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猪骨放在炖锅里小火慢炖数小时, 胶原蛋白和满满的胶质便会被尽数熬出,浓郁的奶白把整锅水染成白色,带着股令人心醉的肉香。
刚出炉的豚骨汤噗噗冒着热气, 白花花的雾香味扑鼻, 让人不由得好奇:在不添加任何佐料的情况下, 汤头就已经能散发出如此醇正的气息,那要是再细心烹制一番, 送去口中会是怎样的光景?
林妧轻轻吸了口气, 顺势将蒜泥、芝麻油和料酒放入其中, 连带着特意买来的拉面面条。
又白又浓的汤汁在锅里咕噜噜翻滚不停,像是雨天在地面溅起的泡泡, 很快鼓起来, 又在转瞬之间破碎掉。拉面则是一点点软化, 由长条变成细细软软的游龙, 在水里咆哮着上下起伏。
迟玉乖乖去了医疗部疗伤, 她当然不可能在医务人员上药的途中坐在现场, 眼睁睁看他露出不着片缕、伤痕遍布的身体——
其实她本人觉得无所谓, 奈何迟玉太过害羞,只不过被他欲言又止的视线瞥上一眼,林妧就明白对方露了怯,不好意思让她继续待下去。
于是林妧试图安慰他:“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前不是见过许多次吗?”
“以前见过许多次”,指的是她在夹缝俱乐部里替迟玉上药。这本来是段十分正常的对话, 却在下一句话出口时陡然变得暧昧又模糊, 让跟前的少年脸色骤红:“而且啊, 要说以后的话……也是能经常见到的吧。”
大概是为了回应电梯里迟玉说的那句话, 她末尾用了一丢丢调笑的语气,话语间却透着股势在必得的笃定。好巧不巧这番话被路过的小护士听见, 那姑娘瞪大眼睛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把他们俩迅速打量一遍后红着脸迅速离开——
以、以前见过很多次他脱下衣服的模样?有没有搞错,居然在公众场合讨论这么少儿不宜的话题?请两位矜持一点,谢谢。
无论如何,林妧最终还是出了病房房门,由于实在无所事事,便决定去厨房做一桌深得她心的晚饭,等迟玉上药完毕后一起享用。
就当庆祝他们算不上“再会”的再会。
当然,是在顶着三道针扎般视线的前提下。
“为什么你会和他乘坐同一辆电梯?为什么要送那家伙去医疗部看医生?为什么——”德古拉像是教训早恋女儿的老父亲,白眼翻得老高,“为什么你们两个看起来那么亲密!临走前那小子绝对朝你笑了一下对吧!”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当时碍于迟玉浑身上下生人勿近的阴沉气场,他们都没敢跟着林妧进入病房,但他分明看见在小姑娘挥手告别的瞬间,那臭小子眉眼弯弯地勾起嘴角,朝她点了下头。
还是脸颊不知道怎么就红扑扑的那种。
苍天可鉴,身为生活区里人人避让的存在,迟玉不仅在生理上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精神似乎也不那么正常。那双阴戾的黑色眼睛总是让人想起古井深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他居然对着林妧笑。
这件事情的诡异程度直逼“尊贵的德古拉伯爵宣布不再吸食血液”或“陵西高调出柜,与八十岁老汉展开可歌可泣黄昏恋”这种他不用脑子都能胡编乱造出来的假新闻,完全找不到任何逻辑。
娜塔莉娅充当女儿出嫁时的母亲角色,满脸不甘心:“我闻到了,是恋爱的气味……!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你选择了那个男人吗?再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好吧,这不是母亲,是前男友。
陵西面无表情,把脑袋从脖子上掰下来一遍遍撞墙:“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
在厨房缭绕的烟雾里,林妧微微眯起眼睛:“在迟玉没被关进收容所前,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这话半真半假,听得陵西小朋友当场卡壳,嘴巴开开合合,愣愣吐出几个字:“那你来收容所,是为了他吗?”
林妧抿唇笑了笑:“不是。他被带进来时没走漏一点风声,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没说,之所以放弃属于正常人的生活来到这里,其实是为了调查另一个人的下落。
——江照年。
她的养父,特遣队前任队长,同时也是在执行秘密任务时不明不白失踪、只留下一份死亡通知的男人。
“可、可是,”德古拉大脑转不过来,用了很大力气才消化完这段很短的话,“你之前一直不告诉我们……”
因为迟玉没告诉她呀。
林妧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没直白地说出全部真相,而是顺势编造一个听起来没有那么复杂的谎:“他害羞,不让我说出来。”
迟玉,害羞。
伯爵先生的俊脸瞬间皱起来,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与其说是他害羞,倒不如解释为“那臭小子满眼杀气地用刀抵着林妧脖子,威胁后者不要说出来”更加合乎情理。
娜塔莉娅咬了咬牙,居然用了视死如归的恐怖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那你们,正在交往?”
林妧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应该不算吧。”
她说。
虽然的确有过浅尝辄止的亲吻,也曾经互相表露过心意,但似乎她和迟玉并没有做过类似于“表白”的事情,也从未面对面告诉对方“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算是正式在一起吧?
听起来像是只撩不负责的人渣游戏,可迟玉他——
身旁德古拉的声音低低传来,似乎带了点疑惑:“在想什么呢?鸡蛋糊了,林妧。”
她无意识嗅到一道焦糊味道,这才回过神,佯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
今天的主食是日式豚骨拉面,好不容易把菜品上齐,却迟迟不见迟玉踪影。林妧向众人打了招呼去寻他,没想到刚来医疗部,就在走廊与之迎面撞上。
迟玉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眸低垂着一言不发。离开林妧之后,他又回到了曾经孤僻乖戾的模样,虽然长了张极好看的脸,奈何美感被阴森森的冷气冲刷得荡然无存,叫人不敢接近。
其他人没见过他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得不说真是有些可惜。那时的迟玉完全褪去了冰冷杀气,云霞般朦胧的绯红色薄雾浮现在白玉一样的脸颊上,眼睛里有层层水雾,漂亮得不真实。
似是心有所感,少年微掀眼睫,视线正好与她撞在一起。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林妧笑笑朝他走去,目光掠过对方因心事重重而悄悄下垂的眉角,“怎么了,不开心?”
迟玉没立刻回答,抿着唇抬起头来。
过了好几秒钟,才终于用决然的、小小的声音告诉她:“你不要对我太好。”
身旁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像现在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他说话时直视着她的眼睛,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心虚,“毕竟,我不可能真的跟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我——”
迟玉说到这里便无声哽住,那个理由太过不堪,如果由他亲口说出来,难免太过残忍。
——他是无法与林妧般配的。
正如吸血鬼说的那样,一朵受尽宠爱的娇花,一头孤僻重伤的野狼,注定不会发生多么美好的故事。
他被迫失去自由与未来,之所以不敢与林妧相认,就是不想让自己成为束缚她的枷锁,更不愿意她在负罪感与沉重的责任里度过余生。
所以即使如今身份被捅破,不管心里埋藏着多么深刻的爱意,那些折磨了他多年的冲动有多么强烈,迟玉都不可能将其全然表露——
他不会给予她任何承诺,因为终究难以变成现实;也不会用“交往”或“喜欢”一类的关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因为林妧拥有比他更大更广阔的世界,不应该为他这样的人停下脚步。
之前在地下六层的小房间里,他们都被情愫冲昏了理智,意乱情迷。等此时此刻陡然清醒,在那间白晃晃的病房里,迟玉终于下了这个决定——
无论如何,自己总不能空耗她的一生。
“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
忽然耳边传来林妧柔和的低语,她似乎又朝他靠近了一步,并肩行走时,偶尔会触碰到对方的手臂:“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很开心。”
喜欢的人。
心脏兀地乱了节拍,少年垂眸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血肉。
迟玉终于不再看她,声音像是闷在嗓子里:“我性格很差,没有朋友,所有人都怕我。”
她的桃花眼骤然睁大,显出十分惊诧的模样:“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性格哪里差,容易害羞还是经常脸红?”
他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末了又一本正经地补充:“我没办法从收容所离开,一辈子注定被困在这里。”
林妧继续认认真真回答:“我就在收容所工作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俩还算是同事——毕竟,你从很久以前就在为收容所工作吧?”
她说着仰起头,逆着光线看向迟玉侧脸。他真是白得近乎病态,被白炽灯照得像是快要融化的冰块。
她看见少年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有声音顺着这番律动滑出来,干涩得叫人心酸:“林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金钱、地位、名誉,我一无所有。”
林妧想,可如果当年不选择救她,迟玉会拥有一切。
她低下脑袋:“那些东西我全都可以给你呀——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够了。毕竟,它们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
差点忘了她是个小富婆。
迟玉不断拒绝,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林妧却步步紧逼,甚至一点点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叫人不晓得应该如何拒绝。
完完全全说不过她,伶牙俐齿的一只狐狸。
她看上去总是云淡风轻,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傲气,哪里曾像今天这样,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掏出来赠予他人,这一点,迟玉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为什么要用这双亮莹莹的眼睛看他呢,为什么要这样肆无忌惮地贴近,不惧怕他的所有不堪与卑劣呢。
等他们一步步坠入深渊,而迟玉慢慢习惯这种无微不至的陪伴,让占有欲逐渐吞噬理智——
到那时无法从泥潭里脱身的,是林妧啊。
电梯发出叮咚响声,林妧拽着他的衣袖走进去,按住关门按钮。
“之前承诺过,要帮你找到变回人类的方法,我不是在开玩笑,因为那是迟玉你的愿望。只要你想,我就会用尽一切方法去实现。其实在我看来——”
她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身体仿佛被白莹莹的光晕笼罩,连眨动睫毛时,都会落下柔和的灯光,“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无论相貌如何,性格差劲还是温柔,只要是你,我全部都喜欢。”
在寂静无声的长方体里,迟玉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甚至忘记了应该怎样进行呼吸。
然后林妧抬起眼睛看他,虽然红着脸,目光却无比坚定:“那你呢?”
他?
他怎么会不喜欢。
喜欢她在夹缝俱乐部里别扭又故作强硬的模样,嘴上说着不在乎,却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疗伤。
喜欢她在地下六层温柔又带着狡黠的笑,一双桃花眼弯弯勾起,然后递给他甜进心里的蛋糕。
喜欢她温润的眉眼,清泠的嗓音,甚至于纤细又遥不可及的背影——像一只轻盈的鸟,扑腾一下蹿进心里。
林妧将他当做生命里唯一的救赎与希望,迟玉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她。
身为孤儿被养父母领养,从小被当做特遣队预备队员进行培训,早早从学校离开,斩断了一切与同龄人交流的可能性,重复着日复一日的苦练与学习。没有朋友,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就连养父母也在任务里双双殒命,在那个十几岁的、最脆弱敏感的年纪,忽然有一天遇见她。
能喜欢上林妧,真是太好了。
他多么想毫无顾忌地告诉她,喜欢你。
可鸟儿终将属于天空,他身边却是无法逃离的囚笼,林妧是那么无拘无束的女孩子,哪里应该在他身边蹉跎生命。
迟玉有多爱她,就有多自卑。
见他垂眸避开视线,林妧向前迈开一步。两具身体之间的相距不到一厘米,当她扬起脑袋,像一团炽热的空气悄然凑近,嘴唇与少年纤瘦的侧颈毫厘之距:“我一直喜欢你,你是怎么想的?”
清爽水果香气与他身上的牛奶味道交织融合,弥散在这个幽闭空间里。林妧的身体带来一股软绵绵的热量,仿佛要把他炙烤得几近融化,胸口和脸上全是清一色的滚烫。
脖子上痒痒的感觉像是爬来爬去的小虫,沿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要命。
“阿妧,”他狼狈不堪地开口,垂眸掩盖眼底汹涌澎湃的暗潮,“别闹。”
“我没有在闹。”
林妧满目无辜,竟然是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委屈神色,然而那桃花眼眼尾悄悄勾起,细细看去,才会发现藏匿着的引诱与狡黠:“你讨厌我吗?”
喉结又上下滚了滚,迟玉声线沙哑:“没有。”
他似是迫切地想要澄清,于是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那为什么要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林妧明知故问,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尽数落在他苍白的侧颈:“被你讨厌的话,我会很伤心。”
她明明知道不是这样。
近在咫尺的小姑娘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只要迟玉稍一动弹,脖子就会贴上她的唇瓣。
为什么电梯还没有抵达生活区?
慌乱的视线茫茫然落在电梯按钮,这才发现打从一开始,林妧就没有按下另外的楼层键。
她早有预谋,真是太过狡猾。
“不是的。”
电梯里稀薄的空气逐渐升温,爱与欲/望都无法从密闭空间里流逝,只能缱绻在身边。一股股热气从脖子腾涌而上,把大脑熏得晕晕乎乎,他像是醉了酒,黑眸里浸出迷离水雾,声音支离破碎地从喉咙里滚落:“喜……喜欢。”
林妧一定是笑了。
她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等待猎物上钩的捕食者:“喜欢谁?”
她是故意的。
攥住衣角的手指暗暗用力,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说出一个名字:“林妧。”
在小姑娘含笑的视线里,迟玉用喑哑低沉的声线告诉她:“我喜欢林妧,最最喜欢。”
缠绕在脖子上的勾人呼吸停了下来。
但林妧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仰着头朝他微微一笑,被灯光映亮的桃花眼里繁星闪烁,映照出少年人模糊的影子。
她说:“送你一个小礼物,作为诚实的奖励。”
然后林妧嘴唇下压,不偏不倚落在迟玉微颤的喉结。从未体会过的温热感将他全然包裹,电梯里安静至极,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辨,他感觉空气慢慢变得潮湿粘腻,无法摆脱,却并不会使人厌恶。
甚至渴求着更多。
亲吻渐渐变成细密的啃咬,尖尖白牙像小兽般青涩地停在喉结顶端又很快松开。迟玉僵着身体咬住下唇,半晌后低低叫她:“林妧。”
她闻声抬头,意犹未尽的眼神让他耳根通红:“嗯?”
林妧应答得慵懒散漫,然而下一秒就兀地睁大眼睛——
一直立在原地的迟玉忽然伸出右手,身体前倾着向她靠近。林妧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掌触碰到电梯冰冷的墙壁。
他用手将她禁锢在电梯角落,深不见底的瞳孔一片阴翳。这是林妧头一回看见他露出如此危险的神情,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像午夜时分波涛汹涌的海浪,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吞噬殆尽。
……她只是想逗逗迟玉,却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
呼吸缠绕在一起,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
少年脖颈中央残留着暧昧的红,眼尾同样泛着粉色,开口说话时,声线喑哑不清:“如果再这样做,我不能保证——”
他话没说完,居然被一阵突兀的叮咚声彻底打断,然后明朗的白光涌入电梯,晃得他眯起眼睛。
电梯门开了。
门外站着呆若木鸡的德古拉、娜塔莉娅和陵西。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太过震惊,毫无感情经验的伯爵先生与小朋友都一时丧失了露出表情的精力。三道视线同时落在电梯角落里,看见脸色通红不知所措的林妧,还有单手把她压在墙上、神情晦暗的迟玉。
林妧说去叫这臭小子吃饭,却一直没有回到生活区,也没回一句手机讯息。他们有些担心,本来打算坐电梯去医疗部一探究竟,没想到那电梯像瘫痪一样迟迟不来,只好吭哧吭哧爬了楼梯来这里,结果被告知他们俩早就离去,只好满脸懵地离开。
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算到,原来一直霸占电梯的,这是他们要找的这两个家伙。
德古拉不知道林妧的撩拨与贴近,望见眼前这番景象,心里只留下一个念头: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小姑娘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强盗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迟玉,你不是人!
伯爵先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扯着嗓子万分哀怨地喊:“啊啊啊你这混蛋,放开林妧!!!”
迟玉懒懒看他一眼,目光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冷漠,更多的,还是兴致被突然打断的愠怒与一点点羞怯。
他没回应德古拉,而是低头看着跟前小小的人影,口吻出乎意料地慢条斯理:“想让我放开么?”
用了和她之前差不多的,诱惑却无辜的语气。
这会儿终于是林妧哑口无言,心跳加速。
——不会吧,他学得这么快吗?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了。
*
林妧吸一口拉面,舌尖触碰到浸在面条里的浓郁汤汁,满意地弯起眼睛。
这碗日式豚骨拉面口味清淡却不乏味,每根面条都完美融进了骨汤的香气,与汤汁一同吸进嘴里,满足感无与伦比。
在奶白骨汤的浸泡下,拉面达到了软韧适中的绝妙口感,而叉烧肥瘦均匀有嚼劲,铺陈于上方的紫菜、木耳和豆芽清脆可口,肉香与蔬菜清香丝丝入味,三种口感彼此勾缠,满满当当送入口中,裹挟着缕缕温暖肠胃的热气。
最为精妙的,要属点缀在最顶端的溏心蛋。看上去是一滩水水润润的嫩黄与嫩白。牙齿咬下的瞬间,蛋白入口即化地融化在嘴里,而溏心缓缓溢出,香浓可口的蛋黄游离其中,丝毫没有蛋腥味,软糯十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为喜辣的娜塔莉娅与德古拉准备的地狱拉面。
无添加的纯正骨汤混合日式辣酱,碗里流动着的红色让人看一眼便食欲大增。浓郁汤汁辛辣刺激,与拉面混合着送入口中,首先感受到满满肉香与零星辣味,紧接着后劲涌上,浓而不咸的汤汁在喉间翻涌徜徉,熏得人面红耳赤,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挥舞筷子,继续吃掉下一大口,
叉烧肉与辣汤配合得天/衣无缝,肥瘦适中的肉片纹理清晰,隐约带着微微的甜。因为浸了汤汁,不会感觉干柴难以咀嚼的口感,咬上去咸、辣、甜完美融合,回味无穷。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拉面吗!”
德古拉一边哈气一边大口吃面,嘴唇上像是涂了某种不知名唇膏:“这种刺激的口味,就像是突然被地狱修罗一把抓住了舌头……但我怎么可能轻易退缩啊混蛋!吸血鬼可是连地狱都能征服!”
他说着抹一把被辣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加重语气阴阳怪气:“不像某个弱鸡,只能吃清清淡淡的豚骨拉面。连辣都不能吃,还怎么保护心爱的女人!”
越说越离谱了喂!只是吃面而已,有必要说得这么热血少年漫吗!
林妧无言以对,给迟玉夹一块鳗鱼玉子烧。
玉子烧,其实就是日式鸡蛋卷。
金黄色的小吃体型精致,表层撒有鲜甜的鳗鱼汁和白芝麻粒,看上去小巧可爱。蛋皮由蛋液煎烤而成,外层被炙烤出回味悠久的淡淡焦香,被层层包裹的内里则口感嫩滑,舌头触碰时,仿佛能软绵绵地弹起来。
与日料店不同,自制的食材不需要在意成本,鸡蛋里裹着超厚超大块的鳗鱼。鳗鱼块经过炭火炙烤后去除了腥味,油脂从肉质纹理里缓缓沁出,软糯鲜嫩的肉质里隐约回旋着炭火的气息。因为个头不算大,玉子烧刚好能一口吃进嘴里,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口腔细胞能尽情感受到焦香、蛋香、酱香和鳗鱼独有的肥美浓香。
林妧喝着汤,毫无预兆地感受到口袋里微微一震,打开消息栏,才发觉是迟玉发来的短信。
生活区为每个异常生物都配了手机,迟玉不与外人交流,因此几乎没开机使用过。与林妧交换联系方式后,终于发出了第一条讯息——
【很好吃,谢谢。】
她看完短信侧过脑袋望他,这才发现对方也在一言不发地凝视自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呼吸一滞,像被戳穿了秘密般仓促低下头去。
明明相隔这么近,却还要使用发送短信这么麻烦的事情。迟玉不会是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夸奖她……会不好意思吧?
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明明在电梯里还强撑着装作漫不经心,把她按在墙壁上——虽然当时的迟玉比她脸红更厉害。
实在有些过于可爱了。
她抿着唇笑,正打算回复一两句,忽然手机猛地振动起来,发出悠扬铃声。
迟玉握筷子的手微微一愣。
这是他在俱乐部里,曾经为小姑娘哼唱过的钢琴曲。
“抱歉,我接个电话。”
林妧面色不变地起身示意,然后特意绕到与餐厅相距甚远的楼道拐角,按下接通按钮。
电话那头是陈北词,只有在任务来临时才会给她打电话的家伙。
“队长,不好了!天有异象,必有大事发生!”
林妧:“说人话。”
“管理层突然之间召集特遣队所有人,去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开会时间在半小时后,你千万别迟到。”
他说得又急又快,完全没有平日里悠哉游哉的兴致,林妧听得困惑,轻声回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群老头老太太瞒得紧,我也不知道详细情报。不过**不离十,应该是发生了某种难以遏制的动乱。”
电话那头的青年停顿片刻,少见地使用了一本正经的语气:“你听说过特遣队的前任队长江照年吗?虽然被收容所列为绝密,但根据我的消息网来看……他的失踪和这件事情必然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