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撑着伞站在街边路灯旁, 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桃子汽水。
天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溅落在柏油路上时激起阵阵水花。夏天的雨湿润却粘腻,连风也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热意, 湿气无处不在, 像只四处摸索的巨大手掌。
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边一朵乌云聚了又散、荡来荡去,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沉重脚步,于是勾起嘴角转身抬头。
距离从怪谈协会归来, 已经过去了一星期。在不用出任务的日子里, 她每天过得悠哉游哉, 吃吃睡睡玩玩乐乐一应俱全,这种死宅生活大概连上天也不太能看下去, 于是冷不丁就送来了新任务。
有个专门做灵异探险直播的小美女深夜来到歧川市城郊, 独自探访废弃多年的临光孤儿院。前半个小时风平浪静, 只不过是场无比普通的废墟观光, 谁知播到一半变故陡生。
先是直播画面莫名扭曲、不断出现马赛克与黑白雪花, 紧接着主播毫无预兆发出一声尖叫, 开始向后方疯狂奔逃。正当所有观众都疑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时, 镜头猛然一闪,整个黑了下去。
当晚直播再也没有开启过,有好心的粉丝及时报了警,相关人员抵达现场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倒地不醒的主播本人。
主播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却仿佛陷入了永无尽头的长眠, 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孤儿院里则空空荡荡, 没有留下丝毫犯罪痕迹。
根据陈北词发来的邮件看, 有观众声称曾在直播画面里瞥见一个硕大的黑色影子,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形体。再加上直播时出现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黑屏和马赛克, 这起案子很快就被转给了收容所接手。
按照一般流程,这种事件通常会先交给保安队处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在这里——几名保安队成员在正午时分进入孤儿院,随即摄像黑屏、通话中断,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当其他人进去一探究竟,发现了他们同样失去意识的身体。
保安组处理无果,任务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特遣队这边。林妧收到邮件后,第一时间就下滑到执行人员那一栏上,看见自己名字后面跟着的三个黑体字——
陆银戈。
陆银戈因为桃子酒那件事气得厉害,接连几天没把团团带到收容所玩,自个儿也没再出现过。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没过多久便不得不和林妧一起执行任务。
他今天穿了件纯黑T恤和牛仔裤,高挑健壮的体型在单薄布料下一览无遗。这位狼人长相精致却冷峻,眼底盛满了凌厉杀意与显而易见的狂傲,让人完全不敢接近,再加上他头顶两只深灰色的狼耳朵与身后蓬松硕大的尾巴——
没人会去招惹一匹暴躁傲慢的狼。
在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林妧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到他随风轻轻晃动的耳朵上,在感受到对方轻微的不悦后抿唇笑笑,递给他一个装满粉红色饮料的塑料瓶:“正宗桃子汽水,我亲手做的。”
陆银戈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奈何天气实在闷热得叫人难受,在这种湿热难耐的日子里,能喝上一口汽水是再舒适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身为甜食狂热分子的他一直对林妧做的小甜点念念不忘——当然,这条理由狼人先生一辈子都不会亲口说出来。
把满心期待深深藏好,青年佯装出十分勉为其难且不耐烦的模样,一把从她手里拿过塑料瓶,硬邦邦说了声“谢谢”。
距离汽水从冰箱出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冰凉刺激的凉意略有减退,好在瓶盖经过了密封处理,清爽的气泡感并没有消失。
一口下肚,浓郁的桃子气息立刻填满整个口腔,碳酸汽水独有的酸甜直击味蕾深处。噼里啪啦的气泡多不胜数,一个接一个在嘴里不停跳动,爽口的独特体验轻而易举便驱散了夏日的烦闷,连心脏也因此而欢快跃动起来。
除了单纯的汽水,林妧还在瓶子里加了果肉和果酱。果酱软糯清甜,果肉已经熟透,咬下去轻盈又顺滑地在舌尖化开,大大中和了汽水充满刺激性的碳酸味道。两者相融,味道不如纯粹的果汁那么腻人,又比寻常汽水多出几分水蜜桃的清新甜香,满满全是夏天的味道。
感受着桃子汽水一股脑流经咽喉,路过的每一处角落都仿佛被洗涤得清清爽爽。陆银戈虽然还是保持着冷冰冰的模样,尾巴却悄无声息地左右晃了晃。
“咱们进去吧。”
等他喝完把瓶子扔进垃圾桶,林妧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这次就靠我们相互照应了。”
陆银戈还在回味桃子汽水的味道,淡淡瞥她一眼:“资料都看了吗?”
“当然啰。”林妧一边走一边沉声开口,“这家临光孤儿院成立于二十多年前,一直没出现什么大毛病。直到一年前的某天……”
她说着若有所思地皱起眉:“院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踪迹。收容所虽然一直在查,却没发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陆银戈没再说话,抬头默默将孤儿院打量一番。
巨大门牌上蒙了一层厚重灰尘,在雨水冲刷下变成黑漆漆的污渍。穿过铁门往里走,便来到死气沉沉的庭园。
几棵梧桐树被分别栽种于四周角落,因为无人清扫,地面上甚至残留着上个冬天掉落的枯败树叶。叶子尽数腐烂,被雨点砸中时发出怪异沉闷的啪嗒响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灰尘与腐败树叶混合的味道,让人联想起末日与死亡。
天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被闪电照亮的,是沉默着伫立在原地的几栋楼房。
原本洁白干净的墙壁不知被谁画得乱七八糟,写满了“到此一游”“闹鬼圣地打卡”之类的话。因为乌云遮掩了太阳光亮,楼道上的窗口全都显得漆黑黯淡,像极了一眨不眨凝视前方的眼睛。
孤儿院里的建筑分为教室、食堂与宿舍三处,主播与保安队成员被发现时,都位于宿舍楼的同一所房间里。
陆银戈抢先一步走在前面,带着林妧径直走向那栋惨白的房屋。
“奇怪。”刚踏进宿舍楼,林妧就忍不住抱紧双臂,“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冷?”
她话音刚落,就想起根据观众提供的证词,那名女主播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外面充斥着属于盛夏的燥热粘腻,走进这栋楼房时,却能感到一股从脚底涌上全身的凉意。可惜这道冷气并没有成为缓解夏暑的有限工具,反而带来了更为沉重的不适感——
像是被无形却冰冷的手捂住全身,心脏更是被紧紧攥住,寒冷横冲直撞,最终深入到骨子里。
还真是符合闹鬼圣地的设定。
孤儿院里早已停了水电,楼道里光线薄弱,只有沉重的黑暗笼罩下来。跟前的陆银戈打开手电筒,声音和周遭氛围一样低沉:“我们去房间里看看。”
他说的“房间”是指201号寝室,女主播和保安队被发现时,都位于这个地方。
201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或是说,导致整个孤儿院人员消失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曾住在那里。可院里的人员记录不知所踪,他们也无法找到对应的那个人。
宿舍是常见的八人寝,仍然保持着一年前的大致模样。
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太多七七八八的东西,整间屋子看上去狭窄且朴素,如果忽略掉无处不在的灰尘,倒也称得上“简洁”。
“来过这个房间的人数量不少,遇害的却只有主播和保安队,而且时间完全无法重合。”陆银戈环视一周,“异变大概率是随机出现的。”
“只能慢慢等了。”
林妧笑着叹气,慢悠悠踱步到床边。
床单是清一色的白,木质床架几乎被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她漫不经心地移动着视线,忽然目光微顿,挑起眉头——
左边角落下铺的床架内侧,有被尖锐物品划过的痕迹。
那些刻痕形态纤细小巧,大概由刀尖或笔尖一类的物体刻出。因为被灰尘遮掩了绝大部分,她隔近许多,才终于看清那里究竟写了什么。
居然是一个又一个“正”字,每道笔画都用了很大力气,让刻痕深深陷进木头里,仿佛是在进行隐秘又急切的计数。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带着无比迫切的心情用力刻写下这些计数用的汉字……
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表情,但那幅场景仔细想来,多多少少是有些诡异的。
林妧刚想起身叫陆银戈来看看,没想到忽然有一道白光自视野中闪过,刺得她蹙眉眯起眼睛。
再抬起头时,眼前俨然变成了另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本应停电许久的宿舍灯火通明,惨白灯光隐隐映出几分死气。遍布房间的灰尘尽数消失,窗外阴雨绵绵的晌午则彻底变了个样,夜色瞬间铺满天幕,成为月明星稀的夜。
万幸身边的陆银戈还在,然而除他之外,房间里居然还多出了几个人——床铺上分别躺着八个年纪尚小的男孩,一名体格细瘦的中年女人坐在其中一张床沿上。
林妧特意看了眼距离自己最近的角落,那个在床架刻正字的男孩子居然长得非常可爱。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模样,莹润浑圆的杏眼中盛满温柔白光,有些害羞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与其他几个瘦弱苍白、略显营养不良的小孩不同,他的脸颊虽白皙却泛着红润气色,明显健健康康,饮食不错。
虽然林妧与他近在咫尺,男孩却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她与陆银戈的存在,目光怯生生扫过周围其他几个孩子,最终停留在中年女人身上。
“明川刚来院里,对一切都不熟悉,大家要尽量帮帮他。”女人的体型像极了双脚叉开的圆规,说话时笑得温柔和蔼,“到了阿姨给你们讲睡前故事的时间。大家听完后乖乖睡觉,好不好?”
叫做“明川”的男孩眼睛一亮,很是期待地抬眸看着她;林妧眼尖,发现另外几个孩子不仅没表现出丝毫兴奋,反而脸色白了不少。
“今天我要讲的是——”
眼看着那女人微微一笑,半张了嘴要说话,正是在这一瞬间,林妧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其他七个孩子全都不见了踪影,女人的表情凝固在嘴唇半勾的微笑上。她保持着这个神态一动不动,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瘆人的咯咯怪笑。
林妧被这声笑弄得后背发凉,在下一秒就望见那女人扭动僵硬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看。
她没有张嘴,口中却清晰地发出声音,冰冷声线毫无起伏,如同发生故障的玩偶或机器人:“今天的故事,选自《鹅妈妈童谣》。”
女人的声音里居然还掺杂了丝丝癫狂的笑,一字一顿地念出下面这段话:
“莉兹波登拿起斧头。
劈了妈妈四十下,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又砍了爸爸四十一下。”
陆银戈也意识到这些人看不见自己,有恃无恐地向林妧搭话:“这算什么童谣?说是恐怖故事还差不多。”
“的确是童谣哦。她不是已经说了吗?选自英国18世纪的《鹅妈妈童谣》。”林妧压低声音,视线停留在女人僵硬的脸颊上,“这本书搜集了当时英国国内的许多民间故事,因为那时的民风和习俗,其中不少都……有点血腥暴力。”
比起这首童谣,在她看来,这女人才是最恐怖的那个。
这会儿屋外漆黑一片,白花花的光线照在她干瘪粗糙的脸上,像极了神情僵硬、面无血色的尸体。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最是瘆人,只有一边的嘴角轻轻翘起来,当眼睛也定定看向某处地方时,诡异得能让人瞬间起鸡皮疙瘩。
她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明川小朋友,后者的脸上已经见不到丝毫期待与笑意了。
女人仍在兀自说着,声音夹杂着咯咯的笑。她面部表情自始至终没变过,在念出这个童谣时忽然起身,挂着怪异惊悚的神情缓缓向明川床前挪动:
“裂开了,断掉了。
放下头颅放下肝脏,玛莉拿起蓝色的眼珠在看着。
裂开了,断掉了。
放下舌头放下鼻子,玛莉割下挂着耳环的左耳朵。
玛莉啊玛莉啊,
穿著鲜血沾红衣服的玛莉,拿起锯子与菜刀转过身。
拿着空洞的没眼睛头颅,出现在你家的院子里。”
虽然从没明说,但从主动收养团团的事情里就可以看出来,陆银戈这人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最喜欢小孩。
他本来就听得心烦气躁,在望见那孩子被吓得面无血色后当场爆发,一个脚步往中年女人身旁冲:“你给我闭嘴!”
他本来已经打算伸手握住对方衣领,没想到手掌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看来他们俩不仅无法被观测,连实体都不存在。
女人离男孩越来越近,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似乎随时都会整个凸出来。咯咯的怪笑声越来越响,在后者惊恐的注视下,她语气不变地说出下一个故事:
“死了一个男子,
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头滚落在床下,
四肢散乱在房——间——”
最后那两个字被拖得很长,如同机器卡了带,尖细叫喊刺耳又绵长。在故事结束的瞬间,和那些突然消失的男孩一样,女人也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陆银戈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一是叫做明川的男孩满脸恐慌地看着他与林妧,发出颤抖不已的尖叫:“你们是谁?”
二是有人在哐哐哐地敲门,手掌狠狠砸在木板上,声音响亮又难听。
他选择先把注意力放在小朋友身上,于是用同样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你能看见我们了?”
林妧抿着唇,用手碰了碰床架,果然能触碰到实体。
明川害怕得厉害,一个字也不愿意告诉他,倒是林妧打破沉默,用手肘轻轻抵了下陆银戈胳膊:“快看窗口。”
他茫然抬头,视线落在窗台。
原本空空如也的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只断掉的手臂,鲜血顺着破口源源不断涌出来,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那只手微微一动,朝他们这边迅速移动而来;与此同时敲门声陡然停止,隔着玻璃窗,陆银戈望见一张沾满血迹的脸。
金发碧眼的女人一手抱着另一个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提着巨大菜刀。她紧紧凝视着躺在床上的黑发男孩,脸上挂满了癫狂的狞笑。
刚刚敲门的就是她。
林妧环顾四周,在弥漫的血腥气里见到散落各处的人体残肢:“……这是童谣里的内容。”
那女人对孩子们讲述这种童谣的用意何在,恐怖童谣为什么会变成现实,这个叫做“明川”的小孩怎么会突然看见他们,这一切与孤儿院全员失踪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她对目前的状况浑然不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三个童谣里的主人公尽数出场,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活下去。
虽然她和陆银戈有信心与这群家伙硬碰硬,但对手们的实力全都是未知数,要想避免不必要的损伤,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杀人狂莉兹波登、拿着人头与菜刀的玛莉、散落房间的肢体碎片。
林妧眉头一挑,这三者似乎……恰好能够串联起来。
*
躲在床底的男人脑袋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冲出去吓那些人类一跳。
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其实拥有一副咬谁谁完蛋的尖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吓人,因此像个信心十足的职场老油条。
要想让出场显得具有威慑力,时间必须不早不晚,卡得刚刚好。他正琢磨着应该滚出去还是跳出去,眼前垂下的床单忽然被掀开,莹白光线刹那间涌入漆黑床底。
然后他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一个映着惨白光线的、倒垂下来的女人头颅。
四目相对,那人头微微往左边一偏,如同浸了鲜血的薄唇透着无比惊悚的红,缓慢地拉扯出一个诡异弧度。
男人脑袋:?
干嘛啦!这东西未免有点过于恐怖了吧!吓死鬼了你知不知道!!!
“出来。”
阴冷森然的声线不带丝毫温度,毫无起伏地从她咧开的嘴角幽幽溢出。那女人说着笑意更深,饶有深意地眯起眼睛:“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你整个剁碎掉。是继续当尸块还是变成碎泥,自己选一个。”
男人:?
等等。
他才是根正苗红的反派角色对吧?这个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狠话的家伙也太吓人了啊喂!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让他出去,他是能被一个小姑娘轻易唬住、乖乖听从号令的软蛋吗?
那姑娘没再说话,而是从地上捡起只断手。
然后像玉兔捣药似的直接把它往地板一怼,骨骼碎裂的声响瞬间填满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好吧,不用怀疑,他就是。
男人脑袋:“得嘞!我马上就滚出来!”
说完咕噜咕噜往外边滚走了。
他刚一露头,嘴里就被塞进了某个冰冷的块状物体。男人正想大骂这玩意恶臭难忍,垂眸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他自个儿被怼得稀碎的手臂。
更何况嘴巴被堵住,他也压根发不出声音。
正在这个当口,房门被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因为锁头失灵而大大敞开,抱着人头的玛莉阴恻恻探进脑袋。
三个主角齐了俩,只差莉兹波登没有出现。眼看玛莉浑身僵直地越来越近,身旁的陆银戈已然做出进攻姿势,林妧眼神一晃,终于望见站在窗外的陌生女人。
莉兹波登大概三十多岁,丰腴白皙的脸颊没有任何表情。她漫无目的行走在走廊上,似乎并没有发现屋内的众人,如同一具不具备思想的行尸走肉。
“你叫玛莉对吧?”林妧居然不紧不慢地唠起了嗑,眼角漾出几分笑意,“我以前也认识几个叫做玛丽的朋友,真怀念和她们一起的日子。”
“然后呢?”女人凄声开口,望向她时像极了漫不经心地瞥过一只蚂蚁,“想打同情牌吗?”
“然后?”
林妧笑眯眯看她一眼,飘渺不定的声音低低响起:“她们全被我玩没了——是时候轮到你了。”
她说罢高高举起手中的人头,以《口袋○怪》里投掷宝可梦球的姿势扬起手臂,然后在窗外的莉兹波登即将转身时,用力把它扔了出去。
还非常恶趣味地加了句:“去吧,皮卡丘!”
人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因为投掷力道太大,毫不费力就砸破窗户向外猛冲——
正中莉兹波登的侧脸。
这一击直球砸得女人陡然转身,怒不可遏的视线直冲冲穿透窗户,落在屋内每个人脸上。她没有动弹,只有眼珠子到处乱转,肥硕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低哑吼叫:“是——谁——?”
同为罪大恶极的凶杀罪犯,玛莉一眼就看出窗外的女人不好招惹。
她本以为那黑头发的小姑娘打算以此嫁祸给自己,没想到在这道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钟,林妧就非常自觉地举起了手。
玛莉彻底不明白了。
人类力量薄弱,绝对不可能与她们两人抗衡,结果这姑娘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火力,还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仇恨往自己肩上扛。虽然鲁莽了一些,但不得不说,她还真是敢作敢当。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活了?
怀着这样困惑的心情,玛莉皱着眉抬起头,神情在同一时刻骤然凝固。
林妧的确是举起了手没错。
可她只有手臂是笔直的,到了手腕的地方猛地一弯,食指不偏不倚正正指向不远处的玛莉本人。
准确地说,是她手里那个凉透了的人头。
“报告!她嫌砸你一下不够,还准备扔第二个!我一早就劝她停下,但玛莉就是不听!”
玛莉:?
玛莉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那小姑娘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还非常有演技地装出愤慨又惊恐的模样:“以两个人头为武器,你难道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鬼子克星——双头老太婆!”
鬼子克星你○啊!双头老太婆你○啊!结果还是要嫁祸给她吗!
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沦为背锅侠的玛莉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自个儿手里的人头,又望望被莉兹波登提着的那个。
她百口莫辩,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瞪林妧一眼:“你嫁祸我!”
“嫁祸?明明凶器都在你手上,居然还想污蔑我嫁祸你?”林妧满脸不可置信,一字一顿地凄凉开口,“你……你好无耻,好不要脸!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攻击她呢?”
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
那神情,那语气,活脱脱一朵惨遭陷害的盛世白莲花,气得玛莉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莉兹波登已经完全把仇恨值丢到她身上,举起手里的大砍刀,怒气冲冲地狞笑:“你很嚣张啊荸荠。老娘砍了老妈四十下、老爸四十一下,今天必狂砍你四十二刀!”
男人脑袋不断挣扎,努力尝试着吐露真相:“唔唔唔——”
玛莉:……
她辩解了,被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在林妧举起手的那一刹那,她还真有了几分自己即将被洗白的错觉。没想到洗是洗了——
可为什么用的是黑墨水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