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协会超强却非常谨慎。
碍于“协会不能插手比赛进程”的规定, 除开权限最大的会长蔺和,所有人都不能迈出444号别墅一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协会成员们在别墅附近布下天罗地网, 各种杀机重重的都市传说云集于此。不说实力强劲的天狗与瘦长鬼影, 单单是被守在别墅门口的相柳看上一眼, 就足以让入侵者吓得落荒而逃。万一有人自投罗网,只可能有来无回。
所以说。
为什么相柳会亲自把上锁的大门撞开, 身后还跟着那个瘟神一样的林妧啊啊啊!造孽啊, 夭寿啊!会长也乖乖跟在她旁边像个保镖啊!
蛇怪的入侵带来一股难以名状的腥臭气息, 一瞬间便吸引了大厅里所有都市传说的目光。不少异形怪状的生物骂骂咧咧转过身,在见到相柳的刹那迅速闭上嘴巴, 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逢人就问“我美吗”的裂口女不说话了, 拿着剪刀化身托尼老师, 顺手给身旁的无脸人剪了个子弹头;
正打算把臭味源头大卸八块的吸血鬼骂到一半就安静如鸡, 左右张望无果, 为了掩饰内心慌张, 干脆咬破自己的手腕开始喝饮料;
已经伸出爪子露出獠牙的猫脸老太太浑身一僵, 怯怯缩回正要往前抓的手掌,拿到嘴边舔了一下,发出一声年迈又沧桑的“喵呜喵呜”叫。
“果然有很多。”九个脑袋一起笑,刺耳的叫喊声划破静谧夜色,像一阵尖利钢针, 径直刺向在场所有怪物耳膜, “都是我的!”
今晚, 是当之无愧的怪谈之夜, 死亡之时。
在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市传说们都将再度想起被九头蛇怪支配的恐惧, 如同不可摆脱的梦魇牢牢缠绕心底。
随着相柳的一声尖叫,所有蛇身开始分别往不同方向猛扑,腥臭的腐烂气息与狂妄嗤笑一并把空间填充得密不透风,一时间分不清是在别墅还是地狱。
上一秒还商量着要怎样虐杀人类的怪谈们落荒而逃,求饶声、哭喊声与骂娘声响成一片,吵得林妧轻轻捂住耳朵。
“这就是……相柳的力量。”
尤浩宇被眼前景象惊得面无血色,他还没从相柳带来的阴影中脱身,因此说话时抖个不停:“妧姐说的不错,真是牌面啊。怪谈协会的人作茧自缚,这下估计连他们的大本营也保不住了。”
“别墅里应该藏有暗道,只要找到它,我们距离怪谈协会也就不远了。”林妧吸了口气,“希望他们拥有能让我们都活下去的方法。”
她说罢饶有深意地看一眼蔺和,后者察觉到这道视线,刻意仓促避开。
打从刚见面起,她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蔺和关于怪谈协会的问题,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此从来都缄默其口,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或是说,不能对参赛者透露任何深层信息,这也是怪谈协会的一种强制性规定吗?
都市传说们在相柳追逐下,都忙着头也不回地跑路,根本来不及对他们发起任何形式的进攻,因此众人轻而易举便到达了大厅角落的房间门前——当初会员们就是进入这里后,才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
还没推门进去,苏泽就下意识露出了极为嫌弃的表情。
十分诡异的一点是,房间门口的空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数量之多,几乎让人无法下脚走进屋内。
蜡烛大概有几十甚至上百根,被凌乱摆放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实心圆形状,它们显然都曾被点燃过,此时却已经全部熄灭,惨白的烛身与墙壁相互映衬,为整个空间平添许多阴森荒凉的气氛。
苏泽浑身恶寒,把视线从地面挪开:“这什么玩意,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这应该是日本那边的经典怪谈,百物语。”
林妧耐心解释:“有个名叫‘青行灯’的妖怪会召集人们在夜里讲百物语,也就是一百个关于妖魔鬼怪的怪奇故事。在讲故事之前,要在房间里点上一百根蜡烛,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吹灭一只。听说青行灯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要汇集众人之力化为巨大的能量,从而开启人间和阴间互通的大门。当最后的蜡烛熄灭时,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恐怖事情,所以说完第九十九个怪谈后,一定要记得留下最后一根蜡烛不能吹灭,然后大家继续围坐在一起等待黎明到来。”
“通往阴间的大门……”尤浩宇心头一动,打了个哆嗦,“参加那一届比赛的人真惨,肯定会遇到妖魔横行的场面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居然响起一阵从没听闻过的女人笑声。
与林妧清澈悦耳的声线不同,那声音幽美沙哑,如同一杯醇香微苦的咖啡,轻飘飘萦绕在耳畔时,像是猫爪挠在耳膜上。
“没有那么可怕哟。虽然阴间的大门的确会打开,但我也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脖子上笼罩着突如其来的冷气,尤浩宇不敢回头,直愣愣地听女人继续说,“只要拿起第一百根蜡烛许愿,我就可以实现那个愿望。那些人没这个福气,你想要试试吗?”
……实现愿望?
想起妈妈的病,尤浩宇迅速扭头。
不是想象中龇牙咧嘴的骇人怪物,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女人容貌秀美温和,一袭淡青色和服勾勒出修长身形,一言不发地笑着与他对视时,像极了霓虹国漂亮的女明星。
见少年转身,她缓步走到前者跟前,莹白如玉的右手从和服长袖下略微探出,递给他一根所剩无几的白色蜡烛。
不等尤浩宇回答,身旁的蔺和便沉声开口:“别理她。青行灯的最后一根蜡烛虽然能实现心愿,却也会在愿望实现的同一时间夺走许愿人的性命。”
青行灯只笑,没说话。
“既然能实现任何愿望,”林妧若有所思,不懂就问,“如果我的心愿是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那会怎么样?”
“不可以哦。”女人听罢微微一笑,似乎对她产生了些兴趣,“唯独是与许愿人性命相关的愿望,这根蜡烛无法实现。”
也就是说,只要用上这根蜡烛,无论将来会得到金山银山或是无上功名,那人都注定无法享受。至于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为别人许下愿望……
这样的买卖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划算。
“真没意思。”
林妧轻轻按住尤浩宇右手,拿过他手里的蜡烛,用另一只手把他往前推着走:“这种东西还是丢掉为好,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姐姐,这玩意还是推销给别人吧。”
眼看苏泽已经打开了房门,尤浩宇乖乖点头,顺着林妧的力道往房间里走。
与室外喧嚣混乱的景象截然不同,这个房间里安静得恍如时间凝固。环顾四周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白色墙壁,让人看得心里发堵。
林妧心情不错,干劲十足:“与蔺和一样,怪谈协会的成员虽然并非人类,却一定也要受物理法则的制约,不可能进行空间移动。这个房间里肯定存在密室或密道,只要找到它,我们就能找到协会成员藏身的地方。”
她说的不错。
蔺和把目光悄悄放在身旁小姑娘的侧脸,说不上此时是欣慰、骄傲还是失落悲伤。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在林妧即将转过身时,青年终于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问她:“今晚玩得开心吗?”
完全没头没脑的奇怪问题。
林妧茫然转身,与他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没有任何征兆地,蔺和居然朝她笑了一下。
自从两人相遇,他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高岭之花形象,一张脸虽然漂亮,却从来都冰冷得如同雕塑,没有多余表情。哪怕有几回嘴角轻轻勾起来,也是极为内敛且拘束,转瞬即逝得好似一阵风。
这是林妧头一回见到他脸上出现毫不掩饰的笑,像是春天清澈的水流从唇角荡漾而出,勾勒起柔和弧度。然后笑意一点点向上蔓延,最终淌入青年的深邃眼眸,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点亮一束幽幽微光。
在周围死气沉沉的阴森环境下,这个温柔纯粹的笑容显得格外突兀与不合时宜,满带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林妧微微一愣,懵懂地眨眨眼睛。
不对劲。
不仅是蔺和的笑,他问的那句话也同样奇怪,根本就毫无逻辑。
林妧微微张口,然而话语还没从喉咙里出来,就毫无防备地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痛——
蔺和不知怎地突然抬起右手,侧掌不偏不倚砸在她后颈上。
疼痛如同迅疾电流,从被击打的颈椎猛然上窜,以闪电般的速度抵达大脑深处,击碎所有尚且清醒的意识。来不及与他说上最后一句话,她便眼前一白,浑身无力地闭眼昏倒过去。
完完整整地目睹这一幕,尤浩宇惊呆了。
苏泽被吓得安静如鸡,一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壮着胆子问:“会长,你、你被妖怪附身啦??”
蔺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发问,而是一把揽过林妧肩膀,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然后耐心将后者扶到墙角处坐好。
再抬头看向二人时,浅浅笑意尽数散去,脸上又恢复了一直以来毫无表情的冷峻神情。
他的声音冰冷得可怕,其间外露的杀气再明显不过,缓缓响起时,每个字都硬邦邦地锤在耳膜上:“一切都该结束了。”
尤浩宇比苏泽胆子大一些,满脑袋浆糊地颤声开口:“会长,什么要结束了?你没事吧?为什么要打晕妧姐?”
被黑色卫衣包裹的蔺和安静站在昏暗角落,浑身上下萦绕着凶戾与不详的气息。他定定看了两人好一会儿,沉声开口时听不出有什么情感波动:“都市传说之夜,其实是一场献祭。”
他答非所问,语气阴沉得可怕,两人极快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听他继续陈述。
“人类关于都市传说的脑电波汇聚成意念体,从而创造出对应的各种生物。但意念体受限颇多,不仅没有实体,一旦传说的热度逐渐减退,过少的脑电波不足以维持形态,意念体也会随之消失。为了让都市传说成为真正存在的实物,而非依赖人类的意识存活,怪谈协会应运而生。”
苏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脑电波,什么意念体?”
“大概就是,”尤浩宇小声解释,“当很多人相信某个事物存在的时候,他们的意识就能真的把那东西创造出来;可一旦这个事物慢慢没了热度,相信它存在的人越来越少,它就会随之消失。”
蔺和打量一番两人的神情,微微垂下眼睛:“怪谈协会的规矩,是在异次元空间里展开祭祀,十三个人召唤出十三个都市传说,然后以召唤者的性命为代价,换取传说成真——也就是说,召唤者与他写下的都市传说,这两者之间注定只能存活一个。”
苏泽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等费力把这段话消化完毕,才终于总结出一个意思——
蔺和与林妧,只能活一个。
“你……”
苏泽面色惨白,声音抖成筛子:“你要杀了妧姐?”
“不是。”
蔺和神情淡淡,细长眉眼轻轻一瞥,如同一片羽毛划过林妧脸颊。他的声音同样轻柔,却带着几分笃定的、不可置疑的决意,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现在这样就好。”
两个少年人同一时间愣在原地。
“‘所有参赛者只能存活一个’,这只是我们为了能让更多都市传说完成献祭,人为立下的规矩,并非协会的既定法则。”蔺和垂下眼睫,似乎极轻极淡地笑了笑,“都市传说之夜会在早上六点钟准时结束,等她醒了,你们就一起离开吧。”
“可是那样的话……”苏泽说话时带了几分迟疑的味道,煞白嘴唇抖个不停,“虽然林妧姐姐能活下来,可你也会因此消失啊!‘幸存者写下的怪谈会因为没有得到等量交换的筹码而彻底消失’,这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不是吗?还是说——”
他停顿片刻,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头:“你已经决定好了,要豁出性命保护她?这也太冲动了!如果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说不定能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这不是一时冲动。”
蔺和从口袋里拿出小刀,银白色金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像极了他冷冰冰的语气:“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下了决定。之所以陪你们走到这里,只是想让她开心——我就是会长,难道还不了解协会的规定么?”
尤浩宇皱紧眉头:“可你……”
“我?”
青年自嘲一笑,眼底阴沉得有如深渊:“和协会一样,我也是被凭空造就的产物。像我这种人,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存在过,消失了也不可惜。”
怪谈协会,本身也是一个怪谈。
协会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过去,更谈不上拥有什么未来,打从刚出现起,就注定了只是月复一月举办都市传说之夜的工具。
曾经的他活得像个机器,不仅从未体会过何为朋友、家庭与爱人,甚至连人类最基本的情感都少得可怜。
直到今天夜里,某种陌生的情绪陡然填满心底,蔺和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那栋老旧的别墅,不再透过监控摄像头,而是亲自踏上曾经看过无数遍的街道。
他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与其他人相处、如何与怪物战斗,以及,如何习惯心底涌动的那股陌生情愫。
即便全部都是虚假,即便林妧把他留在身边,只是单纯地想要利用,可与她行走在夜间街道上的感觉……
真的很不错。
尤浩宇不说话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蔺和居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必死的信念。哪怕知道自己会在最后关头死去,却还要陪他们一路走过来,从来都佯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未免也太——
太过悲伤了一点。
苏泽的视线不断来回于两人之间,声音低不可闻:“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蔺和没有回答。
答案不言而喻。
死寂一点点从静止的空气里生长蔓延,如同令人窒息的水流,把在场所有人一并吞没。
最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尤浩宇。他低低垂着脑袋,原本清澈的少年声线被压得沙哑低沉:“妧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见身旁的苏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极为惊讶的模样。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还没等尤浩宇转身一探究竟,就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说什么要让我开心……如果有人因为我而死掉,我可不会有任何快乐的情绪。”
“妧姐!”
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尤浩宇猛然抬起脑袋,正对上一双亮莹莹的桃花眼。
“还有,什么叫‘从来都不存在’啊。”
林妧从墙角站起身,手掌轻轻揉了揉被蔺和击打过的后颈,目光颇为无奈地凝聚在他脸上:“刚见面时你凶巴巴地想要杀掉我;和酒吞童子战斗时,你即使被反噬到半死也要硬撑着挡在最前面;遇上天狗后,你帮我挡下那一道重击;最最重要的,还有你不久前打我的那一掌……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可是全都有好好地记在脑袋里哦。”
在青年惊诧的目光下,她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如果非要说它们从没发生,实在太残忍了。”
“林妧姐姐!”苏泽瞪大红彤彤的眼睛,差点哭出声音,“你没事吧?”
“不用担心。由于某些意外,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大一样。”她说着把目光凝聚在蔺和身上,笑容更明显了一些,“其实那种力道的打击根本对我造成不了太大影响,你下手还是太轻。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打算做什么,所以将计就计假装昏倒,稍稍骗了你一下,抱歉啊。”
完全没有诚意的道歉。
不过也正是她的风格。
面对林妧时,蔺和的神情虽然依旧淡漠,却少了许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不应该醒的。”
“又不是在演苦情剧,不要摆出这么伤心的表情。”她看一眼双目通红的尤浩宇,给了后者一个安慰性质的笑,继而又把视线转向蔺和,“时限是六点钟,六点钟到的那一瞬间,如果我还活着,你就会消失,对吧?”
还没等对方回话,她又接着补上一句:“如果我刚好在六点钟死掉,到那时你既要死去,同时又不该死去……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蔺和略微皱眉。
这个方法从未有人尝试,协会里也没有相应规定。毕竟不会有谁能精准到分秒地迎接死亡,更不会有谁会为了一个都市传说而以身试险,放弃自己的性命。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林妧说话时照旧弯着眼,漆黑瞳孔在灯光下映出明晃晃的光晕,看上去温柔又狡黠。她停顿片刻,含着笑轻快出声:“既然是游戏,为什么不来挑战一些更有趣的玩法呢?”
蔺和愣了一下。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林妧中途醒来,更没想到她会垂下脑袋,从口袋里拿出某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纯白色的蜡烛,因为曾经燃烧过,只剩下小半部**体——
那是百物语留下的最后一根蜡烛。
她嘴上劝说尤浩宇务必把它丢掉,却不知什么时候将其带在了身边。
“林妧,停下!”
意识到她即将会做出什么事情,青年少有地露出了急切的神情,迈步径直向她走去,然而林妧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如同流水敲击岸边石块。
她双手握着蜡烛轻声说:“我会在今早六点钟准时死去,这是我的愿望。”
原本已经熄灭的蜡烛倏然亮起,黯淡的昏黄火光飘摇不定,映亮她漆黑的眼睛。林妧与蔺和对视一眼,在后者即将把蜡烛夺走的刹那快速吸一口气。
然后吹灭了它。
之所以许下这个愿望,是出于许许多多的考量。
青行灯曾告诉她,愿望不可以是关于“让许愿者本人继续活下去”,所以没办法许愿她和蔺和同时存活;如果说出“让蔺和活过六点钟”一类的愿望,无论出于百物语还是怪谈协会的规则,林妧都必死无疑。
要想让他们都能活下去,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归根究底,只能利用两种法则之间的博弈与互斥。
按照协会祭祀交换的规则,当林妧成功存活到都市传说之夜结束时,蔺和会在早晨6:00被彻底抹杀;
可一旦百物语的诅咒生效,她将于同一时间的早晨6:00死去,以此为筹码,蔺和也就不会消失。
在六点钟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将形成极端矛盾的悖论,无论谁生谁死,遵循其中一项规则的同时,都绝对会违背另一条不可违背的铁律。
这个愿望祸水东引,将原本属于蔺和与林妧的矛盾转移为两个都市传说之间的对峙,而协会与百物语同为怪谈,在能力上应该并没有强弱之分。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量子物理学中薛定谔的猫,一切未来的可能性都处于双重叠加状态,当时机一到,他们既死又活,到时候究竟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真是让人无比期待。
蔺和明显生了气,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蜡烛,向来无波无澜的双眼中隐约映出微弱火光。
但他不擅长发脾气,更不会对林妧发脾气,这股怒意被迅速压回眼底,到头来也不过轻轻斥责她一句:“胡闹!”
“别生气别生气。”林妧双手合十,试图安抚他的怒气,“虽然我们有可能全部完蛋,但还有一半的几率活下来啊。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已经足够让我们放手搏一搏。”
蔺和皱着眉看她,硬邦邦地反驳:“你之前活下来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林妧不甘示弱,马上接话:“可你是百分之零啊。”
她停顿一下,抬眸咧开嘴朝他笑:“我愿意把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分给你,千万不要辜负它。”
把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分给他。
这是……这是什么话。
蔺和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睛。
他破天荒地感到了类似于惊慌失措的情绪,几乎不晓得应该如何面对她。心脏跳动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每一次跃动都似乎要冲破喉咙,让他紧张得无所适从。
良久,青年终于顺从地垂下眼睫,发出一声无奈的低笑:“你还真是胆大。”
“过奖。如果胆小的话,我也不会接下手头的这份工作。”
似乎想到什么,林妧匆匆扫视一遍苏泽与尤浩宇,用无比温柔和善的语气说出无比匪夷所思的惊悚台词:“对了,一直没有向大家进行过自我介绍。我任职于歧川市异常生物收容所的特遣队,之所以来参加都市传说之夜,是为了把蔺和带回去吃牢饭。”
蔺和与苏泽身为与世隔绝的都市传说,对“特遣队”这一存在并没有太多完整的认知,只有尤浩宇听罢露出一副三观尽毁的表情,眼睛和嘴巴都张成大大的圆形。
如今异种遍地,负责收容高危生物的特遣队自然成为了无数青少年的崇拜对象,正值青春期的尤浩宇也不例外。
特遣队神龙见首不见尾,基本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他曾经与朋友彻夜长谈,最终总结出特遣队成员的大致形象:185及以上的大块头,浑身雄健肌肉,出任务时穿着高级防化服,随身携带又酷又拽的枪械武器,怎么炫酷怎么来,跟电影里的反恐精英差不多。
结果,但是,然而。
这个长相漂漂亮亮、身材纤细的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啦!虽然林妧的身手和头脑的确出色得不可思议,但果然还是让幻想全都破灭掉了!
啊,不对,应该是“让人对特遣队更加有幻想了”!请问那里全都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吗!
“不过比起出任务,我对烹饪更在行哦。”林妧被他夸张的神态逗得噗嗤笑出声,“如果这次能一起活着出去,我就请你们吃大餐。”
“所以,”尤浩宇总算抓到了一丝盲点,原本碎裂的三观被拼凑了一丢丢,“妧姐你是……特遣队里的厨师?”
林妧不假思索:“是啊,顺便兼任队长。”
尤浩宇:……
尤浩宇:当我没问。