过这时候不管是符生,还是胡三哥,都不知道胡幽弹弓的厉害。
打蛋器,可不是白叫的。
符生离开后,胡三哥准备锁门去陪赖老师的时候,镇中学的教务主任来了。
教务主任朝着胡三哥点点头,胡三哥把她让进了屋子里头。
教务主任看着胡二哥宿舍的摆设,和学校别的宿舍的都差不多。
教务主任随意点点头,就坐在了凳子上。
“那天胡志程同志来找我,把大概的情况也和我说了,我非常能明白他的难处。”
教务主任的话一开个头,胡三哥就知道胡二哥为什么不让胡幽去掺和这个事了。
文校长还是有点办法的,让教务主任表现得很公正,但是实际上已经在按照文校长的意思来办了。
胡三哥轻笑了一声,
“这个事,还要看我二哥的意思,我做不了主。而且,我二哥最近在陪我妹妹,今天又进了城,”
其实胡二哥是进了城,但是却不是和胡幽去的。
当时胡二哥已经和未静谈好了时间,哪天再整黑市更合适。
按照胡幽提供的文化人儿要被放到村子里进行劳动了,就这一条,足够说明形势得有多紧张了。
胡二哥一直等着打听出那些人的来历,确定了因为什么事,而被下放劳动的,等等。
胡二哥把这些事都打听清楚,才又和未静确定了整黑市的时间。
所以胡幽和胡二哥,算是走了不同的路,却是差不多一前一后到了市里。
而还在县城的胡三哥,拒绝了教务主任的初步意见。
胡三哥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在村里和人吵架似的感觉。
单手叉腰,斜着身子,一阵阵冷哼。
“教务主任啊,当初是你说要给大家个交待的,可是现在呢,却又要让我二哥承认了,从来没有和文青谈过对象。凭啥啊?”
胡三哥说话的时候,唾沫星乱飞,坐在凳子上的教务主任,立即向后退了几步。
胡三哥又向她迈了一步,叉着腰继续说,
“这个事这样做是不行的,咋,看我们是从乡下来的,就欺负我们?”
胡三哥之所以底气这么足,是因为胡二哥就说过,这个事不能这么认栽了。
胡三哥一下就明白了胡二哥的意思,本来只是一块表的事儿,不管是文家还是胡二哥,都假装不知道这个事。
然后呢,学校的老师们也不会以为胡二哥真的拿了表。
但是,现在要是胡二哥向别人承认,自己没和文青谈过对象。
那不就变相的告诉别人,胡二哥自己拿了文青的一块进口石英表,好几百块钱的东西呢。
别人听了会怎么说,一定会夸你一句:
不要脸。
现在学校的师生们,都知道了这个事,胡二哥即使再不要脸,也不能把自己脸抬起来让人打呀。
胡三哥拿起桌子上的锁头,对教务主任说,
“咱们姓胡的是乡下人,不懂你们城里人的那些道道,但是文青是黑夜扒我二哥窗户,被我妹发现了,才陪了块表的。还有啊,是文青在和我二哥谈对象的时候,又拿了别人送的订亲礼。”
胡三哥就差一口唾沫唾在教务主任脸上了,斜着眼看着教务主任。
“这种事要是在咱村里头,这种下贱货,早就扔猪圈了。不要脸的下贱玩艺儿,还有脸敢和我们这种要脸的人谈条件,我呸。”
胡三哥才不管教务主任面如死灰的脸色,这会儿最没脸的可是这个公正的教务主任。
胡三哥猜这个教务主任大概是拿了人家的好处,可是却不知道这东西也有烫手的时候。
胡三哥把教务主任半推半拉,拽出了门。从外面把门上了锁,还和教务主任告了别,给人感觉还挺有礼貌的。
“我二哥这个事,真要是这么认了,那不就是咱村里头煽了骡子,孬种了。只要是长那玩意儿的男人,就不能这么干。”
胡三哥大摇大摆地走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晃,那天崴了脚,伤上加伤,没那么快恢复到以前。
胡三哥这次崴的厉害了,但是也没真伤到根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和原先一样了。
胡三哥离开镇中学没多久,就在路上碰到了个人。
胡家村的刘春花,胡三哥订的娃娃亲。
不过现在的刘春花,走路也抬头了,看着胡三哥也敢笑了。
刘春花现在是一个人,走到胡三哥跟前,笑的挺开心的。
“飞飞,我马上就要是一名工人了。”
工人最光荣,我劳动我光荣。
胡三哥抬眼皮看了看刘春花,觉得她现在挺好。
“工人挺好,挺适合你的。”
胡三哥说完正要抬腿走人,却被刘春花给叫住了。
“飞飞,你脚咋的了?”
胡三哥抬了下脚,轻甩了一下,还是疼,只能叹了口气。
“不咋地,崴了一下,还是那只脚。”
刘春花伸手想扶一下胡三哥来着,又把手收了回来。
“飞飞,你、你要小心啊。”
胡三哥还有事,就和刘春花随便说了两句。
胡三哥都走出老长一截子了,刘春花还站在原地发愣。
刘春花要在镇上当工人的消息,就跟长了小翅膀,一下就传遍了整个胡家村。
胡家村里的刘春花亲妈,人称菊花妈,见人就夸自家的春花。
以前刘春花看见别人都不太敢说话,现在不仅敢抬头了,还总是带着笑。
这个年代的人能穿件好衣裳不容易,刘春花居然穿了件新褂子。
可是在整个胡家村,对这件事唯一不喜的,就是胡四媳妇。
胡四媳妇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不远处大树上扯闲篇儿大小媳妇,没忍住就“啐”了一口。
正在大树下闲扯着这事的,就数王大娘了,一只手扶在树干上,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看着胡四家的大门位置。
“我呸,还以为他们家有多了不起呢,看吧,用不了多久,刘家肯定得和他们掰。”
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出口附和的,虽然他们这会儿说话,胡四媳妇也听不见。
但是胡四媳妇的眼睛就跟那春树上的柳刀,一刀一刀滑过她们每个人的身上。
在胡家村,没有人不怕胡四媳妇的。
也就心酸嘴酸的王大娘,有事儿没事儿在背后叨叨几句,只要不是和胡四媳妇发生正面的打骂,王大娘一般都有胆儿。
不过王大娘说了一圈嘲笑胡四家的话,也没个人应对她两句。
还是村里的假老好人,柳五婶上前扯了王大娘两下。
一向喜欢装模作样的柳五婶,拉着王大娘往旁边扯,边扯边说。
看样子柳五婶像是为王大娘着想,实际上说话声音不低呐。
“啧,你咋这么不懂事呢,谁不知道那胡四媳妇,手里可攥着咱全村每家人的秘密呢。”
柳五婶儿说这话的时候,同时还向左右看了看。
其实这柳五婶不是在看有没有人,而是看有多少人在竖着耳朵听她嚼舌根呢。
柳五婶甩了下巴掌,两手一合,对着王大娘笑着说,
“你可不知道,那胡四家媳妇的嘴就像天上的刀子,谁不怕呀。你知道胡小二媳妇不?”
王大娘头上的八卦雷达,马上就一紧,眼睛一缩,看着柳五婶儿,连忙就问,
“咋了?”
柳五婶儿先捂着嘴笑了两下,最后又专门把声音给拉高了些。
“胡小二媳妇那破箩筐子的事儿,谁不知道啊。可是呢,大家都不说,这种人揭人家的短,不是害人命嘛。王大家的,你说是不?”
王大娘眼神闪了闪,呵呵了两下。
“啊,胡小二媳妇偷人的事儿这村里谁不知道啊,那能咋的了?”
柳王婶双手一拍,眼皮一翻,看着挺吓人的。
“被孬货胡小二给扔猪圈啦。”
“啊,真、真的?”
王大娘的声调还有些激动,这么大的事儿,她咋就不知道呢。
而人群外面忽然就走过来一个高大个的男人,冲着人群的位置喊了声,
“五姑,回家做饭啦。”
要是胡幽在,一定会马上认出这个人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